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沉默不言,二驸马微微松口气。
“我朝是继前朝天下而来,一统天下固然快了许多,但也继承了前朝的许多弊病。如楼家,梁家,袁家,耿家,哦,还有驸马都尉的窦家……这些可不是陛下扶持起来的家族。相反,陛下立国,还得到了他们许多帮助。如袁家梁家,是领数郡之地来投陛下的。驸马的伯父大人当年统领河西四郡,百姓安睦,兵强马壮,人家可不是山穷水尽无路可走啊,然而还是诚心诚意的投了陛下。太子殿下,您让陛下怎么办?”
“人家来投,难道陛下不纳?这些年来,诸位大人兢兢业业,为陛下征战经营,并无不妥,难道让陛下提刀就杀?动辄逼死功臣,诛灭三族这种事,不是哪个皇帝都能做到的。至少,我们陛下做不到。”
太子想到了周亚夫,不由得暗叹一声。
二驸马眼眶湿润,真心诚意向霍不疑作揖:“子晟这番话,我这里先谢过了!”抬起头,他道,“功臣二字,说来好听做来难。也不怪陛下和殿下心中顾虑,为了天下大治,度田势在必行,可我等功勋之家子弟众多,有时难免生出事故,阻碍了朝廷大计……”
“行了。”太子瞪向驸马,“你是你,你家是你家。若不是为了避忌你那堂兄,你也不至于蛰伏至今,每日与二姊吟诗作曲,无所事事。”
二驸马笑道:“其实吟诗作曲,悠闲度日,也是一份自在。”
“算了吧你!”太子没好气道,转过头,他略带疑惑的看着霍不疑,“孤怎么觉得,你今日十分……十分高兴……?”
“哦,是么。”霍不疑长眉轩挺,俊目如泓,虽不曾多说什么,却能明显的让人察觉他身上的明朗舒展。
二驸马轻笑一声,太子问他为何,他道:“殿下不知,前几日啊,子晟托我打听件事——徐郡太守万松柏度田是否妥当?”
太子一时没想起其中缘故,二驸马提醒道:“万太守与程校尉是结义兄弟。”
太子一愣,然后阴阳怪气的哦了一声。
霍不疑温和道:“敢问都尉,万太守情形如何。”
二驸马笑道:“你放心,我仔细查问过了。万太守与族亲不睦,是以万家族人也没法仗势欺人,随县万家度田十分顺畅。至于徐郡,万太守有人马有财帛,一不怕当地豪强威吓,二不贪图人家贿赂,是以徐郡度田也很顺畅。”
霍不疑放了心,然后当场翻脸:“都尉大人真是可恼,当年你向我打听二公主的起居习惯,我可从未告诉旁人。不想都尉大人转头就将我所托之事抖搂出去,也罢,我也得与陛下和殿下说道说道。殿下可知,当年陛下尚未赐婚,驸马便与公主在园……”
“打住打住!”二驸马急的脸红脖子粗,“行行行,都是我的错!你别说了,看在公主自小待你不薄的份上,看在上回……哦……”
他忽想起一事,“对了,我还没与你算账呢!殿下臣告诉你,三年前我长途跋涉翻山越岭去边城看这竖子,谁知他居然装作不认识我!害我在营寨里寻摸了一整日,还当自己找错地方了呢!”
霍不疑笑道:“谁叫你穿戴的那么金光闪闪,边城苦寒,将士们最看不惯那些衣着鲜亮的世家子弟!”
太子终于绷不住,放声大笑。笑罢,他敛容正色:“依子晟看来,父皇会如何处置地方豪族违抗度田令之事?”
霍不疑想了想,道:“陛下会先处置那些瞒报田土人口的郡太守,大约要杀上好几个——说到底,他们才是朝廷重臣。罔顾国法,他们首当其罪。然后朝廷加紧度田,再看地方豪族的态度。若是就此服软,老老实实的奉令行事,就罢了;若是依旧顽抗不改,甚至兴兵作乱……”他没说下去,只用眼底寒光表明决心。
太子点点头,他也是这么想的,很符合亲爹喜欢给人一线生机重新抉择的习惯。他又问:“驸马以为如何。”
二驸马举着锦帕,还擦着适才被霍不疑吓出的冷汗,闻言吐槽道:“这竖子除了自己的婚事,其余大事小情,多是所料不远。”
正事说的差不多了,霍不疑起身告退,本来太子还想问他两句婚事进行的如何了,但被二驸马以目光制止,只好目送霍不疑离去。
看着霍不疑修长矫健的背影,二驸马不禁感慨:“若不是凌益那狗贼作恶,亲人惨死,子晟应当是这都城中最鲜衣怒马,最明朗直率的儿郎。唉,真是造化弄人。”
太子也叹了一声。
……
回到宅邸,霍不疑听闻骆济通还没走,便先回屋换过一身常服才过去。
骆济通惶惑不安的坐在偏厅,见到霍不疑进来,紧张的直起身子。
霍不疑没有看她,径直走进来:“我本以为你都知道了,不想今日上朝才听闻汝父尚在城外。我想,你还不知道我对汝父说了什么。”
骆济通突兀的喊道:“我看见程少商胳膊上的咬痕了!”
