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台后方,夏舞一个人沉默地对镜化妆,与她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化妆室里的姑娘们因为即将到来的演出而雀跃兴奋,她们都是经历过大奖赛的舞者,按说心理素质应是过硬,可毕竟台下观众不同,除了各大剧院的负责人,还有已在国际艺术界展露头角的历届学长学姐,可以说,这次校庆邀请的众多校友,是学校这些年艺术教育的丰硕成果。
就连舞蹈事业正风生水起的谢一漫,对这次校庆也是倍加重视,还没出场,就已跑出去与场外的重量级来宾打招呼,今晚学校还安排了盛大的晚宴,听说她还定制了好几件高级晚装,任谁都看得出,她是多想艳压众人。

在这躁动的气氛中,夏舞却是格格不入的,她对女孩们谈论的话题都不在乎,她看起来是那么平静,其实她的心还悬浮在空中,她有一种暴风雨即将来临的惊慌感,她担心会发生些什么,却总劝自己是多想了。
脚更疼了,也更肿了。
前两天的排练强度让她的脚伤加剧,她痛得两晚睡不好,今天早上起来看着自己红肿的脚,因为疼痛,好一会都踩不下地,吓得几乎要流下眼泪,一早就悄悄起来,偷偷到厨房拿了些冰块敷脚,呲牙溜嘴了好一会,疼痛的症状才稍稍好转了些。
上上下下喷了药,硬着心肠用厚厚绷带绑住脚踝,总算能下地起跳旋转,这才稍稍心安些。

“哎,姑娘们,准备一下了,下下个节目就是我们,过来集合了。”
“哇好紧张好紧张。”
女孩们捂着笑容七嘴八舌,举止间却是信心满满,毕竟只是一场再普通不过的表演而已。
夏舞呆坐着,茫然地看着自己的脚底,黑色的舞鞋让她有一丝怔愣,曾经梦想穿着黑色舞鞋,跳自由激昂的舞蹈,却没想到当这一天真正来临时,她却连行走的勇气都没有。
这一刻,她冷汗迭出,她怕,她怕摔倒,她怕自己踏出一步以后就踏不出第二步。
她发自肺腑地害怕,身体甚至开始轻微颤抖。

“艾,夏舞,你愣着干什么?”有女孩不悦叫唤,她们都高一届的学姐,也听闻了一些蜚短流长的话语,对于夏舞,初见面堆积的好感早已消磨尽失,都是些清高的女孩,自然看不惯小学妹不怎么道德的言行。
夏舞点点头,一寸寸地站直了身体,然后把脚小心翼翼踩在地上,然后慢慢用力,神情像是刚学步的婴儿,慎重小心。

脚底生疼,好在还在能忍受的范围以内,夏舞记得小时候老师说过一句话:忘却自己的肉体,把疼痛留给自己,把感动留给观众,这就是出色的舞者所要做的。
因疼痛而脸色苍白的夏舞,在每一步的行走中,用这句话鼓励自己。
后台有些挤,音响轰隆,夏舞慢慢地在后方挤着往前,想起隔着一层幕帘,那个人就在台下某处,目光如炬,再抬头瞥一眼前面满面笑容的谢一漫,不禁心思黯然。
最后一次见面了…

下一秒。
“啊!!!!”
夏舞嘶声尖叫,前方舞台高亢的音乐声盖过了她的尖叫声,不知道谁在她抬脚之际重重踩了她右脚,脚底钻心的痛让她全身发软战栗不止,视线迷蒙之际,她捂着脚底仓皇抬眼,看到大步向前的郭雅琪回头看她时,嘴边一丝诡异的微笑。
这种滋味痛不欲生,夏舞单腿站在原地,身体颤抖如风中飘零的叶,所有人只是冷漠地回头看她一眼,然后脖子转动,翘首以待自己的表演。
只是有个还算和善的学姐过来,不算热切地问了一声,“你没事吧?”
夏舞此时连她的声音也听得迷迷糊糊,她全身的精力都用来感受疼痛,刚才那一脚,她仿佛听到了骨裂的声音,她胡乱摇了摇头,一脸痛苦地找了个墙壁靠着,半眯着眼睛,觉得自己快要死去。
她多么希望这是一场噩梦,她祈求噩梦快醒,却悲哀的发现,蒙住眼睛毫无用处,除了睁开眼睛面对,她别无选择。
这是她人生中最艰难的一分钟。

