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初让车夫把自己落在合富锦大街上,开始漫无目的地闲逛。可人走着,心早就不知道去哪里了。原来,行尸走肉,就是这个样子。
原只想散散心,才发现这心好像早没了。空空旷旷的胸口,更像是带着躯壳在漫步。总要习惯这样一个人生活的,婉初安慰自己。
逛到红磨咖啡,她进去坐下点了块欧培拉。吃了一小口,却是食不知味。一杯咖啡在手里搅了又搅,直到没有一丝的热气。
她坐在临窗的座位,她以前爱吃这里的舒芙蕾,喜欢那柔软的口感。可如同她的爱情一样,一口的甜蜜后,便是无尽的茫然。
从前沈仲凌总叫她一同出来,她不愿意。他就顺着她,给她带一份回去。本来舒芙蕾是在瓷盅里烘焙的,并不能外带。可她爱吃,他就同经理打了商量,许他外带回去。
婉初坐在那里,好像看到他来这里外带的样子,和煦地笑着跟侍应生打招呼,身影匆匆地再往家里赶,生怕晚了一刻那东西口感就差了……
以后,他会陪另一个人来这里,也许他们就坐在这个位子上,一同喝热咖啡,一同聊天。想着想着,婉初的眼泪就流了出来。
韩朗进来的时候,正好看见往窗外望着的傅婉初。他觉得这个女孩很面熟,一时又想不全她的名字。
剧团演出很成功,团友在这里订了一个庆祝的蛋糕。想着方岚爱吃栗子蛋糕,韩朗就特意过来交代店员做成栗子口味的。
想到方岚,他突然想起来这个小姐就是傅婉初。只是那天她穿着传统而繁复的衫袄,今天却梳着披肩的公主头和小洋裙,因此才差点认不出她来。
韩朗笑得风和日丽,上去跟她打招呼:“傅小姐。”
婉初没想到在这里会遇上熟人,忙敛住神情,可眼底的潮湿还是让韩朗看见了。
“你怎么了?”韩朗担心地问,问完才觉得唐突了。
婉初觉得尴尬,低了低头:“没什么,刚才眼睛眯了沙子。”
韩朗“哦”了一声,看她面前的欧培拉没怎么动过,咖啡也是满的,连热气都没了,便问她:“东西不好吃吗?”
“不,不是的,今天胃有些不舒服,所以吃不下。怎么,红磨咖啡也是韩先生家的店?”
韩朗被她称作“韩先生”,觉得很是有趣,笑着说:“京州城十之八九的西餐店都是我家的。”
婉初礼貌地笑了笑,却不想再聊下去,找了个借口离开了。
韩朗挠了挠头,本打算直接去厨房,想了想,还是回到柜台给荣逸泽挂了一个电话。
“三哥,我刚才在店里头看到那个傅小姐了,就是跟方岚在一块儿的那个。”
荣逸泽嗯了一声,问:“她一个人?”
“是啊,不知道怎么了,眼睛红红的,好像受了什么委屈。”
荣逸泽想了想:“你替我跟着她,”
“跟着她?”韩朗咧了咧嘴,“我还有事情呢。”
“我姨母最近总催我给岚岚物色个好婆家……”荣逸泽随意地说。
“好、好、好,跟着就跟着!”韩朗忙打断他,心里想父亲说得真不对,他说荣老太爷那可是出了名的枭商,家财万贯的,可惜了只养活了这么一个不成器的儿子。可韩朗觉得,荣三哥这个人可不像别人传说的那样简单,他可是一肚子的手段。或许真同别人说的那样,聪明都用到女人身上了?
“一直要跟到她回家。”荣逸泽又郑重地补了一句。
“万一她不回家呢?”韩朗问。
“她无处可去,不回家去哪里?她一个女孩子不会逛太久的。”
韩朗就接了这个“不会太久”的差事。可发现,不是“不会太久”,而是“太久”。
婉初漫无目的地闲逛,看到鸿翔时装店,就走了进去。有店伙计看她身上穿着舶来品的上等衣料,猜到是哪家的小姐,殷勤热切地上来问她要做什么衣服。
婉初本就是闲逛,只是看到了“时装店”三个字,就想把衣橱里头的衣服都换了,并没有具体的想法。
师傅给她量好了身材,恭恭敬敬地奉上一本衣服样子的目录画册,请她坐在那里慢慢地挑选。
婉初在软椅上坐了下来,画册放在腿上。如今最时髦的就是旗袍和洋装,画册里头有各样时兴的款式。
这时候试衣间出来一个衣着光鲜的太太,面色极是不悦:“经理,怎么回事?这衣服说是今天就改好,怎么还有不合身的地方?我可是等着穿去人家寿宴的!”
