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泰然自若地游上了岸,湿答答却无比优雅地穿过沉默的人群,经过猪头时,停住了,几乎是犀利地问,“你怎么还站着?”
猪头觉得眼前这个湿透的女孩子酷到极致,心里一阵狂跳,连说话也结结巴巴,“我…我马上跳。”
话说完,就笨拙地向前一步,不是人鱼般潇洒飞扑水面,而是咕咚一声,跨着步子直直掉下了水,样子要多滑稽有多滑稽。
众人又是一阵哄笑,而在此起彼伏的笑闹声中,酷女孩夏舞迎着海风大步迈向门口。
刚才跃入水中的那一刻,夏舞感到全身所有的细胞都在战栗,发热的头脑也在降温,心头那把叫□情的火在凉水中熄灭,夏舞在水中仿佛体味到重生。
将所有的苦痛与失望抛入水中,游上岸时,是卸下一切忧伤的夏舞。
严冀,对不起,我还不够爱你,我只能为你疯狂到此,我不会为你背上道德的枷锁,因为我是夏舞。
我只做看起来正确的事。
她大步走着,呼吸着夜晚的清新空气,像是要扑向晨曦的小鸟,快长出一双自由的翅膀。
肩膀被轻拍了一下,夏舞回头,海洛在她身后忧心忡忡地看着她,递过了干燥的毛巾,看着她的眼睛藏着许多内容。
夏舞舒畅地笑了一下,接过毛巾,轻松地挑挑眉,“我知道你要说什么。”
海洛在她身后默默地跟着,也许在静静等待。
夏舞低头擦着还在滴水的头发,是思索的表情,然后抬头凝重地看着海洛,“海洛,爱情也许就像舞蹈一样,有时候更多的是无奈。”
“我跳芭蕾十几年,花了那么久的时间,可是还是难以喜欢上它,我试过,也逼过自己,却还是失败了…”她把眼光放远,脸上满是遗憾,“我难以想象一辈子跳芭蕾,每天都过的很痛苦,所以我索性放弃重新开始,任凭谁劝也没有用,我只想对得起自己的人生。”
“所以…是我抛弃芭蕾,有留恋,却还是放下了。人,勉强自己总是很难。”
“爱情也是这样吧,不喜欢就是不喜欢,没有办法说服自己接受,因为剩下的人生还那么长那么长,每一个人都想最爱的伴侣,过最好的人生。”
“所以,我一点都不怪严冀,是他当初教我,人一生,要为自己要活。”
夏舞看着海洛笑,走过去轻轻拥住海洛,海洛瘪瘪嘴,苦笑着抱住夏舞。
两个女孩在风中互相汲取温暖。
“我被爱情抛弃了,我很伤心。”夏舞的声音像是棉絮一样轻,“但没有关系,我还年轻,我的人生很长很长,总有一天,爱情会来找我。海洛,你说是吗?”
看着这样脆弱却一脸坚强的夏舞,海洛心里一阵激荡,抬手揉乱她湿漉漉的发,“傻姑娘…”
“是啊,比起吹风笛的姑娘,跳舞的姑娘确实不太聪明。”
夏舞在风中释然地笑,海风正在风干她湿透的衣服,也在风干她心中的泪。
她潇洒后退,然后转身,抬手朝背后的海洛挥舞手里的毛巾,“傻姑娘走了。”
“哎,我找人送你。”海洛在后面急急喊着。
“不用,现在还早,打得到车。”夏舞头也不回,急匆匆的脚步,分明是追逐晨曦的鸟。
知道她需要时间自己静一静,海洛站在在风中,望着远去的娇弱身影,只是一声叹息。
夏舞疾步走着,路灯下她的眼亮闪闪,风吹着胳膊有点冷,她抱住肩膀迎风走,抬头看天上的星夜,还是那几颗星在孤独闪烁,她想起顾西楚的话:只要心里有星星就行。
假如美丽人生就如星星一样难以触及,可是只要怀揣希冀,总有一天,她就会拥有吧。
夏舞倏然一笑,又有了在星星下跳舞的念头。
可是太冷了,我要早点回家,她对自己说。
夏舞,你最近够疯了,快做回正常人吧。
别墅的嬉闹声逐渐远去,只有一盏盏海边路灯孤寂地陪伴着她,这时,身后海边公路有车过来的声音,夏舞以为是出租车,站住刚想招手拦,不料,看到开过来的黑色车子时,愣住了。
严冀打开车门走了出来,隔着一些距离看着夏舞,风吹乱他的发,他的眼睛却是记忆里的幽深,像是蒙了层雾,看不出情绪却总是觉得藏了太多东西。
温暖路灯光绵延了一路,两个人就这样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无声相望,有陌生的东西在流淌,远方是一片海,有浪轻轻拍打岩石礁。
“上车,我送你回去。”严冀说。
夏舞不动,“你的女朋友呢?”