“各位观众,下个曲目,是由国际级舞蹈选手谢一漫小姐领衔的现代舞《蜕变》,大家欢迎。”
主持人已在报幕,随即掌声雷动,这一刻,夏舞全身的血液几乎凝住,她仿佛听到了命运无情的审判。
“哎,夏舞,你怎么回事?快过来排队啊,误了演出你负担得起责任吗?”有人不快地向她招手,脸色不善,她身后的谢一漫一派悠闲地冷眼旁观夏舞的窘迫,嘴边是寡淡嘲讽的笑。

“哦,这就来。”夏舞的声音极度虚弱,浓妆掩盖了她毫无血色的脸,额上的汗甚至让妆容有些糊,演出服的背后已经全湿。
她在不停冒冷汗。

人生的绝路就在前方,刀山火海一般让人跨不过去,夏舞缓缓低下头来,站在一堆兴奋的女孩们中,任由一滴晶莹的泪滴在地板上,悄无声息的擦干眼泪,抬脚,站定,任由钻心的痛经由神经系统弥漫全身。
忘却自己的肉体,把疼痛留给自己,把感动留给观众,这就是出色的舞者所要做的。
这一刻,夏舞明白,除了咬牙,除了忘却,没有人能是她的救赎。

擦干眼泪,她站在了舞台前方,穿着黑色舞鞋,跳着一首叫做蜕变的舞。
夏舞不知道蚕吐丝变成蛹时,那场蜕变是否要经历身处炼狱般的痛楚,她只知道,自己拼尽全力,一遍遍麻醉自己,告诉自己要忘却肉体的痛,然后当她以为自己要逼近成功时,她从最高处跃下,然后脚底撕裂般的痛电流一般传达到全身,她的膝盖一软,下一秒,如摔碎了翅膀的蝶,重重跌倒在地。
台下一片哗然。
作者有话要说:青年要奋发上进啦啦啦

BUG明天再说,晚安,下一章再虐下就好了。。。

 

38、38


单腿跪倒在舞台上的一霎那,夏舞的世界里一片寂静,她听到自己的心砰砰要跳脱出胸腔的声音,下一秒,她艰难无比地站了起来,在音乐声中咬牙继续舞动手脚。
一曲终了,一场蜕变痛苦结束,伴随的是台下稀稀拉拉的掌声。
舞台后方,咬牙走下台的夏舞垂着头,满头冷汗,她几乎已经支撑不住,快要瘫软在地。
所有人都在回头对她怒目瞪视,目光里全是谴责讥笑愤怒,有女孩终于忍不住,狠狠推了缓慢走路的夏舞一下,怒气冲冲的样子,“哎,你怎么回事?跳不好早说,干嘛拉着所有人跟你一起丢脸?你什么居心啊你?”
质问的姑娘气鼓鼓,她身后三三两两站着其他女孩,有些冷笑有些则是看好戏的神色,谢一漫和郭雅琪则并肩站在不远处,郭雅琪对着谢一漫窃窃私语,一边斜眼看着夏舞,嘴角泛开一抹刺眼的笑。

 

“很抱歉,但我已经尽力了。”夏舞低着头虚弱道歉,神情却是冷淡的,之后再也不顾及所有人的目光,扶着墙壁艰难往前走,咬牙忍着剧痛,恨不得长出翅膀飞离这个冰冷的地方。

她的下巴仍旧抬得高高的。
所有人眼光追随着她,看她可怜兮兮地拖着右腿,她们都看得出她右脚的异样,交头接耳着,“她脚怎么了?”
“谁知道,说不定装可怜而已…”
“尽力了也只有这水平,呵…”
“跳芭蕾的来凑什么热闹…”

 

夏舞一步步蹒跚走着,任凭那些刻薄话语钻进耳朵,刺伤她的心,但是她顾不上生气愤怒,此时此刻,她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离开这里,她要马上离开这里,躲到一个没有人的地方舔舐伤口。

但就是这样一个简单的愿望也难以实现,走到转弯口楼梯处,见到来人,她怔住停下,目光凄凄,所有苦苦压抑的委屈心酸潮水涌般涌出,化作一颗颗豆大的泪水,滑下脸颊。

“老师…对不起,我搞砸了。”

像个在外吃了苦头的孩子找到了亲人,夏舞此刻闷闷的音调,真是饱含太多委屈。

两人隔着五层阶梯,顾西楚脸色阴沉地仰面盯着夏舞,劈头就问,“你的腿伤是不是没好?”

