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成材很是感激,却又叹息,“我方才已经问过玉兰了,她说要是实在要嫁。她宁愿嫁得远远的!”
她是想离开这个伤心地啊!章清亭想想真觉得她怪可怜的,“秀才,你去把玉兰叫来,再好好谈谈,她这么心不甘情不愿的,就是嫁进去吃穿不愁也未必甘心。这终身大事可不能儿戏,不能因为你母亲一个不同意,就葬送了自己的一生,若是日后夫妻不和,受苦的还是她自己!”
赵成材听得有理,却又觉得舍不得,“可那田家实在是太穷了!妹子若真嫁去,可也太苦了。”
章清亭嗔道:“难道你没听说过,宁欺白头翁,莫欺少年穷。田家现在是穷,可谁能担保日后就穷一辈子?毕竟还有门手艺,饭是有得吃的。即使是他家穷一辈子,若是你妹子自己愿意跟着人家过苦日子,这也是千金难买我乐意。她过得开心就好,旁人意见又值几何?”
赵成材想想也是,悄悄把妹子叫了过来,又跟她掏心挖肺地说了一遍。
见她胆怯犹豫,章清亭帮腔道:“玉兰,你别怕,有什么心里话照说就是。这成亲可不比别的,关系着你一辈子呢!你今年才十八,往后还有五六十年的日子要过。若是不择个自己中意的,往后这大半辈子你可怎么过下去?”
赵玉兰一听,当即眼含热泪就给哥嫂跪下了,“哥,我不怕苦!娘现在嫌田家穷,可咱家过去跟他家过得有甚么区别?只这一两年略才强了些。若是你们能劝得娘回心转意,就是吃糠咽谷,我这辈子都感激你们!”
赵成材一拍大腿,“得!我拼着再被娘打一顿。也去帮你说说!”
章清亭却拦着他道:“现在这什么时候了?你母亲早歇下了!等明儿吧,我们都出门了,你寻个空,早点回来悄悄的劝劝她。另外再去跟那田福生支会一声,房子若是没有现成的,租两间也行啊!还有这聘礼,若是你母亲非要那二十两,我先挤出来给她就是。只别在她跟前透出一点痕迹,若知道是我的主意,她铁定不乐意!”
兄妹俩点头称是,赵玉兰把最后一线希望全寄托在哥嫂身上了。
当晚歇下,赵秀才可遭罪了,身上被打的几处火辣辣的疼,折腾得他翻来覆去一夜没有睡好。
早上章清亭起来一瞧,他脸上异样地泛着红,明显是发烧了。想起大夫昨儿的嘱咐,就要赶紧找人去给他抓药。
赵成材却硬撑着起来,“不碍事!我也不是很难受,今儿还得去衙门,去田家,还好多事呢!”
“不行就明儿再说吧!”
赵成材摇头,执意不肯,“哪那么娇贵?实在不行,我早点回来也就是了,你别管我,快去忙你的吧!”
章清亭只得走了。
到了店里一开门,塞给晏博文一个包袱,“去换上吧!”
里头一套黑色的新袄新裤,一双新布鞋。
“天冷了,当心着凉。”章清亭淡淡地嘱咐了一句。早就瞧见他身上单薄又破旧的衣裳了,昨日去买棉衣时,就想着给他也带了一套回来。
晏博文一愣,捧着衣裳在耳房里思绪如潮。
有多久了?不曾再有人跟他说一句,“当心着凉?”
