谢殷淡淡道:“毕竟你若当真坠崖而死,你的尸体必定臭到野狗也不会来闻一下。”
而崖下却并未找到他的尸体。
卫尽倾有些遗憾笑了笑:“成者为王败者寇啊,到了这一步我又还能说什么,我若要硬拼,你们必定暗中集结了所有势力早已在等着我?我只好暂且当真去‘死一死’了,把我几年来辛辛苦苦落下的所有成就,都拱手让给池冥、段芳踪以及你们这两个卑鄙小人。”
从头到尾,害死九重天宫宫主的是他,整治得中原武林日月无光的是他,一手打造了段芳踪这个武林公敌的是他,让关雎存在于世的是他,将贺兰春、谢殷这些武林中人人称颂的俊杰牵着鼻子团团转的人是他,然而到了最后,他却不得不眼睁睁的看着遗臭万年的极恶归于段芳踪与池冥,流芳千古的美名归于贺春秋与谢殷。
没他什么事。
竹君卫尽倾,从头到尾只是过程当中一个不怎么起眼的小人物。
这令他…二十年来每每一想起,便屈辱得咬牙切齿,浑身发抖。
如今日这样的日子,这样的场景,这样的天下瞩目,他已不知幻想过几千几万遍。
他一眼望去就数不清个人。
每个人眼里都只有他。
或畏惧,或憎恨,或恶心,或防备。
卫尽倾满意的笑起来。
谢殷忽道:“你可知以你如此算无遗策,无所不用其极,二十年前为何竟会一败涂地?”
卫尽倾挑眉。
谢殷看着他,目中俱是傲然与轻视:“因为你从头到尾都只想着坐享其成,与武林中人拼命的是段芳踪,杀人的是池冥,为了整个武林奔走的是贺春秋与我,你呢,你从头到尾除了在背后搞风搞雨,在人前装模作样,你还做过什么?你从头到尾没有做过任何实事却妄想一统武林,这世上哪有这么好的事?说来说去,你也就是只四处窜逃的老鼠而已,你从孤绝峰逃脱以后,生怕被我们寻到,是以你又逃去了九重天宫?”
卫尽倾一直以来风度极好,却在谢殷这短短几句话中数次变了颜色,冷冷道:“无知鼠辈,你自以为厉害,却甚至不必本座出手,你已在本座儿女手中一败涂地,有什么资格在此大放厥词?没错,本座去了九重天宫,趁着那一片混乱趁机杀死了早在我掌控之中的沈天舒,随后彻底取代了他。等到贺兰雪生产以后重新坐镇九重天宫,本座早已在紫霄殿站稳脚跟,布置好当中一切。本座什么都没做?本座只需要找到个好女人,再有一对能干的儿女,本座什么都不必做,已足够将你们送入地狱。”
谢殷目中讥讽与轻蔑愈发浓厚:“二十年前你什么都不做,二十年后你依然只躲在阴沟里眼看着你的一双儿女在前面拼死拼活,而你在后方企图夺走一个女人二十年来所有的心血。卫尽倾啊卫尽倾,你永远如此天真,真不知你哪来的自信,竟当真以为自己此时功成名就,一派得意。”
众人只见卫尽倾身影一闪,下刻便出现在谢殷面前,一拳携十成威势向他面门捣去。谢殷言语激他,自不可能全不防备,灵飞刀早已出手,直直与他拳头相撞。
两人一击交手不分胜负,卫尽倾出乎意料竟不再与他缠斗,只是拂了拂袖,挥了挥手。
随着他这拂袖与挥手,九重天宫、长生殿、卫庄之人尽数微妙动了动,只是这一稍动,便将今日观礼的数千人尽数围在了场中央。
而在四周高地之中,数百弓箭手业已挽弦拉弓。
卫尽倾森然一笑:“本座的故事讲完了,想要急着下地狱的,本座绝不阻拦。”
在他这道声音之中,似乎有人动了动。
那个人原本站在卫尽倾的正后方。
卫尽倾的眼睛全然不能看见她。
但他原本应当能够听见她。
他确实听见了。
听见那个全无内力、步伐沉重、呼吸凌乱的人向他靠近。
这样的人有什么好提防的?
况且他为了试探与提防她,已经很废了一番功夫。
因此他讲完那句话以后,才转过身来打算面对他。
那个人就在此刻骤然提速!