经理忙跑过来:“冯太太息怒,冯太太息怒。”仔细看了看衣服,对了对订单,赔着笑脸道,“对不住、对不住,您这衣服本来是昨天要做好的,谁知道这几天梁家的人过来订了许多的四季衣衫。这硬货、软货师傅都忙着给梁家小姐做嫁衣,其他的活就慢了些。看来是师傅忙糊涂了,以为改好了,真是怠慢老主顾了。”
婉初的手停在翻页的动作。真是到哪里都有人提醒她,梁小姐要嫁给沈仲凌,生怕她忘记一样。看这样子,婚事那已经是铁板钉钉的事情了,连嫁妆都开始预备了。
婉初烦乱地要了几件裙子,觉得店里闷得慌,匆匆地离开了。
一路走到了西山公园,站在西山湖边,对着湖水就是发愣。湖面在夕阳下是一大片的金,风一吹,那金就碎成一片一片的鱼鳞。
韩朗跟着她一路,走走停停很是伤体力。小腿、脚跟酸痛不已,也只能暗自叫苦。这时候公园里头已经没什么人了,她一个年轻的姑娘独自在这里,他更是不敢走。
韩朗一直跟着她,也没好好吃上饭。随手在路边摊上买了块饼子充饥,盘算着回头得好好让荣逸泽请一顿大餐。
婉初呆呆地在湖边,直到觉得有些冷意,才觉察到天色不早了,也该回去了。刚走了几步,鞋跟却陷在了路缝里。她崴了一脚,跌坐在地上。
犹记得小时候,跌倒的时候总有人冲出来扶她起来,吹着伤口,安慰她。如今才短短多少年,家国不在、父母双亡,爱人如今也没了。虽然有个兄长,长她二十多岁,却一直在北地也没有什么往来。她如今真真正正是只影漂浮、寸心虚旷了。

第六章 人间儿女空恩怨 5
想到伤心处,婉初索性抱着膝盖哭开。往常身边总有人,现在这四下无人之处,也不再遮掩,放任自己大哭。
韩朗正啃了一半的烧饼,看她那样子有心去扶一把,又怕她觉得难为情。他只好远远地看着她哭,哭得他心里都觉得很不好受。这样的女孩,捧在手里都来不及,谁会舍得这样伤她的心呢?
韩朗也不是没见过女孩子哭,可她那样一种伤心,光是看着都忍不住跟着难过。他想,到底遇上了什么样的伤心事,才能哭得那样悲恸?
那烧饼,便如鲠在喉再也吃不下去了。
丢了烧饼,韩朗就坐在一棵大树后头,偷偷看她那么一直哭一直哭。最后不知道怎么的,她突然一歪,倒了下去。
韩朗一惊,忙冲过去扶起她,怎么叫她都没回应。看状况,已然昏过去了。他一着急,只好横抱起她到路上拦了黄包车去医院。
荣逸泽接了韩朗的电话没多久就赶来医院,他来的时候婉初还没醒。问韩朗,韩朗只说是一天没吃饭,在湖边哭着哭着就晕过去了。荣逸泽打发了他回去,自己在病床前坐下。
护士小姐进来,看这人不是刚才送她来医院的人,就问:“刚才送病人来的人呢?”
荣逸泽道:“我让他回去了。”
护士小姐看他衣冠楚楚,眉目俊朗里藏着一丝忧虑,便说:“你是病人家属吧?”
荣逸泽还没来得及说“不是”,护士小姐就责怪他:“病人怀着孕,怎么就由着她不吃饭呢?看看血糖低成什么样子了!”
这话却让荣逸泽吃了一惊,一时不能消化,犹不可信地又问了一句:“等一下,你说她怀孕了?”
护士小姐心里一直断定这两个人是少年夫妻或者是男女朋友的,在她看来这两个人是般配得赏心悦目。
护士于是换成了笑脸说:“怎么,你还不知道呢?也是,刚怀上,还是早期。要好好照顾病人。她身体还不错,就是没吃饭比较虚弱。给她吊了些葡萄糖,回头醒了就可以回去了。哦,对了,她血小板低,要注意补血呀。”
荣逸泽还在震惊里,听她聒噪了一顿,也只能茫然地点点头。谢过她,转回她身边坐下。
怀孕了?难怪这样伤心。她单身未嫁,现在未婚夫又要娶别人。
可心底泛出些酸意,又有点瞧不上沈仲凌:做得出却没点担当。他心里又有点气闷,觉得她这样要死要活的,自己的身体也不爱护。
这样五味杂陈地胡乱搅和在一处,四周静谧,暗夜已至,灯光昏然里居然就睡着了。
婉初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黑透了,一扭头就看见荣逸泽一手撑着额头打盹。动了动手,上面连着针头。冰冷的液体顺着透明的软管子和冰凉的针头源源不断地流进血管里。
她向来怕打针,更别提输液,看着针头她心里就有些打抖。可如今再看这些,突然就没了感觉。
荣逸泽听到动静醒过来,捏了捏眉心:“你醒了?好些了吗?”
