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心佯装害怕,“就是…就是那沈家舅爷…”
“那个人?”潘云豹有点印像,就是那次在山上初见张蜻蜓时,误会是她那相公的那个男人,“就是上回,他说要给泰寅带东西,到咱们家来过的那个男人吧?”
兰心反正也说了,索性抖落个干净,“那回,可不是沈舅爷无缘无故来的,我分明在姑娘那儿看见一封信来着,上面就提到他了,只是姑娘藏得好,没看仔细。”
原来是这样潘云豹越听越气,“那些东西在哪儿,带我去看看。”
“姑娘的东西全都是周奶娘收着呢,只怕她不会给您看的。”兰心故意这么激了一句。
小豹子果然上当,冷哼一声,“我就不信,查不到了!”他当下把她也拽着,“你跟我过去认认,到底是些什么东西!”
这下兰心暗自叫苦,这可跑不脱了,她忙嚷嚷着似是被逼迫的样子,撇清自己,“二少爷,奴婢可没有说谎,要不,您等姑娘回来,问姑娘吧。”
周奶娘就见潘云豹忽地扯着兰心冲进房中,很是诧异,“姑爷,您这是怎么了?”
“怎么了?”潘云豹正在气头上,语气自然好不到哪里去,“奶娘,你把媳妇的箱子都打开,我要找一幅扇子。”
什么扇子?周奶娘莫名其妙,“姑爷,这大冷的天,您找扇子做什么?”
“你到底开是不开?”潘云豹是真的急了眼,呛啷一声把张蜻蜓挂在床头辟邪的承影宝剑给拔了出来,“你若是不开,我就自己开了!”
“姑爷。”周奶娘吓得声音都变了调,“您这到底是怎么了?有什么话好好说,您这动刀动剑的算怎么回事?”
潘云豹咬牙切齿地道:“那你把那把扇子,就是姓邝的那小子送给媳妇的扇子拿出来,他还送了什么东西,也一并拿出来。”
周奶娘一听这话,觉得不对味儿了,气得脸都白了,她生平虽然懦弱和顺,可是却极其护短,尤其是遇到张蜻蜓的事情,那是当仁不让的。当下怒视了兰心一眼,忍了半晌才哆嗦着说出话来,“姑爷,您是在哪儿听了人家的挑唆,难道就疑心姑娘么?好,您要看,奶娘就拿给您看,不过您看了,回头可得给我们姑娘一个交待。”
她当下取出贴身钥匙,赌气就开了张蜻蜓放置贵重物品的箱子,“姑娘一点家私,全在这里了,姑爷您来看吧。”
箱子不多,存放的全是值钱物件,最上边的匣子里,是上回潘云豹给媳妇骗回来的首饰。底下确实收着一把檀香扇,还有一幅字,却是三朝回门那日,邝玉书所作的那一阙小词。周奶娘不识字,见同回礼一起带回来,便和这扇子放在一块了。
她主动拿起扇子,气得胸脯一起一伏的,“姑爷您自个儿好好看看,这哪里有半点见不得人的地方?”
潘云豹最近颇读了诗书,文墨比平常有些长进。再看到那阕词,怎么读怎么不是味儿。复又看这扇子,见扇面上画了一对鸿雁,几抹流云,而背面用古篆提着一首诗,却是好些都不太认得,于是便叫,“立夏,你去把我书房那本通典拿来不用了,去把墨冰或是雪砚叫来。”
这俩丫头伺候过他几天读书,文墨皆是极通的。
今儿雪砚不当班,墨冰却在。一进来就觉出屋里这气氛不对,潘云豹先把那词递到面前,“你说说,这是什么意思。”
墨冰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当下展开瞧了,就见上面行云流水般写着一阕词,“自古姻缘天定,不由人力谋求。有缘千里也相投,对面无缘不偶。仙境桃花出水,宫中红叶传沟。三生簿上注风流,何用冰人开口?”
这意思其实不太深,她张口便能解释,“这词儿是说,姻缘本是天注定,非人力所能及。若是有缘,便是隔着千山万水也能心意相通,可若是无缘,便是朝夕相对,也是一对怨偶。这仙境桃花出水讲是武陵源逢仙女的故事,宫中红叶传沟是唐时韩夫人红叶传情,终于得结良缘的故事。末尾两句说的是,月老的三生簿上对世间男女姻缘皆有安排,何须劳烦媒婆多事?说不好,反而坏了人家的好姻缘。”
潘云豹气得额上青筋暴起,那个姓邝的,欺人太甚了,居然当着他的面,写这样的词儿来调戏自己的媳妇,自己怎么就那么笨?根本没看出来?要是早知道是这么个意思,他就当时就应该大耳光子扇他,把东西砸他身上。
“那这扇子呢!”
