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春秋。谢殷。贺修筠。卫雪卿。段芳踪。
任何人都在做的事,是准备杀死一个人之事。
贺修筠手中把玩着木梳。
还有三天她就要出嫁。
原本她应该是全天下最为风光的新娘。
她的爹娘是天下第一庄的主人,是天下首富。
她的师父是书贤与九重天宫传人。
她的夫婿是天下第一楼的少主。
更何况——
她看着铜镜中的自己。
她还生了一张这样美丽的脸。
她理当是全江湖女子都羡慕嫉妒的对象。
可她此时却被软禁在自己从小长到大的楼阁之中。整个清心小筑都在忙着布置喜庆的氛围,可整个山庄好像都忘了她这个新娘。
她近日见得最多的竟是以往二十年都忙到脚不沾地、偶尔有时间也更多陪伴卫君歆的贺春秋。
真是相看两生厌。
她正这么想的时候,就听到了门响的声音。
贺修筠有些厌烦撇了撇嘴:“你能不能不要再这么难为自己难为我?”
进来的是贺春秋。
将餐盘搁在她梳妆台上,贺春秋仍是他一贯温文尔雅、淡定闲适的模样:“你不想见我,难道想见你娘?”
贺修筠愈发不耐:“什么爹啊娘的,别再演戏。”
贺春秋静了静,在她对面坐下,抬眼看她。
如今的贺修筠张狂,尖刻,霸道,冷厉,纵然脸还是那张脸,人还是那个人,她却与从前的贺修筠分明乃是天渊之别。
“演戏的究竟是你还是我们?”贺春秋不紧不慢道,“我和你娘对你从无半分外心,而你从前每唤出一声‘爹娘’之时,是不是心里都如此刻这般感到不耐、厌烦,你是不是从来都不想叫出口?”
贺修筠几乎要被他这贼喊捉贼的架势气笑了,冷冷道:“是啊,我不想叫,是以你也别再做戏,直接说你过来有什么目的。”
哪怕她近日见到最多的人是贺春秋,那也只因她几乎见不到外人而已。
贺春秋始终还是那个无事不登三宝殿的贺春秋。
贺春秋道:“你不问飞卿的消息了?”
卫飞卿在登楼出事也恰逢贺春秋与贺修筠斗法之时。等一切了结,贺修筠失去自由,纵然强撑着不去关注卫飞卿,贺春秋又哪会不明了她心思?便将得来的卫飞卿近况讲给她知。
直到听到卫飞卿为贺兰雪所救再无生命危险,贺修筠心里那根乍闻卫飞卿命在旦夕的刺又重新冒了出来,尤其她听闻卫飞卿又在九重天宫与段须眉重逢两人联手闯宫,那刺几乎戳得她整个胸腔血肉模糊。
总是段须眉。
就仿佛卫飞卿自从认识段须眉以后,就彻底忘记了还有贺修筠这么个人。
哪怕她布了那么长、那么耐心的一个局,那样细致的引导他一步步拆穿自己身份,她在等他来质问她,她在等他来选择她,然而他却一转头就为了另一个人而舍生忘死。
从她被贺春秋关起来她就在等。
然而等到现在、等到明知那个人早就回中原了她却仍然没有见到他影子。
她恨得几乎要死掉了。
贺春秋叹息一声:“他不见了。”
某一刻开始,他手下探子便失去了卫飞卿的消息。
贺修筠漠然道:“我的婚礼之上,你是希望他出现,还是不出现?”
“自然想他不出现。”贺春秋温声道,“那太危险了,他即便出现也做不了什么事。”
“这就是亲生与敌人之子的差别?”贺修筠冷笑一声,“你怕他出现在危险的地方,却将我当做布置这场危险的棋子。”
贺春秋温和看着眼前这个矛盾之极的女孩儿。
她听说他为了要控制她而舍弃陪卫飞卿去救命之后恨得几乎要一剑刺死他。
她恨他们不给卫飞卿亲生儿子应有的待遇,却又恨他们只将她这养女当做工具。
“你不必这样。”他柔声道,“你也好,飞卿也好,你们永远是我和你娘的孩子,这一点永远不会变,无论你们做什么都不会变。”
“无论我们做什么,”贺修筠冷冷道,“那都是被你们逼成这样。”
沉默半晌,贺春秋道:“是以我希望日后你能够不再承受任何逼迫,无论是别人的还是你自己的。若你能顺利嫁给郁儿,日后你就只管自己好好生活就好了,其他的我都会替你做好的。”
贺修筠警觉地盯着他:“你想做什么?”