他曾经是天之骄子,在锦衣玉食中长大,呼奴使婢,鲜衣怒马。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便是他生活最好的写照。
他以为人生便是这样了,富贵荣华,功名利禄这些常人难以企及的东西,却随意地就握在他的手心里,根本不需要刻意争取。
可自从出事之后,他的天空就是一片灰霾,他的脚下就是一片泥泞。
从云端跌落凡尘的感觉固然难受,繁重的苦役虽然令人身疲骨累,但都不是那么令人无法忍受。真正令人寒彻心扉的,是亲人之间的决然相对,是被抛弃隔绝的漠然与无视。
痛得狠了,心也就如就手上磨出的老茧一般,麻木了,只剩下残余的一点理智和自尊支撑着他,如行尸走肉地活在这世间。
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感知过世态炎凉的人,才格外懂得珍惜别人对他的每一分好。
手上的衣鞋并不算什么好东西,比起他以往小厮身上穿的都不如。不过是最普通粗布,最普通的样式,若是从前,哪怕扔一百套在他面前,给他铺路他都嫌弃。可此刻,这样一套普通至极的衣鞋,却在他的心里点起了一盏暖暖的灯。
把脸捂在这散发着崭新味道,却略显粗糙的布料上,用皮肤切切实实地感知到了它们的存在,包裹在硬壳里的心不觉裂开了一条缝,露出原本的柔软。
章清亭不知道,自己不经意的一句话和一个善意的举动,却恰恰触动了他心灵深处最柔软的那个角落,给了落魄至极的晏博文一次救赎。以至于在很多很多年之后,他都清晰地记得这套衣裳的纹路和这份妥帖的温度。
换了新衣出来之后,他再看向章清亭的眼光,明显就不一样了,含了几分的感激,几分的温情脉脉。
别人再看向他的眼光,也有变化了。连张小蝶都说他看起来顺眼了许多,真正有个伙计样儿。抛弃了那一身陈旧而无用的华服,连晏博文自己也觉轻松了一大截,好似甩掉了一个大包袱,真正的洗心革面,融入进了现在的生活。
店里的生意是一如既往的红火,连房东刘老板也慕名前来,眼见章清亭干得有声有色,连他之前滞销多时的布匹都卖得不错,心中难免有些不是滋味,讪讪地在那儿说着恭维话,一双眼睛却盯着卤菜不放松,明显想白占些便宜。
章清亭怎么会看不出?笑着问道:“刘老板要点什么?让伙计切给您,包管价格公道,斤两算足。”想要不花钱,那是不可能的。
刘老板抹不开面子,只好要了几样卤菜。
章清亭给方明珠递给眼色,小丫头立即上前,一手递东西一手就管他要钱,“谢谢您呐!一共一钱二分银子!”
章清亭低着头假意算账,刘老板自讨没趣,有些肉痛地付了钱,悻悻然离去,心中却是又恨又妒。
心中一时后悔房租定得便宜,一时又悔布匹卖得价低,最最后悔自己怎么没早发现方老头这个活宝,得到这条财路?现在干望着自家的店红红火火,却是把银子让给别人平白挣了去!
他越想越不服气,回家就翻出当初订立的契约,想找寻漏洞。

第87章 前车之鉴

刚过晌午没一会儿,章清亭见天凉了,正在那儿寻思着是不是该在前面店堂里添个火盆,再换个厚门帘,免得来的客人待不住,自家的伙计也坐不住时,张元宝慌慌张张地跑了来,大呼小叫着,“大姐!大姐你快回去吧!姐夫要死了!”
章清亭听得心里咯噔一下,脸一沉道:“把话说清楚!”
“姐夫…姐夫中午回来了,不知跟赵大婶关屋里说了些什么,反正他就这样…这样死了!”元宝也说不清楚,干脆就两眼一闭,直挺挺地站着,装出僵尸一般的模样。
章清亭白他一眼,“是晕过去了吧?请大夫没有?”
“晕不晕的我也不知道!反正姐夫就不动了,赵大婶在那儿喊,说是你害死她儿子的,还要你去偿命呢!”
“我问你大夫请了没有!”章清亭提高了嗓门,着重把关键问题又重复了一遍。
张元宝挠头,“那个…我也不知道,赵大婶她在那儿喊要你回去,我就来找你了!”
章清亭听得直摇头,“行啦行啦!我这就收了铺子跟你回去!”
晏博文听了上前道:“老板娘,这生意才做半天,难道下午不做了么?老这么开开关关的,不大好吧!”
“就是!”方明珠也道:“章姐,你把大钱拿走,留点小钱给我找零,有阿礼哥跟我一起算账呢!包管错不了你的。”
“姐,还有我呢!”张小蝶不甘示弱的也上前来,“有你亲妹子你还怕什么?”
这倒也是,铺子里还一多半东西没卖出去呢!下午正是生意最好的时候,章清亭也舍不得。
“那行!”她把大锭银子一收,账本和些散钱当着大家的面点了清楚,交给了方明珠,“丫头,那你可给我看好了!阿礼、小蝶,你们多帮着点!小蝶你别不服气,你又不识字,我把账交给你,你也管不来!”
依章清亭原来脾气,肯定不会交待最后一句。但瞧妹子那个神色,还有通过上回她揭赵玉兰的短之后,她也反思了一下,有些话还是当面说开的好,免得心存芥蒂。到时又生事端。
张小蝶本来还真有些不服气的,可这么一听立即就泄气了,谁叫自己不识字了?暗下决心,赶明儿她也要认字去!
