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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说无凭,弟妹先给我一万四的银圆,我就把地契给你。”
梁莹莹心里更是觉得纳闷:“嫂子这可就为难我了,我手边也没有这么多的银圆呀。要不,我拿支票给你,你自己去取?放心,我保证你能取出来。”
绣文咬着唇想了又想。
梁莹莹去内房开了支票塞到她手里,看她面色还是戚戚然的,道:“嫂子还不相信我吗?咱们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我能讹你去吗?”
绣文看了又看,这才把地契拿出来给她,然后快步离开了。
她回到院子里,沈伯允的房间屋门紧闭。她胸中还是有气,进了屋子快速地收拾了细软,提着一个小箱子避开下人,从后门离开了沈家。
绣文一走就是三天没回来。沈伯允在房间里也没出来。梁莹莹找人查了户头,钱已经支走了,可人去了哪里都没人知道。
亚修回家看不到娘就哭了一阵,一时间沈府也是鸡飞狗跳。
有仆人过来说大少奶奶不见了,梁莹莹开始不想把事情闹大,只是让下头的人去找。待到第三天,能找的地方都找了个遍,依然没有绣文的下落。
她斟酌着想去问问沈伯允,可是他房门紧闭,概不见客。梁莹莹怕出意外,这才告诉沈仲凌。沈仲凌问她:“什么事情闹得这样厉害?”
梁莹莹也只是避重就轻:“不知道。看大哥那模样,怕是夫妻拌嘴吧。”
沈仲凌只好安排着军部的人去找,找了大半座城都没找到人影,这事情又不好张扬。
梁莹莹道:“不如打电话给她娘家看看?”
沈仲凌摇摇头:“大嫂娘家早就没什么人了,父母姐姐早就去了,要不怎么会嫁过来?”
梁莹莹想了想:“听说还有一个本家堂兄,不如问问他?”
沈仲凌这才想起来,于是把电话打给了唐浩成。
唐浩成正一肚子的火气无处可撒。
他的那车货夹带的是烟土。这东西虽然面上是被禁的,可私下里还是流通顺畅。这车烟土从南边过来,到京州火车站还没来得及转车,就被扣下来锁在了货仓里。
京州火车站的货仓都是正兴兄弟行照管。这车货的货单上标的是药材,三百包药材就是三百包烟土。烟土是定州北地东洋人订的,要是货砸在他的手上,想想就是焦头烂额。
老宋约了谢广卿出来喝茶,这人却是油盐不进。只说是老板说了,每包药材加收八十五块钱的管理费。三百包就多收了两万五千多的银圆。这还不算,等货到了北地,一验货才发现只有上头一层里头有烟土,其他的烟土不翼而飞了。
老宋又回头找谢广卿,谢广卿拿着出货单,指着“药材”问他:“难道不是药材吗?出货的时候可是验得清清楚楚。”
老宋吃了哑巴亏,回来跟唐浩成一商量,只好高价先从当地和附近的帮派那里收齐货,去堵那车货的亏空。
唐浩成正在为烟土的事情生闷气,接了电话心头的火气就更盛了些。
这个绣文越来越不听话,居然就离家出走了。沈仲凌也是含混不清,交代不清楚事情原委。他问了问,知道亚修还是在沈家,心总算放下了一半。
他坐在办公桌前,拳头捶着眉心,烦乱的事情都搅在一处。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马上叫上车去了唐家的老家。
在唐家村后山的村墓地里终于看到了绣文。她裹着大衣,可怜兮兮地靠着一个墓碑。本想先责骂她几句,可看着墓碑上的名字,心还是软了软。
葛生蒙楚,蔹蔓于野。予美亡此,谁与独处?他都不记得多久没来过这里,心里头知道她寂寞,可又怕看她寂寞。
绣文像有预感一样,抬头就看到他,眼泪珠子就成串地往下掉,哽咽了又哽咽,才喊出一句“姐夫”来。
这一声“姐夫”里头有无限的委屈,他的心也跟着软了软,责怪的话,怎么都说不出口了。
正是入冬,一个个的坟包上除了枯黄还是枯黄。天一直是阴的,更添了荒凉。唐浩成在墓边蹲下,看坟山有些杂草,于是就抬手仔细地拔了。
“你也老大不小了,怎么说跑就跑了?”声音里头,责备也不忍心有。
绣文头低了低,再抬头的时候眼睛里满是坚定:“我不要回沈家了!”
