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钊抬眼看到一屋子的人,一时间好奇。
陈碧棠捉了他的手,叫他喊叔叔,那孩子看着陆覃之一时间入了神,忽的兴奋地叫着,又唤了句“爸爸”。惊得她浑身一震,四周的人忽的笑得极为欢腾。宋钊不懂什么原因笑,龇着牙床子,一直“咿咿呀呀”地唱着歌。
陈碧棠连忙解释道:“我家钊儿还小,只会说个爸爸,妈妈。”说着就要出门。
那宋钊却不愿,非要让陆覃之抱他,见他一直不出声,宋钊忽的抿了唇,作势要哭了出来。陆覃之自然也是有眼色的,自然不会当真抱了他,走近,捏了捏他的脸道:“宝宝,穿的这样好看,快出去玩吧。”
宋钊却是不死心一般,拧着小眉头,十分委屈地吐着泡泡说道:“抱抱!”
旁边的人忽的说道:“覃之,你就抱抱他吧,我看他喜欢你喜欢得紧。”
他刚一抱了他,那孩子就抱着他亲了一口,之后一个劲的傻笑。陈碧棠心里忽的掀起一阵狂喜,这就是剪不断的血缘。
宋文甫看着她和那人眼底的眼底,却是漆黑一片,忽的开口道:“早些去店里吧,早去早回。”
她点了点头,从陆覃之的怀里接了宋钊,指尖不经意间碰到那人的手腕,脸竟然有些发烫。

宋文甫自那次事件之后,故意命人回去将那桥给炸了。宋家在北方的兵,一点一点被撤回到上海。
同年三月,忽然传出宋教仁被刺身亡的消息,彻底震动了革命党人。革命党人对袁家的本性日益看清,不满也日益累积,孙中山不久返回上海。
陈碧棠的病情恶化,咳血又成了家常便饭。她怕喝苦药,总也不好。大夫说的天气变暖就会好却没有实现。
四月份开始,袁世凯非法签订善后大借款,意图扩充军队,准备南下内战。
宋文甫和陆覃之一行南上北下,疲劳不已。整个春天,陈碧棠都是咳嗽不止,到了宋钊生日的那日,她特意寻了各色的小物什让他抓,他选来选去选了一张地图。
李玉芬见了笑道:“宝贝这是向往建功立业呢!”
陈碧棠笑了笑,她不希望他成了权力的角逐者,只希望他一世长安。宋文甫的家书,基本是一月两封,多是说在各省的相关事宜,偶尔提及陆覃之。她回信也是琐碎,宋钊最近长了几颗牙,学会了哪些话,她都巨细无遗地写了与他。
他越来越明白一句话:“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

七月份的时候,南京城反袁的呼声比天气还热。江苏不日宣布独立,但选举出的南城司令竟然遁走上海。讨袁军在徐州受挫,败退南京。
七月下旬,上海的指挥部竟然被租界当局解散。陈碧棠闻讯,大惊。自此与宋文甫断了联系。
因着战乱,Dreaming home 的生意却是一日比一日差,纵使陈碧棠想出各种方式,依旧不行。电车常常会被强行停在了路上,原本定了餐的人也不一定按时到达。
时间常常被人停止在路上。大街小巷的人都是深色匆匆,生怕被袁军当做了革命党人捉了去。
陈碧棠瘦了一圈,加之忧心忡忡,身子一日比一日差,宋钊也多跟了李玉芬。
八月初,宋文甫见局势不对,撤离了南京,返回上海。陆覃之率2000多士兵与北洋军展开血战,未果,被袁世凯通缉。
宋文甫回到家时,见她骨瘦如柴,大惊。
“碧棠…怎么这般不爱惜身体?”
“不碍事…咳咳咳…”她小心将咳了血的帕子藏到了身后。
宋文甫连忙起身倒了水与她,“咳得这般厉害,你有看过大夫吗?”
她点了点头。“大夫怎么说?”
“说不碍事的。”
宋文甫不信,唤了大夫来,当着他的面替她诊断。
“怎么样?”宋文甫瞪大了眼,皱了眉问他。
“夫人肺中郁结之气度日,加之忧心过多,夜里睡得不足,病情略有恶化。”
作者有话要说:
怀疑

