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如何病弱,胡惜容也是主子,再如何跋扈,金嬷嬷也是一个奴才。一个主子让一个奴才倒杯水,这么点子小事,金嬷嬷无法抗拒。尤其胡惜容的声音还不算太小,足以让四周的人听见。
金嬷嬷一张老脸红了又白,白了又红,心内掂量了四五个来回,终于还是心不甘,情不愿地给她倒了水来,不再吭声了。
张蜻蜓那脸,黑得可以刮得下一层灰来。坐在车里忿忿地挠墙,死刁妇,等本姑娘回来,看我怎么收拾你。
第226章 洗劫
日头偏西,还未落山的时候,他们就已经赶到了通江口。
找当地的官府安排下驻军住处,萧森和郎世明去联络明日用船等事宜。见难得遇着一个像样的市镇,又有时间,张蜻蜓等人便没有跟军队一块儿,都去了市镇,找当地的客栈住下,都要好生地歇一歇。
怕有些事情照应不便,李思靖也带着一小队人,跟着张蜻蜓她们过来。分了房间,所有的人无一例外的都想要好好洗个澡。旅途劳顿,实在是太多天没有跟人亲近过,身上脏得都能搓下泥丸来。一时之间,客栈里的伙计烧水的烧水,抬木桶的抬木桶,楼上楼下,忙成一片。
可毕竟人多桶少,虽然没有约定,但几家人自觉地一家都只要了一只桶。祝心辰那儿自然是她先洗,谢家自然也会照顾谢素馨。张蜻蜓有事要忙,让给了周奶娘。周奶娘跟绿枝一合计,两人紧巴着些,干脆一起快些洗完得了,还相互有个搓背的。
安西和那些小厮,直接到后院,打了桶井水冲冲也就算了。潘云凯想着自己也是个大老爷们,跟着他们一起去了。
董少泉却不去逞这个强,他原本是在大富之家娇养惯了的,到底行事还是大家子的作风,没那么不讲究。况且人又生得俊秀,平常没什么还要引人多注目一回,要是光天化日之下,打个赤膊去洗澡,天知道要惹出什么非议来。
只是张罗着人先给胡惜容准备香汤,还特意交待人熬了些草药,要好好地给她解个乏。
胡惜容毕竟体弱,跟着走了这么些天,真是疲惫不堪,歇了好一阵了,才缓过劲来。见董少泉连日骑马,也消瘦不少,知他辛苦,便推让道:“少泉哥哥,你先洗吧。一会儿还要张罗晚饭,恐怕就没那么快有热水了,我晚一点不要紧的。”
董少泉还没出声,金嬷嬷却抢上前道:“既然小姐不洗,那就赏了嬷嬷吧,我看那潘家的少爷都到井台那儿去洗的,男人嘛,哪有这么金贵?”
她一面说,一面拿了自己衣服就往放了浴桶的房间里钻。董少泉气得不轻,只因男女有别,不好上前拉扯,冲小竹使个眼色,把她给拦住,“嬷嬷,小姐这是和公子谦让呢,哪里就说赏了您?”
“你让开!”金嬷嬷老实不客气地把小竹一把推开,“我在胡家服侍老爷夫人的时候,你这小毛丫头还不知道在哪里呢,我和小姐说话,什么时候轮得上你插嘴?一边待着去。”
张蜻蜓正出来有事找董少泉商议,就听得这里吵吵嚷嚷,一见又是金嬷嬷闹事,脸顿时沉了下来,“这是哪家的奴才恁地没规矩?主子还在呢,就在这儿大吵大闹的,成什么话?”
金嬷嬷扭头见了是她,傲慢的两眼望天,“再怎么没规矩,也是别人家的事,可轮不到外人来多管闲事!”
