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飞卿自然看在眼里,心里不由冷笑一声,口中淡淡道:“今夜我二人对诸位已仁至义尽,将后之事,就请诸位自行解决吧。”
他这话说完,便是不打算再理会这一烂摊子事,这就像要离开了。
唐无方与玄武堂一干人等闻言齐齐往前逼近一步。
自卫飞卿说要将关成碧带走,他们便已经开始全心全意做准备。
他们不在乎稍后是不是要以寡敌众,不在乎是不是就要葬身此处,他们的命原本就已经是捡回来的。
但在他们死之前,他们必然也要拖着关成碧一起下地狱。
关成碧亦在盯着他们,目中一丝情感也没有,冷冷冰冰问道:“唐无方,你有什么打算?杀了我之后就去卫庄投奔卫尽倾?”
唐无方握紧手中剑:“若我等能够活着出去,自当如此。”
他与众人都不是傻瓜。关成碧先前说那话,纵然他们一时被蒙蔽,但很快便想透其中关节。他们做出的决定,自然也就与关成碧原先所预想的一模一样了。
关成碧咬紧牙关,竭力想要维持高傲的神态,眼泪却无法控制的和着面上的血一滴滴流下来。
万分狼狈。
无人注意到段须眉在这过程中吹奏了一声笛音。
即便有人注意到,却也无人猜到他是在作甚。
是以大雕倏忽而至,段须眉提着关成碧,卫飞卿闪电一样将煜华从贺小秋手中夺过来,四人顷刻乘上雕背下刻就消失在众人眼前之时场中竟无一人反应过来。唐无方佩剑尚还握在手中,石元翼依然只朝着段须眉与关成碧适才所站位置跨出一步,贺小秋尚在左右为难,然后他们便同时失去了他们的目标。
石元翼清醒过来便是朝着已然只能看见一个隐隐约约黑影的半空之中大吼一声,随即立时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口中喃喃道:“登楼,登楼…”一边说一边已要跟随大雕离去的方向而去。
他想走,却有更多人不想他走。
唐无方横剑拦在他面前,冷冷道:“既然暂时叫那贱人逃脱一命,那就只好先用左护法祭剑了。”
石元翼喝道:“让开!”
回答他的是数百兵器齐齐出鞘的冷厉声响。
此刻挡在石元翼面前的所有人,无疑都是阻碍他前去寻找关成碧的敌人,双方之间,又哪里还有半点同门之谊?石元翼双目血红执剑在手:“师妹不希望你们继续活下去,那你们便都去死好了。”
贺小秋与北堂岳无声对峙。
北堂岳身边不知何时也已悄然聚集了一帮人,都是陆陆续续从城中赶过来向他复命之人。
自然并不如清心小筑人多。
现下贺小秋有两个选择:其一先行选择与余下的长生殿之人殊死拼杀,而后解决零祠城剩余事,前去驰援登楼。其二暂且放过长生殿之人,毕竟在场每个人都清楚:长生殿内部同样还有一场无论如何无法避免的厮杀。
贺小秋会如何选?
煜华坐在大雕背上,看着下方迅速变得遥远渺小的零祠城,呆呆想,她此番能见到卫雪卿吗?她要如何告诉他此间事?卫雪卿还能够回到这里来吗?
乘上大雕最初的震撼过后,关于段卫两人何以一夜之间出现在距离关雎千里之遥的长生殿答案已不言自明。
但煜华不关心这个,她一心只想着卫雪卿,以及另一件她必须要问出口的事:“为何要带我离开?”
卫飞卿并不看她,只淡淡道:“我以为你会更愿意跟我们走。”
她自然愿意。她一分一刻也不愿再与石元翼待在一起。只是…
煜华咬唇道:“卫飞卿…为何你总是如此坦然?”
