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姨娘心中一紧,忙给自己找了个台阶,“到底是夫人,还是比我有见识多了!”
林夫人听得这话很是受用,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你且瞧着吧,我在她房里可是环肥瘦瘦全放满了。我就不信,有不偷腥的猫儿!更何况那位主,听说可是怡红院里的常客呢!”
刘姨娘附和地一笑,也就罢了。心中暗想,女儿,可不是我不帮忙,娘就这点子力,也帮不到哪里去。
林夫人却已经开始在琢磨,明儿得再怎么折腾绿枝,还得再让她继续到张蜻蜓面前去打转!
张蜻蜓回屋收拾了东西,把旁人都遣了出去,才悄悄地取出一小袋赤金的金叶子来,“周奶娘,这个给你。一共十片,若是换成银子,也够花用好些日子的!”
周奶娘看得一愣,“姑娘,这是…”
张蜻蜓笑嘻嘻把东西往她手里一塞,“我知道你疼我,一直也没机会好好孝敬孝敬你。刚好今儿有了钱,想来想去就给你买了这个。这个东西最实在,我问过那小伙计了,可比首饰什么的还管用,可以直接当银子使的。你不拘藏在哪件衣裳里,日后不管遇到什么事情,自己手里有点东西,总是好的。”
周奶娘感动是感动,“可是,这能行吧?万一给人瞧见…”
“你放心吧!”张蜻蜓狡黠地一笑,附在她耳畔低声道:“这个连彩霞都不知道,我趁她们不注意,跟那小伙计偷偷说的,让他给我拿了些这个,把价钱摊在那些首饰里了。最后假装说是我买得多,送我一个荷包玩,其实里面就藏了这个!”
周奶娘听得直咋舌,压低了声音嗔着,“姑娘你也太顽皮了!这种事情,若是给人知道,让人知道你攒私房,那还能有个好?”
张蜻蜓两手一摊,“你不说,我不说,有谁能知道?你好生收着吧!赶明儿等绿枝回来了,你分她两片,那丫头也是个口紧的,不会乱说!”
周奶娘不禁追问:“你怎么知道绿枝会回来?”
张蜻蜓嘿嘿一笑,“有本姑娘出马,当然能把她弄回来!”
周奶娘一听就急了,“我的好姑娘,您可千万别又去闹事了。这才从祠堂里出来,不好生将养着,你又弄那些干什么?要不,我把这钱全给绿枝了,也算是尽了你的主仆情谊了!”
“别呀!”张蜻蜓皱眉急把她往回拽,“你这么大声嚷嚷,是想让人都听到么?要不要我替你敲锣打鼓去?真是的!”
周奶娘给噎得无语,想想也是,赶紧把钱揣怀里了。
张蜻蜓这才又道:“你放心,绿枝的事情我自有分寸,不会乱来的!”
周奶娘见劝不过她,也无法了,“那姑娘你自己可得当心点!这金叶子算奶娘帮你存着,等日后出了府,方便时再还给你。绿枝那儿就算了,这事多一个人知道,难保不多一个人饶舌。她现在可在夫人房里呢,还是一等丫头,难保不变心。就像兰心那小蹄子,今儿你一走,她就跑出去了,好些时才回来,肯定是去见夫人了。等咱们出了府,非得好好修理修理她不可!这金叶子,奶娘就做个坏人扣下了。你若是心疼绿枝,改天打赏些明面上的东西给她吧!”
张蜻蜓噗哧乐了,这个周奶娘,真是一门心思护着自己。只是做人未免有些小气,眼光也短浅了些,想让人替自己办事,怎么能这么疑神疑鬼的?
她虽然不懂什么大道理,却也知道将心比心的。算了,现就姑且随她的心思,日后拣着好东西,再打赏绿枝吧。
晚饭后,张蜻蜓瞧瞧左右的丫头们,指了榴喜出来,“你从前是在老爷房里伺候的吧,现就陪我过去吧!”
