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莫离没听清卢飞说了什么,见他要走,便点了下头。她一直看着那女的走到一张有人在等的桌位前落座,她拿出手机给韩镜打去了电话,“我看到秋水了。”
韩镜:“在哪儿,我过来。”
“镜哥哥啊,你不用这么步步紧逼吧?”
“地址。”
赵莫离说了地址。
等她挂断电话,对上蔚迟的视线,才回想起刚才自己打趣韩镜时习惯性说出的娇滴滴的语气,有些尴尬地说:“见笑了,跟朋友闹着玩习惯了。”
蔚迟:“嗯,挺好听的。”
“……”
赵莫离不知道该跟面前的人说什么话,就时不时地看看韩秋水。
“她是谁?”
赵莫离迟疑了下说:“韩镜的心上人。”
韩镜来得很快,不过韩秋水已经先一步跟人离开了。他面露失落,刚要追出去,又从衣袋里掏出了两张票扔在桌上,说:“晚会的入场券,今晚的,我没空去。”
赵莫离刚想说她也没兴趣,韩镜又丢了句“他们有请米其林大厨”就火急火燎地走了。
赵莫离刚要拿票,有只白净而骨节分明的手伸过来先行拿去了一张。
“见者有份。”
“……”莫离叹道,“蔚先生。”
“嗯?”蔚迟回视她,浅浅一笑。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无赖了?”
从来没有人说过他“无赖”。
有人说他冷情,有人说他公允,有人说他聪明,有人说他无趣,没有人说过他不讲道理。
“我只是想陪在你的身边。”从一份牵念到难以割舍,至此再也无法放下。
“……”赵莫离低头笑了下,觉得自己挺没用的。
另一头,韩镜跑到外面,没发现韩秋水的身影,刚泄气地要回车上,就看到她从前面的一家精品店出来,边打电话边伸手打车。
韩镜朝她走去。
她喜欢他的时候,他不喜欢她,不喜欢是真的。如果用心理学去解释当年年轻的自己,那就是“情感缺失”。她走后,他才开始怀念,后来怀念变成了缺憾,在心里兜兜转转了十年,这十年里,他认识了很多人,经历了很多事,有开心、有惋惜,但都没有在心里留下很深的印记。
他的老师曾问他,最难忘怀的一件事是什么?
他说,那时候他还没到二十岁,轻狂自大,跟人打架,她冲出来护他,她的脸被划开了一道长长的口子,满脸是血,她也不哭。他抱她去医院时,她问他:“韩镜,你心疼吗?”
他担心、着急。
“你觉得抱歉,但不心疼。”
“秋水。”
韩秋水回头看到韩镜,伸着打车的手放了下来。
“之前送你的画,你不喜欢?”他看到退回到办公室里的画,虽然不意外,却很无奈。
韩秋水淡淡道:“名家的画,太贵重了,你还是送别人吧。”
“我没别人要送。”韩镜不急不躁道,“那先放我那儿吧。这次回来,你打算一直住酒店?妈很想你。”
韩秋水一直微低着头,“我也挺想阿姨的。过两天,我会去看她,还有韩叔。”
“过两天是什么时候?明晚跨年夜,回来吃饭吧。”
韩秋水轻笑道:“韩镜,阿姨不会希望我回去陪她过年的,你们一家人好好过吧。我晚两天再去给他们拜年,哦,我会带男友过去……他初一飞过来,阿姨看到我终于找到归宿应该会挺高兴。”
韩镜看着面前纤瘦的人。
她出现在他生命里时,刚满十六岁。她是他姑妈收养的女儿,他姑妈一生未嫁人,后来因病离世,秋水便到了他们家。她简单,固执,又聪明,十九岁那年她被美国的一所大学录取,拿着奖学金去了外面读书。
十年间,除了隔段时间打来一通电话跟他父母问安,逢年过节寄一些礼物回来之外,她自己不曾回来过。
他倒是去美国找过她几次,但她不是避而不见,就是有事匆匆离开。
韩镜想到她十年未回,一回来就要带男朋友回家,就忍不住笑了,他想,以前的白兔子知道怎么用爪子伤他了。
如果此刻她再问他:“韩镜,你心疼吗?”