董少泉把怒气摁下,望着胡惜容道:“妹妹,你快去洗吧。晚上不必出来了,我一会儿让人把饭菜送进来。”
胡惜容知道,这个时候,若是自己再退让,那就平白便宜金嬷嬷了,于是扶着床柱起身微笑,“好的,我这就去,少泉哥哥,你去忙吧。嬷嬷,麻烦你出去,只要小竹在这儿伺候着就行了。”
金嬷嬷好好一个便宜没占到,很是恼火,又生事端,“咱们这一路出来,全亏表少爷照应着。这难得歇一歇,可不能忘了人家。况且又是至亲,我已经请了人家,晚上过来好好喝两杯,小姐,你可得好生准备准备。”
胡惜容闻言顿时涨红了面皮,不禁恼羞成怒。她再怎么也是千金小姐,哪有随随便便请人吃饭的道理?什么至亲,不过是婶子的侄儿,可跟她半点瓜葛都没有,这要是黑灯瞎火把人请了来,还要喝两杯,当她是什么?是陪酒的姑娘么?
正待发火,董少泉把话接了过去,“虽是亲戚,但夏大夫毕竟是外姓男子,恐怕同桌吃饭多有不便。嬷嬷这么个老经世事的,怎么就偏生忘了呢?”
金嬷嬷犹自嘴硬,一定要促成此事,“这出门在外,事有从权,不也是有的?”
董少泉不急不徐地道:“嬷嬷别急,请听我说完。这一路之上确实是承蒙夏大夫的照应了,我正想着要摆桌席面,好生请下他的。现在正要过去安排,嬷嬷要不一同前去,商议下菜单?这连日来您也多有辛苦,晚上还请多喝两杯,少泉一定作陪。”
有他这个话,金嬷嬷脸色终于好些了。她也知道,光抓着胡惜容一人是不可能的,非得把这一屋子都放倒了才好行事。她不过是提了那个话,逼得晚上要有个见面的机会而已。既然董少泉这么识相,就不如过去跟他走一趟,多点些自己爱吃的酒菜。说起来,金嬷嬷也觉得自己累坏了,得好生补一补。横竖有董少泉结账,就捡最贵的点不怕他不依。
金嬷嬷要走了,张蜻蜓和董少泉交换个眼神后留了下来。
“你怎么不走?”
张蜻蜓翻了老大个白眼,“我又不是男的,你怕什么?”
一句话,把金嬷嬷噎了个半死,忿忿地扭头走了,下决定要董少泉大大的破一注财。
嘁,张蜻蜓不屑地撇了撇嘴,让小竹关了门,这才跟她们交待起今日偷听到的事情。
胡惜容听说金嬷嬷竟然要如此陷害自己,气得浑身直哆嗦,手足冰凉,半晌才说出话来,“她既不仁,休怪我不义小竹,你一会儿记着,明早走的时候,把咱们的打李打点整齐,连她的,也不要落下!”
够气魄,张蜻蜓很是支持,周奶娘她们还是太仁慈了,对付这样黑心的恶奴还要留什么情面?半文钱都别她留下,等她自谋出路去。
因为有了准备,所以金嬷嬷的一举一动越发显得像跳梁小丑般不足为惧。
夏仲和如期而至,只作不知,看这出戏。酒席就设在客栈的雅间里,董少泉还邀了李思靖来作陪,夏仲和这些天帮他们医了不少军人和军马,一起来吃个饭,自然也是可以的。
再说,李思靖对他们几家的事情知之颇深,很快就能瞧出这其中的蹊跷,并适时配合。请他来,是最合适不过的了。
当然,胡惜容是不会出席的,推说泡澡过后太过疲倦,略用了些清粥小菜,便早早地睡下了。
金嬷嬷见她房中一点灯火也无,心想睡了也好,倒不必下药了,便只偷偷地把迷药藏于袖中,趁空倒在了董少泉的酒里。
“金嬷嬷,那火腿肘子怎么还没炖来?麻烦你催下伙计吧?”董少泉笑吟吟说得客气,却趁她一转身的工夫,把这杯酒调到了她的面前。
金嬷嬷转过头来没有提防地饮下了,没一时,就头晕目眩地觉得不对劲了,“这…这是…”怎么回事?
