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让温犀、秦镜用身体替她遮挡百花令辉煌释放的光明。百花令的力量和她本身太近,太过靠近的话,身体简直要被吸附过去,融化其中。她还惦记着自由,在那个人的努力下,百花令之主亲口许诺的自由。可以在尘世放荡不羁潇洒半生,那是多大的诱惑啊。可是……她从天然石屏上的孔洞中露出脸来,担忧不已地望着洞内的激战。
归砚先生正抓着方长老的长腿揍圆长老的头,却被一剪梅一剪子铰出的梅花偷袭出了个窟窿。他按着身上涌出的墨汁刚要叫骂,大巫旼又执法杖上前劈头盖脸打来。凤清仪剑风呼啸,一剑斩上她举起的法杖,发出沉闷的轰响。两人各退一步,又急速地战在了一起。凤清仪虽比她厉害许多,但不断被广乘山、长离山、丽农山的人滋扰夹攻,久不能胜。君如月和谢宝刀也被一个巫山弟子和两个茅山弟子围攻,她们在武道上高得出奇,但应对法术的技巧终归是少了些,免不了左支右绌。
对众人威压最大的竟然是丽农山那个透明人。
雪红朱咬住了手指。
拂明子的胸腹中光明不绝,那是他几百年来吸收的日精月华,在心念五蕴形成的灵墟淬炼而成,他是心思纯粹之人,日月之精在他心念五蕴经过几百年的积淀和酝酿,自是非同小可。百花令虽然更为光明纯粹,但毕竟缺失了力量本源,像一支没有灯芯的蜡烛,只能靠白蜡在勉强燃烧。如果局势没有改观,她看得出来,胭脂这边,很快就要败北了。
而他……
在几乎被剥夺一切视觉的光明中,众人脚下已被水淹没。他抱着红衣少女,牵引着水流,慢慢来到战团边缘,预备着蓄力一击。
“秦镜。”她在离白水部很远的地方,做梦般说着。
清俊的黑衣男子立刻答应:“主上。”
她伸手捏了下他的脸,遗憾地说:“我画了这张脸让你变,说是融合了上百张我最喜欢的男人脸,那是骗你的。其实是我画工不好,画他画得有四分不像,简称四不像……”
秦镜严肃地说:“不,主上画的鸡都像凤凰。”
“这种时候就不要拍马屁啦!”
秦镜语气放柔,表情依然严肃:“主上,你不用解释的,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其实我一看到他,就知道了……”
雪红朱脸红了,捏他脸的手不自觉用了力,秦镜一声不吭。她一手揽住了温犀、秦镜两个:“我可能要离开九重阁一段时间了……温犀,你变成我的样子代掌要务,不许篡位啊!秦镜,以后你可以变成任何自己喜欢的样子……”说着,她就松了手,径直向前走去。
“主上……”“主上!你干什么去!”
雪红朱跑了起来:“回家。”
第97章 誓言
她冲向那个人。那个在她眼里好看得会发光的人,那个想起他着慌窘迫的样子就够她笑一天的人,那个她一直都想和着最烈的美酒囫囵个吞下去的人。
他一开始就不是她的,以后大概也没希望变成她的。他们第一次见面,他身边就带着那条小鲤鱼,那个人的心,那个人的命,大概早就天注定是那条小鱼儿的了。但天皇老子也禁不住她想,禁不住她惦记,禁不住她在梦里把他这样那样。
如今他和那条小鲤鱼被困在这里,只有死和逃两个结局。不想让他死,就只有助他逃,难怕豁出命去——可她一个灵珠化身有什么命啊,能捏出她这样性情的,不过是她此番游历人世获得的记忆罢了。一旦融入百花令,这段记忆便如滴水入海,她雪红朱也就不复存在了。
我真笨,雪红朱有些悲伤地想,作为情敌,我不是该盼着姓白的休妻再娶吗?怎么他对小鱼儿生死不弃,我反倒更迷恋他了?
她飞奔到他面前,俯下身子,喘着气。
他感觉到了她的到来:“雪红朱?”