婉初看了看四周:“这是医院?我怎么会在这里?”
“你在公园昏倒了,被人送过来的。你这是几天没好好吃饭了,居然饿晕了?”
“你在跟踪我?”她原以为那天就把他给气走了。沈伯允目的达到了,沈仲凌要娶梁小姐了。他既然明确表示不是图谋她的金子,那他还有什么理由再来纠缠自己?
“你也可以说,我在关心你。”他语气里惯常地任性妄为。
“三公子何必这样白费力气呢?”婉初无力地说。
“就不能当我是你的朋友吗?”
“三公子这样的朋友,婉初高攀不起,也不敢高攀。”
“既然如此,不如当我是个可以合作的生意伙伴。我在你这里不过是感情投资,说不定什么时候咱们还能有交易有合作。你放心,我荣三是个信誉极佳的商人。这样,会不会让你觉得安心些?”言毕,又是一副你奈我何的笑容。
这人耍无赖也总是耍得这样倜傥不群。婉初无奈地叹了口气,随他去吧,自顾不暇。
吊完了水,婉初起身坐起来,却发现床下面只有一只鞋子,怕是路上弄掉了。婉初只好光着一只脚,一瘸一拐地走。
荣逸泽在她后头走着,看着她。吴足霜雪白,凌波微步、轻尘暗生。一时移不开眼睛。
走出一会儿,婉初也觉出不舒适来,索性脱了另一只鞋,光着脚走路。
荣逸泽眉头蹙了蹙,地面冰凉,她有孕在身,外头还不知道地上有些什么东西。想到这里,身形已然到了她跟前,不由分说便抄起她,横抱起来。
婉初却受了一惊:“你干什么?放我下来!”
“送你回家。”
“我自己能走!”婉初又羞又怒。
医院里来来往往的人听得他俩的声音,都侧目看他们。
荣逸泽却像没听见一样,全然不在意,凑在她耳边道:“你若是想叫更多的人围观,你可以叫得更大声些。”
婉初只知道他虽然花名在外,平日里对人还是非常周到的,却没想到此刻他如此的霸道不讲理。好在路并不远,索性闭上嘴,老老实实地由他抱进车里。
一路沉默不语。窗外青草带着露水的草腥味道灌进车里,婉初还是觉得有些累,歪头靠在窗户上。荣逸泽把车停下,俯过身子摇起她那边的车窗。“夜里风大,小心过了凉气。”
“我觉得闷。”婉初低声道。
“我这边给你留着半扇窗,会有风吹进来的。”
车子又启动,风从荣逸泽那边吹进来,风头上婉初能闻到青草里头还带着淡淡的薄荷烟草味道。
到了沈府,婉初拉开门就要下车。荣逸泽拉住她胳膊:“地上凉,当心过了寒气。我抱你下去。”
婉初这回说什么都不肯。荣逸泽知道她在顾虑什么,只好说:“你在车里等着,我叫人给你带鞋子过来。”
婉初这才点点头。
荣逸泽下了车去,婉初看见他抬手拍开门,跟门房交代了几句,也听得不太分明。她想,这人虚情假意的也能让人觉得温暖。或许是自己太寒冷了,哪里有一点点的热,都情不自禁地想靠过去取暖。
凤竹在家里等了婉初一整天,早就急得哭了。沈伯允和沈仲凌一整天都没回家,她自己也不敢去惊动沈老爷子。苦求了沈福,沈福却只是安慰她说没关系,婉初出去散散心,很快就会回来。
她最后没了主意,只能坐在台阶上干等着。见门房一个听差的过来,说婉小姐回来了,要她拿双鞋子去。凤竹一高兴,急匆匆地提着一双鞋子就跑出去。
见了婉初,凤竹又是喜又是悲,心事都化成眼泪往上涌。那模样好像生离死别一样,倒让婉初过意不去。
凤竹出来得匆忙,这会子才发现自己提了双系带的小皮鞋。她过去给婉初穿鞋,刚才情绪波动得厉害,一会儿伤心、一会儿开心的,那带子怎么都系不好。
荣逸泽笑了笑,让她让到一边,单膝跪下去:“看你手忙脚乱的,回头让你小姐扣你的工钱,我来吧。”说着就去拉婉初的脚。
婉初吓得把脚缩到后面:“不劳三公子,我自己来。”
可荣逸泽也不知道哪里来的执拗,捉着她的脚往鞋子里放。用只有他俩能听见的声音道:“你不就是怕被人瞧去吗?要是再这样拉扯,我就穿得慢些,叫更多人瞧见。”
说话间修长的手指快速地打出了两朵蝴蝶结,笑着说:“瞧,这不就好了吗?”然后抬起头,微笑着看她。
那眉目舒朗,笑容纯净得像是岩边雪松被太阳照耀下的清明朗翠,晃得婉初有些头昏。
荣逸泽站起身来,伸手把她扶出来,俯身就在她耳边低沉且温柔地说了一句:“小心。”
凤竹看得有点傻了,她不知道这两人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也不知道这个世界是怎么了。先是二爷跟别的小姐订婚,现在是荣三公子给自家小姐穿鞋。女人的脚,那是顶私密的地方,怎么就这样堂而皇之地给婉初穿了鞋?