霍不疑转过身,看她片刻,缓缓的撩起自己的袍袖,果然在右臂上方也有一圈已经结疤的牙印,色呈深粉。
“……果然如此,果然如此。”骆济通一下坐倒,喃喃道,“我说你怎么老是摸右臂呢。”她忽的抬头,“这些年来,你从未忘记过她?!”
霍不疑默认。
“你,你为何这般待我?”骆济通泪盈于睫,“你自小就不肯让人靠近半分,可却容忍我插手你府内事,我当是你愿意接纳我,却原来只是大梦一场!你,你骗的我好苦!”
霍不疑纠正道:“骗人算不上,应当是误导。”
骆济通泣道:“你怎能这样待我!我一片真心对你,你不愿接纳就罢了,何必诓骗我白白耽误我这些年青春!”她泪眼盈盈的看过去,“这么多年了,难道你对我没有半分情意么?”
霍不疑想了想,淡淡道:“没有。”
骆济通面色惨白。
“你我相识远在少商出现之前,看在这些年对我有用的份上,我叫你今日彻底明白。”霍不疑双手负背,站到窗边,“我很早就知道五公主是什么人了,暴戾,偏狭,骄奢淫逸,可素以贤淑明理闻名的骆娘子你,却与她相处甚谐——你说,我是怎么看你的。”
骆济通不服的哀叫:“我是为了父兄家人!骆氏子弟平庸,若我不能依附五公主,宣娘娘怎会替我家说话!”
“是以你就看着五公主活活杖毙无辜的小宫婢,将偷瞧我的小女娘溺死湖中,然后你还替她在娘娘跟前遮掩?”
骆济通立时语塞。
霍不疑目光冷漠:“不过,彼时我以为你只是贪恋权势的寻常女子,直至那年淮安王太后办寿宴,我才知道是看走了眼。不曾想,你竟是个心狠手辣的。”他嘴角一挑,讥讽道,“我来问你,你那贴身侍婢春笤,是怎么死的?”
骆济通惊疑不定,结巴道:“她,她……不是五公主……”
霍不疑冷笑一声:“人人都以为是五公主下的手,我事后才察觉出不对。像你这种世家出身的女子,贴身服侍之人自不会是随便外头买来的,多是一家老小都在骆府当差的吧。如少商,她的贴身侍婢就都是程校尉部曲之女——像这样阖家老小都捏在骆家手中的婢女,如何会轻易被五公主买通?”
“再有,事发之后,五公主很快就对陷害少商供认不讳,以她那样混不吝的泼辣蛮横性情,不会大费周章去杀一个婢女灭口的,因为她根本不怕被揭穿。要灭口的人是你吧,骆娘子?可惜,待我查出端倪时,你已要远嫁西北了。”
骆济通擦拭泪水,冷笑道:“看来你对我有定论了?既然如此,又为何容忍我接近你。”
“若你真是个心善仁义的好姑娘,我一定离你远远的。”
骆济通愤恨道:“你只看到我坏处,却一点也看不到我的好处么?我恪守承诺,尽心竭力的服侍亡夫与贾氏双亲……”
霍不疑讥嘲的笑出声:“骆娘子别装了,你的用心别人猜不出,却瞒不过我。骆氏最近数十年来暗弱,族中女娘的婚事都用来交联权贵了。你的姑母姊妹都认了命,可你不肯,便明知贾家儿郎体弱多病,还一派大义凌然的要嫁过去,人前人后各种委屈做作,于是令尊令堂答应你,待改嫁时,一应都由你自己做主。如何,我说的不错吧。”
骆济通胸腔如火烧,大声道:“是又如何?初嫁从父,再嫁由己,等我守寡就是我能自己做主之时,我替自己打算有什么错!你以为我没打听过当时那些要娶我的人家,那些家族看着光鲜,可愿意娶我的都是不成器的儿孙,指着我去管教她们儿子呢!贾家也是高门大户,嫁那些不成器的,还不如嫁去贾家,至少很快能改嫁!你知道我有多羡慕程少商,她虽出身不如我,但父母却真心实意替她打算。她生的貌美,她父母却从没想过拿她去巴结权贵!”