他会毫不犹豫地跟她说:是。
4
夜幕降临,赵莫离看着手上的邀请函想着——吃,必然是要吃的。至于人,八成还是会见到的。如果今晚见到,她要彻彻底底地向他问清楚,说清楚。态度变来变去到底是几个意思?
等她来到举办晚会的会所,就见蔚迟站在大门边上,一套笔挺的浅灰色西装,松软清爽的黑发打了点啫喱,刘海梳理在了后面,露出光洁的额头,五官更显深邃,玉树临风。
赵莫离低头看自己——穿的就是平时的衣服,好在大衣是新买的,也算得体大方。
她知道他在等自己,她走过去,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既不想自己太亲切,又不想太刻薄,就客套地说:“蔚先生,衣服不错。”
“嗯,为悦己者容。”
“……”赵莫离咳了一声,云淡风轻地说,“进去吧。”
后来韩镜分析她这个阶段的状态,说:如果你不想理他,你赵莫离会没办法躲开吗?你不避他,被人甩了也不声嘶力竭地吼人家,是不舍得还是怎么地?甚至还任由他牵着你的鼻子走,你是这么好掌控的人?你说这是“冷落”?我说调情还差不多。
此刻,“调情”的两人一进到灯火明亮的场内,赵莫离刚拿起一杯饮料,就看到了认识的人。
“大堂哥。”
衣装笔挺的男子回头,意外道:“离离,你也来了啊?!”
“韩镜给我的邀请函。”
“哦。”大堂哥看向蔚迟问,“这位是?”
赵莫离说了蔚迟的名字,大堂哥没听她说是她什么人,只当是泛泛之交的朋友,便拉着赵莫离说:“走,带你去认识几个人,都是青年才俊。”
赵莫离笑容可掬道:“你就别管我了,我就是来吃的。”
“都几岁的人了,别光只想着吃。”
“你说话的语气真是越来越像我爸了。”赵莫离对应酬是真不喜欢。
此时,旁边的蔚迟不慌不忙道:“她想吃就让她吃吧,何必勉强她。”
见多了大场面和大人物的大堂哥对上神态沉静的蔚迟,一时竟觉得有些不容反驳。
前方有人叫了声“赵洋”,大堂哥便放了手对赵莫离说:“那行,你自己玩吧。”
等大堂哥一走,蔚迟便把手上拿着的一小盘点心递给赵莫离。
但后者在想,这蔚先生怎么有种“辟邪符”的感觉,之前狗看到他就跑了,大堂哥也没多烦她就走了。
蔚迟见她不动,说:“我喂你?”
“蔚先生,你又把我当成你的宠物鸟了?”
“没有。其实很多时候,我是看着你,会想到它。它爱跟着我,也很听话。”说到最后,语气里似乎带了点可惜。
什么意思?嫌我不听话?
此刻他们背后觥筹交错。赵莫离看着面前的人,想到这段时间发生的事,她想,在吃东西前,不如先把要问的事问明白了,好过牵肠挂肚、食而不能尽兴。
赵莫离:“蔚先生,因为你总是出尔反尔,让我不知道该信你哪句话。”
“是我不对。”
这认错态度,让赵莫离都有点无法硬气起来了,“……一开始,你讨厌我。后来,又跟踪我。我对你心动时,想跟所有人说,我终于找到了我一直想找的人,你又拒绝了我。而没多久,你又跑来跟我说,想跟我在一起。为什么?你觉得我过得很无聊,所以想让我的生活增加点戏剧性吗?”
蔚迟一直看着她,温声道:“我没有讨厌你。我跟踪你,是担心你出事。拒绝你,是怕自己连累你。我想跟你在一起,是我心存侥幸未来你不会再因我而受到伤害,而我能护你周全。”
一句又一句的坦白让赵莫离心口止不住怦然而动,但又疑惑重重,她想起火灾前几天他一直跟着自己,“为什么你会觉得我会出事?为什么你会连累我?”