章清亭又到里间,跟方德海和两个弟弟交待了一番。赵成栋和张金宝手上正干着活呢,都走不开。反正就这半天工夫,章清亭让他们都在这儿先忙着,要是真有什么事,再来叫他们。
她心里大概有个谱,赵成材今儿就发着烧,肯定回来之后,去跟赵王氏争执赵玉兰的婚事了,估计谈不拢才一时气急晕了过去,想来并无大碍。
请了大夫一起忙忙地赶回了家,却见赵成材已经被赵王氏掐人中掐醒了,只是人还昏昏沉沉的,难受得说不出话来。
大夫上前瞧过,果然就如章清亭所想,主要还是受伤引起来的发烧,再加上白天出去又吹了点凉风,回来之后怒极攻心,才会一时晕了过去。
听说他没什么大事,大家的心都放了下来。
因有外人在,不好发作,赵王氏看都不看章清亭,直等她打发银宝元宝一起去跟着大夫抓药了,屋子里没了旁人,这才忿忿地道:“我说媳妇儿,你到底安的什么心?就这么一定要把你小姑子往火坑里推?”
章清亭还未答话,赵成材在那儿勉强出声,“不关…不关她…”
“成材你少费神,别在那儿给她打马虎眼了!娘心里有数!”赵王氏恶狠狠地盯着章清亭,“我家孩子都老实得很,没你那么多鬼心眼!表面上装大方,做好人,还出银子给玉兰成亲。可实质上呢,这才真是害了你妹子一辈子!什么有情人终成眷属,那全是书上骗人的鬼话!等你三餐揭不开锅,吃了上顿愁下顿的时候,你才知道厉害呢!”
赵王氏一激动,昨日磕伤的头也有点犯晕,抚额指着章清亭,“我也不跟你讲什么大道理了,你给我出去!好好伺候你相公,就算尽到你的职责了。我闺女的婚事自有我来做主,还轮不到你操心!”
章清亭却岿然不动,只等她说完了,这才缓缓地道:“您说完了么?您放心,我不会跟您吵架,说完这几句话就走。”
“相公今日跟您讲这事确实有我的主意,可您说我要害玉兰,这就冤枉了,玉兰又没得罪过我,我害她又有什么好处呢?”
章清亭还想为赵玉兰争取一次,“婆婆,有句老话您也该听说过的,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您扪心自问,给玉兰找的两桩婚事就真的这么尽如人意么?若是玉兰嫁了去,并不幸福,那又有什么意思?玉兰她不怕田家穷,她是心甘情愿嫁给田福生的!要不,今日我们怎么会为了这事跟您一再起冲突?”
“那是玉兰不懂事!”赵王氏回了一句,“你们跟着瞎掺和什么劲儿?”
“因为我们都盼着她好,希望她嫁了人,也能过得幸福美满、安康和乐!田家是穷,可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您为什么就不肯给他们一次机会呢?”
赵王氏将床捶得山响,怒不可遏,“我要给她这个机会,才真是害她一生!玉兰,你上前来,听娘跟你说!”
“娘…”赵玉兰扑通跪下了,欲语泪先流,“我…我真的…”
赵王氏的眼圈也红了,“娘知道,你跟田家大小子从小一起长大,感情确实比旁人深厚。福生那孩子呢,他本分、憨厚、勤快又会疼人,你要是真嫁了他,就是家里只剩一口粥,他肯定也会先让给你喝,他这个人确实没话说!”
赵成材半天积攒了点力气,“那娘您怎么…”
“怎么就是不同意,对吧?”赵王氏抹一把眼泪,吸吸鼻子,“因为娘也是这么过来的,知道这其中的苦处!像你们爹,算是个好人吧?这么多年,明里暗里处处让着我,家里大事小情全让娘作主,从没跟你母亲红过脸,让我在家里头受过半分委屈。可是,这有什么用?”
忆往昔,赵王氏是止不住地掉眼泪,“你们想想,家里小时候过得都是什么日子啊?成材你该记事的,你爹分家时,咱们家就是一间泥坯房,连个屋顶都没有,说是草棚子也不为过!那时我怀着你,都七八个月了,还成天下地干活,回了家,又得自己烧火做饭,一个伸手帮忙的人都没有!”