陈碧棠见只他一人回来,心里有些慌。“陆覃之他们怎么没有同你一起回来?”
“他去了广州。”
“宋文甫,你为什么不阻止他?”
“碧棠,你应该知道,他从来不是个任人摆布的人!怎么,你这么快就又开始心疼他了?”
她拧了眉道:“文甫,你是不是故意想借了袁世凯的手杀了他?”
“碧棠,原来我在你心中就是这样不堪!倘若你那般在乎他,或者是你认定我是坏人,又何必同我说这些话?陈碧棠,你应当记住,我宋文甫才是你的丈夫。你该担心的是我是不是死了或是活着。”他眼底忽的染了怒气,提了衣服大步上了楼。
陈碧棠颓丧地滑进沙发里,指尖蓦地有些颤抖,宋文甫少有这样的怒气。她有些不适应。
李玉芬带了宋钊来,宋文甫忽的蹲下身来,抱了他亲了亲。“乖儿子,可曾想爸爸了?”
宋钊奶声奶气气地说了个:“想。小娘也和妈妈也想爸爸的。”
这次回来,宋钊大一些的时候,长相更加清俊。丹唇皓齿,眉眼间一片灵气。那双眉毛,生的极为好看,飞入额间,乌黑的大眼睛遗传了陈碧棠,乌黑清澈,像是两粒带了水的紫葡萄。
宋文甫看他一身极为好看的洋装,忽的笑了笑。
“宝贝,这衣服是谁买的?”
李玉芬忽的笑道:“是我做的。外面买的衣服,钊儿穿了不好看吗,也不舒服。”
他抬头朝她笑道:“我不在家的日子,辛苦你了。”
“不辛苦,我一直期望有个像钊儿这样的孩子。”
他站起来,一脸正色地道:“可是,我说过,钊儿会是我此生唯一的孩子。”
她低了头,忽的说了个“是。”
“不是让你不要住这里的吗?”
“姐姐身子骨不好,怕钊儿无人照应,所以这才叫了我来。”

吃了晚饭,李玉芬敲开了他的书房门,见他正凝神在看一本史书。
“文甫,我做了些糕点与你,在外这么久,想来你也累了。”
他抬眼看了看眼前的人,他和陈碧棠长得有六分的像,这便是当初娶了她的原因——聊以慰藉相思之苦。
“玉芬,你会喝酒吗?”
她点了点头。他起身寻了酒来,“陪我喝一些。”
她接过杯子,低了头浅啜了一口,这酒很辣。宋文甫见她这样喝,忽的挑眉笑了笑,李玉芬听见他笑,猛地一仰头,皱着眉头,将那杯子里的酒都喝了干净。
“喝慢些,这酒的后劲很大的。”
他的话刚说完,就见她脸上起了一朵火红的云。他心里满满都是那人的样子。她又喝了一杯,身子有些软,竟靠着那书桌旁边,渐次蓄积了一汪清澈的泪。
极为小声地唤了一句“文甫…”
声音里有着那人从没有过的软糯,他忽的抬了唇角,微微笑了笑。
“你喝多了。”
她忽的大哭了出来:“文甫。我才没有喝多,我的脑子清楚着呢!你娶我不过是为了气她!对…不…对?呜呜呜,可是你不喜欢我,又为什么要娶我?娶了我却又不愿见到我…你可知…呜呜呜…文甫,我那日在姑苏见你的第一眼,就喜欢上了你。多方打探,我才来了上海…可是…你竟然已经娶妻子了…”
宋文甫眼底浸润了一片极为柔和的光,“你喝多了,我送你回房吧。”
她一下甩开了他的胳膊,扶着身后的桌子,摇摇晃晃地说道:“我没醉,宋文甫,我们是一样的人。我喜欢你,却得不到。你喜欢陈碧棠,也得不到她…哈哈!我们是一样的!”
他拧了眉反驳道:“谁说我得不到她了?我们有了钊儿。”
她忽的笑,一双极为像她的桃花眼里,滑过一丝讽刺的笑,猛地扳过他的头,垫着脚尖要吻他,他眼底一沉,一侧身避开了,她歪着身子一瞬滑往地上滑去。宋文甫反应快,一下打横抱了她。
走到大厅时,正巧遇到了刚刚上楼的陈碧棠。她抬眼看到他怀里抱着的人,粉面含羞,却是一身的酒气。再看看他,忽的不说话。
宋文甫连忙解释道:“碧棠,她只是喝多了。我送了她回房,一会就回来。我…”
她心底有些吃味,说道:“便是不回来,我也没事,这些日子,钊儿一直同我睡的。我又不是古代等待帝王宠幸的妃子。你去哪都是你的自由。”
她的话刺痛了宋文甫,他忽的想到了李玉芬说的那句话,他的确是得不到陈碧棠的心。