她一把抓住他,越过李昀羲,用力地吻上他的嘴唇。
突然到他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
“我要回去了,谢谢你为我争取过数十年自由。”她摆了个风流妩媚的姿势,故意柔软如蛇地靠在他的肩上,双眸灼灼,流露出狡黠的笑意,“可惜,我怕是用不上了……为了今天这事儿,我计划好的几十年花酒生涯都要尽付流水了……一旦融入百花令,我就会把雪红朱这段经历全都忘了。以后就算花神再放我出来,我也不再是我了。所以,你一定要记住我有多漂亮,我的嘴唇有多软,我吻你吻得有多好……”
白水部讶然:“你在说什么……”
她的声音渐渐变得哀戚沉重:“以后你也许见不到我这样嚣张的女人了,所以你一定要记住我呀。”她猛地凑过去,又在他左眼上吻了一下,忽化一道焰光,飒然冲入百花令中。
百花令大放光明。
李昀羲本不欲理会雪红朱的奇怪言行,此时却猛然坐起,望着那片令人目盲的刺目光明。
白水部心头剧震,一片痛楚,但他不及想,也不及看。一念动,冰凌暴起,洞窟之内顿化寒冰地狱。上下两块冰床将方长老、圆长老夹在其中。一块巨冰将一剪梅整个人冻住,任他如何挣扎,都只能在冰晶内绘出一道道梅枝。大巫旼正从石下狭窄处起跳,便被上下左右的冰剑指定,冰剑上复生冰针,令她不能动弹分毫。其他要“杀灭魔种”的人,都被突然出现的坚冰封住,无法行动。只有拂明子,冰块虽然也把他整个人冻住,可他的胸腹依然透过冰块放射光华,在百花令的光明中负隅顽抗。
百花令的大放光明抢到是那一瞬,白水部的突然出手抓住的也是那一瞬。凡冰不久长,但胭脂和凤清仪会在电光火石间将办法付诸行动。在百花令的绚烂光芒里,数个金印被打到了坚冰上,让他们无法被热量和法术化开,真正成为这些修行者的桎梏。
激烈的战斗就在这一瞬沉寂了。
胭脂举着百花令,慢慢走到拂明子面前:“你当真要耗尽几百年的日精月华,与我们相抗到底?”
拂明子咬牙道:“此时我认可的道义,毕竟与你们不同……这小丫头虽然可怜,还是非杀不可的。”百花令新生的力量太过磅礴,终于让他支撑不住,收起光明。他在坚冰里固执地看向胭脂:“花神,不可一错再错。”
“这位前辈。”白水部托抱着怀中的少女,向他走来。“我知道,对你们来说,三界安危是泰山之重,李昀羲的性命是一羽之微。但对我来说,李昀羲和这个世界是同等的分量。她若死了,对我无异于天柱断,地维绝,江海倒灌,万物成灰。所以,”他站在巨大晶莹的冰块边,目光炯炯地望向拂明子,“我绝对不会让她死在别人手里,也会竭尽所能不让她伤害世人。若真有那一日……我立誓,我会亲手杀了她,我与她同死。”
拂明子惊讶地看着他,最后闭了下眼睛,说:“好。”
白水部垂头施礼,又问胭脂:“花奴怎么样了?”
胭脂叹道:“心力损耗过度。你放心,等他醒来,会养好的。”
他将半陷入昏迷的少女放下,双膝跪倒,重重一叩首,方直起身拱手道:“各位朋友,今日深恩,无以为报,不敢轻负。只是,今后你们若与我一同庇护昀羲,必定会把你们也拉下万丈深渊。我决定要带昀羲离开,生死祸福你们不要再插手,我们能逃一日便是一日。若到时我还是无法破解天魔印,就烦请各位挚友,为我们收尸。”
就在这时,魏夫人散化的一片沙砾中忽然起了一股小小的黑色旋风,悄无声息地向洞口飞去。君如月余光瞥见惊呼出声,凤清仪飞剑掷去却堪堪落空。旋风到了洞口,化为一只手掌向拦截它的温犀和秦镜击去,一下将他们击飞,又散作一小股风沙吹出洞外去了。众人急掠到洞口,却已拦之不及。那一小撮沙子虽只够聚成一只手,但若散入山川自然,根本无从寻觅。
凤清仪顿足道:“大意了!本来要再过一个月,她打散的身子骨才聚得起来。没想到她如此狠绝,拼着以后十年只有一只手能见人,也要出去报信!”
胭脂一直镇定自信的表情终于现出一丝绝望悲怆。千辛万苦好不容易才制住这些人,暂时按下此事,竭力博一线生机,可没想到天意弄人。此事的泄露,只是时间问题了。
洞外青山悠悠,流水缓缓,却是风雨欲来。
白水部道:“我立刻带昀羲走!”
凤清仪按住他肩道:“稍待!如此显眼,你怎么带着她?”
白水部微怔:“易容乔装,于幽僻处疾行?”