贺春秋自从进房,他面上表情始终温和如初看不出任何变化,可他这时候看着贺修筠,那目中却一点一点透出悲哀来。他道:“我始终没有问你究竟从何处得知那些事,又从何时开始准备…但我自从察觉到一些事以来便忍不住想,若在你二人幼时我没有因为阿雪来信中再三的恳求我传你二人武功而心软,若你二人始终只当一对再普通不过的不通武学、只管行商的兄妹,那么是不是即便经历没有不同,但其中的心境也会有所改变?”
贺修筠面色已变得极为难看,半晌嘎声道:“贺兰春!你敢!”
贺春秋温柔望着她:“武功真的没有什么好的,那只会让你不断沦入愤怒与复仇的深渊而已。”
“武功没有什么好?”贺修筠厉声道,“那你当年为什么就只假惺惺改个名字,你怎么不干脆废掉自己武功?!”
贺春秋语声更轻柔:“因为我须得保护我们一家人。”
“然而你从始至终都只给我们带来痛苦而已!”贺修筠神情凄绝有如鬼魅,“你永远只会用正义来掩饰你的无能!你永远都只会牺牲别人!你敢这么对我!”
贺春秋俯身将她揽入怀中。
贺修筠挣扎不得。
她一身大穴被制多时,无论贺春秋做什么她都反抗不得,哪怕她恶心得想吐。
“你乖一些。”贺春秋面目柔和,目中却隐隐有些波痕,“不会难受的,爹保证。等那个人死了,我们以后都会好的,届时爹娘再好好补偿你们兄妹这些年所受的委屈。”
清心小筑门外某处。
万卷书死死捏着手中的纸条。
那是前一刻才落到他手中的卫飞卿的传书。
上面只有三个字:不要动。
握着纸条的手上青筋一根一根暴起。
就在方才他从里间逃出来了。
他知道贺春秋即将要做什么。
卫飞卿早就猜到他要做什么。
他无声无息串通府内之人在此潜伏多日,也正是防着贺春秋做那件事。
然而卫飞卿让他不要动。
他哪怕看着贺修筠怕得发狂的眼神心疼到几乎要崩溃,他哪怕想立即就在贺春秋身上捅个十刀八刀,他也只得死死咬着牙关从里间逃出来。
他不知卫飞卿为何要这样说。
但他只相信卫飞卿。
他究竟有没有做对呢?
为了杀一个人而已,究竟为何要做到这种地步?
无论那个人死不死,终究也已经父子反目、亲人成仇。
这一切究竟是怎么了?
万卷书无声痛哭。
第89章 请君一杯断头酒(下)
十月廿三。
清心小筑贺大小姐大婚前一日。
谢郁与贺修筠这场婚事早在月前就已轰动整个武林。
因登楼早前经历风波,两家并未广发喜帖,但武林各门各派却不会因此而少来人。只因无论登楼目前实力如何,名声如何,它仍是朝廷敕封的天下第一楼,并未倒塌。更重要它的姻亲清心小筑,仍是名副其实的天下第一庄。
哪怕整个武林都知道,贺春秋选在这个时候嫁女,那便是表明不会放弃多年盟友、要在这最关键时刻为登楼撑一口气的意思。
但即便他就如此明显表达出这个意思,贺春秋与清心小筑的面子却没有几人敢不给。
天下首富的名头自然不止是叫叫而已。
贺春秋明里暗里资助了不知多少门派与外表风光、内里空虚的世家,如武林之中有名的七大门派,实则这么多年来暗中承接贺春秋不知多少恩惠。除了武林中事,清心小筑二十年来为朝廷、百姓、每年经历各种天灾人祸的各处地方捐献的钱财与物资更是多不胜数。
无论是感恩戴德还是拿人手短,贺春秋在武林各派与百姓之中享有的声望绝非是“财神爷”三个字足以囊括。
贺春秋的声望达到什么地步?