墨冰见他脸色不好,也不敢多问,拿起扇子前后瞧了瞧,就实话实说:“这画的也是一阙古词,是元好问的《摸鱼儿·雁丘词》。”
潘云豹脸色铁青,“念。”
“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许?
天南地北双飞客⑻,老翅几回寒暑。
欢乐趣,离别苦,就中更有痴儿女。
君应有语:
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
横汾路,寂寞当年箫鼓,荒烟依旧平楚。
招魂楚些何嗟及,山鬼暗啼风雨。
天也妒,未信与,莺儿燕子俱黄土。
千秋万古,为留待骚人,狂歌痛饮,来访雁丘处。”
墨冰轻声念完了,也不敢多说些什么,静默着垂首站在一旁。
小豹子拿着剑的手都直发颤,什么叫“情为何物,生死相许”?
周奶娘虽然听不懂,可是有那些情啊,痴的,感觉也多半不是什么好话了。
“周奶娘!”潘云豹冲到她的跟前,“我问你,媳妇从前,是不是为了他,寻死过?”
“没有。”周奶娘当即否认,怎么能承认张蜻蜓曾经为了别的男人寻死过呢?那不是生生地坏了小姐的名头?
“那她为什么上吊?”小豹子已经目眦欲裂了。
周奶娘给他的样子吓坏了,脱口而出,“是因为夫人把她许了你!”
是…为了我?潘云豹呆了一呆,随即更大的羞辱与愤怒涌上心头,她就那么不愿意嫁给我么?那她的心里不是有人了,还能有什么解释?
周奶娘惊觉说错了话,急忙改口,“那是因为…”
“因为什么?”
“因为从前姑爷您的名声不太好,所以姑娘很害怕…”周奶娘给潘云豹那要吃人的样子,吓得脑子越发糊涂,不由得抽抽噎噎地呜咽起来,说了实话,“姑爷,您不知道,姑娘从前吃了多少的苦,自从姨娘不在了,姑娘过得又有多委屈。她打小就拼命地学习,一年四季,从早到晚,无时无刻不在弹琴写字,刺绣读书,就盼着有朝一日能嫁个好人家,情投意合的夫婿,能过上几天舒心的日子。可是那时候,那时候她才开始议亲,刚有点眉目就给夫人生生地作践下去,又许配了您…那时候,咱们也不知道怎么打听。只听说您的名声甚是不好,外头传言都说您吃喝嫖赌,打架闹事。您这…这让姑娘怎么想?她也是一时想不开才会上吊自尽。可是后来救了下来,姑娘就认了命,再嫁进来,她可是本本分分,没有一丝半点的歪心啊,姑爷。”
周奶娘越说越替自家姑娘委屈,末了忍不住号啕大哭。
潘云豹手中的剑当啷的一声落在地上,整个人呆若木鸡,原来…原来媳妇嫁给他,是因为认了命,是没有了办法,她不得不才选了自己。
她从前拼命的那么上进,一定是想嫁个好人家吧?可是却给林夫人硬塞给了自己,她那么个好强的人,心里一定很不服气。
所以她会上吊,然后在上吊之后,忘了从前的种种,彻底忘了,甚至连字都不认得了。只因为她若还是从前的自己,就肯定无法嫁给自己。
潘云豹说不清楚自己现在是什么心情,有点酸,有点苦,有点涩,就是没有甜,一点都没有,半分都没有。
“你们滚,全都给我滚。”
众人就见二少爷忽然发起狂来,把所有人全都赶出房外,闩了门,把这份难言的痛苦、无奈、煎熬与折磨尽数留给自己。
问世间,情为何物?情为何物。
立夏没想到事情居然闹到如此地步,现下也不知最后如何收场,心惊胆战的暂且回避了。而周奶娘是心碎于自家姑娘的坎坷命运还有姑爷的不谅解,难过地回避了。只有兰心,她是真正得意的。现在闹成这样了,二少爷再怎么也不会待见姑娘了,也算是替她自己出了口气。
若是当初张蜻蜓好端端地把她收了房有多好?她肯定一心一意地帮着她过日子,可是现在,什么都不一样的了。你既然不让我好过,我也不让你好过,她的心里怀揣着报复的快感,本来想去给潘云祺报个喜,可是下身却实在疼痛难忍,撕扯到的地方在走动之间更有难言的不适。
她一步一步挪回了屋子,只想好好睡一觉,可是搭班的小丫头指着盆脏衣裳道:“这是你的,我的已经做完了,你可别忘了。”
兰心实在是一根手指头也不想动了,赔笑求情,“好妹妹,我今儿实在不舒服,肚子有些疼,能拜托你帮着做下么?”