她一度担心谢一漫从车中翩然走出,朝她示威地笑,可是显然她没有跟来,夏舞纳闷,谢一漫怎会容忍严冀独自离开?
“这你不用管,”严冀的表情依然不变,大多数时候他并不爱笑,“上车吧。”
“我自己可以打车。”
“上来,这里不可能打到车。”
“我可以走回城里。”夏舞依然坚持。
“上车,不要再孩子气了。”严冀嗓音沉沉的,面对夏舞骨子里的执拗,他有些无奈,只好加重语气。
又是这样教训小孩的语气,夏舞转身对着夜空苦涩一笑。自始自终,他也许都把自己看成一个未长大的小孩吧?觉得她轻率、不成熟,对于她的表白,也就不愿意认真对待。
谁又会在意一个小孩子的玩笑话?在孩子眼里,也许今天喜欢一个人,明天就会忘记那个人的面目,念另一个人的好。
面对孩子的不定性,大人又是怎样做的呢?敷衍,假装相信,然后下一秒忘得一干二净。
严冀就是以这样的心态看待她的真心吧?他也许甚至没有好好考虑过她的话,他冷冷看着她做的一切,用孩子的心态度量她,然后用一次深刻的约会暗示她,成熟点吧,爱情是成人世界里结出的果实,而你还太矮小,你还不够资格采摘。
严冀看着迎着风吹的倔强小女孩,她背对着他,只给她一个削瘦的背影,可只是这样无声的背离,就已经让他的心乱到不能再乱,对于眼前的女孩,他前所未有的感到无可奈何,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他对人生已经没有太多希冀,只有小女孩才会希冀的美丽人生,在他眼里,不过是一种可笑的自欺欺人,人生就是大海中的航行,大多数的时候要克服孤独,饥饿,风浪,还有时时刻刻可能出现的食人鲨鱼。
在严冀心里,人生路上,再没有比平静更珍贵的东西,他爱惜自己的人生,所以为自己设计人生蓝图,蓝图的主题是:平静。
事业上,公司必须更大更强,因为在险恶的商海里,最好的防守策略就是让自己强大到无人能敌;家庭上,找一个各方面都与自己匹配的女人做伴侣,她要有独立的思想,稳重的仪态,健康的身体,拥有能让她实现价值的事业,他能驾驭得了她,并且最重要的是,她接受朗朗并愿意用余生的时间爱他。
虽然在最后一点上,一漫还未口头承诺,严冀却自信,她是个聪明的女人,她可以做到。
这就是他想要的平静生活,但是严冀从没有想过,他的生活出现了一道热情的火,燃烧了他的生活,然后要将他所有的理智一一吞没。
严冀最讨厌意外,因为意外,他从此失去最爱的姐姐,从此肩负重担,连喘息都累。
对,他严冀是个懦夫,他也是人,他也会害怕,会害怕责任,害怕自己做不好,可是他别无选择。
他的每一步都走得很谨慎,因为家里父母孩子在巴巴看着他,天上姐姐在看着他,他没法放肆了。
所以平静就好。
总以为上天总会垂怜他,可是上天还不饶过他,又给了他另一个意外。
夏舞就是他人生里的意外,他没法计算她的到来,也没法计算她的离开,严冀眼看着夏舞在风里那么柔弱地站着,背对着他,好像要随风飘走,他又是高兴又是害怕。
“夏舞…”严冀的声音接近恳求,他不知道自己能说些什么,他已经什么话也说不出。
夏舞回过头来,用陌生的几乎是犀利的眼神打量着严冀,然后几秒后,她走过去打开车门,坐好,“走吧。”