他唯一的独生爱女贺修筠在月前武林各派围剿关雎一战中大闹了一场,事后却被传为危境之中不顾家族声誉也要维护兄长与心上人,委实情义兼备,不愧是贺家之女。
他的养子卫飞卿在那场大战中辱骂群雄,他门中高手梅莱禾则掉转头与关雎之人并肩作战,当日参与围剿的各派高手事后欲以此事向贺春秋讨要一个交代,却因其后登楼事大,此事便有意无意被人给掩盖了过去,从头到尾未给清心小筑造成甚名誉损害。
贺修筠出嫁三日以前,皇源城便已被各地赶来道贺之人围堵得水泄不通。清心小筑提前几日就开始招待宾客,几乎通揽全城。
皇源城至建州城大约半日路程,不止清心小筑本家之人,包括七大门派在内的各派高手都主动向贺春秋请命婚礼当日加入送亲队伍。
其中大部分人虽不乏诚意,却也不是没有人打着前去观望风声、若当中出些事故便在其中浑水摸鱼的想法。
贺春秋一概应承。
这其实不太符合他一贯低调的行事。
“这不太像贺春秋一贯的行事吧?”
皇源城某座客栈之中,煜华也正在问卫飞卿相同的问题。
能够在此时一房难求的皇源城订到两人眼下所待的豪华客房,显见两人绝非堪堪来此。
卫雪卿哂笑道:“贺春秋还不得为了谢殷的面子考虑。此番之事登楼门前纵然算不得冷落,与清心小筑这盛况那也是万万不能相提并论。倒不是众人这就开始棒打落水狗,只是谢殷名声虽盛,对于江湖中人的恩情却女远远不能与贺春秋相提并论。贺春秋不将这些人带去给谢殷撑门面,难道留在他清心小筑打谢殷的脸?”
煜华闻言冷笑一声:“这谢殷面子还真够大的,里子都被人掀光了倒还有人想着要给他维护面子。”
卫雪卿打开窗户,目注外间比往日至少拥挤数倍的街道山来人来往:“这自然只是一小部分原因。我猜更大的原因是谢殷示意贺春秋这么做。”
煜华秀气的眉毛高高挑起:“除了显得谢殷更无耻还有什么差别?”
“差别?”卫雪卿轻笑一声,指着客栈对面此刻正闹哄哄的酒楼,其中大部分人一看便知是江湖人,“即便有贺春秋如此尽心尽力帮衬,你认为底下那群人心里对登楼与谢殷又还剩多少敬畏与崇拜?要谢殷顶着这样的屈辱等待三五年恢复实力,只怕他如今的年纪已不愿意了。”
煜华不解道:“难道这些人参加完一场婚礼他就能重拾威风了?”
卫雪卿缓缓道:“若是他能够在婚礼之上,在大半个江湖面前将昔年一段旧怨了结,将二十年前曾经阴谋残害过武林各派掌门高手、在各门各派都安插卧底时至今日仍企图一统武林的长生殿尊主斩于刀下呢?”
煜华半晌深吸一口凉气:“他们就如此有把握必定能够揪出那人?”
“他们只是被逼到这份上,除了赌一把大的再无他法而已。”说到此卫雪卿忽然皱了皱眉头,“从前二十年贺春秋都低调行事,便是唯恐此事牵扯到他那仙宫一样的老巢和仙女儿一样的亲妹妹。此刻忽地他就毫无顾虑了,看来这两个老贼的成算只怕比咱们想象的还要多得多。”
“将这么样的两个人逼到这程度的,其中也有你绝大的功劳吧?”煜华转过头来静静看着他,“直到现在你也未与我说过当初策划大明山之事究竟有何意图,难道从那时候起你就开始配合贺修筠逼迫这两个人么?”
“不错。”卫雪卿坦然颔首,“那两人试图静悄悄揪出卫尽倾,我与贺修筠却偏要将此事闹到天下皆知,要将所有相关之人全部牵扯入内,否则又哪有登楼失事,哪有今日这局面?”
煜华目中黯淡一闪而过:“你与贺修筠究竟谋划多久了?为何你从未向我透露过一星半点消息?难道…我还不值得你信任么?”
卫雪卿看着她,目中半是怜惜半是无奈,半晌摸了摸她头叹道:“知道太多对你又有何好处?往日你什么都不知,只管当个狠辣天真的小姑娘。如今你倒是尽数知晓我的秘密了,可你怎的看上去比我还要忧愁一百倍呢?”
