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枝越发吓得手忙脚乱,连声音都变了调,“姑娘,我撞疼你了么?要不要找大夫看看?”
哪那么娇贵的?张蜻蜓摆了摆手。却见这丫头满脸内疚,眼珠一转,趁着眼中快要干涸的泪花花,伴随着浓重的鼻音要胁,“绿枝,要不你帮我写得了!”
绿枝半张着嘴,“我…我是会写几个字,但比起姑娘可差得远了,那笔迹也不对呀!”
“没事儿!”张蜻蜓满不在乎地摆手,“不过是写了拿去给我爹做做样子,难道他还当真一个字一个字地细看?就是和从前不太一样,也没关系,我就说上个吊脑子坏掉了,没写好呗!”
这也能行?绿枝还待再说,张蜻蜓已经把她推到书桌前坐下,“放心写吧,出了事我担着!”
绿枝仍寄希望于奇迹出现,“要不姑娘您再试试吧!就一个字,您试试,行么?”
见她一脸的不甘心,张蜻蜓想想算了,就丢一回人,让这丫头死心了!当下也不坐,抓起毛笔,直直地在雪白的纸上写了斗大一个“大”字,然后把笔一扔,“我就认得它了!念大,对吧?”
绿枝无语凝噎了。
此时,就见门外艾叶怯生生地过来回话,“姑娘,周大娘好像有些不太好,得请大夫才是。”
因她懂点医术,就安排她去看护伤情最重的周奶娘了。
张蜻蜓立即找着借口开溜了,“我这就来!你安心写啊,我帮你把门关上,不让人来吵你。”
绿枝眼见着三姑娘以非一般的速度消失于眼前,嘴角禁不住地直抽抽,一声叹息,提起了笔。幸得姑娘自小相授,这几个字还是难不倒她的。只是姑娘原本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现在却连几个大字都不认得了,这恐怕时候长了,也瞒不过去吧?
不行!回头一定得把姑娘找回来,重新识字练字不可!
忠心耿耿的丫鬟这边下定了决心,不学无术的三姑娘刚进那边周奶娘的房门就突然打了个响亮的喷嚏。
“姑娘这是怎么了?”艾叶关切地问。
张蜻蜓一摆手,“不碍事,药味冲的。”
上前瞧周奶娘,果然情况不太妙。脸烧得滚烫滚烫,背上的伤也比她们肿得高了许多。大清早时醒过来一回,喝了几口米汤就又沉沉睡去了。
据艾叶判断,“应该是先用了那药酒,有些药力已经渗进去了,她伤得最重,年纪又大,现在这样高烧,非得请大夫来瞧过不可!”
张蜻蜓点头,却问:“平常是怎么请大夫的,你知道么?”
艾叶虽是初来,但规矩还是学了一些,“得先去问过夫人,夫人同意了,再去二门上传话请大夫来。”
林夫人就不要想了,张蜻蜓正打算让她去胡姨娘那儿跑一趟,兰心听见动静,放下浇花的水壶,眨着一双灵活如墨玉般的促狭眼睛,过来继续嚼舌根,“现在不用找夫人也行了,昨晚老爷可说了,让五姨奶奶帮着料理家务呢!”
张蜻蜓一听正好,“那你们谁认得五姨娘的住处,赶紧去跑一趟!”
瞧着外头已经冉冉升起的烈日,兰心不吭声了。艾叶瞧瞧左右,蹇着脚尖很是为难,“我才来…”
兰心眼睛一眨,“姑娘,要不叫蕙心去吧!”
张蜻蜓一口应承,“行,那你去叫她吧!”
“嗳!”兰心清脆地应了一声,放下水壶就去大呼小叫了。
张蜻蜓瞧着她的背影挑一挑眉,却什么都没说,仍是低头先帮着看护周奶娘。
时候不长,蕙心脸晒得红通通地回来了,连水都来不及喝一口,便焦急地进来回话,“姑娘,五姨奶奶说这事她也做不了主,还是让咱们求求夫人去!”
呃?张蜻蜓一愣,这又是唱的哪出?
第10章 弄巧成拙
章府,掬芳斋。
银子送走了蕙心,很是纳闷,“姨奶奶,您不是说要帮三姑娘么?怎么这会子又把人打发走了?不过是请个大夫,咱们随便叫个小厮出去跑一趟不就得了?再说,老爷才说了让您在家里管事的,这不是现成的人情么?”
胡姨娘俊眼往上一挑,嘴角却撇下来,三分嗔里倒似有七分笑意,“傻丫头,你真以为咱们拿着老爷那句话就可以支使得动人了么?那可真是让人笑话拿着鸡毛当令箭呢!你也不左右瞧瞧,老爷虽发了话,但从一早上到现在,可有上房一个人进咱们院子的没有?”