兴许是默契,两人一路无话,严冀把自己的外套扔给夏舞,她身上的衣服还是湿的,可夏舞执意不穿,他无法,只好大夏天的,打开了暖气。
一路上,夏舞只是木然地看着窗外,像是看不够似的,一直不肯面对严冀。
到了夏舞家门口,车稳稳停下,夏舞没有立刻下车,严冀也是心照不宣地坐着,都知道接下来将要来临,也许是一场有关“再见”的谈话。
“电影里说,人生就是一盒巧克力,你永远不知道下一颗拿到的是苦还是甜。”夏舞先张口,语气平静。
她偏头平静地望着严冀,“严冀,谢谢你送给我的巧克力,我尝到了苦,也尝到了甜。”
她朝他淡淡微笑,“我永远会记得你给我的味道。”
“老师说,喜欢一个人却得不到,就诅咒他每一天都过得不幸福,然后等他回头。我想了很久,发现自己做不到,”夏舞的表情有一瞬的迷惘,然后朝严冀甜甜一笑,“因为我知道的严冀,有过很多痛苦,伤心时只会一个人躲起来抽烟,所以…这样的诅咒,我做不到。”
严冀注视着轻轻说话的夏舞,脸上是看不出情绪的表情。
夏舞真挚地看着心爱的男人,忍下心头翻涌而上的痛楚,用淡淡却温柔的声音说,“严冀,我祝你幸福。”
“再见。”她终于假装云淡风轻地说出这沉重的两个字,然后开门下车。
严冀望着远去的夏舞,她慢慢走远,越走越远,他的心,终于难以抑制地难受起来。
他知道,夏舞也是他人生的一颗香甜巧克力,他诚惶诚恐地感受着她的甜,害怕沉溺其中不能自拔,所以狠心把她扔在沼泽中。
然后,他找不到她了,看着夏舞走进家门消失在视线里,他突然莫名地害怕起来。
他终于把她弄丢了。
作者有话要说:嘤嘤嘤,我好怕你们揍我。。。。至于原因,接下来看就知道了嘤嘤嘤。。。。
这个作者变态鸟,希望大家出手挽救她。。。。
后面真是狗血啊啊啊啊不要揍我不要揍我。。。
34、34
夏舞回到家打开家门,发现家里黑漆漆一片,往常这个时候爸爸一定会在客厅看电视,说说是看电视,其实夏舞知道,他是在等家里其他成员回家。
或许是今天太累早睡了,夏舞想。
到了楼上,夏桑夏鑫的房里都是黑着的,夏舞更加狐疑,回到自己房间准备洗澡,随手拿起搁在床上的手机,刚才出门没有带,似乎有几个未接电话。
夏桑打了两个,夏鑫打了三个,爸爸也打来一个。
家里人应该已经习惯她的偶尔晚归了,怎么会这么急着找她?
从来没有遇见过这样的情况,夏舞握着手机隐约有一些不好的预感。
赶紧拨电话给夏鑫,夏鑫马上接起,口气是罕见的焦急,“二姐,你在哪里?”
“我在家呢,夏鑫,怎么了?怎么家里一个人也没有。”
“二姐,快到中心医院来,家里出大事了。”
“啊?什么?”夏舞惊得心差点跳了出来,“出什么事了?”
“家具厂着火了,厂房仓库…全没了,妈妈急得晕倒了,现在在急诊室挂水呢。”夏鑫在那头已经低声啜泣起来。
挂了电话,夏舞手脚冰凉一片,拿起钥匙就往门外跑。
不管什么季节,城市的深夜总是让人感到冷,夏舞在车上环抱肩膀想,事业是妈妈的命,她苦心经营十几年的家具厂是她事业的心脏,假如没了,妈妈又怎么承受得了这样的打击?
一路狂奔到医院急诊室,病房旁的走廊,夏桑靠在墙上表情呆滞,夏鑫泪眼婆娑地遥遥看着她,夏舞的嘴微微哆嗦,“妈妈没事吧?”