“这么些年,我和你爹累死累活地在地里做。你们娘呢,也不嫌丑,还出去装神弄鬼的蒙人!忍了多少白眼,受了多少气,也只能糊个口!还时常有上顿没下顿的,就这一两年才渐渐好了起来。成材,你还记得为什么娘发狠让你去读书么?就是因为咱家穷啊,四处都受人欺负。有了你这个秀才,就是再穷,别人也能高看咱们家一眼!”
“可是玉兰呀,你要是嫁给田福生,就相当于再去走你母亲从前的老路,再去吃那么多的苦!娘能舍得吗?能眼睁睁地看着你再去过我从前的日子吗?成材,你说福生也许不会穷一辈子。是,他是有可能发迹,但那只是有可能!而这个可能性能有多大?更多的可能就是像你爹娘似的,熬了大半辈子才能稍稍地喘口气。可到头来,又能落下些什么呢?”
“玉兰,听娘一句劝吧!田家可不光是眼前这些负担,等到你们真成了亲,有了孩子,那负担就更重了!他还是长子,玉兰以后的日子有多苦,你们也要动动脑筋想一想!不能光凭着她说一句喜欢就让她去嫁人,那才真是害了她!再说,你们凭什么就知道她嫁给别人就会不幸福?说不定还好得很呢!”
她掀起衣角擦干眼泪,瞟了大儿子和大儿媳一眼,“你们两个以后要是再提这茬,我见一回就打一回!玉兰的婚事,就这么说定了!”
章清亭微微叹了口气,“婆婆,也许是我们考虑不周了,但是,我仍然要请求您,不要拿玉兰的婚事用作赌气的筹码,是不是该三思…”
“你给我出去!出去!我不听!都是你,撩拨得玉兰心思不定!你是不是真的要我家法伺候?”
“大嫂,你…你别说了!我嫁了就是!”赵玉兰已经哭倒在地了。
章清亭无话可说了,怜悯地瞧了她一眼,扶起赵成材回屋了。
赵成材这回当真病得不轻,倒头就迷糊上了。一时元宝他们拿了药回来,章清亭自己在小茶炉上煎着,怔怔地发着呆。赵王氏说的也有她的道理,也许那孙家人还不错呢?现在也只能希望如此了。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赵成材直躺了两日才缓过劲来,等他醒来,妹子婚事大局已定,孙家聘银已收,择定了腊月初六完婚。
这个年,家里注定要少一个人了。
赵成材叹了口气,只问妹子有什么想要的,他尽力去置办。
赵玉兰摇了摇头,越发地沉默了。
事已至此,章清亭当然再也不好说什么,只冷眼旁观着,赵王氏倒是老实不客气地到她这儿来挑了些料子,有的做被里,有的做被面,还给赵玉兰裁了两套新衣裳去。只可惜没有大红色,只能花钱去外面买了。
章清亭随她挑去,却暗地里摇头,她这些料子,哪有真正好颜色?毕竟一生才成一次亲,人家好歹还送了三十两银子,你这么弄,也实在太抠了点,到时嫁出去也忒不像个样子了。
可还没轮到她操心别人,自己的麻烦事又来了。

第88章 眼红也是一种病

给章清亭找麻烦的正是那刘老板。见她生意好了便犯了红眼病。回去翻了翻契约,绞尽脑汁想了几日,终于给他找着了个借口,忙不迭地跑了来,硬说是章清亭既经营卤水又经营布匹,做了两样,他也要加租金,而且狮子大开口地将一年十两改成一月十两。
真是想钱想疯了!一个月十两,一年就能盖起这样一栋房子了,那我还租你个什么劲?不如自己盖个屋子就完了!
章清亭极其不屑这种人,却又不得不跟他打交道。不过她现在可不是初出道的菜鸟,由着人搓圆捏扁了。
当下冷笑,“刘老板,我这怎么经营两样了?明明招牌上挂的就是绝味斋,卤水铺子。这布匹不过是从您手上接下来的一点存货,清空就没有了的,您就是想让我接着做,我也没有了货源啊!”
刘老板蛮不讲理,“那我把货转给你时,可没说许你在这儿卖的。”
“那您也没白纸黑字的标明说不许我卖的!”章清亭指着上头的条文,“租金这里可写得明明白白。一年租金十两纹银,三年一共三十两,一次性付讫。如若违约,当双倍罚之。这上头可有您的亲笔画押,还盖着官府大印的。刘老板,我们这做点小本生意不容易,您钱都已经收到了,何苦又来为难我呢?”
