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氏呆站在原地,还是说不出话来。
她心里自然是这样想的,但最近几月,她越发觉得,这个身份,并没有她想象中的那般万能。
就像她以为自己是纪氏跟前第一人,有着幼时的情分,又曾代她受过,掉了一个孩子,纪氏对她应该是信任万分,倍加感激,甚至是言听计从的。
然而事实是,纪氏只是对她和煦,对她宽容。在许多事情上并没有她的用武之地,她所有的威风,都局限在纪氏所在的主院,根本动不到其他几位爷和姑娘的院子。
就这次,三位出嫁的姑娘带着夫婿和孩子回来,府上的人调度不开,她主动请缨要去照顾五姑娘,纪氏就回过头看了她一眼,笑着说不用劳动她。
不劳动是假,纪氏曾经差点失去过一个孩子,又真的失去过一个孩子,剩下的几个看在她眼中,就如同心肝肉一般。
纪氏这是在防备她。
这个念头认识得越深刻,赵氏就越受不住。
家里那个是什么货色的人,大郎又是扶不起的阿斗,二郎虽然能干,但毕竟资历不足,更是受不住父兄的拖累;余下两个姑娘,来说亲的人家,大部分都是因为听说她与傅家的“亲戚”关系…
赵氏想到离了傅家以后暗无天日的日子,就更受不住了,扑到栏杆边,努力地想要从其中逃脱出去,寻找那个唯一有可能救她一命的人,“夫人呢?夫人在哪里?我要与夫人说话!”
傅挽安静地看着她呐喊,看着她将栏杆摇得左右晃动,直到她安静下来,才用一种平静到不可思议的口气缓声反问,“我阿娘在哪里,赵氏你不知道吗?那盅参汤,不是你亲手,给我阿娘送过去的吗?”
语调起伏不大,却仍旧未压抑住其中滔天的怒气和恨意。
赵氏终于后知后觉的发现了傅挽从进来时就表现出来的不对劲,心里突然就涌上来一个可怕的猜测。
她看着没入栏杆几寸的那把匕首,恍惚间觉得那匕首就是插在了她心口。
“不可能,这不可能!”
她急急从身上掏出来一个药包,扑到傅挽面前塞给她,急得整张脸都发红了,“六爷,一定是你请来诊脉的大夫出了问题。他给我这个药的时候说过了,那药丸只会让人昏睡不醒,只要把这个药吃下去,人就会醒过来。”
傅挽后退一步,让那药包落在了地上,混进了泥泞里。
她看着呆楞着盯着那药包,反应过来立即就要蹲下身去捡的赵氏,声音里都浸满了恨意,“来不及了,你已经是个杀人凶手了。”
赵氏被“杀人凶手”四个字惊住,飞快地弹了起来,“不是,我不是!”
“我只是不想让你们傅家忘记了欠我的恩情!那刘四爷都和我说了,六爷你最看重家人,我救了你,你年岁又小,时间过去得久,你自然就不记得了。但如果我救了夫人,救了你的母亲,那情分自然就不同,就算是你,也要对我客客气气的。”
赵氏将这通话重复了一通,似是又被说服了,点着头,“我只是不想你们忘了恩情…”
她还留在原地嘀咕,傅挽已经得到了最关键的信息,又去纪氏在的主院看了一眼,转身就出了府。
扶书跟着她来来回回地走,在她出府门前得了句“别跟着”,只能踮着脚尖去望她走远的背影。
六爷心情不好,也动了真怒,就这般出去,也不知有没有人能开解一二。
傅挽一路走到了驿站,冷不丁抬头一看,就发现驿站门口等着她的谢宁池。
称呼含着笑还刚在准备阶段,谢宁池伸手就将搭在手臂上的大麾给她披上了,“就这么走,不冷?”