霍不疑想起那女孩,不自觉的柔柔一笑:“其实是她父母怕她闯祸丢人,才从不敢将她高嫁。你装的太好了,贤良淑德,仁德练达,你的家人自然要将你高嫁出去。你也许应该学学少商,败坏些名声……哦不,你学不了。你爱惜名声,爱惜前程,什么都舍不下,最后只能舍掉别人的性命了。”
骆济通一凛:“你什么意思。”
霍不疑一字一句道:“你的前夫,贾氏七郎,究竟是怎么死的?”
骆济通一阵天旋地转,几乎连站都站不住:“你,你你……”她定定神,“我什么都没做,你不能为了甩掉我,就血口喷人!”
“我从不无的放矢。”霍不疑像瞄准靶心一般盯着她,目光冰冷无情,“人人都说贾七郎的新妇是天底下第一等贤惠的妇人,可我却知道你的底细。当年长秋宫中有一位体弱老迈的侍医,你曾在他身边跟前跟后数月。我记得那位侍医擅长的就是药食调弄,有些隐晦的无人知晓的相克之物,他都知道的清清楚楚。”
“贾七郎过世后,崔侯带去边城的那位侍医曾奇怪,贾七郎那弱症是胎里带来的,他见过许多例,也曾去贾府诊治过,觉得不至于连二十岁都撑不过去。”
“贾七郎的双亲对独子照看甚严,对当年饮食应该犹有记录。骆娘子,倘若我让他们拿当年你给贾七郎所用膳食去试验一番,你猜会有何结果?嗯,寻常人可能只是不适,但用在体弱多病的贾七郎身上,就是致人死地了。”
骆济通摇摇欲坠,哀哀恳求道:“我并非有意,我是为了你啊,十一郎!我从小就喜欢你,看见你又病又伤的来到凉州,我就想过去照看你!我是放不下你啊!”
霍不疑冷冷看她:“少商嘴上虽坏,可她从不曾伤害过无辜之人。你嘴上说的好听,可害起人来从无顾忌。贾七郎何辜,贾氏双亲老年丧子,何其无辜!”
“他本来就要死的!”骆济通喊道。
“人都是要死的,差别不过是寿数长短罢了。”霍不疑厉声道,“侍医说他曾见过如贾七郎那般弱症之人,因为照料得当,成年后不但能娶妻生子,还活到四十多岁。嗯,不过你是肯定等不及的。”
骆济通站直身体,重重抹去泪水,自嘲的笑道:“好好好,你既视我若蛇蝎之人,为何不将我所作所为揭穿!”
“因为你救过阿飞一命。”
骆济通愣了。
霍不疑道:“梁邱兄弟的父祖叔伯都随家父战死了,我必是要抚恤他们孤儿寡妇。那年若不是你放出灵犬搜寻,阿飞就冻死在雪岭中了——是以我没告诉贾家。”
骆济通眼睛亮起来,谁知下一句就打破了她的希冀。
“不过昨日我已告诉你父亲了。等他从城外回家,就会处置你。”霍不疑道,“我告诉汝父,要么将你远远嫁了,此生不得返还;要么将你幽禁起来——总之,你救阿飞一命,我留你一命,算是扯平了。”
骆济通心头发寒,怔怔道:“我,我不明白,既然你什么都知道,为何还让我接近你,还让我,让所有人,都误会你愿意娶我?既然你不愿娶我,又何必……”
她看见霍不疑晦暗的双眸,心头一颤,“哦,我明白了,我懂了。你是拿我做个幌子,你是故意的!”
霍不疑站在窗侧,背光而立:“五年前我就决定放过少商了,我盼她再不受委屈,好好嫁人,安稳一生。我不愿阻碍她,也不能让陛下和殿下阻碍她。有了你,大家才会对我放心。”
骆济通依旧不解:“可是,拖的了一时,拖不了一世啊!等程少商嫁人了,你终归得娶妻的,就算不是我,也得是旁人,你又何必……”她话音中断。
霍不疑似笑非笑,她瞬时明白了,不敢置信道:“你,你根本不想娶任何人!不不,这不可能,你还要延续祖宗香火呢。霍家阖族覆灭,你怎能自私自利的断绝血脉?!”