夏舞无言以对,沉默着垂下了头,感觉身上的力气已全被抽离,她双腿一软,一屁股坐在楼梯上,像个木娃娃一样没有太多表情,只有脸上的泪痕泄露了她的悔恨。

气氛有些僵冷。
顾西楚大步向前,蹲下,在夏舞的惊叫声中,迅速霸道却不乏温柔地脱下了她右脚舞鞋,在看到她脚踝上的绷带之际,眼眸一暗,又麻利地解开缠绕着的绑带,手托着肿的不像话的右脚,浓眉皱得紧紧的。
夏舞胆颤心惊地盯着顾西楚看,惶恐写满整张脸,都已顾不上哭鼻子,就连呼吸都慢了两拍。


“你想毁了你自己是不是?”顾西楚冷峻地看着夏舞,嗓音逼近冷酷。
“老师…”夏舞嗫嚅,已经抬不起头面对这样的顾西楚,她怎么给忘了,就算他们相处融洽如朋友,说到底,他的身份还是她的老师,而他对于学生,是出了名的严苛。

“就连三岁小孩子都知道要保护自己不受伤,你呢?你人生第一个舞蹈课老师有没有教过你,你的身体是你唯一的资本,你靠它吃饭生活,没了身体,你夏舞根本就一文不值。”

顾西楚炯炯地盯着狼狈的夏舞,“逞强好胜,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夏舞,你犯了一个舞者所能犯的最大的错。”

“这学期至少你还是芭蕾舞演员,你跑去和那些女孩凑什么热闹?想跳现代舞有的是机会,这么点时间你就等不了了吗?”顾西楚摇摇头,看着夏舞,“我对你很失望。”

“老师,不…不是这样的…”夏舞百口莫辩,深深明白自己已经让偶像失望地一塌糊涂,心里的委屈又无处述说,只好嘤嘤低头啜泣。


顾西楚受不了小女孩梨花带雨的模样,她还那么年轻,犯错本就是年轻人的专属权利,就是他自己,也曾经在二十出头的时候,揣着一腔热血,在纽约街头与一群黑人小伙大斗街舞,跳最高难度的动作,直到有一天动作不慎差点伤了颈椎,他才清醒自己过去一个月做了多么危险的事情,随即收手。
每个舞者的第一课都被告知要爱护身体,看似能够轻易做到,其实并非易事,人是情绪化的动物,更不用说长期浸淫在艺术气息里的舞蹈演员,他们的职业要求他们必须感情充沛,所以当有一天情感凌驾于理智之上,他们也许会干出比常人更愚蠢的事。
人生的第一课贯穿于整个艺术生涯,顾西楚曾经迷失过,所以气愤之余,也懂得理解。

他理解夏舞年轻气盛,但看着她情况不妙的右脚踝,他深深祈祷她为此付出的代价不要太大。

但愿她不要被自己毁了。

他不假思索地抱起哭泣的夏舞,引得她再次惊叫出声,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懵懵懂懂地望着顾西楚,顾西楚心里简直要被这双眼睛打败,口气也变得无奈柔软,“去医院。”
他皱了皱眉,“出了事才知道哭,哭有什么用?骗我的时候你倒是笑得挺灿烂。”

不知不觉这语气就有点宠溺,只是两人都没有发觉很多东西正在变质。

夏舞脸上的妆早就花了,糊糊地粘在脸上,只有那双眼睛还算清澈,一眨一眨地盯着顾西楚,花了好几秒才适应过来这种亲密,呐呐地开口,“老师我能自己走的,被别人看到不太好。”

说话间很尴尬地张望四周,刚好有学生下楼,见这里的情景,不由眼光飘了过来,顾西楚是学校名人,几乎没有学生不认识他。
夏舞脸红着挣扎要下来,顾西楚却大步流星地下楼,训斥着,“都这时候了,还顾及这些,你还想不想要继续跳舞了?你长脑子…”


话说了一半,顾西楚蓦然停住,深邃目光往下看着正疾跑上楼的男人,夏舞循着他的眼光看过去,顿时半张红唇呆愣住,直直地看向楼下的严冀。
严冀急促的脚步停住,看到被抱在顾西楚怀中的夏舞时,明显也是一愣,只不过一秒时间,他就快速收起那眼眸里的焦急,恢复了平日的冷静克制。
他缩回了放在台阶上的右脚,只是眼睛,仍然放在楼上相拥的男女身上,任由这一幕刺伤他的眼。

夏舞也凄楚地望着严冀。

这些天的自暴自弃全是来自眼前这个人,总是站在离她不远不近的距离,她靠近他就后退,或者站着不动,时而温暖时而清冷地看着她。
追逐的日子真的太累了,她已经坚持下去也没有理由坚持下去,可是,心里的某处还是疼的厉害,明明已经平静下来,可想起他那双清冷的眼睛,却总是觉得那里有片让她难以割舍的温暖,所以再也不能平静。