傅挽伸手碰了下脸,自个都被冰凉的指尖冻得一颤,才回过神来,咧开嘴笑了下,“刚才一路走得急,都没发现。”
谢宁池在她拢着大麾时搭了把手。
他自然知道傅挽为什么没觉着冷,也是特意在门口等着她的,只是见了她的面,才突然回过神来——这并没有什么用,他并不会安慰人。
皇城跟在他脚后跟上长大的小皇帝谢郁,从小就是个开朗得不像是谢家人的性子,需要他安慰的时候,只要稍给个笑脸,就能自个叽叽喳喳地接上话来。
但刚才,他等着人时挤出来的那个笑脸,似乎并没有什么作用。
初次尝试失败的谢皇叔祖看了眼完全没有自己在“愤怒”的自觉的傅挽,突然伸手扯了下大麾的衣领,在傅挽疑惑地看来时,居高临下,略带嫌弃地看了她一眼,“堂堂男儿,居然畏寒,也不嫌自个娇气。”
傅挽被他的眼神一瞧,怒气就跟打开了闸口一般,刺溜溜地都冒了上来。
她站定脚步,昂头瞪了谢宁池一眼,眼里就流露出来几分骄傲之色,上下打量着谢宁池,“衣兄,你除了我之外,一定没有别的朋友了吧?”
问句就如同陈述句。
不等谢宁池回答或反击,傅挽就立即顺溜地接了下一句,“因为按着你让人火冒三丈的眼神,旁人肯定都做不了你的朋友。”
这话一出,原以为谢宁池一定会针锋相对地再挤兑回来,没料到他盯着傅挽看了会儿,曲着食指弹了下她的脑门,“在我面前,生气了就像刚才那样发作出来,憋着能干什么?”
谢宁池在她被弹得微红的额头上按了下,“作为我唯一的朋友,我给你朝我发脾气的权力。”
傅挽被他的话震在原地,想要再笑的时候,突然就不知道怎么才能笑出来了。
她放弃努力,垮了肩膀,想说出烦恼。
纪氏不肯让她杀了赵氏,一是想偿清恩情,二就是怕杀了赵氏,赵氏家中的人将她的身份抖露出去,招了某些等着她,等着傅家大难临头的人的眼,将傅家的所有人都置于危险的境地。
赵家人并非都是赵婶,更不一定是此事的知情人。他们不想滥杀无辜,不代表别人不会在需要的时候赶尽杀绝。
但就算这样,想明白,衡量清楚其中的轻重利弊,傅挽心里那口气还是梗着。
但她要说,却突然发现,说不清楚。
她不能告诉衣兄,此事最死的一扣。就算他说了只有她唯一这个朋友。
傅挽垂了头,脸上的神色转过,抬起头来看向谢宁池,“衣兄,如果你欠了一个人恩情,你会用什么方式回报他?”
谢宁池迎着她的目光,不答反问,“你想要我用什么方式回报你?”
傅挽露出疑惑的神色。
“从你写信告诉我杨州城的事情之后,我就欠了你,之后的另一封信还有舆图,以人命总共算起来,我大概欠了你小半个杨州城,”谢宁池给她解释了,又问了一遍,“你想我怎么回报你?”
傅挽还真的认真想了下。
最后她终于想到了一个,“等抓到刘四之后,在你审问完他之后,能不能,让我给他灌点药?”
也不多,难受程度就比今日她阿娘承受的厉害个那么三五倍,完了之后还能保证他是活的。
谢宁池听得原委,自然知道她要做什么,略一思索,就点头答应,又补充了一句,“不小心弄死了,我也帮你兜着。”
傅挽扬起头,在雪地里,抿着嘴朝他一笑。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看赵婶都很激动…然而我还是没弄死她…有个词,叫做生不如死嘛,不杀她,也可以让她活得惶恐…
第33章 些许爱好
傅家两位爷天天往驿站跑, 出入那位观察史大人的房间就像是出入自个的家一般。落入杨州城的人眼中,自然又免不了成为众人茶余饭后的话题。
傅挽被邀着去酒馆时,还正好听到那么一句两句。
她抬起头似笑非笑地看了眼走在她前头的邱家四爷, 缓步越过笑得有两分尴尬的邱四, 径直上了楼,站到那两位正喝得微醺,嘴里漫无边际地说着荤话的酒客面前。
“我那七舅姥爷家小女儿夫婿的亲大哥的小舅子可就是在那宣眺楼里, 那天可是亲眼见着了, 傅六爷那可就是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不管不顾地就往那观察史怀里扑啊!那观察史不推拒不说, 居然还顺势把人往怀里带,后来两个人独自在房间待了个把时辰才出来, 出来的时候,那傅六爷的腿都要打颤了, 下楼都需那观察史扶着…”
酒客说得绘声绘色,好似自个就是在现场瞧着一般。
他吧唧两下嘴, 正要继续享受着众人的目光诉说他的“见闻”时,就感觉到那目光里似有若无地加了些什么,让他疑惑的转头看去。
身侧站了个人, 衣锦服裘, 手里一把玉竹扇敲得随意, 大而有神的眼睛正含着两分笑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酒客从喉咙里发出“嗬”的一声,整个人从椅子上弹跳起来,一屁股跌到地上, 尾椎震得生疼。
傅挽弯腰,握着扇子往他头上狠敲了几下,“我看你喝的这些酒,是全喝到脑子里了,什么话都敢往外蹦,一脑子的水。”
那人被她敲得躲都没敢躲。
傅挽起身踱回到邱四身旁,看见他脸上有三分信以为真的神情,“邱兄,你不会也信了这些谣言吧?”