银心琢磨了一阵,“哦,我明白了。这夫人不肯放权,所以您才故意不应承三姑娘的事,让她一会儿亲自来求您。然后咱们再鼓动鼓动她,让她把事情闹到老爷跟前去,这样夫人可就更难做了!”
胡姨娘得意地一笑,“算你猜对了一半!”
银子趁机溜须拍马,“奴婢这点小聪明,可全是跟着您学来的!好姨奶奶,您就疼疼我,把另一半也赏了我吧!免得我抓心挠肝的,一会子干活没精神事小,万一三姑娘来了,招呼错了礼数,那就不好了!”
“这话算你说的有几分道理!”胡姨娘理理衣襟,慢条斯理起身,给那架子上的鹦鹉喂了几粒松仁,才悠悠地道:“你说,这给人帮忙,是帮到人家的难处好,还是帮得人家不痛不痒好?”
她这回也不卖弄了,自问自答起来,“这三姑娘既要求我,只打发个小丫头来我就允了,岂不显得我这人情也太淡薄了些?不过是举手之劳,谁又记得住谁呢?”
银子作恍然大悟状,“我就说还是我们奶奶最高明!像您这等聪明劲儿,这也不是奴婢夸嘴,就是管这个章府又怎地?肯定能比夫人管得还好!”
“住嘴!”胡姨娘等她奉承完了才呵斥道:“你也不要小瞧了夫人,这么多年,她能管得老爷服服帖帖,这府里没几个正经颜色的姬妾,这就是本事了!”
银子故意撇嘴,“哼!她那叫什么本事?若是奶奶您在她那个位置上,包管一个妾室都没有!”
胡姨娘听得倒笑了,“傻丫头,若我真在她那位置上,只怕也不好做。这男人嘛,总是喜新厌旧的。再漂亮的女人只要弄到手上了,也珍惜不了多久。”
银子凑趣地说了句,“但老男人可就不一样了!”
胡姨娘掩嘴轻笑,却悄声道:“这话在咱们屋里说说也就算了,可别让有心人听见,要不又该说那么没有油盐的话了!”
银子故意拉下脸,“奶奶您呀,就是太心善了!说白了,上房那位又是多高贵的出身?也不过是个商人之女罢咧,只是祖上捐了个小小的官儿而已,就总以为自己高人一等了,哼!我就很瞧不上她那拿腔作势的劲儿!”
胡姨娘给说中心事,面上也微露不忿之色,“她要不是商人之女,能死抓着府里的钱袋子不放?老爷这回给咱们个机会,可得好好抓着才行。想要一步登天是不可能,不过既插一脚进去了,可别想咱们再抽出来。你从今儿起,可得给我打起百倍的精神来,若是有了好处,日后自然亏待不了你!”
银子笑得脸上都快堆出花来,赌咒发誓,“我可是奶奶亲自从扬州带回来的,我这双照子虽然不够亮堂,但也只容得下奶奶一个人,再无二心!”
“行啦行啦!”胡姨娘显然对这番表忠极是受用,语气都和缓许多,“这大日头的,快去准备些凉茶,一会儿三姑娘来了,可不能怠慢了!”
“知道了!”银子很勤快地去张罗了。不仅泡了茶,还切了瓜果,摆上了糕点。
可谁料那客人竟是左等也不来,右等也不见,等来等去,连胡姨娘都有些沉不住气了。
银子皱眉道:“三姑娘不会真以为咱们不肯帮忙,就不敢来了吧?”
那岂不弄巧成拙了?胡姨娘想想,“你支使个小丫头悄悄去荷风轩瞧瞧到底怎么回事,要是她不敢来,你就让人说我正在想办法,让她别太着急。”
银子领命而去,时间不长,小丫头带了消息回来,忐忑回报,“三姑娘没在屋,她屋里的婆子说她去上房了。”
什么?胡姨娘这回可笑不出来了,惊诧非常,“三姑娘去上房了?是夫人叫她去的还是谁邀她去的?”
小丫头不清楚前因后果,一脸的莫名,“这个奴婢也不知道,却也没听那婆子说有旁人来啊。就是蕙心回去不久,三姑娘就过去了。”
得!这下可把胡姨娘气得干瞪眼,若是张蜻蜓谁也不求还好,但她现在分明就是很“听话”地去求林夫人了。那自己不是白卖弄一番人情了?这三姑娘是二愣子还是缺心眼啊?怎么就这么听话,指哪儿打哪儿呢?