蔚迟没有避讳,“因为,我有一台相机……通过它,可以看到未来的一些画面。”
“……”
赵莫离虽然觉得蔚迟可能会对她有所欺瞒,但他绝对不是会胡编乱造的人,但是这种话又实在太让人难以置信。她只能干笑两声,想说这怎么可能呢?又不是在拍科幻电影。但她想起自己几次涉险,他都出现帮了自己,以及,她对蔚迟品行的判断,让她不禁半信半疑起来。
“我之前找你拍过照,你是用那台相机拍的吗?”
“是。”
“我的未来是怎么样的?”
“你的未来里有我。”
“……”这话怎么那么像网上那句“我掐指一算,你命里缺我”呢?
这时,厅内的灯光被关闭,只剩下远处舞台上的灯亮着,有人上去开始主持活动,周围响起掌声。赵莫离他们离那边远,周围幽暗得都有些看不清人的脸了。她下意识贴近蔚迟,便闻到了他身上的清淡香甜味,她觉得很好闻,忍不住嗅了下,然后就听到他低不可闻地叹了一声,随后赵莫离感到自己下巴被微微抬起,嘴唇被触碰。
蔚迟在吻她?!
他吻得很浅,也很快离开。
等灯光亮起,赵莫离对上蔚迟的双眼,不知那里面流露出的是不是就是人们常说的含情脉脉。
“蔚先生,你是真的……喜欢我?”
“是。我蔚迟,喜欢你,赵莫离。”
赵莫离盯着蔚迟看了一会儿,笑了,说:“蔚先生,你好像一点都不担心我会拒绝你。是因为你看到的未来里我接受了你吗?任何人的未来你都能看到吗?”
“都能,但我看得很少。”
“为什么?”
“不想参与过多。”她相信他的话,蔚迟忍不住想伸手抚触她的脸,他想,这大概就是所谓的情难自禁吧,“暂时的改善对于长远来说,未必是好事。”
赵莫离心说,亏得自己心态好,被人这么看着,这么摸着,还能淡定说话,“是吗?但我觉得好的事情对未来的影响总是积极多过消极的。”
“我也希望如此。”蔚迟越发深邃的眸子望着她。
赵莫离被看得终于有些心慌意乱了,但还是故作一派镇定,“你的相机哪里来的?”
“我父亲留下来的,至于我父亲从哪里得来,他没有说。他生前一直不允许我们用这台相机……因为他改变了我母亲的未来,却并没有得到想要的结果。他临走前把相机给了我跟蔚蓝,说有些事该不该做自己定夺。我对它兴趣不大,蔚蓝爱玩,便带着它到了这里。”蔚迟没有一点隐瞒地说道。
他说完想起一件事,自己病好离开她家的隔天,他又去“看”了她的未来。里面有个画面,好像就是发生在杯光斛影的今晚。
——“赵小姐,你好。”
赵莫离看向来人,并不认识,但还是随和地回握了对方伸出来的手,“你好,你是?”
“我是你堂哥的朋友。听你堂哥说起过你好几次,今天总算见到真人了,久仰。”
蔚迟闭了下眼,拉着莫离往外走。
“怎么了?”
“我带你去吃别的。”
等两人走出大门,蔚迟想到自己的行为,摇头轻笑了出来。
外面不知何时下起了小雨,雨幕中,灯火荧荧,就如同满天的星辰都随雨落到了这尘世里。
蔚迟目光微动地望着眼前的人,“莫离,你的未来,我不会让它有意外。”
这样的表白,可真是稀奇又动人。
莫离说:“蔚先生,你是真的喜欢我。”她这次说的是肯定句了。
“是,我蔚迟,很喜欢你。”蔚迟说着,再次低头亲吻了眼前的人,这次蔚先生吻得深了些,显得缱绻而缠绵,不舍又流连。
第七章 风将记忆吹成花瓣
1
三个月后。
韩镜走进时光照相馆。
他是路过,心情不太好,又不想一个人去办公室里待着抽烟,便停车进了照相馆。
一进去就看到蔚迟站在比他矮了些许的书架前翻一本书。
“没生意吗?这么冷清。”
蔚迟放下书问:“拍照?”