他说段须眉喜爱逞个人英雄,其实他又何尝不是呢?从他少年时得知有关那个人的一切真相,他便选择走一条孤独的路,即便最苦之时,他也未想过要煜华等人与他共同承担。
煜华又如何听不出卫雪卿话中对她关切之意?闻言不由得精神一振:“我只愿咱们此次能够顺利,你心事了了,我自然也就不忧愁了。唉,也不知关雎那伙人靠不靠得住。”
卫雪卿悠悠道:“咱们与段须眉合作也不是一两次了,难道你还不明白他才是天底下最靠得住的合伙对象?尤其比起卫飞卿贺修筠这等滑不留手的家伙,段令主一言九鼎,简直让人不能更省心。”
他屡次找段须眉,又屡次坑了段须眉,虽说有些对不住他,但值此关键时刻,除了段须眉他委实也不知还能上哪去找第二个让他如此信任的长生殿以外的人。
贺修筠是他的妹妹。
卫飞卿救过、帮过他好几次。
可惜他们都不是段须眉。
煜华想到在关雎之时,段须眉最终在十二生肖共同请命下答允与卫雪卿合作时特意对她说的话——
你欠那人的债,等他来时我再好生与你清算。
可真是…恩怨分明。
煜华便不由认同了卫雪卿的话:世上那去找第二个比段须眉更可靠的人啊。
十月廿四。
大吉之日。
宜嫁娶。
登楼少主谢郁与天下首富之女、清心小筑贺大小姐大婚当日。
一身吉服、连面上郁色也被冲淡不少的谢郁被衬得分外英俊,他昨日夜间便已连同登楼前来迎亲的一行人住进皇源城最大客栈之中,今日一早骑上高头大马,敲锣打鼓便来到清心小筑庄前。
清心小筑名字虽“小”,这庄子可半分不小。严格算来,清心小筑所有房舍加起来大概要抵十分之一个皇源城。
谢郁于门前下马,长身恭候,周围观礼之人将两旁道路堵得水泄不通,为了婚事不变惨事,连皇源官府亦出动数百卫兵前来维持秩序。此刻谢郁转过身正面面对众人恭贺之声,不时听到“恭喜谢大侠与贺大小姐喜庆连理”、“请谢大侠日后必要好好对待咱们贺大小姐啊”、“建州俱此不远,还望二位日后多多回来走动”之言,纵然心事重重,却也不由自主露出些许笑容,一一回谢周遭围观百姓的好意。
然后便是媒婆虚扶着一身大红喜服的新嫁娘行了出来。
若说这场婚事由一开始被人摆上台面到此时木已成舟谢郁有任何一刻当真感受到新婚之喜,大约便是他回过头看到贺修筠正朝他走来的这一刻。
按说新娘子出阁不该踩地,可她是贺修筠,她即便掀掉红盖头就那样大大方方走出来,贺春秋若不开头,仍没有任何人会说她一句不合规矩。
臃肿吉服也未掩去贺修筠体态风流,她双眼仿佛能够透过红巾清楚看见谢郁所在的方向,就那样仪态万方朝着谢郁坚定不移的走来,直走到他的跟前,将被红衣衬得雪一般的皓腕递给他,仿佛从此就递上了她的一生一世。
双手相握的瞬间,谢郁心里忽然生出极端的渴望:他极端希望今天什么事也不要发生,他极端渴望当真能与身边这女子一生一世。
谢郁将贺修筠送入马车花轿之中。
迎亲队伍排列了几乎一里那么长。
送亲队伍却犹有过之。
送亲队伍的领头人赫然是贺春秋与卫君歆夫妇。
这不合规矩。
但依然是那句话:这是谢贺两家的婚事,贺春秋的言行举止就是规矩。
贺春秋身后并无他养子卫飞卿与门中第一高手梅莱禾身影,但清心小筑之中除梅莱禾以外排名前二十的高手赫然尽数在列,众人身后其余武林各派高手更是多不胜数。
这两厢队伍加起来莫说是送亲,即便一时兴起要去端了武林之中任一门派任一世家,也绝非不能之事。
可有谁还敢在千万双眼睛注视之下阻止这样的一支队伍?
…有!
一支袖箭破空而来!
漫天唢呐锣鼓声响中可有谁能听到这一支小小袖箭的呜咽之声?
新郎谢郁、迎亲队领头人花溅泪、贺春秋身后管家贺小秋、神行宫掌门邵剑群同时拔出了随身武器,前两人护在新娘花轿两侧,后两人护在贺春秋夫妻身侧。
然而那支袖箭并未朝着这两个方向。
那袖箭直直朝着大门而去,最后钉在了清心小筑牌匾上的“心”字之上,入木三分。
随这袖箭前来的乃是一道与周遭喜庆格格不入的十分清雅的白衣人影,笑盈盈就落在新娘花轿边上:“诸位不必严阵以待,在下今日可不是为了捣乱而来。”
下刻红影一闪,谢郁已提刀挡在他面前,冷冷道:“你来作何?”