榴喜一愣,没想到张蜻蜓居然找她伺候。
后面兰心刚想说话,张蜻蜓就吩咐了,“兰心啊,你把这盘糕点送到母亲大人那儿去,算是我尽的孝心,谢谢她赏我这么些人!”
什么?这种事你自己怎么不去?兰心再不懂事,也知道三姑娘是故意支开她了。可是林夫人跟她说了,现在务必要忍!她勉强压下心头之气,应声去了。
“彩霞,你把我明天要上课的东西收拾好,可别误了事!”张蜻蜓大大咧咧地拍拍两袖,又吩咐了一句,这才起身了。
她是想着章致知必在胡姨娘处的,可是进了掬芳斋,胡姨娘却摇头笑道:“老爷今儿可没来,说是有事,给大少爷请去了。”
张蜻蜓一怔,很快就知道,这定是林夫人背后捣的鬼了。
胡姨娘不咸不淡地道:“他们爷儿们见面,总是有正经事情要谈的。三姑娘若是要给老爷请安,也不急于这一时。”
还不急?再拖下去,绿枝的小命就快被折腾没了。
不过张大姑娘虽然着急上火,但刚念了十日的经,多少吃了些亏,也知道有些事不能靠蛮力来解决的。
尤其是在她那个爹面前,干什么都得有站得住脚的理由,这可怎么办呢?
她们刚从五姨娘这儿出来,银子就凑上前小声嘀咕,“姨奶奶瞧见没?还真是个尤物呢!怪不得从前差点抬了姨娘。”
她说的当然不是张蜻蜓,而是跟着张蜻蜓的榴喜。
胡姨娘冷笑,“什么尤物?不过是个废物罢了!我就顶瞧不起这样的人,没本事就别动那样心思。现弄成个破鞋,谁还稀罕!”
张蜻蜓心里想着事情,一时也不想回去,随意地走到花园里,找了个石桌旁坐下。半晌没有说话,榴喜就跟在她身后,不言亦不语,静得像一个影子。
天,一分一分地暗了下来。
垂下层层叠叠的黑纱,遮掩着一切光明。苍穹之上冒出来的那些稀稀拉拉的星和疏离的月,就如浓墨里的几点留白,只会衬得这天空黑得更加凝重与深沉。
“哟!喜姐儿在这是等着兄弟我的么?”
蓦地,后头窜出来一个小厮,没瞧见坐在一旁的三姑娘,只瞧见站在那儿的榴喜。冷不丁就一把扑了上来,从后头搂着她的腰,手就开始不老实地摸乳解衣,摁着榴喜就想往草地上滚。
“你干什么?”榴喜又慌又乱,又羞又窘,浑身热汗都冲了上来,“三姑娘在这儿呢!”
小厮不信,“你少装了!这黑灯瞎火的三姑娘不在房中睡觉,跑这儿来干嘛?”
一面仗着力大,越发拉扯起她的衣裳,一面还污言秽语,“再说,她又不是吃奶的孩子要你伺候。好姐姐,你倒是赏兄弟我吃口奶子吧,兄弟一定把你伺候得舒舒服服的!”
“你滚开!”榴喜不知道为什么,张蜻蜓坐在一旁却是无动于衷。心中在羞愤的同时更加了一番惊惶与无助之感,不由得眼泪都涌了上来,呜咽着求助,“三姑娘!三姑娘救我!”
张蜻蜓半晌没动静,此时突然一拍石桌站了起来,却是哈哈笑了起来!
在这寂静的夜里,可真是让人毛骨悚然。

第47章 夜半哭声

张大姑娘拍案而笑,首先不是关注身边正在上演的恶行,却是因为听那小厮方才说到睡觉二字,而想到了一个绝妙的好主意!