“不,算命。”韩镜扫视了眼照相馆的布置,“赵莫离说,如果对‘未来’很迷茫,可以找你‘算命’。”
蔚迟:“……”
韩镜坐到沙发上问:“需要我的生辰八字吗?我报给你。”
“不用。”蔚迟泡了一杯茶给他后,坐到了边上的藤椅上,拿起茶几上摆着的相机。
韩镜有些疲惫地抹了把脸,“我问姻缘。”
蔚迟将镜头对着韩镜,按下了快门。
——春末夏初的一天。
韩镜去秋水的工作室把人接了出来吃午饭,吃完午饭后,两人去了附近的公园散步。
熏风杨柳,荷花池畔。
韩镜问秋水:“你要嫁给我吗?”
“你这是求婚?”
韩镜见秋水没有立刻答应,只好引导利诱:“你想想,嫁给我,好处很多,不是吗?你只要说对一个,我就给你奖励。”
秋水想了想,答:“我们不用为孩子跟谁姓而争论?”
那么一个开放性问题,只要抓住中心思想,怎么答都是正确答案,偏偏韩秋水就是答错了。
答错了的韩秋水,还是被戴上了一枚闪亮的钻戒。
韩镜喝了口茶说:“蔚先生,我并不是来拍照的。”
“我知道,你来问姻缘。”
韩镜笑道:“要看我的面相吗?或者手相?”说着伸出了左手,“男左女右。”
蔚迟看了眼他的手,又看向他,说了句:“傻人有傻福。”
“你这就算出来了?傻人有傻福?”韩镜不由拊掌大笑,“蔚先生,你是我有记忆以来第一个说我‘傻’的人。如果是十年前,你对我说这句话,我八成会揍你。”
“你未必打得过我。”蔚迟说着,看了眼墙上的钟,“我要出门了。”
这是叫他可以走了的意思?不过韩镜也觉得自己的行为无聊,站起来说:“行吧,是傻是痴都无所谓,至少结局听着是好的就行了。”
赵莫离下班跟同事们道了再见后走向医院大门,结果在快到门口时,看到了正站在路边发呆的向羽(白晓)。
“白晓。”
向羽歪头看她,随后灿烂一笑,朝她走过来。
“嗨……美女同事。”
赵莫离见白晓神情有点不同以往,称呼也换了,只当她心情好,“怎么不回家?要值班吗?”
“不想回。”向羽上下打量莫离,觉得此女子实在美好得如旁边草坪上那棵开满了粉黄色花朵的结香,亭亭玉立,淡雅大方——简言之,太像他梦中情人了,“我们关系很好吧?”
“很好的饭友。”赵莫离精辟地总结。
“是吗?”向羽说着搂住了莫离的腰,但因为赵莫离高了她十厘米,所以看起来有些不伦不类,“那今天,我去你家吃饭?”
赵莫离有趣地看着向羽的举动,“可以。”虽然对眼下的情况有点摸不着头脑,但是她一向随遇而安,“我高点,还是我搂你吧?”
大丈夫能屈能伸,“也行。”说着愉悦地贴近她说,“你皮肤真好。”
“谢谢。”
“用的什么化妆品啊?”
“我用得挺杂的,同事朋友推荐什么好用就用用看。”
“我能摸摸看吗?”
“随意。”
向羽伸手摸了一把,“真滑啊。还有,你身上好香,喷香水了?”
赵莫离看着都要吻上她脖子的人,笑道:“没喷。医生上班是不能用香水的,你也是医生,你不知道吗?”