适才还全无内息、步伐沉重、呼吸凌乱之人在他转过头的瞬间忽然身轻如燕,内力暴涨,在那一瞬间整个扑入了他的怀里,手中一物以生生承受他仓促下一拳的代价深深钉入他心中。
他那一拳未尽全力。
却足够让他怀中之人五脏受损,一口含着碎渣的鲜血狂喷而出尽数吐在他的脸上,身上,一边吐一边心满意足咬牙切齿朝他笑道:“当我开始设这个局的时候我就已经想好了这一幕,我要你在天下人面前承认你做过的一切,我知道你必然我这样做,然后我要在你最志得意满、最狂妄傲慢、最愚昧无知之时第一个为你的终结献上致命一击,连同我、与我哥哥的份。这滋味…果然比我想象中还要快意百倍!”
这个人,当然就是贺修筠。
而她刺入卫尽倾心中的那物,是一枚小小的飞镖。
是卫雪卿最早打向她与卫尽倾、卫尽倾不知何时收起来一枚而她更不知何时也收起来一枚的飞镖。
第99章 你以虚情换假意(上)
那一瞬间谢殷、贺春秋就如同与贺修筠有着从头到尾的默契,在她扑向卫尽倾怀里的同一时间两人都动了。
谢殷的灵飞刀携雷霆霸道向着卫尽倾当头斩去。
而贺春秋的剑——
直到手上并无兵器的贺春秋手在腰间一拂抽出一把软剑来,霎时便从另一个方向将卫尽倾与贺修筠尽数笼进万千剑光之中,众人才后知后觉想起,二十多年前的奇侠贺兰春,他原本使得一手绝世的剑法,而他的佩剑,唤作蒹葭。
曾经名列兵器谱榜首的蒹葭宝剑也随着当年奇侠的失踪而从此匿迹。
却在此刻,现身于此。
卫尽倾适才被贺修筠暗算一计,此刻又被她紧紧抱在怀里,谢贺两人动如雷霆,这一刀一剑若是落实,哪怕是卫尽倾只怕也要顷刻毙命,而贺修筠恐怕也并不能幸免。
然而当真会如此么?
卫尽倾与贺修筠一触即分。
卫尽倾并没有再握起他的拳头,或者说他自己已经化身成一颗拳头,这颗人做的拳头带着流星一样的速度向他身后砸去——砸向谢殷的灵飞刀以及谢殷本身。
贺修筠同样向后仰去。
她手中不知何时继方才那支飞镖过后又多出了一把匕首,匕首在半空划出一道美丽的弧线,划向她身后那遮天蔽地的剑光。
贺修筠红裙摇曳,长发触地,纤腰早已弯成一张弓,看上去是那样柔弱。
而她手上的匕首在剑光织成的网幕面前看上去也是那样渺小。
她的这把渺小的匕首真的能够对抗名动天下的蒹葭么?
或者说,贺春秋真的会杀死这个不是他亲生女儿却在他膝下长了二十年的无人知道她究竟在做些什么、想些什么的姑娘么?
后面一个问题暂且得不到答案了。
因为贺修筠已证明了前一个问题——她能。
她在匕首与剑幕相触的瞬间,整个人身上突然爆发出一团巨大的黑气,在那黑气升腾之中,她的匕首轻松划开了剑幕。
下一刻她本来可以穿越剑幕直接去到贺春秋眼前。
但她破解那剑幕的瞬间她身体便由一张弓化作了一根箭,这支箭没有射向后方的贺春秋,而是射向了与谢殷难得强硬的交手一招过后各自蹭蹭蹭倒退三步的卫尽倾。
她身上黑气也随她动作迅速弥漫了场间,与之全然相反的,是她一头青丝在周身的黑气环绕之中迅速变白。
贺兰雪几人起先见到她身上黑气已然面色大变,到这时才猛然想起卫尽倾适才给她下了绕青丝之事,一时之间,贺兰雪再顾不得自己身上毒性,一边朝着卫尽倾猛扑过去背上长剑已然呛地出鞘,而另有一人流星一样赶在贺修筠与卫尽倾交手之前整个人挡在了她的面前。
贺修筠若要前行,就必然要先踢开这个人。
但她无法踢开这个人。
她只能停下。
她停下的瞬间,这人手中抛出一物,直直落入她口中,另一只手则搭上她手臂,片刻沉声道:“毒入肺腑。”
这个人是卫雪卿。
他塞进贺修筠口中的当然是绕青丝解药。但——
并不算特别及时。
他从卫尽倾给贺修筠下毒那刻开始就盘算着怎么为她解毒,却不料仍赶不及时。
因为眼前这个人做事当真半点也不肯留余地,不管对旁人还是对自己。
贺修筠抹了一把嘴角边再次渗出来的搀着肺腑残渣的血迹。
卫尽倾适才那一拳捣坏了她的肺腑。
是以毒,入肺腑。
卫雪卿紧紧蹙眉:“为什么?”