在大殿之中是那样,分明她的性命与他全不相干,他却顺手将她从石元翼剑下救出来。分明她是谁的女儿与他们全不相干,他们却天经地义一般出言帮她。此时亦是这样,知晓她不想待在那处,他便自然而然带她走了,全不顾他们实则从头到尾都是敌人,他根本就只该如大殿初见时那样与她甫一见面便大打出手。
卫飞卿道:“顺手为之,不必挂怀。”
煜华发呆片刻,忽道:“是不是因为你明知我留在那里,只会看见他头也不回的追着你们前来的背影,看见他全然忘怀我这个人存在,是以你才顺手带走了我?”实则在卫飞卿说他要带关成碧去找卫雪卿之时,她已预想到那番景象。此刻若说她有甚感受,大抵…是劫后余生。
卫飞卿冲她笑了笑:“你一个年轻美丽的女孩子,你给我一刀,我便还你一刀,这是天理。但你没做过的事,却不必为此遭受太多折磨。”
呆呆看他半晌,煜华低声道:“你与段须眉…我不讨厌你们。可我为了尊主,还是会想方设法杀死你们。”
她当然知道这两人不是真的好心带她去与卫雪卿相会。这两人所做的一切,包括顺手解救了零祠城、长生殿与清心小筑的危机,目的不过是要化解关雎之危。
卫飞卿不答反问:“你将卫雪卿看得比命还重,他呢?他为何要将你留在长生殿中?难道他不知你与石元翼之间矛盾?”
“他便是知道才会如此做。”煜华面上略过一丝惨然,“我从前…未必对那人就没存过些许希望。他知道,是以他才做了如此安排。”然而这一番原本出于卫雪卿难能体贴好意的安排,却终究磨灭了她心底里最后一丝对于亲情的向往。
卫飞卿有些嘲弄勾了勾嘴角:“这卫雪卿该厚道的时候狠辣,该果决的时候偏要天真,当真有意思得紧。”顿了一顿,他又道,“你若愿意,也可以说一说你与石元翼之间事。”
段须眉闻言不由看他一眼。心道这人说卫雪卿天真,难道他自己不是更甚?总是同情不该同情之人,总是对身边任何人都存一份透彻的理解与体贴的心意,总是在最适当的时候对人表达最适当的关怀。
“又有什么可说呢?只怕你猜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吧。”煜华自嘲笑一笑,看一眼早被段须眉点了昏睡穴的关成碧,“她与石元翼乃是青梅竹马的师兄妹,自幼长于长生殿。石元翼中意她,她却倾慕卫尽倾。后来她与卫尽倾成婚,石元翼…哈,石元翼醉酒与我娘亲一夕风流。后来我娘亲因生我而死,我也险些被他掐死,是因为…是因为她开了口,我才得以活命。在他的眼里,我娘亲也好,我也好,不过是他一时糊涂愧对心上人的证据而已,只怕我存在一天,便是在抽他的耳光。我娘亲无名无分,从前也不过是殿中一位侍女,我至今连她完整的姓名也叫不出…但实则我自己的姓名又何尝完整?煜华,煜华,难道我能跟人讲我姓煜么?这真是…何其可笑。”
她短短几句话就讲完关于她自己身世的故事。二十年来长生殿人人都知道,却无人听她亲口讲述过一句的故事。每讲一个字,她便对卫飞卿感念多一分。每感念他一分,她心里的惭愧便更深一分。
卫飞卿忽道:“你可以姓卫。”
煜华一呆。
段须眉淡淡道:“你也可以姓段。”
“你还可以姓周,姓吴,姓郑,姓王。”卫飞卿道,“为何你要执着于姓石呢?哪怕这世上没有第二个姓煜的人,却不代表你就不能大声告知天下人你就是姓煜。重要的是,你根本不必逼着自己去强求一个你内心里也未必就愿意追随的姓氏。”
煜华半晌苦笑道:“多谢你。”
一时再无人出声。
人生哪有那么多如意的事呢?她想道,卫飞卿说的真是有道理。她一心想要有个堂堂正正的姓氏,可那个姓石的人难道就过得比她更如意?他也不过是区别于她的另外一种求不得而已。他也好,关成碧也好,他二人虽位列长生殿左右护法,可他们二十年来宥于自己的求不得之苦,困守其中,不见外物。确实对于他这个人本身,她内心或许从未有太多的渴求,甚至有可能不无轻鄙。
因为她是那样心疼与重视肩负一切的卫雪卿啊…
不知何时,段须眉也拂了煜华昏睡穴。
卫飞卿悠悠道:“你这是做什么?”
段须眉淡淡道:“我以为你想安静一会儿。”
卫飞卿道:“不如我们也来聊一聊你身世的故事?”
段须眉道:“难道此时不应当是聊你身世的故事?”
“我哪有什么故事。”卫飞卿淡淡道,“如若我当真是卫君歆兄长的儿子、是卫雪卿的亲兄弟,那卫庄又打哪来?难不成他与我竟当真还有第三个兄弟?”
“如若你不是,那你又是谁?”