张蜻蜓才不傻咧!
在胡姨娘不肯出手帮她这个忙的时候,她就已经琢磨出些道道来了。虽然没在这府里生活多长时候,但她可也是在外闯荡多年的。什么样的人没见过?
市井小民谋生不易,为了一个铜板都不知能玩出多少心眼。虽然和这些大户人家没法比,但那本质上说起来,也差不了多少。
胡姨娘那些个小心思,张蜻蜓虽不能估摸个十成十,但大概意思还是懂了的。想拿她当枪使?没门儿!
你不让我去求林夫人么?那本姑娘还真就去了!
张蜻蜓有一条看得很准,既然昨晚她那个便宜爹才收拾了这大老婆一顿,又把自己的私逃给篡改成那样了,想必林夫人也不好意思拉下脸来跟她算旧账。起码,明面上不能。
所以张大姑娘很理直气壮来找林夫人了。
听说三姑娘来了,林夫人倒是愣了,脱口而出,“她来做甚么?”难道昨儿闹得还不够,还想再找点事做?
那传话的丫头笑得比哭还难看,“三姑娘说…她说…她说她是来探望您的!”
我的天!林夫人鼻子好玄没气歪了!就她把我气成这样,现在还来探望我?瞧瞧左右全是亲近之人,当下便没好气地道:“不见!就说我病着不舒服,谁也不见!”
第11章 一石二鸟
“婆婆,”听林夫人不愿意见张蜻蜓,一旁跟透明人似的站了半天的年轻妇人柔柔插了一句,“您还是见见吧,昨晚上公公才发那么大的脾气,既是三妹亲自来了,您又不见,再给有心人传到公公那儿,岂不又白落人口舌?”
这妇人生一张鹅蛋脸,皮肤白皙,五官也还算标致,只可惜两颊微微落了几点雀斑,纵有十分姿色也立时给折了三分下来。不过一双杏仁眼倒极是亮堂,显出几分灵气。
她那衣饰也未见如何华丽,只是头上插了支整块翡翠雕成的缕空玲珑碧玉簪,配着腕上那对琉璃种的绿玉镯,便足够彰显贵气与身份了。
妇人正是晏府长媳,礼部侍郎顾应平之女顾绣棠。礼部虽然没什么实权,但好歹是正二品官宦之家,所以这门亲事,亦属高攀。
“少夫人说得很是!”刘姨娘一早便来侍奉汤药了,方才不敢驳夫人的话,但此时见少夫人都出声了,便也帮着劝道:“不管怎么说,三姑娘总是晚辈,她来探望您也是应该的。再有,她屋里那些人昨儿还挨了打,一直也没请大夫呢。”
林夫人其实方才说不见,那只是气话,缓过来自己便也明白了,只是眉尖微蹙,“不是说掬芳斋昨晚已经送过药了么?”随即一笑,“我明白了,请三姑娘进来吧!”
她的心中已有了个一石二鸟的好主意。
当张蜻蜓进来的时候,林夫人就是一脸歉意,“三姑娘,昨儿可是委屈你了!”
作戏么,谁不会?张蜻蜓呵呵干笑两声,“母亲这说的哪里话?这牙齿还有咬着舌头的时候呢!一家子哪有不磕磕绊绊的?今儿母亲可好些了?”
“好多了,亏你惦记着!”林夫人就势故作感动地挤去眼中分泌不多的泪水,拉着她在床边坐下,和颜悦色地问:“早上吃了没?昨晚睡得好么?”
吃得很饱!睡得很好!张蜻蜓连连点头,一派母慈女孝,阖家欢喜。
“母亲…”张蜻蜓刚想张嘴说事情,却给林夫人抢了先。
“瞧我!尽顾着拉家常,连正经事都忘了!”林夫人冲下面人吩咐,“快去把三姑娘的四位教习嬷嬷全都唤来,正好你来了,我就一并说了吧!她们前些时被抽出来置办你的嫁妆,对你的照顾就少了许多。我一直觉得这事情就不大妥当,想把她们打发回去的。可你也知道,我毕竟年纪大了,许多事也是有心无力,要没有这些得力的管事妈妈们,一人也实在难撑!可喜老爷昨儿便吩咐了,让五姨娘来帮忙。她既年轻,人又聪明,我也就可以放心地把她们都抽回来了。”
她在这儿噼里啪啦说着闲话的工夫,那四位教习嬷嬷都进来了。
林夫人正色望着四人,“你们把手头上的事情捋一捋,仍回荷风轩去吧!眼看三姑娘婚期在即,那潘府也是一品大员之家,可要用心教导姑娘,恪尽职守,绝不可坏了规矩,堕了本府的名声!知道么?”