小丫头轻轻一笑,“姐姐这话可有趣了,咱们做女孩儿的,哪个没有肚子痛的时候?难道大伙儿都能不干活的么?你若是难受,可以找厨房要点红糖,煮些姜茶来喝,再多烧些热水来洗也就罢了。可不是妹妹不帮你,若是我今儿替了你,明儿别人又要我替可怎么办呢?倒还是各人事各人管罢。”
她一摔门帘,转身出去了。
兰心身上又疼,心里又气,却偏偏无计可施,再想起潘云祺的薄情,两行清泪终于悄然落下。
可是能怎么办呢?
悄悄把染血的亵裤换下,喝了杯热茶,兰心强打起精神,开始洗衣裳。
她现在已经无路可退了,已经付出了最大的代价,所以她必须相信潘云祺,必须去全心全意地求那个哪怕渺茫得犹如天上星星的结果。
可是,那个愿望真的能实现么?兰心偷偷哭了,眼泪掉进了洗衣盆里,一滴一滴,如淋漓不尽的雨。
当张蜻蜓带着弟弟妹妹终于痛痛快快逛了一日,吃饱喝足,过足戏瘾,哼着小曲,心情大好地回家之时,就见到一片阴云密布。
丫鬟们都躲着她,不敢上前,而自己的屋里黑着,连盏灯也没点。
“这是怎么了?当班的人呢!”张蜻蜓有点火了,难道这些丫头们趁着过年就放鸭子不成?
立夏小心翼翼地出来回话,“姑爷在里面呢!”
呃?张蜻蜓走到房门前,正待敲门,门从里面开了。
不过半日未见,小豹子憔悴得吓人,活像晒蔫了的青菜似的,苦大仇深的没有半分精气神儿。
一把将她大力拉进房来,反门把门闩上,潘云豹只求她一事,“媳妇,我们圆房好不好?”
啥啥?张大姑娘惊悚了。
第154章 喜欢我的人可多了
小豹子的想法很简单,又或者说,他根本想不出还有什么更好的法子来解决这一团乱麻的心情,所以他提出了要求。
他要圆房。
圆了房,媳妇就真正是他的妻子了,再也不会给人夺走,也不用担心她心里还惦记着别的男人。因为他会用他的全部,还有他们孩子的全部把张蜻蜓的心通通填满,再不会给人留下任何一丝一毫的缝隙。
这样,他们不就幸福了?
“我不同意。”张蜻蜓果断拒绝了,用最简单的理由,“都说好等你中了举再圆房的,怎么能说话不算话呢?”
潘云豹也有充足的理由,“咱们是说好了的,可是现在不是要打仗了么?弄不好,我到时连考试也参加不了就得上战场了,咱们提前一点圆房,为什么就不行呢?”
“那你不是还没到那一步么?”张蜻蜓觉得今天的小豹子有点异样,他这是受什么刺激?那种过于热切的眼神看得她都有些紧张了。
小豹子顿了一顿,“媳妇,你是真心愿意跟我过日子的么?”
呃?张蜻蜓愣了,他问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别骗我,好好告诉我,行么?”潘云豹的表情很是认真,但也很忐忑,一眨不眨地盯着张蜻蜓,要求一个答案。
张蜻蜓有点心虚了,眼神闪烁,“你问这个做什么?”
“你回答我。”小豹子伸手把她拉了过来,强迫她面对自己,“媳妇儿,你告诉我,你是愿意跟我过日子的对不对?我们圆房好不好?”