荣逸泽的车刚停下没多久,沈伯允和沈仲凌的车跟着就停下了。沈仲凌是认得荣逸泽的车牌的。鬼使神差地,他呆坐在车上没下去,冷眼瞧着荣逸泽单膝跪下给她穿鞋,冷眼瞧着他牵着她的手。
方向盘上的手,指节攥得发白。
你就这样来伤我的心?沈仲凌的心一阵紧过一阵地疼,冷着脸下了车,擦肩从几个人身边走过去,一言不发地进了门。
侍从在后头伺候了沈伯允下车,挪他到轮椅上。他淡笑着跟荣逸泽和婉初打了声招呼,也进了门。
婉初望着沈仲凌的背影,心下恻然。他们之间,也不知道到底是谁在伤谁,谁又叫谁伤心?


第七章 醉里不知年华限

婉初躲了沈仲凌好几天,她不知道他们之间还有什么可以说,或者说该怎么说。
沈仲凌和梁莹莹订婚的消息已经在各个报纸上了头条,各种题目、各种揣测。什么“沈梁联姻为天下?”,什么“江北新局势,军政大洗牌”,博人眼球,好不热闹。
沈仲凌被那天的场景伤了几天的心,一颗心辗转反复,夜难安眠。一面心疼婉初,一面生闷气,另一面怕她不过是做戏给自己看,是小女儿在赌气,怕自己误会了她。
自己筹划了一阵子的事情,觉得有必要跟婉初好好谈谈。可婉初总是借故不见。沈仲凌的心就如蚂蚁在热锅上爬着,乱糟糟的没有方向。
这天晚上睡到一半,梦到婉初穿着凤冠霞帔就出嫁了,可自己还是八九岁的模样。眼睁睁地看着新娘子被人接走了,他在花轿后头怎么追都追不上……
沈仲凌被这个梦魇住了,好半天才醒过来。打开灯喝了口水,看看钟也才不过一点。可睡意都没了。想想这件事是再不能等下去了,套了件外套就往婉初院子里走去。
婉初的屋子里还点着灯,他心里也不知道是高兴还是难过。轻轻拍了拍门:“婉初,睡下了吗?”
凤竹的屋子在婉初房间正对面的回廊那边,他又不敢拍得太响把旁人给惊醒,只能压低了声音叫她。
婉初其实早早就睡下了,隐约听到有人拍门,睁开眼睛才看到灯还亮着。
刚清醒过来,就听到沈仲凌说:“婉初,你要是再不开门,我就撞门了。”婉初忙起来去开门。
沈仲凌这几天为这事情折磨得也是面色憔悴,可看了婉初瘦削的面孔,心里更是疼。
“婉初,你恼我也好,恨我也好,你总不要跟自己过不去。荣三那个人不是好人。”沈仲凌上来就抢着说了这么一句。
婉初觉得好气又好笑,他深更半夜巴巴地跑来就为了这么一句?
“有劳凌少费心了,我跟荣逸泽本就没什么关系。如果你就是来说这个的,凌少可以回去了。”婉初恹恹地说,说完就要关门。
沈仲凌听到“凌少”两个字就觉得心寒,他们什么时候生分成这样?眼见她又要关门,匆忙间把手挡在门缝里。哐的一下,门就夹在手上,他疼得倒吸一口气。
婉初本没有注意到他的手会挡在门上,听到他一声闷哼,忙又把门拉开。沈仲凌几个手指头被夹的地方已然红红肿肿了。她的心仿佛被夹了一样,也跟着绞痛。原来她这样疼。
她慌得拿起他的手,吹了又吹,眼泪也跟着在眼眶里打转:“你怎么这样不小心!”