为什么不肯在保住自己的情形下再去做其他所有事?
贺修筠望着并未对贺兰雪出手的卫尽倾,目中怨毒至极:“你身上穿着什么?”
众人随她目光望去,这才发现那支小小的飞镖到现在依然还插在卫尽倾的胸口上——但他看上去分明好得很。
轻轻从心口上拔下那支飞镖,卫尽倾朝她轻轻一笑:“乖女儿,为父穿着万年冰蚕丝织成的刀枪不入的软甲,你适才若直接朝我心口捣上一拳,说不得倒当真能伤到为父的心。”
贺修筠用五脏皆损、毒入肺腑换来的,却是卫尽倾的毫发无伤。
“为什么?你说这是为什么?”贺修筠厉声笑道,“我做尽一切、做到这一步也不能伤到他,我若也想像他一样一心想着保住自己再坐享其成,只怕一早就被他吞得骨头渣都不剩!”
卫雪卿望向卫尽倾的怨毒的眼神与她如出一辙,口中却仍是责怪道:“你不该自作主张。”
他的责怪比他的怨恨更真心。
卫尽倾只是他们的敌人,而他们却是彼此纵然互相防备却在这个时候唯一能互相依存的亲人。
他自然不相信贺修筠当真武功全失,更是从头到尾没理会过贺修筠与卫尽倾的虚与委蛇,他事先未与贺修筠有过任何讨论,但他们彼此都猜到对方会在何时才出手。可他唯一未猜到的,是贺修筠一出手便如此决然。
“我死也无所谓。”贺修筠呸的吐出口中血渣,“只要这个人死在我前头!”
“他不值得你为之赔上自己的性命。”卫雪卿沉声道。
卫尽倾啧啧叹了口气:“乖女儿,你对为父心怀不满,一开始说出口便是,为父疼你爱你,自然不会怪你,但你为何要欺骗为父?”
“我的目的,适才我已说过了。”阴森森盯着他,贺修筠举着匕首一步步前行。
卫雪卿霜寒剑在手,与她行在同一路上。
卫尽倾有些遗憾道:“可惜你没能做到自己最想做的,而你也不会再有那机会了。”
卫尽倾一着不慎着了她的道,固然没有受到任何损伤,但同样的错误他却绝不可能再犯第二次了。
“有点遗憾也无所谓。”贺修筠冷冷道,“未能给你心口插上第一刀,那就来插最后一刀也一样。”
人群中有人高声叫道:“贺小姐,难道你先前所做的一切都是与贺庄主等人一起做戏,就为了取得这贼子信任,关键时刻给他致命一击?”
贺修筠这时仍是那满面血污的丑陋模样,看在众人眼里,却与先前那个野心勃勃又疯狂狠毒之人大不一样,她自乍起刺卫尽倾一镖后的一连串动作,看得场中一些人的血都要跟着热起来。
未料贺修筠却厉声笑道:“做戏?做什么戏?我与卫雪卿合谋血洗登楼是做戏?我与卫尽倾合作将你们所有人困在此地是做戏?还是贺春秋废了我的武功是做戏!”
立时有人惊叫道:“可你的武功…”分明还在。不但在,还高绝无比!
贺修筠听到这叫声,忽然停下脚步,回过头去望向贺春秋。
贺春秋自被她划开剑幕以后一直站在原地动也不动,她人走到哪里,他的眼神就跟到哪里,仿佛此刻在他眼前连卫尽倾都不重要了,唯独这个他适才还狠下杀手的养女才最重要。
贺修筠冷冷一笑:“你适才那一剑,可有试探出什么?”
众人这才知,贺春秋适才看似手下不留情,竟是刻意想要试探贺修筠武功。
嘴唇似有些抖索,贺春秋尚未说出话来,却听贺修筠又已笑道:“我明明被你废去了二十年来所有的内力,你我都知道那绝不是作假!那你想不想知道,短短三日之间,我如今这一身功力又是如何得来?”