“为何不可以。”窗棂透进来的日光下,霍不疑的侧脸如冷玉般完美,“千百年前,世上也没有什么霍家。”
骆济通激愤难言,胸腔直欲炸裂,咬牙切齿道:“哈哈哈,我们都被你骗了!可是陛下不会任你胡来的,太子殿下会气死的,你你……”
霍不疑远眺窗外,眼神清冷深邃:“只要我不想成婚,总有办法的。我若娶妻,一定是因为我对那女子心生喜悦,而不是什么别的因由。”——就像他慈爱而深情的双亲一样。
无论多少血火艰险,他心中始终住着一个固执而骄傲的少年。他想要获得父母那样的爱情,想要他将来的儿女也像他们兄弟姊妹六人一样,因为真挚美好的情意诞生到这世上的,而非为了利益纠葛或延续香火。
所以他从未责怪过姑母霍君华,虽然她瞎了眼,看错了人,但她要嫁给心爱之人的打算并没有错。
霍不疑觉得该说的都说完了,道:“你救了阿飞一命,我亦放你一命。你陷害过少商,我便用你来做了数年幌子。如今恩怨两清,骆娘子,就此别过,好走不送。”说完,他拂袖离去,在西斜的金色日光下,身形修长,清隽俊逸。
骆济通痴痴的望着,心中既痛且伤。
她就知道自己没看错人,她的心上人与天底下所有男子都不一样,沉默安静的表相下,他有一份天底下最纯粹热烈的情意。可惜,这份情意不属于自己。
“有件事我要告诉你。”她忽的冲霍不疑的背影大喊,满怀恶意,“程少商右臂上的那个齿痕,已经快要退干净了。恐怕在她心中,你也已经被忘干净了。”
霍不疑脚步一停,没有转身,只淡淡说了一句:“想来当初我咬轻了,不过,这就不劳骆娘子挂怀了。”
骆济通心灰意冷的瘫坐在地。
第160章
当晚少商一夜辗转,次日天不亮就着人去袁府传话,点名要袁头牌来送自己回宫,于是袁慎着家仆套上一辆金玉镶遍的烧包马车,赶在上朝前来颠颠的跑来程府,结果听见两眼浮肿的未婚妻一脸正色的要求自己退婚。
“你说什么?”袁慎怀疑自己听错了,“前日你还说绝不退婚的,这才过了一日两夜你就变卦了?你是不是睡过头了。”——这几日因为地方上有人抗拒度田令朝廷乱糟糟的,霍不疑应该没空出幺蛾子啊。
少商一手抵车壁,确认道:“你没听错,我劝你赶紧退亲吧,晚了怕要糟糕。”
“昨日出什么事了,谁来找过你了。”袁慎很机警。
少商将骆济通来访之事说了,袁慎神情凝重:“……这么快。没想到他对骆氏毫无情意,我还当他碍于骆氏,不好立刻翻脸。”
少商翻身靠着车壁坐下,没有说话。
袁慎以拳捶掌,冷笑道:“不过这也不稀奇,淮安王太后与东海王待他何等亲厚信任,霍不疑还不是说出卖就出卖了他们!”
少商觉得这话刺耳,但也反驳不出来。
袁慎恨恨的低骂一通,然后故作玩笑道:“便是他与骆氏一刀两断了,你要我退亲是什么意思?难道一等他婚娶自由,你就要朝他扑去?”
“你知道我不是的。”少商冷笑一声,“我生平最恨谅解二字,就是因为这二字,便有人毫无顾忌的害人伤人,反正事过境迁后认个错陪个罪,总有人叫你算了算了。哼,天底下有些事做了就做了,伤了就是伤了,凭什么非要谅解不可!”像她,就绝不谅解程母和葛氏。
——程老爹和萧夫人还能说是为了家族儿女搏未来,这些搏来的富贵安稳她也算享受到了,可程母那样自私自利,只为了自己能拿捏住儿子儿媳,就去伤害一个无辜孩童,哪怕将来死了她也不会原谅,不是所有老人都值得尊敬的!