可她这突如其来的一亮相,却把那小厮快吓死了。
当即从榴喜身上一骨碌地爬起来,待看清张蜻蜓的面容,发现真是三姑娘后,脸唰地就白了,连裤腰带都来不及系,就跪下磕头,“三姑娘饶命!求三姑娘饶命!”
待张大姑娘终于分出心神,看清旁边的情形时。顿时怒向胆边生,一脚就将那小厮踹翻在地,“你这王八蛋,想干什么?在姑娘眼皮子底下干这不入流的勾当,是不想活了么?”
那小厮吃痛,却还诬赖旁人,“是她!是她先勾引我的!”
“放你娘的狗屁!”张蜻蜓气头之上,浑然忘了自己的身份,更加不会注意言行。
又是一脚,恶狠狠地冲着他的小肚子踢去,这还是角度不对,否则张大姑娘就直接往下头他的命根子处踢去了。可纵是如此,也让那小厮疼得浑身冷汗都冒了出来。
“榴喜,去!把人都叫来,把这色胆包天的狂徒送到母亲大人面前去,看这府里,都养了些什么玩意儿!”
“不!姑娘,求您了,别再嚷嚷了!”匆匆收拾好衣裳的榴喜却拦着她,还扭头对那小厮喝骂了一句,“还不快滚?等着被打死么?”
听她没有指名道姓,那小厮便知三姑娘没有认出自己,忍痛弓着腰,一溜烟跑了。
张蜻蜓气得不轻,指着榴喜骂了起来,“你怎么就把他放跑了呢?这不等着别人再来欺负你?”
榴喜低头抹了眼泪,无所谓地道:“反正都习惯了。他不来,也会有别人来。姑娘犯不着为了我这种人跟夫人闹翻,此事若是真的张扬起来,只怕于姑娘脸上也未必光彩!”
“你…”张蜻蜓没想到自己今儿竟遭遇了狗咬吕洞宾,罢罢罢!既是好心当作驴肝肺,那她还打抱的什么不平?
恨恨地一跺脚,出言也就愈加犀利,“若是你自己生得贱,干嘛不干脆出去卖?那还来得痛快!”
她忿忿地扭头走了,剩下榴喜脸色铁青地跪在那里,那本已止住的泪却是再一次汹涌决堤!
淡淡的月光下,那清冷的泪痕就如两把锋利的刀,在她的脸上划下两道深深的疤痕,苍凉得径直透进骨子里。
眼见张蜻蜓怒气冲冲地回来了,一屋子人都不敢吭气。周奶娘一颗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姑娘,这…这又是怎么了?”
“没事!”张蜻蜓再生气,可也控制住了情绪,没有将榴喜之事说出来。毕竟不甚光彩,她这会子记起自己可是三姑娘了,这种事情确实能不沾染就不沾染。
转头看看左右,正巧看见兰心,便拿着她出气,“你!去外头打听,今儿老爷在何处安歇,若是打听不到,你也就不用再回来了!自去寻母亲大人,看她还有哪个姨娘的空缺,可以安置你!”
众人一听这话,都吓得不轻,张蜻蜓如此一来,岂不是跟兰心把矛盾挑明了?
对!张大姑娘就是这个意思。
啪地将桌子一拍,当着一屋子丫头的面,冷笑连连,“别以为母亲大人把你们塞进来,就一个二个都以为自己就是姨娘了,就都想跟本姑娘平起平坐了。也不先撒泡尿照照镜子,看看自己有没有这个命!哼,不过是群丫头,我客客气气地待你们,你们难道就真以为我这个庶出的姑娘好欺负么?趁早把你们那些拿腔作势,乱七八糟的花花肠子都给我收起来。想骑到我头上来,让本姑娘看你们的脸色过日子,只怕你们全都打错了算盘!我管你们一个二个都是些什么东西,惹恼了本姑娘,我就让你们站着进来,躺着出去!”