凤清仪一指点在他心口:“我教你打开心念五蕴中的灵墟幻境,把昀羲藏进去吧。”
此时生死攸关,传授极速。凤清仪三言两语,点到即止。白水部一点就通,勉力为之,依从其言凝神静气,灵台空明,听见耳边有大声若雷。他一个激灵,心眼打开,见万千江河奔流入海,己身所在正是一片紫色汪洋,滔天巨浪翻腾其中,五岛六屿错落其上。
茫茫天外传来凤清仪的声音:“好了,你把昀羲接进去吧。”
他自然而然地伸出双臂,仿佛明了一切会怎样发生。
李昀羲出现在他臂膀之上,此时终于已经安然阖目睡去了。
白水部踏浪来到最近那个怪石嶙峋、生满奇花异卉的葱翠岛屿上,上面有一座巍峨的水晶宫殿,从里到外透着温润光华,宛如晶莹璀璨的海底龙宫。他知道这是自己心脏所化的灵府,因为一入宫门,他就感应到心里多了李昀羲的心念。
这个水晶龙宫里并不像真正的深宫大内那样森严冰冷,里面到处鲜花盛放,蜂蝶飞舞,灵禽歌唱,孔雀开屏。随处都有书架,上面放着他看过的书。里面有他幼时的宅院亭台,一些儿童欢笑嬉耍的幻影徘徊其中。他径直来到自己最喜欢的房间。这里的布置和他年幼时的书房兼卧房几乎一模一样。他把李昀羲放在窗下的卧榻上,窗外开满红白梅花,清凉微咸的海风从外吹来。
“昀羲,好好休息。我们走吧。”他在少女眉心落下一吻,一闪而逝。
他收摄境界,睁开双目。胭脂将百花令递给他:“先拿着吧。雪红朱放弃几十年已经到手的自由,就是为了帮你度过眼前的危机。你们可以一路用它隐迹藏形。”
白水部接过玉牌,手指紧了紧。她最后吻过的左眼里还有湿意。
“我会带着昀羲努力求生,不辜负她这番心意。”他环顾了一下在场的朋友们,“我们走了。”
大家如喉头堵住了一般,沉默不语。还是君如月弯起眼睛,露出微笑:“后会有期。”
他白水部也微笑起来,眨眼间用水遁之术化入天幕连绵落下的雨丝里。
回转洞中,凤清仪对众人道:“你们听到他的誓言了?”
三山五岳之众齐声答应。
凤清仪道:“今日事,恐怕不日便会天下皆知,甚至在各位归山之前,三山五岳就会卷入其中,这个小丫头会变成举世欲杀之人。还请给白铁珊一分信任,也给我们一分薄面,劝门派中人罢手。”
昆仑长老、归砚先生、木先生道:“这是自然。”其他人则默然不应。
“事已至此,我们再困着拂明子、一剪梅几位也是无用。只要答应不告知门派,不追杀魔种,自然可以走出这个洞口。”
拂明子道:“好,我答应。如不守信,让我仙缘早断,打回原形。”
冰中诸人也纷纷发下重誓。
转瞬间冰消雪融,清水流回潭中。
木鸟飞来,胭脂把慕容春华扶抱到木鸟上,凤清仪等人皆登上木鸟,一众人衣袂飘飘,消失在天际。
第98章 逃亡
魏夫人传出的消息,扩散得比胭脂预想的还要快。
当天傍晚,白水部便在林间遭遇了第一场伏击。
他不想与这些正派人士动手,但袭来的都是要命的杀招。他们是怀着一腔正义而来,才不会管那“魔种”是个多么好、多么可爱的小姑娘,不会管她是谁誓死维护的爱侣。
他只能拼命,只能让他们受伤,只能让他们流血。
鲜血化成的冰刀自腿中生出,刺穿了最后一名伏击者的小腿。这是一个面庞稚嫩的少年,之前跳到他面前叫骂时,眉宇飞扬,眼里闪动着年轻的骄傲张狂。
他一念动,从他血液里化出冰刃,听到这个年轻的声音发出惨叫,心里难过得不行。
少年倒下的时候,依然在骄傲地训斥他:“你助纣为虐,不得好死!”