“知道!”四位嬷嬷应得山响,昨儿的事情大伙儿都知道了,还想在章府继续混下去的,心里都明白该怎么做了。
张蜻蜓暗自嘴角直抽抽,这不是给她找四大金刚么?从上吊醒来,就不见此四人踪影,张王赵李她都分不清,可一看个个板得死紧的债主面孔,就知道今儿还是撞在枪尖上了。
再瞟一眼四大金刚,也不过是一个鼻子两只眼睛,姑奶奶回去再应付你们!眼下这桩事却必须说了,“母亲,昨儿的事都过去了,只我房里那几个人都挨了打,吭哧吭哧地爬不起来,这也没个人在跟前服侍,能不能打发人去请个大夫来瞧瞧?”
“这样啊?”林夫人皱着眉头,似是极其棘手,“请倒是应该请的,只是现在府里的事可都交给你五姨娘了,要不你一会儿打发人去跟她商量商量?”
她已经算准了张蜻蜓必是在五姨娘那儿吃了闭门羹才过来的,所以才更加推诿。想让她这么轻轻松松地就放权,可没那么容易!
张蜻蜓不高兴了,合着你们都把我球啊?踢过来踢过去的很过瘾是不是?她来的路上已经料到可能会有这一着,当下直言不讳道:“我方才已经打发人去问过五姨娘了,她说不能做主,让我来问您!”
众人一哽,尤其是顾绣棠,着实看了这位小姑子一眼,暗想她从前不是这么个直来直去的性子啊?怎么现在竟一点心眼也无?
这样话让林夫人如何作答?若是作主了,那便是承认五姨娘没得着管家权,那岂不是拿老爷的话当一纸空文?若是不做主,又未免有些太下不来台。连这样一件小事都管不了,岂不让人认为夫人真的失势了?
“哦——”林夫人刻意拉长了一声,抓紧时间琢磨了一会儿,很快就有了主意,“五姨娘也实在是太客气了!老爷都亲点了她来管家,那还能有个错的?这么点小事也让来问我,那可大大辜负老爷磨砺她的一片心了。这样吧,一会儿瞧我那大夫还得来的,到时就往你屋里拐一趟吧,也不必再费神另请了。”
顾绣棠心下佩服,婆婆高啊!轻轻巧巧就把事给办了,既卖了张蜻蜓的账,又不显得她作了什么决定,反倒给胡姨娘头上扣了个胆小怕事,不识抬举的帽子。
学习,一定要好好学习!
张蜻蜓瞧瞧正事已了,那就告退走人吧。
林夫人自不会留她,却命媳妇送人出去,“绣棠,你陪三姑娘到花园里走走,别成天关在屋子里就知道闷头读书写字,又不是让你去考女状元!那个虽也是好的,只是别费那么大的精神,小心伤着身子!”
顾绣棠脸上一窘,耳根子都红了,低声嗫嚅着,“婆婆教训得是。”
见她尴尬,刘姨娘笑着打趣,“他们小两口倒是志趣相投,所以这才叫般配!”
林夫人抿嘴一笑,“可不是么?所以我常说我们泰宁有福气,娶着这么好个媳妇!”
刘姨娘觑着她那神色忙接了一句,“再给夫人抱个大胖孙子就更有福气了!”
林夫人唇边笑意更深,但张蜻蜓却见这位大嫂脸上僵了一僵,连笑容都快挂不住了。心中暗自纳罕,听说她进门也快一年了,怎么至今一点动静也无?
林夫人却又宽慰着媳妇,“你也别太着急,这种事也不是急得来的。赶明儿我大好了,咱娘俩儿去庙里拜拜。没事的,别着急啊!”
这不打完了棒子,再给一甜枣么?真见不得这些人磨磨唧唧的劲儿!想抱孙子就直说,非兜来兜去地绕这么一大圈,不费口水也费茶水!
张蜻蜓等得快有些不耐烦了,林夫人终于肯放行了,临了却又交待一项艰巨任务,“绣棠,你这三妹妹心灵手巧,针线活是极好的。你这身衣裳虽不错,只是太素净了些,让她给你提点意见啊!”
呃…这回可要露馅喽!张大姑娘看猪的皮色毛发是一把好手,看针线衣裳?饶了她吧!
悄悄说一句,人家连穿针都不大利索呢!