“毕竟上了几岁年纪,不胜酒力亦属应当。”董少泉合情合理的作了个解释,让人把迷迷糊糊的金嬷嬷扶回了房间。
这也是她穷讲究,非要跟主子一样,一人要了间上房,现在倒给他们行事提供了便利。张蜻蜓早带人在这儿守得不耐烦了,见人过来,立马让绿枝把她浑身值钱的钗环一卸,扒下外衣,送到了床上。
绿枝见张蜻蜓连金嬷嬷放在衣裳里的银钱也尽数摸去,心中有些不忍,“姑娘,这样不大好吧?好歹给她留一点,否则她要怎么办呢?”
“对付这种人,可不能好心!”小竹气鼓鼓地把金嬷嬷的包袱收拾出来,过来接手张蜻蜓的活,“绿枝姑娘,你不知道这老东西想怎么陷害我家姑娘的,可别想着替她求情!”
张蜻蜓竖起大拇指,鼎力支持,“绿枝你可别滥了心打蛇不死,当心反咬一口。她有手有脚的,只要肯干活,哪里会饿死?这身衣裳就不错,起码也能当几吊钱了,怎么叫没给她留东西?小竹你也别小家子气了,她的衣裳鞋袜还是给她留下,只把值钱的东西带走就完了。对了,去她身上摸摸,指不定还有些缝在衣服里的。”
小竹坚决执行,在金嬷嬷身上四下里一搜,还真给她摸出好东西来,“这老东西,还真有钱,你们瞧,这是什么?”
金嬷嬷的裤腰带里,还裹着一张五十两的银票,想是出门之时,胡婶娘临时赏她的,还新得很。要是有了这笔钱,纵是把金嬷嬷扔下,她也能安然回去了,张蜻蜓拿着银票,啧啧摇头,“幸好小竹你机灵,这本就是你们家东西,快拿回去。再仔细搜搜,可别有漏网之鱼。”
绿枝很无语,自家姑娘倒是越来越会用成语了。
临走前,张蜻蜓从怀中取出一只小瓷瓶,放在金嬷嬷鼻下,让她嗅了嗅。
小竹好奇,“二奶奶,您那是什么?”
潘二奶奶笑得跟只偷到油吃的小老鼠似的咯咯作响,这可是好东西,她的父亲大人章致知临别时的爱心馈赠,只是不好说。嘿嘿,不能说。
金嬷嬷这一觉,就睡到了日上正中。她睁开眼睛一瞧,顿时就觉得不对劲,慌慌张张爬起来一看,隔壁左右已经空无一人。
“掌柜的,掌柜的我们家的人呢?”
掌柜的还觉得奇怪,“早都走了,你怎么还在?”
金嬷嬷顿时觉得头皮发麻,后背上的冷汗都下来了,“快送我去渡口!”
可是渡口之上,连船只的影儿都瞧不见了。
金嬷嬷再翻看自己的包袱,已经是别无长物,她咬牙切齿地望着江水叫骂,“死丫头,看我回去怎么向夫人禀报。”
可是,当金嬷嬷的手摸到裤腰带时,脸瞬间白了。
尔后,客栈里多了一个凄凄惨惨,哀哀怨怨的杂役女工,日夜盼着那“死丫头”的归来。
终于甩开了那一粒“老鼠屎”,接下来的行程欢快了许多。
张蜻蜓好奇地扳动着谢素馨马车里的扶手,那里头藏着一个暗格,晚上推出来就是一个烛台,白天收进去,就是一个支架。若是想吃饭写字,把旁边的木板放下来,用它卡着就是了。还有那车壁上也藏着不少的小机关,把些贵重行李和书信都收纳进去了。“真好玩,你快教教我。”
祝心辰摸着车前方那个带柄的轴,“这个又是干什么的?”