唐浩成道:“傻瓜,你是沈家的媳妇,你不回沈家,你去哪里?”
“我要跟你在一起。你答应过姐姐要照顾我的。”
唐浩成在她头上摩挲了一下:“傻丫头,现在不是时候。再等等,以后我会把你接回来的。”
“等,我都等了多少年了?”绣文来了执拗。
唐浩成的眼睛终是冷了冷:“当初没人逼你,是你自己要嫁的。”
绣文却是怨怒、委屈一齐地往上涌,哭着道:“我能不嫁吗?家徒四壁、食不果腹,亚修连口饭都吃不上。你倒好,一心要做荣家的姑爷,整天和四小姐在一起。缩头缩脑,不敢让他们知道你有老婆、有儿子,你照顾过亚修几天?你是他爹,养他的却是我这个小姨。你对得起我姐姐?!”绣文今天把满腔的委屈都撒在他身上。
唐浩成紧紧地咬了咬牙,才平复下心神:“再忍忍。我知道你委屈,是我们一家亏待了你。”
绣文却是站了起来:“你不知道!你怎么知道我一个姑娘家带着一个孩子的苦;你怎么知道我每天独守空房的苦;你怎么知道我一直喜欢你,却又不能跟你在一起的苦;你怎么知道当时看着你跟姐姐在一起的苦……你不知道,你根本不知道!”
他把绣文揽在怀里:“好,你说了我就知道了。”
他怎么会不知道?只是心安理得地享受着她的奉献,偶尔给些温暖,她就能乖乖地听话。他从不觉得自己卑鄙,他觉得他的高尚的情操早在父亲跳楼的那一刻都消失殆尽了。剩下的,只有尔虞我诈,钩心斗角。
他的目光落在墓碑上的字上:“姐唐竹文之墓”。
夫妻一场,他连一个妻子的碑都没给她。有时候,他的心也是内疚柔软的。可那也就一闪而过而已。他心疼别人,谁心疼他呢?
他闭上眼就想起当年老宋带着他逃生而来,投奔唐家的亲戚,从此隐姓埋名,为的就是报仇而已。他从一个养尊处优的少爷,一夜成了落魄的孤儿,全拜荣孝林所赐。他在这里不过是等着羽翼丰满,等一个报仇的机会。
唐竹文是他人生的意外,爱情来的时候像洪水把两个人淹没,谁也挡不住一样。他们私订终身,他跟她说他的志向、他要做的事情。她便连名分都不要,担着“无媒苟合”的名给他生了一个儿子,最后却是难产死在床上的。
要说他最对不起的人,就是这个没名没分的妻。唐竹文就绣文这一个妹子,她把儿子托给了妹妹。那时候唐浩成才刚刚追求到荣幼萱,儿子自然是没法带的。这个文君未嫁的小姨子顶着闲话和白眼独自给他养儿子,这才耽误了青春。后来机缘巧合地嫁给了沈伯允,又想方设法地把亚修给收养了。
他觉得自己没后顾之忧了。他是对不起姐妹俩,所以她就是闹,他也只能好声好气地哄。现在不是能堂而皇之接她走的时候,所以,他只能说:“再等等,很快很快。”温言软语,终是把绣文给哄了回去。
第十三章 改尽人间君子心
荣逸泽带着地契,仿佛是揣着一个惊喜。他想来想去,都找不到一个由头送给她,叫她能高兴一场。地契是从沈家过户到了婉初的头上,他突然觉得自己这可不就是纨绔子弟的做派吗?