是夜宋文甫果然没有去陈碧棠的房间,而是留在了李玉芬的房里。她借了酒精的作用,大了胆子勾着他的唇线吻着,他却没有丝毫的欲望。她竟然笑了笑,极为娇羞地唤了他一声“宋先生”接着竟然是许久没有听到的“宋三疯”。
他眼底的火忽的一下燃烧了,扳过她的头来,细细地吻着她的唇,拽了她的舌,不住地吮吸。纤细的腰肢被他握在手里,软的出水来。一下解了她的发带,如瀑的头发倏然坠落,漆黑如瀑布。
将她放到床上,动情地吻着她,不住地唤了她:“碧棠…”
李玉芬似乎是酒醒了些,猛地用力推开了身上的人。“宋文甫,我是李玉芬,不是陈碧棠!”
他一时清醒过来,所有的欲望都瞬间熄灭。他点了一支烟,在黑暗里散发着幽幽的一缕橘红色。

夜里落了一场大雨,上海一夜之间凉了下来。院子里的月季落了大半,一地残红。
宋文甫早就醒了,等着楼下发出巨大的关门声的时候才睁开眼,那人已经去了Dreaming home,她果然是不在乎的…
李玉芬醒来,见他还在,半阖着眼睛问道:“文甫,你有没有觉得钊儿长得很像一个人?”
“像谁?”他这样问的时候,心底竟然浮起了一个人的影子。
“对了,陆覃之是不是碧棠姐姐的亲戚。”她徐徐起身,捉了他的手说道。
他有些愠怒,一下拂了她的手道:“你在胡说些什么?钊儿哪里长得像那人了?”
“我只是这样觉得钊儿的眉眼和那人长得有些相像,刚好陆先生也是南京来的,我猜想姐姐是不是和那陆先生是亲戚。”
宋文甫忽的想起那日宋钊唤了陆覃之“爸爸”的事,眼底的光一片沉黑,起身去了Dreaming home。
她看见他眼里的愠怒,她嘴角忽的荡起一抹不分明的笑,又在床上呆了许久才起来。

Dreaming home比往日要冷清些。
陈碧棠刚开了个短会,便进了厨房里。宋钊也跟了她一起,她揪了一小团面给他,他拿在手里,捏玩着。胖嘟嘟的小手,学了自己母亲的样子,一会捏个鱼,一会又捏个人。
陈碧棠看他捏人的时间很长,蹲了身子问:“宝贝捏的是谁?”
“捏的爸爸!”
陈碧棠忽的笑了,看着他手心里的小面人,看那小面人的手里还有个小面条,不禁好奇问道:“那这个是什么?”
他垂着头极为认真地说道:“是爸爸的枪!”
她忽的眼角弯了弯,她第一次见到陆覃之的时候,他的腰间就藏了一把枪…
她兴致大发,取了个面团,在手里捏个小枪递给他:“宝贝,爸爸喜欢的是左轮手枪哦!”
厨房的门忽的被推开,“陈碧棠,你倒是说说,我什么时候喜欢过左轮手枪?”
她眼底忽的滑过一丝慌乱,顿时就收了回来,“想来是我记错了。怎么玉芬竟然没有同你一起来吗?”
宋文甫故意暧昧地说:“她昨夜太累,睡得迟一些。”
她垂了头继续打碗里没有打出的鸡蛋,舒了口气道:“哦,那是该睡睡。”
他一下捏了她的下巴道:“陈碧棠,你其实,根本不在乎这些对吗?你不在乎我娶别的女人,也不在乎我和谁生孩子对不对?”
她不看他的眼睛,只顿了顿手里的工作,取了面粉撒进去。他眼底满是伤痛,抬手一拳打翻了她手中的瓷盆,没有搅拌均匀的面粉落了一地。
陈碧棠连忙对身旁的奶娘说道:“将钊儿带出去。”
宋钊他们一出去,他的声音就有些歇斯底里:“陈碧棠…你心里…到底…有没有我?”他眼底的光像一只受伤的猛兽,看得她心里一阵寒意。
她忽的笑了,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你说呢?文甫,我们在一起不是第一天了。”
“陈碧棠,那你倒是说说。钊儿长得像谁?”
她不卑不亢地说道:“自然是像你宋文甫!”
“呵呵,我怎么觉得他越看越像陆覃之。”
陈碧棠忽的笑:“不错,他的确是陆覃之和我的孩子!”
作者有话要说:
知天命
宋文甫猛地退后一步,靠在那墙边,喘着粗气,脸色一片苍白。
“宋文甫,你现在满意了吗?”她的眼底忽的起了一层薄薄的水色。
“你…你骗我。”他眼里有难以掩饰的钝痛。
“是你不信我!我的确爱陆覃之。可惜钊儿不是他的孩子,可我恨不得骗了他姓陆!每次我想好好和你宋文甫一辈子的时候,你总是轻而易举地打碎了我自己编织的梦!你爱我?呵,你不是也和那李玉芬上了床?你娶她是要气我,我怎么会不知道?可是她长得有多像我,我看着她总是有种照镜子的错觉…怎么那女人在你耳边又说了什么?”
“你住口!”
“宋文甫,我其实一点也不想见到你!也不想见到钊儿。”
“好,那以后便不见。从今天起,Dreaming home你也不用再过来了,没有我的允许,你休想离开宋家。”
她一下脱了额头上的帽子,笑着道:“乐意至极。”
他气极,顿了顿道:“那钊儿以后还是不要跟着你好了。不论他是谁的孩子,我都会疼惜。”
“随便。”她压制住心里涌起的痛,尽量将口气放的平和。
门外的宋钊等了许久不见他们出来,扯着嗓子哭喊着“妈妈”,李玉芬不久到了,揽了他在怀里、哄着。宋文甫拉了门出去,陈碧棠一下瘫坐在地上,将头埋进膝盖里,大哭了起来。

