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封三将重获自由的右手举向天空,一束焰火终于冲向天际。
“……”白知县慢慢转过头来,眼里仿佛燃烧着红光。
封三得意地大笑起来,可转瞬间他脸上的笑容就凝固了。心脏狂跳,血液逆流,仿佛全身的血失去了控制。右臂突然抻直,像是整条手臂都泡进了冰水里,然后,手肘猛地扭向了一个诡异的角度。封三瞪大眼睛,望着手肘处的骨头茬子和手臂里结冰的血,发疯地嘶叫起来:“啊啊啊啊——鬼啊——”
白知县背着书童,跳上虎背,经过茫茫冰面,冲向湖岸浓郁的离离草木。
他身后,封三和几十个水匪都冻在冰里,只听见封三在发狂地嚎叫。
***
划着小舟巡逻观望的钱小乙望着旗杆荡畔毫无动静的芦苇丛,拿出水囊,喝了口酒:“兄弟,一直没动静呀?县衙里的人就当真不救知州了?”
在他一仰脖的时候,小舟微晃。苏苗苗一掌劈晕他身后的喽啰钱小二,好整以暇地坐了下来,手中亮出一物。钱小乙眼前金光一闪,他眼中的旗杆荡就多出了几条官兵船。这是苏苗苗的一件法宝——卫夫人《笔阵图》,能隐迹藏形,也能暂时变化幻象。
“啊呀呀呀呀!”钱小乙叫了起来,“来人啦,来人啦!”他一转过头,苏苗苗就变成了他眼中的钱小二,真正的钱小二却隐形了。
“钱小二”跟着他叫唤了起来:“啊呀呀呀,来人啦!我们快回水寨报信呀!”
“对,对!”钱小乙昏头昏脑地划起桨来。
小舟划过旗杆荡,穿过七拐八绕的芦苇迷宫,来到水寨外围。
“咦?”钱小乙愣愣地说:“今天寨子里怎么那么热闹。”
当然热闹,鲤鱼都快把里面叮叮咣咣搅翻天了,正摁着宋衮逼他说“我是河豚我最毒”,踩着朱庸逼他说“我是猪猡我最蠢”。王知州抱着头藏在她身后的香案下,不敢探头出来。
听得外面苏苗苗清叱一声:“是何人抓了王知州,速来见我!”
鲤鱼笑道:“救兵到了,我得走了!”
众水匪都奇怪了:怎么救兵到了,她还要走?
鲤鱼长剑一挽,甩了个剑花,一指宋衮的咽喉,又指朱庸的咽喉,再划了一圈,将众人都指了一遍:“听着!谁都不许说见过我,明白吗?!”
水匪们纷纷捂眼叫道:“从没见过,从没见过!”
正疑惑间,红衣少女从窗口一跃而出。紧接着,另一面墙上的窗户被劈开了,跳进了一位汉衣苗饰的少女。
一时间没人胆敢上前。
王景抖抖索索地从供奉关羽的香案下爬出来,伸长手叫道:“小娘子,救我呀!”
就在这时,城西北亮起了烟花。屋外的小喽啰们叫了起来:“三哥放响箭了!”
宋衮、朱庸面如土色:“那白知县的人去救书童了!”放烟花响箭,自然是叫他们动手。可动了手,干得过新来的这个“救兵”么?可若轻轻儿放知州离去,这“大哥”和“军师”可就威名扫地了,今后还怎么在诸位兄弟面前抬起头来?
宋衮一个翻滚,单刀挑起,欺近王景,被苏苗苗一个飞踢,飘出十丈远,啪地砸在了墙上,屋子都晃了几晃。
苏苗苗一手把王景提过来:“废话我不多说,人我带走了!”
这群水匪被鲤鱼欺负得士气已失,被这一砸更是震得心胆俱落。苏苗苗提着王景,从大门大摇大摆地出去,居然没人敢拦。
她出去依旧用《笔阵图》迷惑了钱小乙,在钱小乙眼里,还以为是寨主大哥赏了钱小二一头野猪,让他划船出去找酒家烹治呢。他兴高采烈地上前来,捏了捏王知州的屁股,说:“这野猪好肥!”
王知州敢怒不敢言。
苏苗苗笑说:“是,是,够咱哥几个下酒的了。你快划!”
钱小乙乐颠颠地答应一声,使出吃奶的劲往外划去。
出了七拐八绕的水道,苏苗苗一眼就看到了正疾奔而来的喵神农,站起招手笑道:“没事了!王知州救出来了!”