“……我当然知道,我就是夸你香呢。”向羽又伸手摸了她的肩膀,“你这衣服料子真舒服。”
“莫离。”此刻大门外面,从车上下来的蔚迟轻喊了她一声。
向羽问:“他是你老公?”
赵莫离望着蔚迟笑道:“未来的。”
向羽觉得这男的虽然一点都不凶,但对上他那双冷沉的眼睛后,却有些不敢再乱来。
“算了,我不去你家吃饭了,不过,我有个小小的梦想,你能帮实现下吗?”
“哦?你说说看。”
“我们是好朋友对吧?”
赵莫离含着笑点头。
之后向羽踮起脚用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吻了下赵莫离的脸后,丢下一句“圆满了!你走吧,我不夺人所好”就跑了。
赵莫离还是第一次被女人亲,感觉……真是新鲜。
“莫离。”似未变,又似有些不同的语调。
“嗯嗯,来了。”
等赵莫离上了车,就听到蔚先生波澜不惊地说:“你看起来挺高兴。”
她侧身观察蔚迟的表情,笑吟吟地问:“蔚先生是吃醋了吗?”
“是。”蔚迟很坦诚地承认,“虽然那个人,对于我来说没有任何的威胁力。”
又直接又孤高的蔚先生啊,赵莫离心想,好想给身边的人发喜糖。
2
赵莫离的车子被人撞了,要在4S店留一周,所以连着几天,蔚迟都当了她的司机。
本来上下班看到他已是习以为常,然而不到下午三点就看到,不免有些意外。
赵莫离刚从门诊楼里过来住院部,在她经过一间病房门口时,就看到唐小年靠在房门口,嚼着口香糖看着房里的一群小孩,以及房对面,坐在走廊椅子上的蔚迟。
赵莫离走上去就问:“你们怎么在这里?”顺着唐小年的视线往病房里看。
蔚迟走到了赵莫离边上,“今天很忙?”
“嗯,有点。”赵莫离很机敏,她望着病房里被很多孩子围着笑得很开心的八岁小男孩说,“小风一直住在医院里,没什么朋友。”这孩子很乖,也很惹人心疼,因为几乎常年住院,没有朋友。他爸爸做生意很忙,很少过来看他,而他妈妈也总是心事重重的样子,加上不是能说会道的人,除了问孩子饿不饿、难受不难受之外,也很少跟他聊天,所以这孩子总是闷闷不乐。她会跟一些医护人员时不时过来跟他说说话,送他些小礼物,他会高兴,但远没现在那么开心。
她想到蔚迟一向无事不登三宝殿,“蔚先生,这些孩子……不会是你带来的吧?”
这时唐小年走过来主动解释说:“赵医生,你好。怎么说呢,老板让我给这孩子找些朋友来。我就在网上发了条微博,说了下他的情况。”
“就有这种效果?”赵莫离觉得不可思议。
唐小年:“哦,蔚老板还花了点钱让我找人营销了下。”
“……”真是简单粗暴的办法。
“结果还被媒体报道出去了,这也是出乎意料的。”唐小年说,“今天过来看情况,果然,挺好的。”
赵莫离看着房里有穿成蜘蛛侠的小朋友在陪小风玩,想起他说他很喜欢那些英雄,什么蜘蛛侠、超人之类的。
“你怎么——”她想问蔚迟怎么知道的?又为什么要这么做?
“前天等你时,看到他,他跟我‘说’的。”蔚迟说。以前他很少把那台相机拿出照相馆,现在却经常带在身边了。
而这个小孩喜欢英雄,是因为英雄被所有人记住,被小朋友崇拜。
当他看到电视上有人死后捐掉自己的器官被人喜欢和钦佩后,他也让他母亲将来把他所有可以捐的器官都捐了。
后来,很多人看到他的报道心疼他也佩服他,来探视他的母亲,捐款,致敬,也有学生来送花,那些孩子觉得他了不起。他母亲说,如果他还活着,知道有那么多人愿意跟他做朋友,喜欢他,他一定很高兴——这是他从他母亲身上看到的未来。
路过的医生护士看到那个每天病恹恹的孩子兴奋又雀跃的样子,都会停下来朝他说一句:“小风,今天那么高兴啊。”
“是啊!我有好多好朋友了!”