白衣人不以为意,抬手不那么恭谨朝贺春秋与卫君歆行了一礼:“贺庄主嫁女儿这么要紧的事,在下又岂敢不来祝贺?更何况…要出嫁的还是舍妹。”
他声音不紧不慢,不大不小,却每个字都清清楚楚钻入此地每个人耳中。“舍妹”二字一出,立时就引来一阵嗡嗡的议论之声。
“他是卫飞卿?”
“他就是庄主样子卫飞卿?”
“胡说八道!那卫…那…总之那人我亲眼见过,他绝不是长这模样!”
“他不是卫飞卿那他是谁?贺庄主膝下可只有这一子一女啊。”
正当众人纷论之时,人群中忽有一道石破天惊的声音高声叫道:“卫雪卿!这人就是长生殿主卫雪卿!”
“卫雪卿”三字一出,人群中刷刷拔剑拔刀的声音起码响了数百次。
长生殿月前血洗登楼,卫雪卿这名字如今代表的再不止是一个普通的名号而已。
那是足以击溃登楼的鲜血与阴谋共同交织的恐怖的实力。
卫雪卿,这人当然是卫雪卿。
贺夫人卫君歆打从第一眼见到他起,姣好容色便唰地变白,身影摇摇欲坠,全赖身边贺春秋扶持。
一人大声喝道:“休得胡言!谁给你这魔头的胆量,竟敢到清心小筑来攀亲带故!”
“赶紧滚开!否则休怪我等手下无情!”
众人顾忌今日乃喜事,口中虽骂得厉害,但到底还无人真个上前动手。
卫雪卿笑盈盈招了招手,便见一队足有上百之人的队伍不知打哪里突然冒出来,由两男一女带队,整整齐齐朝着大门口方向行过来。
众人心口一紧,立时想到这必定就是长生殿的大批高手,一时手中武器握得更紧,只待贺春秋一声令下。
原该最为紧张的贺春秋却从头到尾眼睛也未多眨一下,只淡淡盯着卫雪卿道:“你待如何?”
卫君歆好容易平复情绪,立时就要上前,却被贺春秋不动声色拦在身后。
卫雪卿十分诚挚朝他笑道:“在下已说过了,舍妹出嫁,送亲队伍又怎么少了在下一席位置,贺庄主以为如何?”
贺春秋一时心念急转。
他明知卫雪卿这是吃准了他无法拒绝。
他在这当口承认贺修筠是卫尽倾的女儿,卫君歆是卫尽倾的姐姐与稍后在谢家抓到那人之后再公布一切那全然是两码事。
卫雪卿这是在留给他回旋的余地与不得不答应的逼迫。
即便是贺春秋,一时不由也有些恼怒:“这样做有何意义?”
“意义么?”卫雪卿殊无笑意牵了牵唇角,“自然是像个亲人一样敬我妹妹一杯新婚酒,再与她合敬我们父亲一杯断头酒。”
他说这句话不同以往,声音压得极低,低得只有周遭几人能够听见。
听得几人各自心中大震,听得卫君歆眼睛一眨,眼泪便顺着双颊无声淌落下来。
(今天这章没有修改,sorry,如果有改动明天我会在更新里说哒~)
第90章 成败不妨一战罢(一)
贺春秋正要说话,却听轿帘之内突然传出一道清冷嗓音道:“让他跟吧。”
轿帘之内,自然只有一人能够说话。可她如此说话,难道是承认卫雪卿口中的“兄妹”二字?
贺修筠语声平平道:“我兄卫飞卿因事耽搁,今日不能前来,因此请他至交好友代他前来送亲。”
先不说她这话中究竟有多少水分,场间大部分人一听便知她是在打胡乱说,关于卫飞卿与卫雪卿之间恩怨,不同时候不同地点见过他二人交锋的当真都有不同看法。便是卫飞卿的“至交好友”当真是卫雪卿,这却也足够令贺春秋尴尬了。
可再尴尬,总比卫雪卿当真是贺修筠的亲兄长要强。
卫雪卿微笑不语,显是默认了贺修筠说法。
贺春秋半晌沉声道:“既如此,请卫尊主带人跟在队伍后方吧。”
“这可不太好,在下代表的可是卫少庄主啊。”卫雪卿微微一笑,“岂能无名无分跟在后方呢?至少也要随庄主与庄主夫人走在一起那才妥当啊。”
场间大多数人都认定贺春秋父女所为是为暂时平定纷争,不欲搅浑婚礼,这时见卫雪卿得寸进尺不由各个义愤填膺,尚未开腔却忽听贺夫人道:“既如此,你就行在我身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