卫飞卿闭了闭眼。
这句话如同刀子插在他的心上,锋利得连他一向自认无坚不摧的心脏也仿佛在一瞬之间听见撕拉一声响。
如果他不是卫尽倾的儿子,那他又是谁?如果他不是,贺春秋为什么要说他是?
第50章 我以我血酬知音(完)
段须眉并不想说这句话。他看见卫飞卿的神情,连他自己的心也仿佛跟着疼了一疼,在那瞬间他忽然就理解到了卫飞卿总是用可怜的眼神注视他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
他不想,他却更不想见到卫飞卿一再的逃避。
段须眉道:“贺春秋为何会上了卫庄的当?”
“因为贺春秋猜到卫庄的主人便是卫尽倾另一个儿子。而卫尽倾的那个儿子,同时也是他的亲侄儿。他自信卫庄与他一般想要灭掉长生殿,却万万没想到他的亲侄儿却掉转头与卫雪卿合作,想要灭掉的人竟然是他。”
“贺春秋猜到卫庄的主人是谁,那他又知道那个谁究竟是谁么?”
卫飞卿闭口不言。
段须眉自己回答了这问题:“他当然知道。”卫庄那个如若真是从贺兰雪的肚子里钻出来的孩子,世上又有谁还能比贺春秋知道得更清楚?
段须眉又问道:“卫庄引你我来此的真正目的为何,你知道了么?”
卫飞卿面上忽生起一丝极为罕见的烦躁:“我不知道。”
段须眉盯着他眼睛:“你知道。”
“我不知道!”卫飞卿声音冷不丁抬高,“我也不想知道了!”
两人眼也不眨的对视半晌,终究还是卫飞卿先行别过头去。
他别过了头,是以没有看见段须眉凝视他的眼神逐渐变得无奈又怜惜。
从未在段须眉身上出现过的无奈,与怜惜。
建州城原本只是中州一个十分不起眼的小城。
二十多年前,城里兴建了一座楼。
名为登楼。
建州登楼。
世人知登楼而知建州。
建州城从此名噪天下。
近日建州城一日更比一日动荡。
只因原本身为正道魁首天下无人不仰慕的登楼一日更比一日多出了许多流言蜚语。
先是登楼少主谢郁六年前宣称已剿灭天下第一杀手组织关雎,孰料如今赫然排在七杀榜首的关山月段须眉当年正是为谢郁所放过,恢复生机的关雎如今卷土重来,谢殷为瞒下这消息不惜威逼利诱半个武林。如此苦心孤诣,却终究还是为人流传出来。
再有当日长生殿与关雎合谋于桓阳城外抓获的千秋门与南宫世家一干人,谢殷早与长生殿达成协议将两派掌门接回登楼。至于为何是接回登楼而不是放众人回归各派,全因谢殷生怕七大门派中其余五派泄露关雎之事,因此强留两派掌门暂且在登楼“做客”。
这消息原是并没有太多人相信的,但有好事者夜访登楼,虽说未能登堂入室,却在一晃眼间实打实见到了千秋门与南宫世家当日失踪的众人。
此事当即在建州城引起了轩然大~波。
却仍然没完。
前些日子一举将关山月段须眉推上七杀榜首的徐离山庄一案,不知何人将当年徐离与玉溪门一段往事编做了话本,如今业已在各地茶楼酒馆流传开来。这事若只涉及到玉溪门与徐离也就罢了,毕竟双方都已陨落。但这话本之所以流传如此迅疾广泛,全因其中提到权圣谢殷当年明知徐离所做一切,却一手将徐离山庄推到武林正派、机关大师的位置,更将徐离宣扬成忍辱负重、人人敬仰的大侠。
这本子若放在确认千秋门与南宫世家门人正在登楼之前或许也无人肯信,到了如今,却已公然流传在建州各处,成为大街小巷饭后谈资。
宣扬者似浑然不怕谢殷雷霆一怒。
只因在这建州城中一向比城主、比官府更像真正意义上的一城统帅的谢殷已数日未在城中现身了。不止谢殷,整个登楼都如一夜之间从建州城凭空消失了一般,无论众人如何嘲讽怒骂又或者更多希望有人出来解释一二的,都未得到任何理会。
他们若真个消失、又或者干脆畏罪潜逃了反倒好,但众人却又明知人就在登楼那两扇紧闭的门扇后面,这就不由得所有人一天比一天更失望。
自然也有人提出来这些流言一环扣一环,十有八九乃是有人陷害登楼。但一则证据确凿,二则仍是登楼自己闭而不出的态度让有心为其辩解之人都找不到合适的理由。
但静坐在茶楼之中听了这半晌的卫飞卿与段须眉却知道,谢殷与登楼并不是不想解决这些事,他们只是腾不出手来解决。
只因布置这些流言的人在那之前便已算准了要趁登楼自顾不暇之时再来放出这些话。
而以谢殷对于建州的掌控力,布局之人若非选在登楼大半之人外出、内部又遭受突击之时暴露这些事,想必也无法顺利流通建州城。
何其精心。
何其精准。
段须眉道:“布置此局之人是卫庄还是卫雪卿?”