钱小乙哇哇大叫起来:“老虎,老虎来了!”
苏苗苗夺过他的桨,啪地把他打晕,看了眼缩成一团的王景,又利落地把他也打晕。然后她一手提着昏迷的王知州,一手提着裙子,从小舟跳到了岸上。
喵神农跳跳蹦蹦地叫道:“喵,喵,苗苗好棒!”
苏苗苗笑道:“不是我,寨子里不知有哪位英雄来过,已经把几个贼首打得满地找牙了,让我捡了个现成。”
白知县忙问:“可有受伤?”
苏苗苗摇摇头,忽见阿文倒在他怀里,忙说:“他怎么样了?”
白知县道:“还好,肚子给刺了一刀,都怪我没照看好。”
苏苗苗上前揭开阿文肚皮上的衣服看了看,阿文半昏半醒间,脸又红了。
白知县叹道:“伤口还算浅,暂时敷了金疮药。”
苏苗苗一点头,丢开阿文衣角,道:“我把入寨的路线记下来了,我们这就通知县尉,带兵剿匪!”
王景在衙署醒来时,大局已定。白知县、刘县尉带着乡兵、弓手攻入旗杆荡,踏平了旗杆寨,捉了一串串水匪,只跑了五十来个小喽啰。拖他们回来的路上,百姓们欢呼鼓舞,扔了水匪们一脸泥巴和烂菜叶。没多会儿,县学里几个教书的便召集起了学生,弄来一个万民书,他一醒就敲锣打鼓呈到了他面前,要求嘉奖兴化县令。
他扶着额头坐起来,觉得头昏脑涨,后脑上一个包还痛得一跳一跳的。问起那天的事,白知县表示,是王知州临危不惧,奋然抗争,与他们里应外合,降服了水匪。他说得绘声绘色,恍如亲见,王景听着,觉得这才是对的嘛,什么一剑挑翻水寨的红衣少女,什么一脚踢飞贼头的苗人丫头,什么会说话还会喵喵叫的大白老虎,肯定都是白天做梦而已!可是,那个梦里,这个白知县好像还骑着老虎来着!他呆呆地看向白知县。白知县微笑着看向他,眼睛清澈见底,看上去老实无辜极了。
果然是做了一个奇怪的梦啊!王知州心定了。
这件事,旨意极快地下来了,首恶问斩,胁从者从轻发落,着兴化知县好好教化。白知县也得了嘉奖,因初到兴化不久,资历实在太浅,没有立即提拔。但大伙都知道了,立了这件大功,兴化的知县、县尉、主簿都能挣个好前程了。
可白知县却不知为何郁郁不乐,竟然几夜不能安寝,在屋顶上吃淡酒,看星月。
苏苗苗第三次看到,忍不住跃上屋顶,与他并肩而坐,问他:“此事已圆满解决,又立了大功,你怎么郁郁不乐?阿文只是小伤而已,你不用那么自责啊。”
白知县缓缓摇了摇头,道:“你看到那个封三的手了吗?”
苏苗苗点点头。
“那是我弄的。”
苏苗苗怔了一下:“打伤了个把盗匪,也是难免的,算什么大事?”
白知县摇头:“不是打的。”
“那是……”苏苗苗蹙起眉头。
“当时他刺伤了阿文,还送出了对知州下手的信号。我暴怒之下,恨不能将他碎尸万段,就动用法力,将他右手中的血液冻结成冰,然后一折两段……”白知县将脸埋进了双手,“我身为父母官,本应带头遵守王法,作民之表率,怎能因为怒火,滥用私刑?!”
苏苗苗轻轻掩住了口,盯着他的双手,眼中出现了一抹从未有过的惧色:“冻成冰,一折两段?”
白知县失神地看着自己的双手:“我现在才知道,我竟能轻易让人生,让人死,甚至让人生不如死。人的身体里本来就有那么多水。我只要冻出一把刀剑,就能将人开膛破腹;只要在人脑中冻出一个冰块,就能让他头痛发狂;只要将人全身的水液冻住,就能令他肌骨血肉寸寸断折……而我,甚至不要动一根手指。”
“是,任何活物身子里都有水,只要有水,你就能让它生让它死……”苏苗苗涩声道,“任何人都逃不过,除非他已经死了。”
听出苏苗苗声音里的颤抖,白知县的两眼幽沉沉地看着自己的双手,又看向苏苗苗:“小师叔,你也怕我吗?”