白水部从他脸畔一掠而过,飞上树杪。这些人用的是茅山术,茅山弟子一天内脚程就已经到了这里,云梦县周边已经成了最危险的地方,会被反复筛过。他不能再在这里久留。
次日深夜,他在江边唤起一个在船上守夜的渔人,讨要一点过夜的饼饵果腹。渔人进了船舱,出来的却是两道雪亮的剑光,一道直刺心口,一道直刺眉心。他急遽矮身后退,闪开一剑,另一剑倏地挑散他的发髻,削断一缕长发。
昆仑剑,他瞬间反应过来,这是凤清仪惯用的剑术,看来昆仑派还是搅进来了。魏夫人已经赢得了时间差,在她的激烈言辞鼓动各派之后,恐怕连昆仑长老等人也很难拿出理由来阻止本门的行动。
两个白袍的昆仑弟子又举剑袭来,剑势如狂风暴雪,意境无限壮美。这是凤清仪最爱的剑法,精妙灵动,隽逸风流,适合雪山绝顶御剑乘风,也适合月下花前挑杯小酌。可此时,昆仑剑在他们手中成了杀人剑,剑出如风啸雷响,杀意也无比狂暴。
但他毕竟是白铁珊,面对还有血肉之躯的敌手,他有更迅捷的办法。
十字冰凌毫无征兆地从他们双臂上穿出,撕裂肌肉筋腱。他们惨呼着丢下宝剑,从空中跌下,刚要迈步起身,手脚都被冻在地上。
白水部走近他们,并不意外地在两个年轻人眼里看到了恐惧和恨意。
他自嘲地笑笑。从前他习惯了人们眼中的轻蔑和侮辱,后来又习惯了民众眼中的钦佩和敬慕,还真的极少极少,在他人眼中看到这种情绪。好像他是什么穷凶极恶的魔鬼。
这个“穷凶极恶的魔鬼”蹲了下来,握住他们的手臂查看。
一个因为恐惧和恨意破口大骂,另一个却开始泪流:“师兄,我的手筋好像断了,以后怎么用剑?”
白水部冷冷道:“废不了。不过,若还想追杀我,就废定了。”
十字冰凌融化了,年轻人的手臂上出现四个窟窿,血流不止。白水部张手覆在血洞上,血肉里立刻出现细短冰针,眨眼间就弯曲扣合在一起,缝合了肌肉筋腱。
白水部踏上奔流的江水,回头道:“十二个时辰内不要轻举妄动!”
这对师兄弟面面相觑,目送他乘流而去,倏忽消失在冬晨的薄雾中。
他登山遇到樵夫,下山遇到猎户,过江遇到渔人,过草市遇到货郎。但他不再敢和他们打交道。有好多次,“樵夫”的柴刀当头劈来,“猎户”的弓箭直射他胸前,“渔人”的罗网绊住他在江里的腿脚,“货郎”把挑担一推,奇险的阵法瞬间启动,千刀万剑向他刺来。
他知道他们算是好人,满心正义、以降妖除魔为己任的好人。此事之前,他景仰他们,把他们引为战友。但现在,他们要杀他的小鱼儿。他们是正,而李昀羲和自己是邪。
他匿身于水波冰凉的洞庭湖底,心底也是冰凉。即使有百花令遮蔽气息,来来往往的鱼群还是不敢太靠近他。他问一条桃花棒:“为什么不敢游过来?”
桃花棒儿鱼怯怯地说:“……觉得有很可怕的东西。”说着,它一甩尾巴就逃进了湖底深密的水草里。
李昀羲从一场倦眠中醒来,短暂的空白散去,被幸福地遗忘片刻的痛苦又全部回到了心里。她从卧榻上跃下,望向窗外,海边风起云涌,乌云追逐着巨浪,巨浪翻滚着乌云。雷声沉沉,像是即将有一场倾盆的雨。白水部翻过的山,越过水,遭遇的伏击,来自正义之士的刀剑……一幕幕都通过心海上的天空呈现在她面前。她也深沉地感受到了他难以言说的痛苦。
她呼唤道:“白铁珊,我醒了。”
外面再残酷又怎样,花香月明他们要一起看,风刀霜剑亦然。
下一刻,她就飞出了他的灵墟,出现在洞庭湖柔曼的水波里。
红衣飘摇,她在直透水底的阳光里对他微微一笑,明媚鲜妍如昔:“我们在哪?”
白水部揽住她,笑道:“洞庭湖。”他望向水面:“三山五岳都在找我们,还有很多没有打过交道的小门派。我只好暂时藏在洞庭湖底,这里连渔人都发现不了……我在之前经过的那个镇子里,看到有修行者在散发我们的画像。”
李昀羲讶然:“画像?难道他们还画影图形,发动百姓追缉我们?”