没人知道这是门口那个嚼口香糖的高挑少年和穿白衬衫的男子促成的。
而这期间赵莫离也被同事们大同小异地打趣:“赵医生,蔚先生今天这么早来接你啊?”
她毫无压力地一一点头。
赵莫离还有工作,不能久留,所以没站多久,她说:“我要去忙了,你们——”
蔚迟回:“我回照相馆。晚点来接你。”
“好。”莫离又小声对蔚迟跟唐小年说,“虽然我不是小风的亲人,但还是想说一句,谢谢你们了。”
唐小年道:“不用。”这事做得他自己也挺舒心满足的。
等赵莫离一走,唐小年就跟蔚迟说:“老板,如果这事不是发生在赵医生的医院,你大概就不来看‘效果’了吧?”
蔚迟:“自然。”
唐小年对这么肯定的答案一点都不意外。他看着先行往楼梯走去的蔚迟,断然道:“但你还是会帮吧。”
是,他还是会这么做。
把这个孩子该经历到而没能经历到的提前,哪怕结局无法改变。
就好比唐云深和张起月——
唐的东西,本是在抽屉的底板下方,赵家老宅拆迁才被赵莫离发现,那时,张已经离世。
他把东西找出来,放在了她能发现的地方。
老人的结局是不变的合葬,改变的只是一点人的心境。
但蔚迟依然无法断定,这样做是否正确。
走出住院部后,唐小年双手插裤袋走到蔚迟身边又问:“老板,我觉得我们照相馆,叫命运照相馆更合适。你看别人的未来,然后去改变他们的命运。”
唐小年的视线从对面走来的人脸上一一扫过,“虽然有些命运,怎么努力也无法改变,但即便如此,中间的过程也是有意义的。我现在很庆幸,之前我没有放弃。”
蔚迟看到跟同事说笑着走进一幢楼里的白晓。
“那就好。”
走出医院门口时,蔚迟就看到了从公交车上下来的夏初,唐小年难得带着点不好意思地说:“老板,我不跟你回照相馆了。”
蔚迟无所谓地“嗯”了声。
唐小年快步走到夏初身边,说:“不是说好了,我去找你吗?”
夏初巧笑嫣兮道:“我想早点见你嘛。”
她说着,朝蔚迟摇了下手,“蔚老板,再见。”
蔚迟点了下头。
夏初拉着唐小年上了公交车坐下后,便习惯地靠在了他肩膀上。车子开动后,她看了会儿窗外层层叠叠、深深浅浅的黄和绿,又回头看身边的人。
正好有阳光照在他的脸上,夏初想起很久之前,他帮她修车的那一天,他蹲在她车前,阳光透过树的枝叶落在他身上,她多想回到那个时候,一分一秒都不浪费地跟他说:“小年啊,我们现在就在一起吧。”
夏初伸出手要碰他的睫毛,“小年啊,你的睫毛真长,像两把小扇子。”
唐小年抓住她的手,说:“别动手动脚的。”
“可是我好喜欢你,所以总忍不住想碰碰你。”
唐小年说了声“好”后,直接靠过来亲了下她的额头。
夏初瞬间满脸通红,眼中熠熠生辉,“你,在公交车上呢,你注意点形象。”接着又极小声地补充,“等会儿我要找个没人的地方没有形象地亲回来。”
唐小年纵容地说:“随你高兴。”
夏初笑吟吟道:“你真好。”
外面风轻日暖,你在身边,这样的时光,哪怕只是看到一只蚂蚁经过,她都觉得珍贵而快乐。
3
又三个月后的夏日午后,热气蒸腾,街边行人稀少,但两旁的法国梧桐繁茂葱郁,伸展的枝叶形成一个天然的顶盖,倒是隔绝出了一方相对清凉的净土。
一个身穿墨绿色裙子的年轻女子走到了临近街尾处的照相馆,她眉眼带笑,手上拎着一只笼子,笼子里有只翠蓝色的鸟。