苏苗苗摇头,又点头:“怕。我不是怕你这个人,是怕这种方法,这种力量。”
白知县站了起来。月光之下,他的白色襕衫仿佛与月光融为一体,纯白无暇。“我在想,有了这种让人生让人死的力量,我是否还能公正无私,是否还能维持本心不变,是否还能坚持不被这种力量诱惑?”他低下头:“小师叔,我真的不知道。”
苏苗苗坐着不动。许久,她站了起来,拉住他一只袖子:“没关系的。”
她努力地微笑着,“我相信你,我帮你。”


第63章 治病
一道红光自天而降,落入湖中,登时盛开了一朵石榴花。
少女在波涛中转过身来,剑光映亮了她的容颜。
“我回来了!”她笑着喊道。
一直纠缠在她耳边的声音,这回却没有应答。
“”白麓荒神!白麓荒神!”她又喊了两声,眸光一闪,就要冲出湖面,不料一张金色的大网当空罩下,将她兜了个正着。
“别玩了!”她生气地说。
大网收束,将无数水族围困其中。白麓荒神化成了一个白衣童子,蹲在水底,伸手在龟鳖鱼虾里挑挑拣拣。
鲤鱼奇怪道:“你在做什么呀?”
他闷闷不乐地说:“看有没有运气,再捡一条漂亮好玩的鱼来养。”他看了鲤鱼一眼,叹道:“经过别人的手啊,就是养不熟!”
鲤鱼讪讪道:“那你放我走好啦。”
“想得美。”白麓荒神变成童子后,喜怒也形于色了。“他只不过与你同行了一段时日,还弃你而去,你就这般念着他!他能带你去吃好吃的,看好玩的,可我也带你去了不少地方,所见所闻,及衣食玩乐,超过你和他在一处时何止百倍。你的心意,为何扭不过来?”
鲤鱼呆了一呆,诚实地说:“这我也不知道。”转瞬间,她就笑靥如花地说道:“今天我把旗杆寨挑了个落花流水!太痛快了!谢谢你放我去。”
白衣童子摇头:“我说过了,只要别去见他,别跟他扯上瓜葛,你可以去任何地方。”说着,他信手扔掉手里翻了白肚的鱼:“这就吓晕了,太没趣味。”
鲤鱼托起那条鱼,喊了声“醒醒”。那鱼一下子惊醒,哧溜一下逃走了。
“不是太蠢,就是太木,要不就是太胆小。”他一脸不高兴地说,“还没阿紫那个小狐狸一半好玩呢,更没法跟你比。本君若连个可心的玩物都找不到,这漫漫长生,真是寂寞之极,你就忍心不陪我?”
鲤鱼气恼道:“我就这么好玩?哪怕我一心想走?”
“当然了。”白衣童子的眼睛亮闪闪的,“比阿紫好玩百倍。我特别爱看你逃不出我的手掌心,却又奈何不了我的样子。”
鲤鱼冲他做了个大大的鬼脸。
有一条黑鱼是已经通灵的,上赶着要奉承,见状忙叫道:“仙君万福。”
白麓荒神看了它一眼,就嫌弃地说:“长得这么丑,倒贴都不要。”他一挥袖,就把伤心的黑鱼精扫到了湖的另一头。
鲤鱼歪头看着,心想,是不是变得丑一些,木讷一些,这个怪神仙就肯放她走了呢?
“想都别想。”白麓荒神冷哼道,“你要是给我装,我只会觉得更好玩而已。”
鲤鱼终于明白了,白麓荒神是得了一种“不好玩就不过日子了”的疯魔病。
这种破病,到底有没有药啊!
***
“让你失望了呢,书童和知州都安然无恙。”白知县一边给封三裹伤,一边说道。
“你!何必猫哭耗子假惺惺呢。”封三一阵气苦,伤口又开裂了。他已经下了死牢,等待秋后问斩。
白知县微微一笑:“你的日子不多了,就不想在死前,自如地运用这条胳膊吗?”
苏苗苗看着他包扎的手法,说:“很好,熟练多了。”
白知县笑对封三说:“我不是来猫哭耗子,只是来练手的。你自在呆着罢,小夹板不要动它。”说着,他打开随身医案簿写下:封左,兴化人氏,四十五岁,手肘断折见骨……
封三迟疑地问:“知县,能不能求你一件事?”