想想从前他总是笑一同混的公子哥们,是醉卧琼楼不识愁的千金买笑佳公子。而他自己,不过就是礼数不输而已,千金买笑这样的事情他向来不屑做。女人嘛,你越是另眼瞧她,她越是端着矜贵、撑着清傲。可如今到了自己这里,他觉得就是万金博她一笑,那也是值得的。
他记得他兄弟有一回弄了本《风流悟》回来,扯着他一同看。
那书里头说道:“随你读书君子,贞良妇女,一有所触,即有一点贪邪好色之心,从无明中,炽然难遏,将平日一段光明正大的念头,抛向东洋大海里去了。 ”书里批了一句:“只因世上美人面,改尽人间君子心。”
那时候他只是笑笑,觉得这话说的都是别人,他自己是断不会因为什么人而变的。如今再看来,他从来都不是君子,却为她改了心。
婉初因为上次电话的事情,心情是有些惴惴了。她觉得自己是太过鲁莽了,于是有意冷落他,去掩盖自己的忐忑。见他从京州回来,也没有过分的热情。
荣逸泽兴冲冲地赶回来,虽然吃的不是闭门羹,可也颇有些残羹冷炙的味道,不知道她这里又生的什么闷气。有心跟她说说话,婉初却是冷着一副面孔,搞得他满腔的热都给冻住了。
吃饭的时候,婉初也是吃得极快,吃完了就进屋子,或者跟珍儿说上一阵子话,仿佛根本没看见他一样。
张嫂看他那落寞模样,便劝解道:“有身子的女人啊,是这样的。一会儿开心一会儿生气,再过一会儿就自怜自艾起来。先生不在的时候,太太那是极其担心的,总去翻那日历牌子。听到门外有汽车喇叭,也是要不住往外看的……”
荣逸泽知道她是好心劝解,也不好再冷面下去,谢了她的好意。这于他无异于一种巨大的挫折,也只能用书上的话安慰自己:“女人是被爱的,不是被了解的。”
原来总是听韩朗在他面前念叨,什么“爱和炭相同,烧起来,得设法叫它冷却。让它任意着,那它就要把一颗心烧焦”,什么“爱是一种甜蜜的痛苦,真诚的爱情永不是走一条平坦的道路的”……
当时他只觉得那是年轻人的苦酸矫情,现在看来,句句说的都是他自己。
晚上他照样在她屋子里睡,心想若是她赶自己,那他也就不赖在那里。可到了晚上,婉初并没有说什么,只是靠在床上打毛线。
婉初最近睡得越发的晚,不声不响地靠在床上打毛线。有时候,他半夜醒过来的时候,她还没睡下。
这一天睡到半途又醒过来,看着屋子里还有灯光。他眯着眼睛看了看,婉初依旧是在打毛线,大约是腰累了,便停下来挺了挺腰。
他有心让她休息休息,却瞥见她手里原先那件渔网似的毛衣没了,换成另一件粉蓝色的毛线织成的东西。他便喃喃道:“这么娇嫩的颜色,适合我吗?”
婉初这些日子并不太正经搭理他,他这么说也不过是自言自语。却不想这回她忍不住笑了一下,又忍回去:“谁说是织给你的了?”
荣逸泽没料到她会主动跟自己说话。瞧着她嘴角犹存的笑意,当真是两鬟百万谁论价,一笑千金判是轻。
他这些日子心头的阴霾一下就消失了,便又开心起来。从软椅上起来,趴在她床边一看,那衣服渐渐有了形,是件小孩子的衣服。“织给孩子的?”
婉初的手下停了停:“不是,闲来无事,打发时间。”
他瞥见床头的笸箩里头已然躺着几件歪歪扭扭的小衣服,有粉有白有蓝。知道她这是知道日子近了,开始舍不得孩子了。可她嘴上不说,全都织进衣服里了。
婉初手里的这一件却是大些,看上去是几岁孩子的衣服。他不忍心她这样自苦,便柔声道:“你若舍不得孩子,便不要送出去。”
婉初摇摇头,心底泛起了一片凄凉。她是爱着孩子的,但不是这孩子,也不该是这孩子。她爱着的孩子不该是这样来的。
可感情,怎么是理智能控制的东西呢?这几个月来,是强压着本然的母爱,强作不理会他每一次的踢动。她知道她对他越是爱,到时候越是舍不得送走。可她不能留下他。若留下来,那自己未来的路更是荆棘丛生。本就是缠绕麻团一样的家仇和恩怨,更是没有理清的尽头了。
可她还是忍不住,她想给他留下点东西,那东西不能是自己的母爱,便是一件衣服也好的。
“你若信得过我,让我来养他。就算你不认他,你想见他的时候就来见他。这样不好吗?”