冷不防她打了个直球,邱四视线略略偏移避开,“傅六弟自然是铮铮男儿,便是偶尔有些许爱好…”
“我有爱好?”
傅挽将扇子一合,站在酒馆中扫视了一圈,“罢了,谣言禁不住,我傅六能作为诸位茶余饭后的话题,也算是小有本事。只是我管不住诸位背后议论,诸位怕也管不住我背后下套,咱们谁的花样多,不妨日后再来见真招。”
她说罢,也不管邱四是何脸色,踩着咯吱响的楼梯就下了楼。
才刚走到门口,迎面就看见了从对面衣裳铺子里出来的谢宁池。
照面的第一眼,谢宁池凌厉的眼神就自然收敛,下了台阶要朝她走来。正好傅挽背后走出个醉醺醺的酒鬼,歪七扭八的步子站立不稳,往前一扑就要栽倒在傅挽身上。
这个“就要”,是因为谢宁池眼疾手快地将她拉到了怀里,避开了那个倒下的人,也避开了随之而来的秽物。
傅挽松口气抬头,看着谢宁池正盯着那个酒鬼看,硬生生将神智不清晰的酒鬼看得缩到了墙角。
看了眼那挂着的牌匾,将那些胆敢在楼上探头探脑的人都瞪了回去,谢宁池才低头对上已经退开两步了的傅挽的神色,斥责的话就要紧接而来。
原先还以为她身为男子,只是娇气了点,没想到她居然连这等三教九流混杂的声色犬马之地都来,还完全一副熟门熟路,早就进出过数遍的模样。
“衣兄,”傅挽用热情洋溢的语调截断了他还未出口的话,脸上挂着的笑看着就让人不忍心苛责她,“你这是来做什么?要买衣服吗?我正好认识这家的主人,他就在…”
转身转到一半,傅挽才猛的意识到自个干了什么蠢事。
果然,谢宁池听到她的“内部优惠”没露出什么欣喜的神色,反而是皱了眉,“你就是与他来喝酒的?”
这话实在太像长辈在斥责晚辈,口气听着尤其像她上辈子早已过世的爷爷。
傅挽不自觉就挺直了脊背,回答得有些心虚,“这就是来谈生意…大家都是这么来的…你…”
她说着说着更是扛不住谴责的眼神,感觉自己真是越说越像个不受管教的熊孩子,只能悻悻低头,一副“你要是忍心的话,你就骂吧”的无辜模样。
谢宁池还真想骂她,只是他惯来没有在大庭广众之下给自己人没脸的行径,对小皇帝如此,对傅挽也如此。
周围隐隐在看的视线众多,且往来的人也不少,完全不复他在江平其他州所见的凄凉萧瑟,亦或是战战兢兢,出门都怕飞来横祸的低迷戒备模样。而如此截然不同的最大功臣,正垂着头可怜兮兮地站在他面前,担忧着被他责骂。
谢宁池的那点子怒气又不知道从哪个口子里泄了出去,只在傅挽的头上拍了下,“回去再收拾你。”
从措辞到语调,都有一股无可奈何的意味。
傅挽顺杆就往上爬,又问回之前那个问题,“衣兄你怎么来这了?若是缺了衣裳,可以让我府上的绣娘过去,不是我自卖自夸,我那些绣娘,可都是花了大价钱请来的刺绣高手,保准能做出最合身的衣裳…”
“我不缺,”谢宁池任由她叽里咕噜地说完了,才回答了她最开始的问题,“是我的披风,被你弄脏了。”
傅挽,“…”
刚才一不小心,差点就回了句荤黄荤黄的“我用什么弄脏你的披风了?”