第12章 荠菜花,你懂的
顾绣棠心里跟明镜似的,婆婆支使着自己离开,也有一层意思是要避开自己,与那些心腹管家娘子们商议如何应付胡姨娘以及打点家中事宜。
自己虽然是她的亲媳妇,毕竟比不得母女,试问哪家做婆婆的愿意主动放手来让媳妇管事?
反正以后的日后还长着呢,她也不争,她也不闹,只是带着一双眼睛两只耳朵好生看,好生听,好生学着。
婆婆让她向小姑讨教穿衣之道,她就当真向张蜻蜓讨教起来,“三妹妹,你瞧我这身衣裳是怎么改改比较好?”
按说顾绣棠这儿这身衣裳也不算差了,浅浅一袭淡绿色素罗长裙,月白色的中衣,外罩一件同色纱质长比甲,两襟没有绣花,只是盘出极精致的海棠花式纽作扣,当中缀了细小的珍珠点缀。唯一的刺绣在袖口,用鹅黄色丝线描绘出一圈迎春花,显得分外清雅而别致。
不过张蜻蜓不太懂得欣赏,可又不想得罪人,于是只能这么说:“我觉得这身衣裳还是挺好的。”
这话也不算太虚伪吧,瞧这多好的料子啊!张大姑娘一贯坚信,料子好了,衣裳就好了。总比穿那粗麻布强,对不?
顾绣棠还当她谦逊,“三妹妹有话不妨直说,姑嫂之间,哪还用这么虚套的?”
看张蜻蜓这身衣裳,一条茜红色的缎裙,那颜色分明染得太重了些,显得有些俗艳,却以毒攻毒地偏偏就将同样繁复而隆重的缠枝牡丹绣上去,刚好克制住了那这颜色,反而显出一份大气。再配上一件清清爽爽的上衣,这便是浓淡相宜,极是养眼了,而且非常适合娇媚俏丽的三姑娘。
用好料子做出好看的衣裳并不难,难的是用这些并不算太好的料子也能做出同样清新脱俗的衣裳来,这就是功力了,所以顾绣棠还是有几分期待她的意见的。
张蜻蜓真有些不好意思,她身上的衣裳全是从前那女鬼留下来,她不过是给什么就穿什么,这硬逼着她提意见,她只能勉为其难,说几句大实话了。
“大嫂,你要是不见怪,那我可就直说了!”
“说吧,没事儿!”
“其实吧,我觉得啊,那个你也可以不听啊!”张蜻蜓先做好了铺垫,才说出自己的意见,“你瞅瞅你这身,白加绿,你知道像什么么?”
像什么?顾绣棠一脸莫名。
“就跟那个荠菜花似的。”张蜻蜓是真的觉得很像。
什么花?身为一个千金小姐,顾绣棠不知道这种野菜也是很正常的事情。不过好歹是个花,她感觉还算不错,看来还是同龄人懂得相互欣赏啊!可接下来张蜻蜓的一句话让她彻底哑巴了。
“那花吧,开在三月三。”张蜻蜓眼神乱瞟,说实话,果然还是有压力的啊!“就是清明的时候,白白的,一片一片,在坟头上…”
见顾绣棠的脸都快绿了,张蜻蜓赶紧补了一句,“其实这花不错的,没听老人说么?三月三,荠菜当灵丹!没开花的时候可以当菜吃,开了花可以作药材,还能明目的!”
顾绣棠勉强道了个谢字,被这样的赞美刺激得落荒而逃。
张蜻蜓犹自嘀咕着,“我说不让我说,你非让我说!这下好了吧?明明穿得跟个寡妇似的,怎么能怨别人说?”
绿枝留在房中写字,她今儿带出来的是兰心。此时小丫头掌不住吃吃笑了,也不顾在外头,便开始搬弄是非,“姑娘,您就说了她又怎么了?别以为她是少夫人就有多了不得,瞧她那一脸的大麻子,大少爷一点都不喜欢她!一年到头也没在她房里歇几宿,真是应了您那句话,守活寡呢!”
“嗳!打住!我可没说过那样话,只说了说她的衣裳。”张蜻蜓赶紧插了一句,眉头不觉微皱,这小丫头也太能掰活了,若是因此给自己惹来些无谓的麻烦倒是不值得。
兰心赶紧赔笑认错,“是是是!是奴婢说错话了。”不过见三姑娘并没有太放在心上,她依旧滔滔不绝的八卦着,“瞧现在才娶了多久?大少爷就已经抬了四房了。从前两个是通房丫头,娶了妻便过了明路。后来那两房,一个是她自己的陪嫁丫鬟,还有一个原本是吴大管家挑来新房伺候的,没想到就给大少爷瞧上了,直接收了房。啧啧,真是好运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