夏鑫指了指病房里面,眼圈红红的,“没事,医生说她受了刺激,醒过来就行。就是…就是咱们家的工厂没了,全烧没了,咱们家要破产了呜呜呜呜。”
夏鑫说着说着,就滑下抱头哭起来。
“破产…”夏舞无意识地喃喃重复着这个陌生词汇,此刻她脊背发凉头脑空白,完全理不清头绪。
“妈妈向银行贷了五千万买地,就是用家具厂做的抵押,妈妈找人评估过,厂里的动产不动产加起来大概值六千万,现在除了土地,都成了灰烬。”夏桑在夏舞身后静静开口,死鱼般仰头看着医院雪白的屋顶,声音冰凉冷寂。
“大姐,保险公司会赔些给我们吧?”夏鑫懵懵懂懂地抬眼问,红肿的眼里闪着希望的光。
夏舞也用饱含希望的眼神注视着夏桑,渴望听到一些好消息。
夏桑靠着墙维持一动不动的姿势,苦笑了一下,眼神里盛满绝望,“咱们家就是这么倒霉,保险就是这个月到期的,妈妈这个月太忙没顾得上续,没想到就出事了。”
“这一回,是老天不保佑咱们家。”
夏桑说着说着,眼眶就溢出了一滴硕大的泪。
夏舞动了动干涸的嘴唇,最后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家里的这些事她完全不知情,到了现在她才明白自己是个多么不负责任的家庭成员,作为子女,她不但没有为父母分忧解愁,甚至连起码的主动了解都没有做到,每天浑浑噩噩只牵挂自己的事,她真是混账得可以。
夏舞浑身无力地认识到,自己是多么的自私。
本城郊区一家大型家具厂失火的新闻更是上了本市的早间新闻,熊熊大火持续燃烧三个小时,火势在风势的作用下,厂区边上的上千万存货也被烧得一干二净,镜头中,夏舞爸爸面对火灾过后只剩狼藉的工厂,还有追问不休的记者,长久的沉默着。
此时严冀正将一个蒸蛋放进朗朗的碗中,抬头没什么表情地扫了一眼电视镜头,看到一个一脸愁容的中年男人正躲闪着镜头,他的身后,偌大的工厂只剩下一副空架子,还有余烟从某个角落冒出来,大火就如一个大胃口的饿兽,已经吞噬了所有的东西。
严冀母亲盯着电视屏幕猛瞧,捂着胸口一脸惊讶,“哎呀怎么烧成这样?损失不要太大。”
严冀面无表情地瞄了一眼电视镜头,“保险公司应该会赔一点。”
然后低头专注地翻看手里的PDA。
对于严家来说,这个早晨就这样在新闻声和鸟叫声中,平静度过。
而这个早晨对于夏家人来说,是一场希望永远不要醒来的噩梦。
但人生就是这样难以逃避,当晨曦探出头时,噩梦也就惊醒,此时他们已经一无所有。
夏舞妈妈醒来后已恢复平静,她静静地坐在床头,苍白面容好像一夜之间苍老了十岁,过去眉宇间女强人的神采已经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满脸的疲惫,脆弱,还有不堪一击的眼神。
三个小时就能摧毁十五年的心血,除了天不佑人,似乎就再也找不到其他合理解释。
夏舞走过去,握住妈妈冰凉的水,母女俩相对无言,只有眼眶里盈着的泪水,昭示着母女心底深处相同的绝望心情。
母亲辛欣看着床头床尾三个强忍眼泪的儿女,二十几岁的年轻人,涉世未深的脸上却还是稚气十足,心里一苦,眼泪就溃堤般再也忍不住,喃喃着,“妈妈对不起你们,本来想让你们生活的更好些,没想到…反而要拖累你们了…”
“妈…你胡说些什么,”夏桑哽咽着,背过身擦去眼泪,语气依然很拽,“说这些干什么,不就是没钱了吗?一家人在一起才最重要。”
夏舞握紧了一些妈妈的手,也急忙哭着说,“妈,姐姐说的对,我们不在乎,只要你好好的就行。”
夏鑫拼命在边上点头,眼里噙着泪花。
夏舞的爸爸老树桩一般站在门口,眼睛通红地看着里面的妻子孩子,终于低下头,抹去了一把脸上的老泪。
35
接下来的几天堪称忙碌而煎熬,往常精力充沛的妈妈一病不起,躺在床上每天就看看窗外的天,也不说话,一天也吃不下几口饭,一场突如其来的大火摧毁她十几年的心血,已经将她的精神完全击垮。
妈妈手机关机,剩下的烂摊子就只好交到家里的男人手中。这个时候爸爸又成了家里的顶梁柱,他全权接手过来,每天手机响个不停,三个孩子不放心都没有去上学,但一看到爸爸皱着眉头去外面接电话应付各种人物,心里就沉重地喘不过气来。
都是讨债电话。
也是出了事后,夏舞才多少知道一些家里的经济情况,惊得半天都说不出一个字来。
这两年房地产业如火中天,妈妈见一些商界朋友中,专心做实业的生意做得温温吞吞,专心做房地产的却赚得盆满钵满,妈妈也动了心思,找了几个朋友合作,第一期拍地启动资金已经用掉了六千万,除了夏桑知道的向银行借的五千万,妈妈后来又借了一千万,甚至还向高利贷借了一千万救急,而这些事,除了爸爸,家里其他人完全不知情。
家里欠债近一亿,夏舞听了以后好半天没缓过神来,她从没有想到妈妈是个如此敢于冒险的女人,没出事时心里会钦佩她是个有魄力的女人,出了事以后又会觉得她这样堵上一切的做法,真是让人双腿发软。
爸爸自然是知情的,他闲赋在家当家庭妇男,并不表示他就是个撒手一切什么都不管的男人,他也曾经不顾一切劝妻子,还吵过,冷战过,后来还是屈服了,谁让家里是女人在赚钱,他的话语权于是弱了几分。
以为顶多是冒险了一点,天天保佑资金链不要断,结果越是保佑越是不佑人,老天爷就是看不惯太贪太躁的人!