好在回神得快,立即就想到了昨天因为身高不够,撑不起大麾,后摆上拖了一层的雪渍,看着比掉毛的小狐狸还可怜。
傅挽偷偷舒了口气,“这种事,让下人们来就行了,衣兄又何必亲自…”
话说到半道,傅挽就看见了个从屋顶上落下来的人,安静地跪在谢宁池面前行礼,又在她眼皮子底下突然就变成了两个脑袋?
傅十从天丑的怀里挣扎出来,抬起头就看见他六哥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小脸没忍住,被看得一寸一寸地红起来。
一半是羞的,另一半,还有那么几分骄傲。
因为他六哥最初就想让扶琴抱着飞来飞去,但扶琴说她太重了,抱起来飞不动。
就只有七哥,仗着人小身子轻,硬是厚着脸皮让扶琴抱着他飞了好几圈,结果半路就因为手舞足蹈,害得扶琴摔了一跤。
于是,他和小九也没享受到过“飞”的感觉。
终于在今天,他被抱着飞了一圈。
傅十抿住嘴,用力让自己不要笑得太得意伤了六哥的心,小脸看着都比平日里更严肃了两分,偏动作控制不住地朝着傅挽依了过去,“六哥,我发现账本里的问题了!”
他这边说了个好消息,谢宁池也从天丑带来的暗报中得了消息,“他们发现了刘四的踪迹。”
作者有话要说:是的,这章很瘦,但它小粉红啊~~总得有个苗头不是~~
群众的流言的功能是很强大…
以及,皇叔祖要开始认识到日常生活中的六爷了…
他会发现,六爷的朋友不少,狐朋狗友更多…
第34章 去光树村
傅十找到的有问题的账本, 是谢宁池让人从余持重的刺史府里搜出来的。
离去得仓促,这些已经成为空帐的账本就被余持重扔在了库房里。
没有付之一炬,大半可能是没料到他的私兵对上朝廷的军队会如此不堪一击, 更没想到, 杨州城会锁起城门,将他拒之门外。
但即使如此,这些账册看着也全无漏洞。
傅十小身子站在房间里, 目光看向傅挽, “六哥说过,没有问题, 本身就是最大的问题。水至清则无鱼,能看着账本上的庞大数字, 在可以偷偷拿钱的时候还不利己的人,早在能管账之前就被撸下去了。”
谢宁池的眼神转过来, 傅挽拿扇子挡了下脸,清咳了下, “小十,接着说。”
可别再说六哥教给你的那些大俗话了!
“其实发现这个问题,还多亏了六哥之前救回来的那个小男孩, ”傅十穿插着说了傅挽在城门口杀了骑兵就回来的那个小男孩, “他父亲来接人的时候, 和六哥聊了一会儿,说到了他们在的光树村,哪里没有多少亩耕地, 只能种植少量的粮食。”
傅十伸手在账本上的某一行上一划,“但是这里,光树村连续四年的赋税,都不比周围几个用良田的村子少。”
傅挽朝着他指的地方看去,果然如此。
她见过各种偷税漏税的,还真没见过这种主动往赋税上加钱的。
而且四年前,那就是前一任刺史还在任的时候就如此了。
谢宁池也看到了那一行字,尤其是中间白纸黑字地写着的“嘉宁元年,戍边X人。”
每年人数不等,但四年加起来,也有十数人。
这还只是一个村庄,若是几十个都如此,那戍边军里被安排进去的人,又会有多少?四年下来,他们其中有没有已经升任?更往深处想,这些被安排进去的人里,会不会,已经有通敌卖国都成功了的?
谢宁池越想越皱紧眉头,心里迅速做出判断,看向站在另一侧的天丑,“准备行装,下午出发,去光树村。”
刘四的追踪已经交给另外的天字卫负责,并不需要他们亲自追赶。
天丑应声退下,傅十也抱着他的小算盘回去继续核帐,房间里又只剩下傅挽和谢宁池,而且前者还被后者盯着。
正事已定,不急于这一时半刻的,皇叔祖就又想起了傅挽上酒馆的恶劣行径。
曦朝明文不准官员出入这些声色之地。
在镐城里,抓到一个,通常就能拔出萝卜带出泥的牵连出一大批,而且往往被逮住的都不是第一次出入,被金吾卫们带出来时,一个比一个狼狈,丑态毕现不说,十个有七个里,之后的生活都是不得圆满的。
傅挽硬着头皮抗住了谢宁池越发凌厉的视线,觉着他似乎还抓住了方才那件事不肯罢休的模样,大眼珠子一转,眼皮都不带眨地说了谎。
“…那酒鬼若是只造我的谣就罢了,我行得正坐得直,自不怕他们说,但他们居然说衣兄,那我自然是要冲上前头去为衣兄理论一番的!就是那邱四,因着他没为我…衣兄说话,我都与他翻脸了!”