宋钊被宋文甫带了住到了东郊的屋子里,小洋楼里顿时一片凄清。
这是她幽居在宋家的第十一天,她开始思念宋钊,怕他吃得不好,睡得不好,怕李玉芬待他不好。宋文甫不来,她也出不去。身体里的郁结之气,却是一日强于一日,咳嗽也是一日严重过一日,日日咳血。有大夫来她,她却不见。
陈碧棠写了信,让那卫士送与宋文甫,只是所有的信都被李玉芬扣押了,一封也没有到达到他的手里。
她趴在窗前,看着满园的花浸润在连绵的秋雨里。蓦地抽了藏了许久的字帖出来,一个字一个字地模仿。那人的字刚劲有力,一笔一画间均是情浓。
夜里她常常觉得身边有人,努力睁开眼,眼皮子却是分外的沉重。梦里似乎有人摸了摸她的脸颊,指尖一片温凉。再醒来,屋子里依旧是空荡荡一片。

宋文甫这天晚上来的时候,她忘记关灯,桌上摊开的纸上,是她写的一行行隽秀的字。翻来覆去却只有那句“从别后,忆相逢,几番魂梦与君同。”他眼底的光柔和着。往后翻,她看到页页纸上均沾了血。极至最后一页时,那纸上她就着那血写了“允帧”。他眼底的喜色骤然收紧,转作一抹钝痛,陆覃之…
原来她是在模仿那人的字,原来她无论何时都忘不了那人。
他看着睡梦中的人,神色不明。提了笔在最上面的那页之上,写了下:“三月三日分别日,一寸相思一寸肠。尽至览君丹青字,肠断三分未可知。既念君,又恨君,不如不见,不如不见。”