这天晚上,爸爸把三个孩子叫到书房里,沉沉地坐在桌后,看着他们忧虑却纯净的眼睛,个个好像一夜长大,心也揪痛起来。
可是要说的事还是要说,爸爸想,他们都是大孩子了,以前把他们当成温室里的花朵,风吹雨打都不忍他们经受,终究是娇气不懂事了些。现在这家庭变故来得突然,温室已经被摧毁,今后的人生里,可能不是老人护佑他们,而是他们护佑老人了。
他们是时候长大了。
爸爸的嗓子已经暗哑,表情也十分疲惫,沉默了半晌才很不忍心的开了口。
“家里的事不用爸爸说,你们三个也知道了。”他憨厚而慈爱的眼神缓缓掠过三个孩子,眼睛里布满血丝,“爸爸叫你们来,只是让你们知道眼下家里的处境,心里也有个数,至少要明白未来的日子会怎么样,让你们有个心理准备。”
“厂子烧了,保守估计损失在三千万左右,好在这两年工业地皮涨得快,咱们地皮约莫能卖两千五百万,爸爸跟你妈妈合作的几个朋友谈过,这个非常时刻,他们也愿意把你妈妈的那股买过来,但是商场如战场,商场上多的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商人,所以…你妈妈先期投入的六千万,这些人只肯花四千万过手买过来。”
说到这里,爸爸在灯下疲惫地抹了一把脸,夏舞和姐姐弟弟面面相觑,沉默地站着。
夏鑫已经有了哭腔,“爸爸我们怎么办?”
爸爸抬起头来,直直又有些严厉地盯着他,正色道,“你哭什么?你是家里唯一的男孩子,你的两个姐姐可以哭,但就是你不能哭。你是男人。”
夏鑫呐呐地看着灯下苍老的父亲,倔强的低下头憋住眼泪呼之欲出的眼泪。
“爸爸,他们怎么能那样做?”夏舞哽咽。
“这个世界就是这样,树倒猢狲散,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所以这个时候有人落井下石讹我们,也是正常。”
爸爸严肃的看着儿女们,夏舞懵懵懂懂的觉得,眼前的父亲又是儿时那个身着笔挺军装的年轻军官,岁月即使再无情,也没有能力夺走他眼神里的锐利。
“所以,这笔账就是这样,还了银行还有高利贷,还欠一千五万,我跟你们妈妈商量了一下,家里还有些不动产,”爸爸重重叹了口气,“这个时候也只能卖了。”
“之前给你们每个人都买了一套房子,再加上这套别墅,还有一些黄金首饰,你们姨妈也愿意借一点给我们周转,所以这个窟窿,我们勉强可以填上。”
爸爸在灯下静静地看着三个已经成年的孩子,过了好半天才说,“只是我们家从此以后,怕是要…一无所有了。”
一滴豆大的眼泪从爸爸的眼里淌下来,滚烫滚烫,“爸爸妈妈对不起你们,以后怕是要让你们吃苦了。”
“爸爸…”三个人异口同声,眼泪也同时流了下来。
而门后,妈妈虚弱地靠在墙壁上无声啜泣,脸上已是泪流满面。
恍恍惚惚了几天后,夏舞终于顶着一张苍白的脸去学校,这几天睡眠不足,想到家里的变故根本不能入睡,白天还要打起精神陪妈妈,看到妈妈的那副弱不禁风的样子,心里又更加不好受,晚上也就更加难以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