傅挽一气说下来,七分真三分假,真是说得自己都信了。
最后一句“刺溜”从嘴里冒出来,她才突然意识到——她居然因为这种事,就把邱四一个人甩在原地了?
明明之前,全城疯传她通敌的谣言时,身为她“酒友”的邱四没出来说过一句话,她也没生气,照样一约就赴宴了。
生意场上无常友,利益相投有合作。
她傅挽在生意场上混了那么些年,早就把“朋友”看得清楚了,对这个要求低到不能再低,绝对不是那种一言不合就翻脸的性子。
突然来了这么一通火气…
傅挽抬头看向谢宁池——都怪这位朋友,说什么可以随便对他发火,结果她就把火发到了旁人身上。
这么一想,心还微妙地有些发软。
和他计较这个,就真有些不识好人心了。
傅挽叹了口气,将扇子往腰间一插,卷起袖子朝桌边走去,“衣兄你一声令下就要去光树村,怕是要让你那些侍卫们忙坏了。光树村那个犄角旮旯的,可不是什么人都能找到了,还好上次那个村民和我说过进村的路。”
铺纸,磨墨,按着记忆将路画了出来,傅挽还在念叨,用以掩盖心虚。
“光树村那条路,可就临着一片悬崖,衣兄你若是下午没找到路,可不要在山间乱晃…还有村民,穷山恶水,不说别的,民风肯定会比别的地彪悍,衣兄你那身气势,该收敛的还是收敛着…”
念叨间把路线图画完,傅挽正要把笔搁回到架子上,手腕就被后侧伸来的手握住。
谢宁池柔软的指腹贴着她的手腕低,都能感知到她脉搏的跳动。
他原本只是看她袖口沾上了墨汁,还无知无觉地伸手过去继续沾,才想顺手提醒她一下。
但傅挽写字时拉过衣袖,他这般握下来,就握了满手细腻温热的触感,恍若最上等的羊脂暖玉。
傅挽被他握住时,还是条件反射地挣了下,这会儿发现他握着不动,心里立即就快跳了几下——小耳朵说过,懂武的人大多会切脉,有一些更会看骨,一眼就能识破伪装,看出她真正的性别。
衣兄在这个时候发现她的性别,傅家账本还握在他手上,若是他因为被欺骗而恼羞成怒了…
傅挽将手腕挣脱出来,因为用力而重心不稳还向后退了一步,“衣兄这是做什么?”
话说得急,带出了三分防备。
谢宁池看得分明,却以为她是受了今日听见的那些闲话的影响。
杨州城物产丰富,土地肥沃,商贾大户不在少数,因而总有些骄奢淫逸的风气。
以往听闻便罢了,如今居然敢说到他的金宝面前,还害得她畏手畏脚的。
谢皇叔祖心里都已经谋算好了日后扬州刺史的选拔标准和杨州的整治要求,沉声与傅挽承诺,“今日听见的那些流言你不必放在心上,日后定然不会有人再敢如此。”
丝毫不知日后狂风暴雨的傅六爷认同地点头——不窝囊着的时候,她傅六爷放的狠话,杨州城里有几个敢不听的?
于是,这场对话以双方信心十足的“爷定能干好这件事,不用你再操心”而完美结束。
谢宁池在书房写了好几封信交代事务。在给小皇帝的那封信里,特意写了今日傅挽上酒馆的事,意在强调——你皇叔祖的朋友都知道维护你皇叔祖的脸面,你这个当着皇帝的人,必须要撑住场面,别在龙椅上哭唧唧的。
殊不知远在镐城的小皇帝收到信,知道居然有人在他皇叔祖面前犯了错还不挨他皇叔祖的骂,转头就扑在龙椅上大哭了。
不公平,太不公平,这可是他这个当皇帝的人都没有享受到的待遇。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评论里看到有人在讨论以后六爷和皇叔祖吵架谁赢…
六爷会撒娇会卖萌会耍帅会捧场,以后还会撩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