白知县道:“但说无妨。”
封三道:“我有个侄子,也在寨中,今年二十岁了,虽任侠使气,手上还不曾有人命。求知县放他一条生路。”
白知县道:“这生路不是我放的。官家仁厚,除了你们几个头领要斩首,其他人都从轻发落。手上有人命的,恐怕要流配某州牢城。没杀过人的,多半不大要紧,不过判杖刑、徒刑罢了。”
封三道:“果能如此,我死了也闭眼了。”
出了死牢,白知县便问牢头,关进来的水匪花名册上有没有姓封的。
牢头为难道:“有,只有一个。可是……”
“怎么了?”
牢头道:“送来的时候,这人胸口插了支毒箭,被他胡乱拔了出来,当时就出气多进气少了,狱医说中毒已深,治也没用了。他这几天都还没死,牢里的人喂他一口汤呢。”
白知县急道:“快带我去见他。其他人若有伤病,待会一并报与我。”
牢头忙带白知县进了一间牢室。这个叫封小二的年轻人面色乌青地躺在草荐上,多日没有换洗,血腥味和酸臭味都混杂在一起。白知县不顾脏污,上前查看他舌苔、脉象,道:“确实中毒已深,但未必不能拔除。只是今后寿不永年,稍加劳累,就会吐血。”
封小二睁开眼,声音微弱地说:“不敢奢望高寿,只求活着。”
白知县点头,取出药囊中的银针:“这拔毒之法,我师父写来的信里细细说了一遍,小师叔又演示了一遍。我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给你试试了。”
一套针法用完,白知县汗湿里衣,吩咐狱卒按他写的祛毒方子抓药来,就在牢里煎了给封二郎服用。白知县走后,这封小二竟奇迹般缓过劲来,开始慢慢恢复了。
白知县归卧时,昏黑的天下起了暴雨,窗外的芭蕉不停地响。
他踩了木屐,披衣起来。外间阿文听见动静,急忙去抓拐杖:“主人,我来扶你。”
白知县笑了:“你的腿还要养一个多月。谁扶谁?别连累我也跌倒。躺着罢。”
他来到廊下,忽然瞥见喵神农又对上了看家护院的狗大黄。都说猫狗是冤家,大黄就和喵神农十分不对盘,别说分享食物、赖在一块了,见着彼此都用打喷嚏代替那虚伪的寒暄。现在,对着喵神农,它又非常英武地大声吠叫起来。喵神农“喵”的一声,窜上了廊柱,可它紧接着又觉得这样太丢脸了,一下子跳到走廊中央,竖起了尾巴:“喵!”
大黄不甘示弱:“汪!”
喵神农的眼神越发凌厉:“喵!让路!”
大黄:“汪汪汪!”
喵神农:“……”
它悄悄四下张望,以为没人看着,忽然变成了一只威风凛凛的白虎,虎目瞪,虎须张,一声大吼:“嗷呜——”
大黄:“……”顺着大黄的后腿流下了一股黄水。它尿了。
白知县咳嗽一声,喵神农赶紧恢复了原形。大黄再不敢看它一眼,垂着耳朵、夹着尾巴灰溜溜地逃跑了。
白知县道:“喵神农,又在欺负大黄了?”
喵神农却把他的问话当耳旁风,两眼放光地跳上他脚背:“起来了?是有夜宵吃吗?”
白知县正要否定,走廊那一头传来了苏苗苗的声音:“是。”
她出现在走廊另一头,手里托着个盘子,里面放了数块细糯香滑的点心。
喵神农立刻掉头扑上前去,吃了一块,叫道:“是今年的新莲子磨粉和上、核桃、酸枣仁做的凉糕!”
苏苗苗道:“就知道你们还没睡,这点心是安神的,吃一点垫垫肚子吧。”
白知县喊了一声:“阿文,有吃的!”
阿文急忙拄着拐杖出来,见到捧着点心的苏苗苗,忙道:“多谢神仙姐姐!”
白知县拍他头一下:“这是我师叔!你私下叫也就罢了,当着面也敢占我便宜?”
阿文笑嘻嘻的,伸手拿糕吃了,问:“主人,下着大雨,你出来不是专为吃夜宵的吧?”
白知县指了下不远处一棵树:“我是来看它的。”
喵神农得意地说:“看它枝干虬曲可爱,一定是一棵梅花树。”
阿文奇道:“现在又不是花期,有什么好看的?”
“如果我告诉你,”白知县说,“这是当年范公在兴化知县任上亲手栽种的呢?”
“范仲淹?”苏苗苗点头,“难怪。这几天,你是在想治水的事吧?”