婉初还是摇头,摇着摇着竟然把眼泪给勾出来了。本来在孕期就容易胡思乱想,这下被他勾起的心事更是让她觉得悲恸,索性丢了毛衣抱着手臂哭了起来。
荣逸泽本意是不想她为难自己,没想到还是把她给闹哭了。这模样,竟比当初沈仲凌订婚的那天看着还要伤心。
他此时是做不到冷眼旁观的,于是手忙脚乱地给她递帕子擦眼:“不留就不留,你别哭啊。要不,送到我大姐那里去,她孩子多,养孩子有经验。我姐夫也是个好脾气的,定然不会委屈他……”
婉初却是越来越难过,怎么说也是自己的孩子,分分相伴、血脉相通的这日日夜夜,怎么能舍得下?来来去去,又想到自己的母亲,更是一种难过。
荣逸泽实在是被她哭得慌了,只能好言相劝:“你先别哭,等孩子生下来再做决定不迟。你哭得这样厉害,仔细动了胎气。”
不说倒还好,一说婉初就觉得肚子开始疼起来。肉体的疼痛转移了心里的疼痛,终于这才止住哭,皱着眉头等着那疼过去。
荣逸泽看她不动了,心里开始打鼓:“婉、婉初,你、你不会是要生了吧?”
婉初好不容易等那疼过去,刚透了一身的冷汗,就觉得下身有湿热的水往外流。
她的眉头拧在一处,歪头瞪他:“荣逸泽,你是属乌鸦的吗!”
荣逸泽被她嗔了一句,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是要生了?是吧?要生了?”只是盯着她看,给她掖掖被子,又想去拿一杯水给她喝。看见她头上的细汗,又觉得应该给她擦擦汗……那手脚似乎都不是自己的,做着七七八八不相关的事情。
婉初好气又好笑,忍着疼,颤着声音道:“你还愣在这里干什么,送我去医院!”
婉初是没料到自己会难产的。羊水破了,阵痛断断续续地持续了一整天,宫口还是没全开。荣逸泽开始是在病房外头,她努力地压抑着疼痛袭来时的呻吟,听在他耳朵里钻心一样的难受。
他像没头苍蝇一样在病房外头转了半天,觉得这等待实在是煎熬,最后冲破了护士们的围剿,冲了进去。这医院是西人开的,看拦不住他就放任了。
婉初躺在产床上,整个人似水里头捞出来的一样。
在阵痛的间歇,她喝了一口水,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胸口上下起伏。努力过很多次,就是不得要领。晚上吃得也少,这时候都没了力气。头发被汗水腻着,有些凌乱地贴着额头。
荣逸泽看在眼里,心里不知道多难受,便拉住她的手,裹在手心里。
婉初好像才注意到他在身边,侧过头去看了他一眼。这时候什么都想不到,只想着原来生孩子是这样的难。难怪从前听说生孩子就是在鬼门关走一遭。本来悬着的心,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孔却是落了下来。
婉初苦笑了一下:“被张嫂哄了,她还说生孩子也就比月事疼一点……”这边话还没落下,又一阵疼过来,笑就被嗓子里的呜咽声取代。护士小姐忙去给她嘴里填了纱布:“小心,别咬到舌头!”
他恨不得躺在床上的那个是自己,为什么女子柔弱,偏要受这种生产痛苦?劝解都是苍白无力,他只能紧一紧他的手。婉初本能地攥住,一使劲,指甲就嵌进他的肉里。他觉得还不够疼,仿佛是自己疼一些,便能转移她的疼一样。
医生又忙碌了半天,孩子还是下不来。
阵痛的间隙,医生拉了荣三到一边说:“情况很危险,是头位难产,您有点心理准备。”
荣逸泽很想一拳打在他脸上,可他还是有理智的,这也不是医生的错,只能点头,请他无论如何要尽力。
婉初已然有些迷糊,荣逸泽走到她身边,取了她嘴里的纱布,轻轻地拍拍她,低声地叫她:“婉初。”
婉初半睁着眼睛,给他一个笑:“刚才我看见妈妈了,你说,她是不是来接我了?”荣逸泽给她擦了擦汗:“别瞎想,你妈妈在天上保佑你呢。”
她又苦笑道:“孩子还没生下来。你看我真没用,真应该听你的话,多走走。”
荣逸泽又紧了紧握着她的手:“不关你的事情……我不瞒你,你的情况,有些、有些糟糕。你要不要见见凌少?”这时候,他觉得不管是谁,只要能给她些力量,他都能给她找来。
婉初摇摇头。如今这模样,怎么见?她是在给别人生孩子。就算他过来了,也顶多是冷笑着笑她咎由自取罢了。
荣逸泽眼睛垂了垂,小心地问:“要不要见见孩子的父亲?”