她抓起桌上一个茶杯,用力朝地下掼去!砰的一声巨响,震得所有的人心中都是一惊。就连彩霞也收起了小觑之心,吓得不轻。
“还不快滚!”
张大姑娘一声吼,一众人立即作鸟兽散去。谁都不敢在这个节骨眼上怵霉头,就连周奶娘,都悄悄避到一旁坐下,等她消气。
至于榴喜的迟迟未归,就更没有人在意了。她本来就在府中名声甚差,人也极不合群,现在大家唯恐伺候不好张蜻蜓还来不及,又有谁会去管她在哪里?
兰心被张蜻蜓这一通臭骂,那做了多日美梦,发烧的脑子多少算是清醒了些。
她是想当姨娘没错,可前提是张蜻蜓肯抬举!就算是林夫人答应了又如何?只要张蜻蜓不乐意,出了这个府,她的下场又将如何?别人也不用看了,眼前的彩霞便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
所以等到快入寝的时候,张蜻蜓便从她那儿得到一个确切的消息。
“老爷今儿在夫人房里安歇了。”
“行了,你们都下去吧!”怒气渐消的张蜻蜓已经卸了妆宽了衣,准备就寝了。
伺候着她如常上床躺下,周奶娘放下床幔,隔着帘子,这才低低劝了一句,“姑娘你也少生些气,保重身子要紧。”
“我知道了。”张蜻蜓口气虽硬,但好歹仍是应了一句,然后便闭上了眼睛。
周奶娘见她脸色稍霁,也不多话,吹灭了床头灯,就在屏风外头的小床上也歇下了。
等四处都黑了下来,张大姑娘却在帐子里猛然睁开眼睛,坐了起来。小脸仍是气鼓鼓的,她也不想生气,可又有哪一桩事能不惹得她生气?
张大姑娘公平得很,你惹得她生气了,她一样惹你生气!
夜,渐渐的深了。
张蜻蜓坐在温暖的帐子里,反反复复地把自己的计划琢磨了半天。忽然,夜色中遥遥地传来巡夜人的梆子声。
梆、梆、梆。天已三更。
是时候了!
张蜻蜓躺在被子里,笑得犹如狡猾的小狐狸。她深吸了一口气,忽地,放声尖叫起来,把整个荷风轩的人都吓醒了。
“咚咚咚!”
急促的敲门声在章府上房外回荡个不停,还有隐隐的哭声,在这大半夜里听得分外令人心惊。
“这是谁呀!”就连章致知也给吵醒了,满心的不快,眉头拧得都可以夹死苍蝇了。
林夫人已经披衣起来,质问着下人,“到底出了何事?”
值夜的丫鬟提心吊胆地过来回禀,“禀…禀夫人,是…是三姑娘在外头哭…”
“她大半夜的不睡觉,哭什么哭?”林夫人当即一股无名邪火腾地就升了起来。
今儿章致知在跟儿子畅谈了一回国事朝政之后,也就给儿子“理所当然”地送回了上房,纵想去五姨娘那儿,却在林夫人的殷勤之下,也不好意思再迈步了。
虽然他对这位原配夫人是早就失去了兴趣,但夫妻俩躺在一张床上,单纯睡一觉的表面工夫还是可以做出来的。
而林夫人好不容易有机会将他留宿,自然是要竭尽所能地吹些枕头风,适时展现下自己的贤良淑德。
当然,她不会愚蠢到去说张三李四的坏话,就算是她恨之入骨的张蜻蜓和胡姨娘都一字不提,只跟章致知忆忆往昔温情,夸夸他们共同的子女,只要进一步巩固了她在章致知心目中,不可动摇与不可取代的地位,她还有什么人不能收拾的?那只是迟早的事。
却没想到,张蜻蜓到底是耐不住性子,这深更半夜的居然自动送上门来了。林夫人心中大喜,面上却是微微一皱眉,“这三姑娘是出了什么事?这大半夜的闹得阖府不得安宁,把咱们吵醒倒了罢了,只是老爷明儿还得上朝呢,这也不太懂事了,我且出去看看!”