白知县点头:“兴化县是个水乡,一直水患难平。垛田如一个个水中小岛,别处也没有这样的。这种地方,治理好了就是鱼米之乡,治理不好就是蛟龟之窟。治水,不可不慎。”
“当年范公任泰州西溪镇盐仓监官,注意到捍海堤年久失修,海水倒灌。这本不属他职权内事,但他向当时的泰州知州张纶提出要修复捍海堰,结果不但张纶赞同,两淮都转运使胡令仪也赞同。于是,经胡运使等人推荐,朝廷授他兴化知县,令他主持修复捍海堰。”
“后来修成了吗?”阿文问。
苏苗苗笑道:“自然修成了!等你腿好了,也该在县城里跑一跑,见见那横贯通、泰、海三州之境的数百里长的范公堤。这条范公堤,杜绝了海水倒灌之患,让堤内的盐碱地变成良田。此事,范公居功至伟。”
白知县道:“不过,兴化的水患不是一条范公堤就能解决的。兴化境内地势低洼,河网纵横,湖港密布,城内外河湖林立,荡沟相偎,津池相间,一旦水灾肆虐,便会一发不可收拾。而且,兴化地势四面皆高,就像一口锅子,发大水时从西南向东北淹去,积水要满溢上三四个月,才会渐渐流入海中。”
苏苗苗说:“真要治起水来,也不是兴化一个县的事。”
“一到汛期,过路的客水太多,一到兴化就会大发淫威。必须上下游协调才行。”白知县扶额道,“人生病了可以治,兴化的水患久治不愈,可也有法子治好?”
作者有话要说:过渡章。忘了说,泰州兴化是水浒传里梁山泊的原型。北宋末年朝廷*天下大乱,农民起义是比较正义的。但在政治比较清明、人民安阳生息的宋仁宗时代,占山为王落草为寇打家劫舍什么的,就是逆时代潮流而动了。


第64章 射潮
次日,苏苗苗晨起,背了药篓要出去采药,想跟白知县说一声,内院却空无一人,只有阿秀在廊下浇花。喵神农懒洋洋地在太阳底下弓起背伸了个懒腰,叫道:“苗苗,别找啦,他一大早就带人出去了。”
苏苗苗道:“咦,今天是休沐啊!”
喵神农道:“喵!那还不好,正好睡一天好觉!”
苏苗苗把它抱起来塞进背篓:“别躲懒,跟我去野外走走。哎呀呀,背篓都快塞不下了!你就不能少吃点么?”
喵神农扭动一下,险些把背篓撑破:“不能不能!我不去嘛,我要睡觉!”
苏苗苗拿起砍柴刀径自向外走。喵神农喵喵地唱了起来:“苗苗坏,坏苗苗,养个夫婿瘸只脚。小姑十五六七个,婆婆是个大老猫……”
“闭嘴啊,大老猫!”苏苗苗没好气地喊道。
***
小毛驴悠然自得地在田坎走过。微风吹拂着地里碧绿的稻苗,也吹着小毛驴动来动去的耳朵。
白知县喊了声“老人家”,下了毛驴,问地里的老农:“去年田好种吗?年景如何?”
老农摇头道:“年轻人啊,这‘一年一季稻,十年九受涝’,年景不好才是正常的。年景好了,那是烧了高香,得了满天神佛保佑。”
白知县蹙眉道:“风调雨顺,草木丰茂,种地却这样艰难?”
老农嗤笑道:“你这读书人哪懂种地?雨多太阳好也没用,你看这地,都是沤田,洪、涝、旱、淤、潮、卤六害俱全。我们种地呀,就是和老天爷夜争,和土地爷争,和龙王爷争,争来争去,争下一点活命的粮食来。老汉这一辈子就盼着那龙王爷行行好,让每年这些水有地方可去,别淹了我的田!”
白知县点点头:“老人家放心,他会的。”他骑上小毛驴,翻开刚才画下的图纸,绘上这一大片沤田,点点头,又往更远处的山野行去。
傍晚,他买回了一个巨大的方陶盆。摆在厅里的时候,大家都被它的大震惊了。
苏苗苗收拾着医馆带回的诊箱:“你这是要做盆景?”
白知县笑道:“也算吧。我想在这里,做出一个小兴化。”
他果真用泥石苔藓和木头,开始做一个微缩的兴化。不止是兴化县,还有广阔的郊野、接壤的城镇。之后,再插上各色标记,注明想要动工修整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