贺春秋脸色发白,目中似乎蕴藏着深深的恐惧,嘎声道:“我不想…”
“我偏要让你知道!”贺修筠厉声打断他话,“你可知就在三日之前,我原还未打算做到这一步,我也像我哥哥说的那样,认为卫尽倾那样的人不值得我赔上自己的性命。而你们,固然你们欺我骗我,可你们也曾经疼我爱我,实则我不打算对付你们。说到底那时候我与你目标一致,只想借着这个局来将卫尽倾碎尸万段,让他遗臭万年而已!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你们了解,我当然也了解。我就是想要听他说!他究竟有多贱、有多恶心、有多狠毒,他害过多少人,做过多少恶,内里那些肮脏的东西,他一生引以为傲其实臭不可闻的那些东西,我要他亲口说给天下人知!卫雪卿与我身为他的子女,究竟有多么冤屈,多么耻辱,这种事怎么能只有他知我知?难道不应该世人都知道我们身为这个人的子女是多么的冤屈然后再由我们当着天下人的面亲手杀了他了结这二十多年来的一切吗!我是这么打算的,我准备配合你们来着,然而你…”
她目光盯着贺春秋,其中夹杂着刻骨的冰冷与痛恨:“你废了我的武功,你明知我内心有多痛有多恨你竟敢…为了你们的大业,为了你们的局,你从没有传过我与飞卿高深的武学,你连九重天宫的天心诀也从未打算完整传授给我们,清心小筑高手如云,从小到大我与他所能学到的却尽都是只能自保的功夫…这些我都试图理解你了,不,我理解不了,但我也不打算对你们这些永远不会为我们考虑半分的人做些什么,可你却连这点东西也不留给我…你非要毁掉我内心深处对你抱有的最后一丝期待。如此,毁了就毁了吧。”她声音忽然放轻,一字字道,“如此,你们就和他一起去死好了。”
贺春秋目光当中竟蕴藏着从未有过的哀痛与悔恨:“我废掉你武功,就是不想你亲自参与到这其中来,我深怕你会承担性命之忧,如果我知道你会这么做,我…”
“看来你猜到我的武功从何而来了。”贺修筠再次打断他话,“你知道吗?从小到大我就对你你传授给我与飞卿明显不尽不实的天心诀十分有兴趣,为了研习这门武功,我甚至还将其传授给卫雪卿。他这么多年来的成果可远远超过了我与飞卿,不过与你们相比,那自然还是天差地远。后来卫雪卿告知了我关雎段须眉身上所发生的十分神奇之事,从估到段须眉练成立地成魔开始,又终于追查到立地成魔出自何处,我们就产生了一个十分大胆的猜测,这么多年来为了证实那个猜测,我们可暗中下了不少功夫。”说到此,她忽然转向段须眉问道,“你可知你与池冥修炼的立地成魔,最早便是由九重天宫流传出来?”
她这问题看似八竿子与她自己打不着一块,但段须眉却仿佛早已料到她有此一问,不紧不慢颔了颔首。
他本来不知道的。
然而梅莱禾自从知道他修习这门内功,三番两次为之忧心,当日岑江颖如何治好他内伤他并未详细问过,却也能猜到岑江颖必然对他身上功法并不陌生。
况且当日他与卫雪卿在关雎之中首次交手,那也可说是他的立地成魔与天心诀首次交手,那时…
“我与卫雪卿猜测,”贺修筠目光盯着贺春秋与贺兰雪,一字字道,“所谓的立地成魔,根本就是天心诀成功以前的失败品,敢问前后两位九重天宫之主,是也不是?”
她与段须眉彼此厌憎。
但他们两人此刻却仿佛有着旁人难及的默契一般,在贺修筠说出那句惊人之语的同时,两人身上同时升腾出了一模一样的黑气。若说那两种黑气有何不同,大概便是段须眉身上气息更为精纯,而贺修筠那黑气之中分明还包裹着层层煞气与另一些她难以压制的气息。
但,功法出自同源,这看在一干武林中人眼里决无异议。
“立地成魔…”
“这就是天下第一魔功立地成魔!”
场间不少人已惊叫起来。
若说他们第一眼见到贺修筠那身忽然暴起的气息之时还不知是何功法,这时见她与段须眉模样,心下又哪里还有不明白的?
贺春秋心里终于连最后一丝侥幸也丢弃,踉踉跄跄退后数步。
贺兰雪惨白着脸喃喃问道:“你怎么会…立地成魔…”
“两位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呢。”贺修筠面上带笑,语气却阴森无比,“当着天下英雄的面,敢问天宫之主,天心诀与立地成魔究竟是不是出自同源?”