章致知听得点头,心中的天平立时向林夫人倾斜而去。张蜻蜓纵是真有什么事,难道不能等到白天再说?真是太娇惯了!
见他复又躺下,不欲搭理,林夫人眼角暗藏笑意,正准备出去收拾张蜻蜓,却听那哭声蓦地大了起来。
“爹!爹您在么?爹啊!”
张大姑娘叫得那个凄惨哟,活像给人虐待了似的。章致知躺不住了,一样地披衣起身,“那孩子到底怎么了?我也去看看吧!”
林夫人是真不愿意让他出去,可人都起来了,她也不好拦着,只得随章致知一起出来,却也想着,张蜻蜓到底在搞什么鬼?
门一开,就见一个女鬼,啊不,是张蜻蜓披头散发,一身白衣地站在那里,身上只披着一件绛红色的旧披风,在这大半夜的灯光照射之下,真像是哪个野坟堆子里冒出来的倩女幽魂。
定睛细看,就见张蜻蜓一张小脸哭得是梨花带雨,光着脚丫子只趿着一只拖鞋,另一只脚上还沾了不少泥土,看得煞是可怜。
一见章致知出来,张大姑娘立即扑上前去,“爹啊!爹,您可出来了!呜呜…”
看她哭成这样,章致知满心的不悦暂且全都按下了,“你这是怎么了?”
张大姑娘狠心地用手中暗藏的小针又使劲扎了自己一下,哭得更加惨烈了,“爹,我做恶梦了!”
章致知一听,是哭笑不得,“你都这么大的人了,做个恶梦有什么好怕的?”
张蜻蜓急得直跺脚,“爹,我是梦见有好多妖怪要吃你,我虽然心里害怕,但还是拣了一个大棍子去打他们,可是那些妖怪都好凶哦,我一个人怎么打都打不赢他们,我就给吓醒了,然后我不放心您,就一口气跑过来了。”
她抬手指着四周,“可她们…她们都不让我见您!我说,我说站在床边看您一眼就好了,就一眼,我保证不吵到您!可她们就是不肯,我心里害怕!哇——我怕我再也见不到您了,爹呀,看到您真是太好了!呜呜…”
在张蜻蜓这一番声情并茂地解说之下,章致知虽然有些啼笑皆非,不过心里还是有些感动的。瞧我这女儿,没白养!连做个恶梦,都惦记着我,还大老远地跑来。如此一想,心中的气就消弥于无形了。
林夫人鼻子好玄没气歪了,这死丫头怎么越学越狡猾了?连这样的招数都可以使出来?
她忍着气,带笑上前劝道:“既然三姑娘见到老爷了,这也该安心了,你快回去睡吧,老爷也要歇着了。”
“不!”张蜻蜓死抓着章致知不撒手,红着眼睛表着孝心,“我在祠堂念了几日的经,学了好些道理。我想守在爹身边也念念经,让那些妖怪不敢再来缠着他!”
这孩子真是孝顺!章致知是老怀欣慰,可林夫人却气得不轻,咬牙堆着笑道:“姑娘要念经,也不急于这一时,你这样闹腾,让老爷怎么休息呢?”
张蜻蜓眨了眨眼,似是被她的话给堵了回去。
可没等林夫人再多得意一会儿,就见三姑娘又嚷了起来,“绿枝,绿枝那咱们赶快回去,给爹多抄些经文,替他供到神前去,让那些小鬼妖怪再不敢来纠缠我爹!”