陈碧棠醒来,瞥见到桌案上的字,忽的泪眼婆娑着,牙齿咬着唇上一片血腥。
慌乱着下楼,那人早已不在,她唤了一声“文甫”,一头栽倒在地。
晚间她才醒来,眼底一片模糊,看了个人影,立在窗边,下意识地唤了他一句“文甫”。
那人走近,细长的指尖抚了抚她的额头,笑着道:“你醒了?”
她这才看清来人,一贯的英伦风打扮,微卷的头发,白皙的皮肤,竟是那许久未见的李柏然。
她连忙笑道:“柏然,许久未见。看来,我的病已经加重了。”
李柏然忽的有些气:“陈碧棠,你倒是说说,你怎么将你的身子折磨成了这样?明明只有二十多岁的身子里,所有的器官都在衰退。你当我是华佗吗?”
“宋文甫呢?”
“他去了租界,晚上就回来。倒是你,说说看,你已经连续咳血多久了?”
她转了身子过去,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三个多月。”
“你果然不是听话的病人。”
“柏然,近来我老是感觉眼睛看不清东西,五脏六腑都难受。你告诉我,我是怎么了?”
“你…你…”他的眼底忽的蒙了一层水色,曾经那般活泼的人,如今成了这般模样,他作为医者都伤悲。
“看来,我是要命不久矣了对吗?”
“胡说,我会治好你的。”他有些赌气般的说道。
“我自己的身体,我太清楚不过了。我还有多久可活?”
“你的身子已经完全掏空,之前生孩子的时候,元气也大伤。之后,你竟然又胆敢受了一层寒凉…”
她一下笑了打断他道,“柏然,说个数字吧。”
他转了身说道:“至多三年。”
她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说话,墙上的钟徐徐地走着,“柏然,谢谢你。只是,求你,这些都不要告诉覃之。”
“为什么?仅剩的三年,为何不随了自己的心愿?你要将剩下的日子都耗尽在这里?我可以带你出去。”
她摇了摇头道:“钊儿还小,我怎么能走?剩下的日子我想日日伴着他。可我这病恹恹的样子,哪里又适合照顾他?文甫他恨我,而且也没有时间来照顾钊儿。李玉芬她定然不会好好地照顾了他。所以,能不能请你收了钊儿做徒弟,让他跟着你学医,交些他做人的道理。”
“这…”他忽的拧了眉,不知怎么回答她。他常年在外义诊,怕是没有时间照顾宋钊。
“我死后…钊儿…咳咳咳…已经六七岁了,你且教他到14岁,便让文甫送了他去黄埔军校。这中间的六七年,麻烦你…照顾他…”
“好。我答应你。”
“覃之和我能有你这样的朋友,真是幸运至极。”

宋文甫得知了她的病情,眼底忽的滑过一丝沉痛,“你们都出去!”将自己反锁在屋子里喝了一整夜的酒,接着开始疯狂地砸东西。李玉芬站在门口守了他一夜,听见里面桌椅发出剧烈的响声,这是她第一次听到宋文甫哭得这么伤心,胸中大痛,眼底织起一片水色。他哭了多久,她便在门前守了多久。
第二天一早,他推门出去,见她倚靠在门边,忽的解了腰间的玉佩与她。“Dreaming home从此是你的了,找个好人家嫁了吧。”
说完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她忽的叫了起来,“宋文甫,你就那么在乎她?她生病,你就日夜陪伴着;她不理你,你就夜里偷偷去看她;她不爱你,你就找了我做替身。可笑的是,她明明不爱你!你知道的!这世上没有人比我更爱你!还有钊儿分明就是陆覃之的孩子,你到底要欺骗自己到什么时候?”
“玉芬,当初是我不对,不该拖累了你。所幸,你还是清白之身,早些离开我对你也是好事。”
“我不要,你当我是什么?宋文甫。我偏不离开。”
“随你!这屋子以后都是你的。”
早晨的阳光洒落进来,镀金的柱子上却是一片凄清的光。柔软的地毯铺到走廊的尽头,那墙边摆着几盆波斯菊,此刻却是奄奄一息的模样。
他走到楼下,忽然听到楼上响起的强声。脚下的步子却是一顿,心里沉了三分。
飞快赶上楼去,见她倒在方才的站立过的地毯上,淡蓝色的地毯上开出了大朵的红莲,她一身宝蓝的衣服已经被血晕染开来。
他连忙走近,弯腰将她打横抱了起来,血浸染过他的指尖的时候,引得他一片颤抖,“你这是…做什么?玉芬…”
她抬了胳膊“文甫,你这是第一次这样抱了我。”
他似乎有些执拗地说道:“错,是第二次…”
“宋文甫,你看,你还是回来了…哈哈…你是为了我李玉芬回来的…为了我…”
“不要说话,我带你去找大夫。”
“文甫,我虽然是风月场出生的女子,但我却是一个杀手,我怎么会弱到,连自己也杀不死?三年前,我曾要杀了你,可是你竟然请我喝了一杯清酒…”
他的心忽的一窒,三年前,他却是在一家西餐厅里遇到了一个长得很像陈碧棠的人,他那时想念那人,想多看一眼,便邀了她喝了一杯酒…
“只是曾经为了杀你而接近你,不料你却成了我穿肠而过的毒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