第十三章 改尽人间君子心 2
婉初呆了一下,她是不想见的。可她必须见一面,不管是见孩子还是见自己,这是她对他姐弟俩的交代,于是撑着力气跟医生说:“无论是大人还是孩子,能救谁就救谁吧,不必勉强。”
这时候疼痛又来了,婉初强忍着疼,说:“三公子,麻烦你去请代齐,让他见孩子一面,不管是第一面,还是最后一面……”后面的话又被疼痛淹没了。
荣逸泽看了看婉初,怎么能忍心离开?可是自己留在这里也没有什么帮助,现在她要见谁,他就给她带来。他不能想,如果慢一秒会怎么样;他不能想,万一她出了事情又会怎么样。他只能飞快地驾着车,火速地奔去汉浦。
他心里头默念着,她一定会好的,一定能熬过去的。大姐清萱那样纤细身段的一个人也能顺顺利利生下两个孩子,婉初也一定行的。
他记得在东林寺里头,他是诚心诚意地求问他和婉初的姻缘的。那样的一支上上签,解签的诗说“事遂勿忧煎,春风喜自然。更垂三尺钓,得意获鳞鲜”。这签,字字都衬着他和她结局和美,她无论如何也不该有意外。
汉浦的大帅府里的一片嘈杂终于安静了下来。代齐看着方轩林给念云注射了镇静剂,转身走到外头。这是他熟悉的大帅府,又是一个陌生的地方,原来热热闹闹纷杂的房子,如今没剩下几个人了。姨太太们都给了钱打发走了,不愿意走的,也另外给了住处。
好像昔日的繁华热闹,如烟花一般盛开了一刻,倏地就失了踪迹。宽绰的房子,安静得都能听到说话的回声。
“姐姐的病还是没有起色吗?”代齐问。
方轩林摘了眼镜擦了擦,摇摇头:“我上次的提议……也许换个环境会好些,国外毕竟医学比国内高明,我想应该会有契机。”
代齐握着栏杆,顿了顿:“方大哥,这样又是为了什么呢?我姐弟俩跟你非亲非故,这十多年来靠你照拂,已然帮了很多。如今你又愿意带着家姐去国离家求医……虽然我知道你为人磊落,可有时候事情太好,总让人觉得不放心。”他的口气冰冷得不近人情。
可方轩林并不怪他。他是没有安全感的人,所以别人对他的一点点的好,他都要万分小心,生怕那又是一个陷阱。他能这样说出来,就说明他待自己还是当作亲人朋友一样。
“我本就想出国深造。如今这国家四分五裂,外有列强、内有征战、百姓流离、朱门歌舞……我早就看不下去了。能照顾念云,其实是我一直以来的愿望,我也无须瞒你。”
代齐定定地看着他的眼睛,仿佛要从那里面寻出些什么来。方轩林自是清明磊落,由着他的目光审视。
最后他把目光移开:“走了也好,这个肮脏的地方,我也早就不想待了。既然要走,就快点准备吧。我看着姐姐这病一日坏过一日……”后面便是轻轻的叹息。
这时候天刚蒙蒙亮,外头也是静的,脚步走在大理石的地面上都有着荡荡的回音。
昨天念云本来好好的,到了晚上突然闹了起来。
她半夜里突然从床上跳起来,翻箱倒柜地找东西。自己的房间翻了个底朝天不说,又一个房间、一个房间地找。
代齐睡得轻,听到动静也起来。走出房间一看,整个帅府已经是灯光大亮了。看见姐姐脸上带着开心的笑,一间房子、一间房子地进进出出。
他拉住她,温声问她:“姐姐,你找什么?”
念云冲他粲然一笑:“找我的孩子呀,他回来了。我刚才看到他回来了。这会儿又躲起来了,他跟我捉迷藏呢,真是太调皮了。”然后又挣脱了他的手,接着开始找。
代齐心里刺疼了一下,跟在她后头,好声地哄她:“姐姐,你去睡觉,我帮你找。你知道,小孩子是顶顽皮的。你越是找他,他越是藏着;你不找他,他自己玩累了,自然就出来了。”
可念云是听不进去的。等到所有房间都找了一遍,一无所获。她失神地站在明晃晃的大厅里,哭了起来:“丢了,怎么办?劭岩,孩子丢了。没有了……”
那双乌亮的眸子像被雾蒙住一样,然后那雾气都化成迷蒙的秋雨滴滴答答地落下来。代齐强忍着心底的酸涩,轻轻揽住她,和声哄她:“别哭,劭岩帮你把孩子找回来,你先去睡觉。我保证你睁开眼睛就看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