林夫人怒火攻心,原来这死丫头装神弄鬼闹了半天,还是埋伏在这里了!这可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她得逞。

第48章 母亲是真心疼我

张蜻蜓刚提起绿枝,林夫人就晓得她是想把这丫头弄走了,立即笑着上前,把话题岔开,“三姑娘孝心可嘉,但也得顾惜着自己的身子。这深更半夜的,你若是熬夜替老爷抄了经文,又让老爷如何安心?若是姑娘因此有个好歹,就更不好了。为人子女,身体发肤皆受之于父母,可不能不好生爱惜着。”
她转头就冲着荷风轩一干下人吩咐了,“你们还愣在这里干什么?快送三姑娘回去!”
“对对对!”章致知拍拍女儿的手,和颜悦色地劝着,“三丫头,爹知道你的孝心了,快回去歇着吧!这天已入秋,风寒露重的,可别伤着身子。”
林夫人冲张蜻蜓得意地挑眉,我看你这回还怎么有脸继续赖下去!
张蜻蜓不争了,老实地点头,“那我这就走了啊!”
还不快滚!林夫人心中暗骂,却见张蜻蜓话虽如此说,她的身子却不动,一双大眼珠子还在留恋地回头张望。
章致知要是连这么明显的神色也看不出来,那就是诚心装傻了,“怎么,还有事?”
张蜻蜓怯怯地看了母亲大人一眼,然后连连摆手,“没事,没事!”
章致知怀疑地瞥了林夫人一眼,难道她又折腾孩子了?正色对张蜻蜓道:“你有话就直说,爹在这儿呢,没什么不能说的。”
林夫人瞧见张蜻蜓这个装娇示弱的样儿,那浑身上下的气都不打一处来,忍着气上前温和笑道:“就是呀,三姑娘,你要是有什么事,怎么不能跟父母说的?”
张蜻蜓一见她过来了,却吓得跟避鼠猫儿似的,一下躲章致知背后去了,“没…我真的没事!母亲,我方才不是故意叫绿枝的,只是一下子突然就忘了…”
“这是怎么回事?”章致知不悦地瞧着林夫人,虽然绿枝只是个小人物,但好歹跟在张蜻蜓身边许多年,他还是有点印像的。
林夫人心里怄得都快吐血了!这死丫头,还真会演!
不过现在,她却不得不做出一个解释,“哦,绿枝那丫头我瞧着甚好,便把她升了一等,留在身边了。不过三姑娘那边,我可是足数拨了人去的。两个二等,四个三等,一个不缺。”
张蜻蜓连忙替嫡母申冤,“母亲说得不错!像我身边现来的彩霞姐姐,原是二姐姐身边的得意人,只是跟着二姐姐生了病,这才给我。因母亲送了个一等丫头给二姐,这才有机会抬举绿枝。我房里原本还有的两个三等丫头,全都升了二等。一个留下了,还有一个给了大哥,换了两个三等回来。还有一个艾叶,懂点子医术的,母亲就给我换了爹您房里的榴喜过来。我今儿刚从祠堂回来,就见一个认识的也没有,全是新人哟!嗳,你们都快过来,给老爷瞧瞧。母亲可是真心疼我,挑的个顶个漂亮呢!”
林夫人气得脸都快白了,有这么夸人的么?分明是在损自己!
章致知怎么听不懂张蜻蜓的话?可他略一思忖,便笑呵呵地道:“你既知道母亲疼你,这就最好了。”
他当然有他的考量,虽说林夫人此举有故意给张蜻蜓穿小鞋之嫌,但他还不至于为了这个就在人前折损林夫人的面子。在他看来,只要女儿有丫头服侍,管他是什么来头?
林夫人一听,就知道他的意思了,心下稍安,还顺杆往下爬,“照顾内宅本就是妾身的本分,三姑娘也不必客气。”
张蜻蜓要是这么好打发,她也不配做扎兰堡杀猪女状元了!
使劲眨着眼睛,努力挤出些水光来,“爹,我知道母亲疼我。只是…只是女儿自小给绿枝服侍惯了,她每天晚上都要给女儿念书讲一段故事,女儿才能安心地睡得着。要不,女儿睡不着,还会做恶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