他努力地找着借口,脸上还挂上了几丝笑容,“就算是我说话不算话,提前了点,但是我们可以早点要个孩子呀,就是爹和大哥知道了,也一定会很高兴的。”
也许潘云豹的想法是天真了点,但张蜻蜓无法否认,他的心是真的。看着他完全不加掩饰,那双闪着无数希冀的明亮眼睛,她实在是不能再装下去了。也许有些事,是到了必须说清楚的时候了。
深吸了一口气,张蜻蜓迎上小豹子的眼睛,反问:“你是真心愿意跟我过日子的么?”
小豹子连连点头,“当然。”
“那你为什么会愿意跟我过日子呢?”张蜻蜓索性把话说得更加明白一些,“不会就因为我是你媳妇吧?你喜欢我吗?”
“当然喜欢呀!”
“那你喜欢我什么呢?”
小豹子怔了怔,“喜欢还需要理由么?”
“当然。”张蜻蜓考虑得比他实际得多,“咱们要过日子,是一辈子的事情,又不是过着好玩,怎么不需要理由?比如说,你是看我顺眼,还是觉得我这个人好,有哪方面投了你的脾气,还是咱俩有什么共同的话说?你认真地想一想,再告诉我,好吗?我希望听到你的真心话。”
潘云豹一时还真给考住了,想了想,他实话实说:“你生得好看,我第一眼见到你的时候,就很喜欢很喜欢你了。”
张蜻蜓的心就像是被戳破的皮球般,瞬间漏了,这张漂亮的小脸蛋不是她的,“若我没有生这样的一张脸,你还会喜欢我吗?”
小豹子懵了,“你怎么这么问?你不是这样的一张脸,还能生成什么样?”
“就比如…绿枝那样。”
小豹子想起那个丫头,虽然清秀,但还不至于让他动心。张蜻蜓见他这神情,心里顿时凉了三分,略带苦笑,“看,你喜欢的不过是我的一张脸,这张脸如果不是长在我的脸上,长在绿枝的脸上,你就会喜欢她,要是长在别人的脸上,你也会喜欢别人,并不是非我不可。”
“不!”潘云豹无法理解,为什么她会有如此怪异的想法,“可你就是你啊,别人也变不成你,你也不会变成别人!”
张蜻蜓深深地叹了口气,虽然觉得有些于心不忍,但她还是说了下去,“云豹,你睁大眼睛努力瞧瞧,我到底有什么值得你喜欢的?我不识字,也没读过书,现在每天晚上全靠你教,才勉强识得几个字,可还是有限得很。我也不懂那些大户人家的礼仪,纵然学了一些,也是赶鸭子架子,作不得数的。我打从心底里,也不喜欢这些东西,见到就觉得头疼,我只想好好做好自己的买卖,心里只想着把我的猪肉铺子如何做得更好…”
“那你就做呀!”潘云豹急了,隐约听出她这话里的不祥之意,忙忙地打断,“我也没说什么,爹也没说什么,连大哥大嫂也都帮着你。你这挣钱也不是好玩,还要养活我们一家人,这是好事!”
张蜻蜓摇了摇头,心中觉得阵阵地抽疼,“你没明白我的意思,我的意思是,我原本就是个俗人,跟绿枝她们,甚至是比她们更俗的大俗人一个。我…我做不了你的媳妇,做不了潘府的二少奶奶,我只能做一个猪肉铺子的老板娘,你明白么?”
“我不明白。”小豹子真的急了,“你怎么会说这样的话呢?你明明就是章府的三小姐,我们家八抬大轿迎进门来的二少奶奶,你就是我媳妇了,你愿意做猪肉铺子的老板娘,你就去做,我不会拦着你。但你同时,也还能做我的媳妇,做潘家的二少奶奶,这不矛盾的。”
“我做不了,对不起,我真的做不了!”张蜻蜓说着这样的话,有种难言的心酸,如强行咽下枚酸涩无比的果实,她的声音也有些发颤了,“你不知道,我有多累,每天白天在铺子里干完了活,晚上回到家里,我还得处理一大屋子乱七八糟的事情,有多烦心。吃了饭也不能休息,我算了账,还得跟你学生字,学念书,我知道这是为了我好,可我真的很累很累。”
她的眼眶里,已经有委屈的泪光在闪现了。
小豹子慌了手脚,“好好好,媳妇儿,你要是累的话,我们就不学了好么?生意也不做了,不是有少泉么,让他干去。家里的事情,以后我来帮你处理。你要是觉得我处理得不好,我去求大嫂,她一定能处理好的。”
张大姑娘仰起头,把快要漫出来的眼泪强行咽了回去,落进嘴里,又咸又苦,也许这就是她换来这段富贵人生的代价吧?