“百姓不会像他们那样上天入海地追我们,但,能认出我们的人是越来越多了。”白水部嗤笑,“他们给百姓发放护身符咒,说我们是吃小孩的妖魔,一旦见到必须拼死相抗,将消息告知他们,否则只有死路一条。我这辈子从没想过,有一天,老百姓会想怕妖魔鬼怪一样,怕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怕一个整天想着吃和玩的小丫头。”
李昀羲反驳道:“我才不是只想着吃和玩!”
白水部笑:“那你想什么?”
她一歪头笑起来,颊边出现酒窝:“想你呀。真的,你在我面前的时候,我也好想你。”
他心头温暖酸软,低声道:“我也想你。”
他们一起游去看望了明姑姑,但是明姑姑还在沉眠,身上又积了厚厚一层砂石水草,小鱼在水草间游来游去。他们躺在明姑姑身边,远离尘嚣,身边只有彼此。
下大雨了,水面被硕大的雨点击乱。
他们一起抬头,看平静的水面瞬间变幻无穷。雨滴会重重地冲进湖里,下沉数寸才与湖水相容,有趣极了。浮出水面,看到的却是另一番景象。大雨落得几无缝隙,像把天与湖都连在了一起。白雨跳珠,飞溅进他们眼里嘴里。白水部笑着抹了把脸,又赶紧拉着她潜到水下。
“昀羲,我一直觉得,水是非常有情的东西呢。”他笑着说。
她靠在他怀里,伸手抚弄水波:“嗯,我最喜欢水了,水一定也像我喜欢它那样喜欢我!”
白水部仰面望着湖面,伸手承接那些冲到水里的雨滴:“天上会下雨、飘雪,而大地山河会承接这霏霏雨雪。天的思念,地都会知道。”
李昀羲也笑着说起了傻话:“天想念地,可以下雨下雪。那地想念天呢?如果无法传达,那老天不是一厢情愿吗?”
“怎么会呢?”他将掌中接住的一滴雨化作璀璨的冰晶,放在她的小手里,“地上的水汽会蒸腾而上,化作漫天云霞拥抱苍天,而云霞又会化成雨和雪。如此循环往复,至于无极。这雨丝雪片,都是天地之间的情信啊。”
少女抿嘴一笑:“那你这位水仙是不是天地间最有情的‘神仙’?”
白水部拍了下她的头:“哈哈,淘气鬼。”
李昀羲笑嘻嘻地做了个鬼脸。
整整一天,他们都在说这些奇思妙想、无甚意义的话,却丝毫都不觉得无聊。
日落时,湖面残阳如血,透着盈盈血色。白水部望向他的女孩,陡然感到一丝陌生。
她衣衫艳红,眉眼在夕照下越发晶莹,眼中却含着一丝他不熟悉的神色,看似清浅,实则深邃,看似深情,实则漠然,令他猛然联想起那个宛如无鞘之剑的白衣少年。
那抹神色锋利到让他心悸。“昀羲?”
她扬眉一笑:“嗯?”
他强自按下担心:“没事。”
夜来。她开始觉得寒冷,身体发抖,疼痛,抽搐,大口大口地吐血,吐出的血丝在水里缠绕成妖娆的花。身边的水域开始漂浮着一朵朵血花。明姑姑的蚌壳张开一线,血花一朵朵在明暗中穿行,闻见这股腥香的鱼群都渐渐翻转了肚皮。
白水部紧紧地抱着她,说着过去在江里游玩看花的日子,说着寒食节的子推燕,说着一起在废园中看过的昙花,还说起更多《太平广记》里的奇异故事,絮絮叨叨,唯恐说不完似的。他在湖里划出一小块水来,与众水隔绝,催动法力让水变热。可她泡在暖洋洋的水里,感到的依然是彻骨的寒冷。
“白铁珊,”她睁开乌亮的眼睛,轻轻地说,“我像埋在雪里呢。”
她靠着他,身体抽搐发抖,他知道这是疼极了,也冷极了。可无论他怎么做,都不能让她感到一丝一毫的温暖。她的面容却异常平静,眼神寒冷漠然,看着他的时候,就像有另一个人透过李昀羲的眼睛在看着他。
他苦涩的泪流出眼睛,融入湖水,和她殷红的血融在一起。
水包裹着她,也包裹着他,这仿佛就是融为一体了。
第99章 不离
他不敢再看她的眼睛,只能用一个个暖热的吻去封住那冷漠的眼神。他知道天魔印正在腐蚀她,那股邪力如附骨之疽,一分一寸地啃噬她,吞并她。他平日里矜持自守,本来绝不会轻易越礼,但此次遭遇□□,根本不知道还有没有明天,他的吻便雨点般落在他的鱼儿脸上,就怕她明天再也感受不到他的安慰,他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