“你喜欢的人就是他吗?”顾西楚在夏舞耳边轻声问,对于眼前这个男人,他并不陌生,而他对于发生的一些事,心里已经有了模糊的答案。
“嗯。”夏舞低垂眼帘,也遮住了眼睛里的沮丧失落。
这NND世界,顾西楚在心里狠狠笑骂,突然明白夏舞为什么会被谢一漫选进那支舞。
这可笑的世界,这自作聪明的女人…
他的嘴边滑开一丝痞痞的笑,看着严冀,却问着怀里的夏舞,“他拒绝你了?”
夏舞鹌鹑一样点了下脑袋。

 

聪明如顾西楚在心里串起所有零落的情节,却本能地感觉事情其实没有那么简单。
他迈开步子,脚步沉稳,自然也没有错过怀里的夏舞身体僵硬,往常生机动人的女孩子,此刻却是萎靡躲闪。

严冀往边上让了让,眼睛却是一眨不眨地盯着他们,黑色的眼眸无波无澜,顾西楚在经过他时停了下来,视线定在前方,却轻飘飘来了一句,“你来晚了。”
他才不是为我来的呢,夏舞腹诽,不禁心里又是一酸。

没想到身后严冀的声音响起,仿佛在自言自语,“是,我来晚了。”
一颗泪瞬间就从夏舞的脸颊滑下,燃湿衣襟。


顾西楚看着怀中这样的夏舞,心里突然很不舒服,他本以为自己只在这荒谬游戏之外,他只需要做个旁观者冷眼观看,可看着哀戚的夏舞,他蓦然认识到,就在他抱起夏舞的那一刻开始,他已经进入这感情的迷宫,开始身不由己。

顾西楚以最快的速度将夏舞送到医院,送到相熟的骨科医生那里就诊,拍了X光片以后夏舞就明显沉默,耷拉着脑袋杳无生气的样子,明显是非常害怕。

“脚踝骨头处有两个裂口,足踝的一条韧带有明显撕裂改变,怎么会伤的这么严重?”医生细细看了一眼夏舞肿的不像话的右脚,眼神有些犀利。

“早该来了,怎么拖到现在?”

“她下午还在跳舞,”顾西楚紧蹙眉头,“看起来恶化了。”

“什么?”医生的嗓音高了一度,显然非常惊讶,“这种情况你还跳舞?简直乱来。”

夏舞愣愣看着X光片,终于将心里的恐惧问出口,“医生,我的脚伤…会影响到我跳舞吗?”
“今天我被人踩了一脚,感觉更严重了。”夏舞的泪簌簌掉了下来。
站在边上的顾西楚眉紧紧一揪,“上台前还是上台后?”
夏舞的脑子早就成了浆糊无法思考,老实答,“上台前。”
“都这样了你还上去跳?”顾西楚暴怒。

“我…”老实的夏舞无话可说,顾西楚并不明白,上台前的一分钟她已经骑虎难下,那么多双眼睛盯着她,除了硬着头皮上场,她别无选择。这种艰难的时刻她一生也只经历过一次,当时的痛苦难以描述,更别提她当着所有人摔倒在地,那将会是她一生的耻辱,想到此,她泪如泉涌,低下头擦眼泪。

夏舞的人生从没有如现在这般挫败过,顾西楚也是又心疼又气愤,责备的话再也说不出口,只好不太确定地问医生,“应该没事吧?”
他内心隐隐不安,韧带差点断裂,这伤真的是太严重了,很有可能夏舞的舞蹈生涯就终结于这一天。


医生的神情无比凝重,细细地再次研究了下X关片,“骨裂加韧带伤…早一点来情况可能好一些,但是…”

他回过头来,下了判决,“一年之内不能跳是肯定的。”
夏舞半张樱唇,只觉得一盆冰水泼面,全身冰凉,一时半会还不能接受这残酷的现实。
“具体还要看恢复情况来判断,”医生摇了摇头,“伤得实在太严重,如果不好好休养,甚至会影响将来的正常生活,小姑娘,总不能为了跳舞把自己的下半辈子也搭上对吧?”
“来,去吧,伤处理一下,然后要打石膏,以后右腿千万不能用力,拖三天,也许就要用一两年来恢复,年轻人,要吸取教训啊。”
老医生循循教导,下一秒,夏舞趴在桌上,嚎啕大哭,顾西楚沉重摇头。
一年休养,对于一个冉冉升起的舞蹈新星来说,足以让她陨落了。