“…是。”闭了闭眼,贺兰雪颤声道,“当年先祖一心研习高绝内功,谁知中途出了岔子,竟研习出十分霸道又具有缺陷的立地成魔。先祖不愿此功现于世间害人,便尘封了这门功法,谁知一甲子以前,九重天宫从武林之中隐退之时,宫中有人不愿从此远离红尘,便携了不少宫中物事私逃了,其中便包含立地成魔心诀…”
于是有缺陷却霸气无双的立地成魔从此流落江湖,引起万人争夺而无人知其出处,终究被研习成功的天心诀却成为了九重天宫的无上绝学。
“其实有什么缺陷呢,不外乎就是太过霸道,太过凌厉,杀性太重,叫人短命。”贺修筠悠悠道,“但既出自同源,两门功法终究还是共通之处更多。我与卫雪卿自从揣测出段须眉是如何练成立地成魔,实则他与我都蠢蠢欲动,也很想要用同样的法子试上一试。只可惜他也好,我也好,虽则我二人武功均做不得顶尖,可当真要我们废掉一身功力重来,却谁也提不起这勇气。”
众人不知道段须眉的立地成魔是如何练成,但他们听到贺修筠讲“废掉一身武功”,已隐隐猜到个中关键。
贺春秋连想要叫她莫再说下去的勇气也没有。
“贺春秋,你可真是夺走我内心最后一点希望同时也…逼得我选了一条这么多年都不敢去选的置之死地而后生的路。”贺修筠眼也不眨看着他,字字怨毒,声声快意,“你猜我是如何在三日之内获得一身功力?在我的房间底下,我花了好几年的功夫在下面凿了一间密室以及一条地道。在我假装被你抓回去以前,我早已通过那条密道在密室之中养了十来个内家高手,我这么做也只是以防万一而已。然而这个万一果然就发生了,我被你废了武功,原本我可以借这机会重新修习真正的天心诀,可我没时间啊,于是…我花了两天的功夫,在那间密室里,吸干了那十来个内家高手的全部内力,那滋味、啧…”
卫君歆低吟一声,茫然跌坐在地。
这一次贺春秋却再也无力去扶她了。
他的脸色比她还要更惨淡。
贺兰雪盯着自己的手掌。
天心诀能做到贺修筠所说的这一步么?
自然是能的。
从小只专注修炼天心诀的她与贺春秋内力皆精纯无比。
而贺修筠、卫飞卿、卫雪卿武功甚杂,实则贺春秋并未传授贺修筠与卫飞卿错误功法,只是他们注定不可能修习至绝顶罢了。
他们从小修炼的,都是真正的天心诀口诀,并无任何错漏。
是以在九重天宫,卫飞卿被她废掉了一身武功,却轻轻松松就又吸走了她半生的功力。
是以贺修筠被贺春秋废掉了武功,也能在数日之间重新成为内家高手。
只是她修习的再也不是天心诀了。
而是…立地成魔。
第100章 你以虚情换假意(中)
贺春秋颤声道:“你可知立地成魔…”
“若是想说我明天会死,后天会死,大后天会死这种话,”贺修筠朝他浅浅一笑,“不妨等到今日以后再跟我说。”
今日之后,谁胜谁负,谁死谁活,一目了然。
今日之后,此刻站在这里的所有人才有资格谈论生死。
贺春秋依然眉头紧皱。
贺修筠的问题,又岂止是修炼立地成魔本身的问题?
贺春秋不知她在短短两日之内究竟吸收了多少人的内力,可她适才那番展现,分明根本没能融会贯通她体内真气,那乱窜的煞气隐隐是走火入魔的前兆,看得他本已心惊胆战,更何况她身中奇毒,哪怕服下解药之后她一头青丝此刻仍是星星点点,黑白半掺,更令他每时每刻都为之心惊肉跳。
不行,他须得立即解决眼前一切的困局。
他已经无法再忍耐让贺兰雪与贺修筠陷在很有可能下刻就会爆发的死亡困境之中。
贺春秋下定决心,目光看向谢殷。谢殷心有灵犀一般也正向他看来,目中有着明显的不认同之色,待见他目中坚决却不由得一怔。
贺春秋往前一步,正要开口,却忽听一道孤单却清脆、响亮的掌声忽然响起。
那是卫尽倾。
卫尽倾一边鼓掌一边笑道:“不愧是我卫尽倾的儿女,聪慧,魄力,勇气,决断,这当今天下的年轻一辈之中还有谁能与你们争锋?好!好!好!”
他看来倒真是十分引以为傲的模样,一连说了三个好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