在打扫卫生的向姐看着她问:“要拍照吗?老板出去了。”
“不拍照。”女子心道,事实上,这店还是我开的,“我找老板……叙旧。我等他,你忙吧。”
向姐便不再理她,女子则将鸟笼放在了茶几上后,自在地四处打量。
蔚迟进门时,便听到了一声鸟鸣声,随后他看到了笼子里的琉璃鸟,以及坐在沙发里正在剥橘子吃的蔚蓝。
蔚蓝笑容粲然,“我的偶像大人,好久不见,我来给你送小花。”
向姐看时间差不多了,跟蔚迟说:“老板,没事我先下班了。”
“好。”
等向姐离开,蔚迟走到藤椅边坐下,打开了鸟笼,小花飞了出来,停在书架上。他这才看向蔚蓝说:“送完了,就回去吧。”
蔚蓝当没听到,看着他手上拿着的相机,说:“他说要带我去雪山上看日出,去听音乐会,看烟花,牵着我的手逛街,买给我我想要的每一样东西。可它却告诉我,这些不过是他不靠谱的甜言蜜语,我当时,真的差一点就想把这相机扔下山崖了……”结果她还没丢它,它却自己不见了,她当时真觉得这相机里是不是有灵魂之类的东西。蔚蓝笑了下,又说,“你找到我的时候,跟我说情爱不过是过眼云烟的东西,训我没用。没想到,如今你自己却深陷了进去。”
蔚迟看了她一眼。
蔚蓝声音小了点,“你可以说我,我就不能说说你吗?”
“不能。”
兄长不可侵犯的威仪还真是一点都没减,“那我讲莫离的事,你要听吗?”
蔚迟没答。
能在哥哥面前占一回上风,着实不易,蔚蓝心情颇好地说:“我当时遇到莫离,看到她的未来,好多都是跟你在一起的画面,惊讶得不行,我就忍不住想多了解她,于是跟她聊了一路。但我知道,不管你有没有看到她的未来,都会避免她出意外,而你则会回到家乡,然而你却一直没有回。当我知道一向不喜欢大城市的你确定要留在这里时,那感觉就好比,看到一个最最乖的小孩,做了一件最最出格的事情,简直让人大跌眼镜。”
“我依然是我。曾经我只想把该做的事情做好,现在同样是,不同的是,要做的事变了而已。”蔚迟温声说道,“蔚蓝,我在这里很好。”
“嗯,我知道。”蔚蓝微笑着说,“在火车上时,我曾看到过一幕,你有麻烦,具体是什么,我没看清,但莫离为你,也是不顾生死的。当然,你也是如此,没有让她丧生在火灾里。我相信,以后你们也都能化险为夷。所以,我来是给你送小花,而不是劝你回去。我乖不乖?”她没有说的是,自己大半时间也并不在家乡,而是在世界各地地走——拍照,也写书,接下来她打算去敦煌。
蔚迟伸手摸了下妹妹的头,说:“你也别太野了。”
她哥哥是能用眼睛看见未来了吗?蔚蓝笑而不语,又说:“哥,你以后打算一直拍照吗?”她总觉得这样有点浪费了她哥哥的聪明才智。
“还有什么是比改变别人的人生,更有难度的事?”
蔚蓝看着她哥,又看了看摆在茶几上的相机——连着红色的绳子。
“也是,没有比这更难的事了。”
蔚蓝因为有别的安排,没有久留,所以没能跟正在外出差的赵莫离碰上面。
赵莫离去外市参加了两天研讨会,回来时正是晚霞满天时,暑气已经散去,阵阵凉风吹来,带着八月的桂花香。
她停好车,朝照相馆走,然后她就看到了从照相馆走出来的蔚迟。她走近他说:“怎么了?看着我不说话,两天不见就不认识我了?”