39


脚上的石膏犹如沉甸甸的枷锁,彻底束缚了夏舞飞翔的翅膀,她坐在顾西楚车中,哭红的眼睛无神地望着前方,下午还是晴空万里,从医院出来时,天空已落下万千绵针般的毛毛细雨。
这个世界真的变得太快了,总有意外让人措手不及。
夏舞在变幻的漩涡里沉沉浮浮,她尚未找到一根可攀的浮木,处于溺死的边缘。
顾西楚当然能体会身边女孩的心情,他害怕她太年轻,内心没有足够的力量能支撑自己继续走下去,不禁担心。
不能跳舞,就像鸟儿失去翅膀,从此蓝天只是梦想,要学会的,岂止是走路,还要学会如何在平地上艰难生存。

“老师,就在这里停下吧,”车开到离家只有几十步的公园处,夏舞沉闷开口,顾西楚有些担忧地望着她,刚想张口说话,夏舞却已经笑了笑,说,“您不用担心我,我只是…想静一静,想想怎么对家里人解释。”
她低下头来,侧脸宁静却忧伤,然后看了眼窗外黄昏下的绿野仙踪,“每次我有烦恼的时候就去那里坐一会,那里是我的秘密花园。”

顾西楚眼波温柔,“我能在你的秘密花园陪你一会吗?”他明明一脸担忧,却故作轻松地说,“或者为你撑伞,外面下雨了。”
夏舞摇摇头,开门下了车,“不用了,雨不大,我坐会就回去,这里离家只有一两百米路。”
“那你怎么回去?医生说你右脚不能用力。”顾西楚有点急。
“没有关系,我打电话让我弟弟来接我。”
说话间,她已经单脚跳下了车,只是不敢大意,站妥后夏舞背对着顾西楚好几秒,顾西楚凝望着她暮色下细瘦的背影,突然心里丝丝抽疼。
安慰的话终究是噎在喉间吐不出口,或者这个时候,让她一个人静一静或许比形式化的安慰更有用些,只是顾西楚还是担心夏舞会想不开,生活平顺的女孩子,遇到大风大浪时,有几个能自己一个人扛过去?

夏舞转过身,定定地望着顾西楚,“老师,对不起,让您失望了。”
顾西楚简直不能再多看一眼这双大眼睛,他接受不了那里的空洞彷徨,他想念过去那双莹莹发亮的眼睛,想念春日午后踮脚站在门口徘徊的羞涩小女孩,他说,“我会等你,在那个教室。”
他真挚地看着夏舞,想给她多一点的力量,“记住我当初的话。”
“move on。”

看着顾西楚的车远去,最后消失在拐角处,夏舞在细雨中站了好一会,最后单脚困难地跳到了公园的长椅上,背后是公园,对面那排房子的右前方第三栋就是自己风雨飘摇的家,她在雨中一眨不眨地看着那个地方,想起从小到大妈妈殷切期望的脸,突然心头一酸,泪水像溃堤的潮水夺眶而出。
她在雨中抽泣,哭成了泪人。
老师说要move on,可是这有多难,她甚至没有回家的勇气。
输了爱情,也因此输了自己的人生,一时的逞强糊涂让她十几年的努力付诸东流,那是她的血泪青春,她却轻易而举地就将它抹灭,也毁了记忆里那个在练功房里为梦想流血流汗的自己。
夏舞你怎么能这么傻?怎么就能这么傻?你还有明天吗?明天的你依然能够大声宣布自己一定能梦想成真吗?
夏舞内心苦苦嘶吼,却找不到答案,因此双手捧脸嚎啕大哭,悔的不能自己。

她在自己的雨中世界里感受悲伤和悔恨,没有听到疾驰而过的汽车声,雨下得大了,她的头发渐渐淋湿,她真心乞求雨水让她清醒。
而一双黑皮鞋站定在她面前,她放下双手迷蒙着视线看向来人,见到他的脸的一霎那,泪水再度溃堤,自己所有的疯狂和愚蠢就来自于眼前这个人,激动的心情再也难以平复。
“你是来看我笑话的吗?你笑吧,我不能跳舞了,呜呜呜,”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我就是个傻瓜,大傻瓜。”
她突然抬起头来,湿漉漉的眼里燃着一把火,“你来干什么?你走你走,我不要看见你,我再也不要看见你。”
说话间,她用力推搡着严冀,认识以来头一次希望他从自己的眼前消失,就像爱情没有来过一样,她那么渴望最初生活的平静。

严冀没有走,他慢慢蹲下,雨水把他的脸打湿,他的眼睛里有一片海,海上细雨蒙蒙,他再也不是初见时夏舞眼中冷冰冰的男人,这一刻,他也在伤心,或许有更多情绪藏在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