袁慎沉默片刻,道:“那你为何急着要我退亲?骆氏亦非泛泛人家,受此大辱,难道会轻易放过霍不疑?事情哪这么简单。”
少商不答,反而道:“你知道霍不疑行事的习惯么?东海王辞去储位那年,我帮着去东宫收拾东西,翻到了早些年为霍不疑请功的卷宗和他写给东海王的信函。”
袁慎狐疑的看她。
“有这么一件事,当时他大概十六七岁吧,皇帝指派他与张要分别去豫州剿灭两座匪寨。那两座匪寨一座在梁国,一座在鲁郡;说句实话,的确是梁国那座匪寨势单力孤些,是以皇帝原是让霍不疑去梁国的。然而张要一直愤愤不平,对人说自己这趟是给皇帝养子陪衬了,于是霍不疑便主动与张要换了。”
袁慎道:“张要这人的确偏狭,居然与个弱冠少年计较,难怪哪怕武艺不凡,陛下也看不上他。”
“东海王担心霍不疑,可霍不疑却在信中安抚他,说梁国那帮贼匪虽然人少,但是同一宗族出来的,彼此骨肉至亲,血脉相连,同心协力;而鲁郡那伙虽然人多,却是天南地北的乌合之众汇聚一处的,因利而聚,必利尽而散。”
袁慎注意到细节:“那信是何时写的。”
“两路人马刚出都城不远。”
“也就是说,早在陛下有意让他们去剿匪,霍不疑已将那两座匪寨的情形打听清楚了。”
“正是。”
袁慎抚着袖子,沉吟不语。
少商继续道:“后来情形果然如霍不疑预料那般,张要久攻不下,所带兵马死伤惨重,而霍不疑却在一番分化瓦解之后,轻取匪寨……哼哼,其中几名匪首头颅还是自己人为了将功赎罪砍下的。”
袁慎皱起眉头:“……这是碰巧了,若是张要并非心胸狭隘之人,若是两路人马没有对掉,不知结局会如何。”
“别急,两年后你所盼之事就来了。”少商没好气道,“当时陛下刚取下陇地,要追击几路溃散逃兵,也不知是不是有人看不惯霍不疑,竟让他去追击敌酋胞弟那路逃兵。可叹彼时霍不疑自己也刚从一场惨烈大战中下来,麾下人疲马困,死伤不轻,而敌方人马不是豢养多年的死士,就是同宗同族的子弟兵。”
袁慎想起来了,脸色沉晦:“这事我知道,霍不疑追上溃兵,二话不说就血战到底,最后提着敌酋首级回营复命,又在崔侯家中养了小半年的伤才好。”
当时皇帝心疼坏了,论功时故意压了某几人的嘉奖赏赐,想来就是给养子出气的;不过,也正因为这一场硬碰硬的死战,朝臣们才对当时尚未及冠的霍不疑刮目相看,纷纷言道‘霍翀将军后继有人’,浑然略过凌益。
少商点点头:“现在你明白了,他敢骤然与骆家一刀两断,要么是留有后手,骆家不敢跟他翻脸,要么就是豁出去不管不顾,也不惧怕与骆家结仇。”
“你到底要说什么?”袁慎狐疑。
少商道:“同样道理,他敢骤然叫我与你退亲,要么是想好后招了,要么是打算豁出去了。袁大公子,你打算如何应对?”
袁慎愠怒:“难道我还怕他!”
“若是前者还好,你们袁家也不是吃素的,再说你的心眼也不比霍不疑少,就怕是后者,他全不要脸了,到时闹的满城风雨,人们对你指指点点,你该如何?”没几个男人愿意成为绯闻主角,更别说是疑似绿云罩顶的男配了。
袁慎果然傻眼了。
宫门到了,少商拍拍袁慎的肩:“你好好想想,霍不疑发起疯来是会咬人的,你总不能咬回去罢。不用替我担心,我虽在他手里吃了不少亏,但他也没落到好去。”
袁慎以为少商说咬人是在比喻,其实少商说的实话。
两人在宫门前分别,袁慎满脑门子官司,险些连去尚书台的路都走错。
宣太后照旧卧病不起,人昏昏沉沉的,连少商回了永安宫都不知道,少商心中很是难过;喂过汤药,宣太后迷迷糊糊的问起霍不疑的官司,少商很不解气的狂喷了霍不疑一顿,逗的宣太后不住轻笑。
又过数日,程家小女的大名再次传遍都城上下。
先是长水校尉骆宾当众宣布要给寡居回家的女儿招婿,将都城显贵都吓了一跳,耳目灵通些的早知道太子属意骆济通嫁于霍不疑为妻,也都知道骆家对此事是乐见其成喜出望外。眼下这等情形,显然不是骆家忽然发疯,那就是霍不疑变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