“应是合力而为。”卫飞卿笑了笑,“卫雪卿忙得脚不沾地,能够与他同样精准把握每件事尺度的自然只有他那个兄弟。”
“他们为何要如此做?”段须眉皱眉道,“难道卫雪卿没有把握铲除登楼?”
卫飞卿端起茶盏自斟自饮一杯:“即便是传说中的九重天宫来此,难道就有把握铲除登楼了?谁又知道谢殷手中究竟还保有多少实力呢。至少清心小筑的底蕴,即便我与阿筠也从未看清过。”
而谢殷恰好是当今武林中唯一与贺春秋比肩之人。
段须眉道:“我们要如何做?”
卫飞卿看他一眼:“既然你如此心急,那咱们就直直闯进去好了。”
段须眉闻言一顿。
他当然着急。
他听了卫飞卿的话,也一路随他主意,却不代表他不忧心关雎之中情形。
严格来说,这才是他们离开关雎的第二天,关雎出事的第三天。
段须眉道:“你原本就想的是要直闯进去?”
卫飞卿颔首。
“那我们又为何要降落在城中来?”
卫飞卿指一指他腿上已然重新裹一遍的干干净净的伤处,笑道:“我说过了,替你治伤才是我心中最重要之事啊。”
段须眉突然很怀念适才他憋屈发怒心烦的样子。
至少要比他恢复常态句句话都反过来让他憋屈心烦要更好!
卫飞卿这话并非说谎,只是也未说全。
他们还为了将关成碧二人安置到城中来。
登楼目前不知是何情形,他二人都有伤在身,贸然再带两个人质在手中,必然只会成为负累。而他们想要拿关成碧煜华二人要挟卫雪卿,自然也不是真要将人架在刀上带到他眼前才作数。
再喝一口茶,卫飞卿扔下几枚铜钱,两人朝着通往登楼的路上前行去。
登楼名为一座楼,实则是一片楼。
登楼被宣称为大门紧闭,但实则登楼并没有大门。
连通登楼与建州城的,是一座长廊。长约一里的长廊前方是城区,后方便是名震天下的登楼光明塔。光明塔是登楼的第一座楼,也是武林之中矗立二十年的标杆。
光明塔从不关闭,所有人都可以进入塔内,查阅武林之中发生的大事、小事、侠士与其生平事迹、恶徒与其生平事迹、登楼所抓之人生平、榜单之上所有人生平。有人道光明塔中游一日,悉知江湖百年事。这话自然是夸张了,却能从中窥见光明塔在江湖人心中分量。
塔共七层,虽说从不关闭,但愈往上之人却愈少。据说能上到塔顶之人,便能真正知晓江湖三十年间的一切辛秘。
然而号称从不闭门的光明塔,此刻却分明大门紧闭。
卫飞卿抬眼望塔顶,忽道:“你说咱们上到顶楼去,是不是如今困惑我们的所有事就当真能够立即知晓?”
段须眉道:“你想去,那便去。”
摇了摇头,卫飞卿嘲讽笑道:“如当真能知一切事,谢殷又怎会面临今日之窘境?不过是些哄骗人的玩意儿罢了。”
段须眉望着塔楼前那旗杆发呆,忽道:“当年我义父与十二生肖的头颅就被悬挂在这上面,受万千人围观唾骂。”
卫飞卿闻言一怔,不由收敛了面上笑意:“你…来过此处许多次?”
“只来过一次。”段须眉淡淡道,“当年我伤好之后来到此处,我义父的头颅早已不见了。我立誓有朝一日取了谢郁的人头再来此处,为他祭奠。”
然而这么多年来,他始终未取谢郁人头。又或者在他内心深处,他从未想过要取谢郁人头。
卫飞卿回想他当日情形,武功全失,经脉尽断,等他来到此地时已不知距离那事过去了多长时日。
关于他义父的头颅如何曝于人前,又在人前悬挂有多久,他连这些想必也都只是从旁人口中听说而已。
卫飞卿看着他,柔声道:“你还有什么想法没有?”