再看向潘云豹,她的目光重又恢复了坚强,“一个人,活在这个世上,只要有手有脚,凭什么指望别人替你分着担子?少泉有少泉的事,大嫂有大嫂的事,你有你的事,我也该有我的事。若是什么也不做,就坐在家里等着别人来养你,那不成米虫了么?”
她把话题导回了正路,“我现在想要告诉你的是,我一个人应付不来这么多的事情,我只想开开心心做个猪肉铺子的老板娘。如果我只用做这么一件事,我会轻松很多。白天在铺子里忙完了,晚上回来,我不用那么劳神地操心那些烦心的事,更不用绞尽脑汁地跟你学认字,学写字。可我只要是潘家的二少奶奶一天,我就必须管着这些人,管着这些事,我就必须去读书,去识字,还得尽量做得更好。”
张蜻蜓的嘴角扯出抹自嘲的笑,“将来,等着你做了大官,我就是官夫人了,还得替你应酬往来,跟那些贵夫人们一样,说着客套话,就算心里再不喜欢,也得笑得比花儿还甜,我想着头都大了。”
“那我以后就不当官儿了!”小豹子一着急,不觉脱口而出。
“说什么傻话呢!”张蜻蜓瞅了他一眼,“你若是不当官儿,你还能做什么?公公的希望,大哥的希望,不全都落空了?还有你自己,也是这么大个儿的汉子,难道成天窝在家里,给人养一世不成?那不要说别人,我就头一个瞧不起你!”
“可是…”潘云豹明明有满肚子的话要讲,却是找不出一句合适的来。
张蜻蜓轻轻叹了口气,“真要我说,像大嫂那样的女子才适合给你喜欢,做你的媳妇。像她们,又通情达理,又知书识礼,处理起事情来也总是那么…那么…”
她一时卡了壳,形容不出来。
小豹子试探着说了个词,“大方得体?”
张蜻蜓苦笑连连,“你看,我连句好听的话也说不出来,怎么能有法子当好你的媳妇?”
“你可以的。”小豹子不知道,媳妇为什么要这么贬低自己,她明明就是很好,很好的。
“可不可以,不是你来说,我自个儿心里头有数。”张蜻蜓是真的对自己没什么信心,“咱远的也不说,就说一早来闹事的祝姑娘,她是和你从小一块儿长大的…”
“我跟她真的没什么。”小豹子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你怎么就不相信我呢?”
这样的相信,有意义吗?张蜻蜓突然觉得自己很伟大,竟然这么心平气和地说那狐狸精的好话,“其实那姑娘真的挺不错的,长得又俊,马骑得也好,功夫更好。跟你其实挺登对的,更为难得的是,人家也不嫌弃你讨过老婆了,还愿意来嫁给你。这样好的姑娘,过了这个村可这个店了,你自己好好珍惜。”
“我不要她!”小豹子恨不得把自己的心给挖开了,“你到底要怎么才能相信我?”
“我都说了,我不是不相信你,我是诚心希望你们俩好!”张蜻蜓也有些急了,自己这么大公无私,掏心掏肺地替这傻豹子着想,他怎么就不知道领情呢?
“可我不要跟她好!”小豹子不仅不领情,反被她这通颠倒黑白的言论给憋得郁闷不已,开始倒打一耙,“你就实说吧,你其实就是不想做潘家的二少奶奶,不想做我媳妇,对不对?”
这回轮到张蜻蜓皱眉了,瘪了瘪嘴,似乎自己也就是这么个意思,“不过不是我不愿意,而是…”
“而是你心里压根就看不上我,对吧。”小豹子真的觉得心被伤到了,他长这么大,头一回这么喜欢一个女孩子,还是自己的媳妇,一片真心地想对她好,结果人家根本就不领情。
张蜻蜓急忙解释,“我不是看不上你,是觉得我自个儿配不上你!”
“你说谎。”小豹子愈加气恼了,“你若是觉得配不上我,那我看上你了,你怎么一点都不高兴?你要是真的看上了我,那今晚咱们就圆房,从今往后,我就是你相公,这辈子都不会对不起你!”
张大姑娘很恼火,事情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子?明明是她想做好人,牺牲小我,成全这头小豹子,让他去找个称心如意,更配得上他的媳妇,从此海阔天空,比翼一起飞,结果这家伙完全不明白,你说他傻不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