蔚迟目光轻柔似水,轻轻漾着。
“蒙你眷爱,没世难忘。”
4.番外
关于蔚先生第一次遇到莫离,按下快门时,见到的其中一段未来:
大雪后的天格外澄明,整座山上都是厚厚的白,闪得人睁不开眼。
山上原有的痕迹仿佛全然湮没,茫茫天地就只剩下苍松和白雪,偶尔从树上跌落的雪块,在噗的一声之后,再无声息。
莫离一步步艰难地沿着一条被登山者踏出来的小路往上走,他让她在山下等,可天黑了,她依然没看到他下来,左思右想之下她也上了山。
她终于在天黑之前找到了他,她踩着厚厚的雪向他跑过来,“蔚先生,你受伤了?!”
这是他第二次上山,没想到居然出了意外,一时不慎,从一处陡坡滑落,右腿被坚石划出了一条又长又深的口子。
他简单包扎后从山顶下来,因为失血有些头晕,不得不在半路停下休息。
“幸好我明智,带了急救用品。”她处理了他的伤口,随后把外套脱下来要披在他身上。
他想阻止,但意识渐渐薄弱,等他从那种混沌的状态里清醒过来,天已经黑下,周围一片寂静。
她正抱膝坐在他身边。
寂静无声的天地间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关于拉灯盖棉被事件:
莫离:“蔚先生,你干吗一直看着我?”
蔚迟:“之前看到一点……不知道该不该做的未来。”
莫离:“不好的事?”
蔚迟:“好事。”
莫离:“好事为什么不做?”
“也是。”蔚迟浅笑,抬起她的下巴,轻轻吻住了她的嘴。
莫离心口又如小鹿乱撞,甜蜜欣喜地闭上眼。
一吻完毕,莫离眼睛璀璨地看着他,“这就是未来要做的?”
蔚迟:“这是开头,后面的,先不预支了。”
莫离:“……”
关于韩镜第二次被轻视智商:
莫离:“他就跟我爸聊了次天而已,仅仅一次,我爸就……完全接受了他,你信吗?”
韩镜:“以你爸的老谋深算和防范心,确实有点难以置信。”
莫离:“前两天,我爸还让他去公司里,一上去就是做高层,我大堂哥奋斗了多少年才做到小赵总。”
韩镜:“觉得他恐怖?”
“不是!厉害,太厉害了,我太佩服了。”莫离感叹完,又说,“本来我跟我爸说他有自己的工作,让他别支使他,反正大堂哥、二堂哥他们也都是有识之士,将来给他们管理就行。结果蔚先生说,他做什么无所谓。除了爱吃偏甜的食物,他好像对什么都无所谓似的,真不知道他喜欢什么。”
韩镜:“他不是喜欢你吗?我好奇的是,蔚迟这样冷淡的一个人,你们性生活——”
莫离:“……知道我为什么穿高领吗?这六月天里。”
韩镜:“哦,我还以为是你被热傻了呢。”
蔚迟从外面回来。
韩镜:“蔚先生,你未来岳父,不是让你试着管理公司吗?这阶段不应该这么空吧?”
“每个人能力不同。”蔚迟不带歧视地说,“你觉得需要花很多时间,我不用。”
韩镜:“……”他语气里还真没半点歧视,而是如实说,韩镜却觉得,比明着歧视他还气人啊,“蔚先生,以后打算从商了?”
蔚迟:“不,业余。”
韩镜:“……”
关于蔚先生的穿衣风格和小花躺枪:
莫离:“蔚先生,你好像很喜欢穿浅色衣服?”
蔚迟:“曾有人跟我说合适。”
这种话多半是女的说的。莫离并不想去翻过往吃陈年老醋,便转移目标看着小花说:“如果我跟小花掉进水里,你先救谁?”
“我会救你。”
还没等莫离因打败宠物而开心,就听到蔚迟语带笑意道:“小花会飞。”
“……”
蔚迟将她的手拉起,轻轻放在自己的胸口。
“我会救你,一生替你承灾,保你安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