沈仲凌也顾不上手疼,反手一握把她的手放在自己手里:“你别担心,手不疼……可是心里疼。”
婉初不愿意再这样纠缠下去,想把手抽离他的手,拉了几下都没有挣脱。她抬眼冷冷瞧他:“你都要成为别人的丈夫了,这样还有什么意义呢?”
沈仲凌低头不语,半晌缓缓道:“婉初,你何必说这样的话让我难受?难道我比你好受些吗?”
婉初眼眸低垂,是啊,她只顾自己耍性子,可他又去何处发泄?同是被逼迫,君尔妾亦然呀。婉初的心便软了一处,那些好不容易提起的防备、砌起的高墙轻易地就裂开了。
“婉初,跟我去个地方走走,好不好?”沈仲凌求她。
婉初看着他那期待的模样,心还是投降了,手被他牵着,只觉得天涯海角她都愿意去了。
沈仲凌开着车,载着婉初行在她不熟悉的街道。从城镇里穿行出去,当灯火都成了身后的风景,婉初才发现这是出城去了。
“你这是要去哪里?”婉初不解地问他。
沈仲凌给她一个安慰的笑:“到了你就知道了。”
他一只手把着方向盘,另一只握住她的手,给她莫大的安心。她好像很久都没这样安心过,于是在昏暗里渐渐就睡了过去。
这一觉很长,连一个梦都没有。
沈仲凌早就到了目的地,可看着身侧熟睡的婉初,便不想叫醒她。她睡得很安详,即使是天籁无声,也几乎听不到她的呼吸声。这样的安静,也让他焦躁的心情难得地平静下来,人一松懈下来,困意也犯了上来。
等到他睁开眼睛,落入眼帘的就是婉初璀璨的眸子,眸子里还噙着笑。她的手停在半空中:“没想到你睡着了,是会流口水的。”婉初娇笑。
沈仲凌红了红脸,正要擦,婉初的手帕已然落在他唇边,轻轻沾了沾。
心底好像有一股温暖,咕嘟咕嘟地从底下冒着热气,烘得他那颗杂乱冰冷的心暖洋洋的。他平生所求不过就是这样简单的小幸福,有佳人陪伴左右,再有一两小儿承欢膝下。
婉初被他灼热的目光看得脸发红,问他:“你怎么开到陶馆山来了?”
陶馆山距京州城不过二十里地,前山平缓,后山陡峭,各有一番景色。春天的时候,满山的桃花、杏花开放,吸引了不少行人来踏春。前山由于山路平缓,依山路建了许多别墅,大大小小,星罗棋布。有些房子是白色的西洋建筑,混在葱翠的树里,煞是好看。
这时候天光放亮了,山里氤氲着淡淡的晨雾,有鸟儿清脆的叫声。
“什么时候醒的?”沈仲凌问。
“醒了一会儿了,看你睡得香就没叫你。你是要带我来看日出吗?”婉初问。
沈仲凌高深莫测地笑了笑:“等下你就知道了。”
发动了车,在山路上又行了几分钟,最后在一座青树掩映下的小巧洋房前停了下来。
沈仲凌下车为婉初打开车门,牵着她的手。
空山新雨后,空气里弥漫着湿润的芳香。推开小铁门,一片花园赫然映入眼帘。鹅卵石铺陈的小路,中间一个欧式的喷泉,两边种满了玫瑰。原来刚才那些芳香都是这些将开不开的玫瑰的香味。
婉初不解地看了看沈仲凌。
沈仲凌唇边依然是温和的微笑,像一个得了奖的孩子,等着人的夸赞。
“我选房子的时候一眼就看中这玫瑰了。总听你说在法国的时候种了一园子的玫瑰,我一直不能想象是什么样子的。这房子的主人是法国外交部的一个参赞,听他说这些都是从法国运来的花,后来插枝插活了好些,这花园就有些规模了。不过,我猜还是比不上你在法国的那个园子。我知道伯母生前是顶爱侍弄花草的,想来一定是很有规模。”
不待婉初细看,沈仲凌推开大门,一个中年妇人迎了上来,恭敬地道:“先生,您来了。”沈仲凌笑笑,拉着婉初,“这是婉初小姐。这是丁妈,这里都靠她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