“这话怎么说的?怎么叫我来为难你呢?明明就是你卖的跟事先说好的不一样嘛!虽然没有白纸黑字地落到实处,但我们之间可也是有说法的不是?”
章清亭真是给他气得无语了,这人怎么能这么胡搅蛮缠的?
晏博文不慌不忙上前道:“刘老板,请容小的冒昧说一句。您说我们老板跟您租这铺面时,只说做卤水生意,不包括布匹。那我们老板接手时,肯定也没想到要从您手上接这些布匹吧?如若您当初不卖给她,她哪来的布匹卖?这前有因才后有果,您要是实在看不过眼,要不咱们按本钱卖回给您?”
章清亭听得暗自颔首,这话说得好。
那刘老板是无理也要狡辩三分,见此路不通,一时又指着店里的酒道:“你瞧这个,那你既是卤水铺子,干嘛还卖酒呢?”
晏博文微微一笑,“刘老板,您既知道我们这儿是卤水铺子,当晚是有卤食,有水酒啊!”
他反应倒快,把卤水二字拆开作解了。方明珠和张小蝶忍俊不禁,捂着嘴扑哧笑了出来。
刘老板说不过他,又被人嘲笑,气鼓鼓地一甩袖子,“你这人怎么这么咬文嚼字的?反正我不管,今儿这租金我是涨定了,要不你们就别做了!”
晏博文故作惊讶,“刘老板,莫非您是想打官司?”
“是啊!”刘老板虚张声势。
“那可就麻烦了!”晏博文先愁眉苦脸地看了章清亭一眼,转而才正色对刘老板道:“咱们小店跟您的契约可是经由官府鉴定的,您若是真想反悔,这官司可不大好打。我们北安国律法可有规定,像这种在官府备案的契约,若是发生争执,须由上一级衙门来裁夺,那您就得劳神费事的上郡里去投状子。府台大人可是日理万机,每日不知得处理多少桩大事情,等他有时间来审理此案了,恐怕也得排到一年半载之后了。”
听到这儿。刘老板面色变了几变,晏博文又好言相劝,“刘老板,您真的确定要为了这几十两银子打这场官司么?恐怕您到时的车马费、请状师又进衙门打点的费用都不止上百两吧!据这契约,您这官司也未必就十拿九稳地赢,这么劳民伤财的值得么?您还是想好了再说吧!”
一席话说得刘老板哑口无言,章清亭本想乘胜追击,痛打落水狗,但想起赵成材要她少得罪人的劝告,还是忍了,反而换了个笑脸上前道:“刘老板,您瞧,咱们本来合作得挺愉快的,何必为了这么点子小事斤斤计较,伤了和气?”
她示意张小蝶去拿了一块最便宜的猪头肉切着,“我这小店就算生意好一点,赚的也都是些蝇头小利,能值几何?不说别的,就光跟您之前的绸缎庄,都是没办法相提并论的。这些布匹您瞧我似乎在这儿卖得红火,但我从您手上多少钱买来,现在多少钱卖出去,能赚多少,那是一目了然,您心里当然最是清楚。再说一句不怕您笑话的话,我们家上上下下十几口子人,连件像样过冬的衣裳都没有,这剩下的布匹我真没多少了,还得留着给自己做衣裳,所以这些布匹您是一点儿也不用担心,过几天准得收档。”
此时张小蝶把切好包起的卤肉递来,章清亭递给他道:“您呢,给我行个方便,以后您来我这小店,没说的,绝对是最低的折扣。您是有大胸襟的大老板,我这么个芝麻绿豆大的小店怎么能入您的眼?咱们和和睦睦,岂不皆大欢喜?”
章清亭这一番连拍带哄,让刘老板脸上渐渐和缓了过来,接了肉也就不再刁难了,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既然你都这么说了,这就快过年了,我也不好再说什么,那算我吃点亏,就先这样吧!”
他到底仍是有些讪讪地走了。
店中几人相视而笑,方明珠带头赞道:“阿礼哥,你真厉害!你怎么懂得这么多?把那个刘老板唬得一愣一愣的!”
“就是!你们没瞧他那时那个表情,想起来就好笑!”张小蝶是捧腹大乐。
晏博文微微一笑,“我只不过是跟他讲了个最粗浅的道理。其实最后,还是那块猪头肉的功劳最大!”
这下连章清亭都扑哧笑了,“你也打趣我呢!”
“我这是实话实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