段须眉漠然道:“我想将一整座登楼铲平,刨开这里的每一寸土寻找我义父的下落。”
“现在呢?”
“现在,”段须眉看向他,“现在我们去找谢殷吧,我有两句话,很想要问一问他。”
卫飞卿便随他一起绕过了光明塔,向着登楼的第二座楼万言堂行去。
只是行了几步,卫飞卿终究忍不住又停步看一眼身后的光明塔。他总觉得,那个地方并不像看上去那样平静。里间此刻是什么样呢?是守塔的所有人都跑出来对抗长生殿是以闭塔,又或者…
他忍不住问道:“为何直到此时咱们仍未见到半个人影?你说这塔中此刻有人吗?”
段须眉亦随他回身望着那座塔,半晌淡淡道:“有人。”他内力之强,耳力之敏,自然远非卫飞卿可比。
“那你适才还要我想去就去。”卫飞卿道,“莫不是此刻在上面的人都不顶用,咱们轻易就能登上塔顶?”
段须眉淡淡嘲讽瞥他一眼:“那要去走一遭才知道了。”
卫飞卿撇嘴。
不料段须眉却又向他问道:“长生殿与登楼此番交锋,你猜谁胜谁负?”
“五五之数。”此事卫飞卿心里已揣测过许多次,此时答他并不犹豫。
“如若他们相持不下,你可会偏帮哪一方?”
“卫雪卿好了。”
“为何?”
卫飞卿微微一笑:“因为我一向偏帮弱者啊。”
段须眉挑眉:“卫雪卿弱?”他明明记得某人曾说过卫雪卿比他们两人加起来还要更强。
“卫雪卿实力不弱,头脑不弱,手段不弱,可他却被卫尽倾与关成碧这对夫妇欺凌得像只小狗儿。”卫飞卿笑道,“我真是一想起来,就觉他可怜得紧。”
段须眉板着脸道:“我最烦你看任何人都可怜得紧。”
卫飞卿扑哧笑出声:“说得就跟你与我有甚差别似的。”
他当日在关雎帮着谢郁说话,他也同样放弃了夺他性命。他在长生殿帮着煜华说话,他也同样放弃用煜华来要挟石元翼。他这时候说要帮着卫雪卿,他身家性命都还捏在卫雪卿手中却也没有说个不字。
卫飞卿自认是性情中人。
段须眉却是个比他还要更随性更豪气的性情之人。
段须眉也是个为了朋友愿意两肋插刀之人。
谢郁不是他的朋友,卫雪卿也不是,但他是。
唯有如此,他二人才成为了同道之人。
卫飞卿笑道:“好歹当初在大明山上,卫雪卿弹奏一曲《高山流水》你我却谁也不肯收下,如今看他这般可怜,咱们就收下这一回又如何?”
他说话声中,两人已行到了比光明塔大了好几倍的万言堂之前,段须眉一脚踹开了万言堂大门。
浓重的血腥味霎时铺天盖地而来。
第51章 忆当年,千金一诺(上)
长生殿之人是如何进到登楼之内?
登楼看似连个大门都没有,实则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布防严密比皇宫大内亦不遑多让,只因登楼最后一座楼凤凰楼里关押的俱是武林之中穷凶极恶之徒,但凡出甚差错,哪怕走失一人后果亦不堪设想。
凤凰楼以楼为名,实则却是一座真正的牢狱。只不过登楼毕竟不是官府衙门,又岂能公然照搬官府一套?谢殷亦曾提议要将登楼抓捕所有人都交由六扇门,只是江湖事自该有江湖人理,这提议不但遭到六扇门拒绝,同样也并不为一干武林中人接受。最后登楼便造起了这样一座天下皆知其为何的凤凰楼。
很少有人知晓,登楼楼主以下,虽有两大堂主四大高手,但实则登楼之中真正的武力却集中在凤凰楼的七重楼中。看守凤凰楼一干武林恶徒的楼中高手,才是登楼真正的顶尖实力所在之处。
紧随凤凰楼之后的乃是光明塔。光明塔最上三层,便是登楼中实力汇聚排行第二之处。
谢郁虽带走登楼明面七成以上高手,实则只要凤凰楼与光明塔不倒,只要谢殷尚坐镇万言堂,那登楼仍是连苍蝇也飞不进一只的武林中至高无上的正义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