胡惜容正在研究车窗下的机关,冷不丁,就听唰地破风之声,就见窗外的车辘轳上,忽地伸出数柄一尺来长的利刃,吓了她一跳。
“你们别乱动。”谢素馨防着这个,防不了那个,先跟祝心辰解释,“那个是管车厢和车轴分离的,可不能动。”
又伸手在另一处机栝上按了一下,把车辘轳上的利刃收了回来,“你们别乱玩,小心把人吓着,这是遇上匪徒时用的。”
众女啧啧称赞,前些天,有金嬷嬷那个大眼线上,弄得她们也不好说话,是以没有机会上她这儿来研究研究,没想到,谢素馨竟然整出这么辆精巧无比的车来。
这辆外表看起来普普通通的黑色马车,若是遇上危险,它却是绝对可以冲在前面的战车。
若是四下无人,谢素馨还是很愿意显摆下她的杰作的,“我这车,纵是没了车夫,只要不是太差劲的路,我自己都可以驾驭。”
张蜻蜓拍拍她肩,挤眉弄眼地谈起买卖,“我负责把你这车举荐给我公公,到时得了好处,咱们五五开,如何?”
钱眼子众女纷纷鄙视,胡惜容正色道:“前方战事如火如荼,若是真能够破阵杀敌,那是我们身为每一个南康子民应尽的义务和本分,还谈什么钱不钱的?”
“正是。要是你家相公遇到危险了,同伴去救,还要先跟你谈好价钱么?”祝心辰甩了老大记白眼过去。
张蜻蜓一时失言,腹背受敌,蔫巴了。
谢素馨抿嘴而笑,“这车要是姨父看得上眼,我宁可白送给他。只要上面打个谢字,知道是我们谢家人做的,我就满足了。若是二表嫂有心,帮忙打造几辆送与姨父,想来姨父最是高兴了。”
张蜻蜓嘿嘿干笑,正想应承几句,忽听好大一声惊雷,竟是要变天了。
第227章 欠他人情了
雷声轰隆,挟裹着瓢泼大雨,以万夫莫敌的气势汹涌而至,砸在地上,将路上的浮尘溅出一个个的小坑。又很快地和成泥,聚成洼,随心所欲的烂成一片泥泞。让那原本就崎岖的山路,更加的滑腻难行。
但押送军粮的时限,却不会因此而有任何改变。萧森抹一把脸上的雨水,狠狠甩开,心急如焚,“这贼老天,怎么偏这时候来跟咱们过不去?”
若是早些时候,他们尚有地方停下来避雨,若是再晚一些,他们就能走出这片山区,找到落脚的地方。而今,在天色将暗未暗之际,走到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迎来了这样一场暴雨,想来今日夜里,定是赶不到预订的地方了。
而更为要命的是车上的这么多粮食,虽然已经拿毡布盖上了,但还是有不少雨水渗了进去,若是不能尽快找个地方避雨,这些粮草纵是全送到了,只怕也要坏掉大半。
“萧统领前面这座山头上,有座道观。听那儿的道长说,这鬼地方只要下大雨,多伴尚有山洪,咱们若是摸黑过山,要是遇上洪水,那就麻烦了。不如在他们观后的山洞里歇息一宿,明早再上路。”
派出去探路的士兵淋得跟个落汤鸡似的,气喘吁吁回来报信。
那还有什么可说的?萧森高声嚎了一嗓子,“兄弟们,到了山头上,就有热水热饭了,加把劲儿啊!”
一场秋雨一场凉,士兵们本就给大雨浇得直起鸡皮疙瘩,更觉饥肠辘辘,此刻听他这么一鼓动,每个人的眼前似乎都摆上一碗热气腾腾的白米饭,激励着他们铆足干劲,加紧了脚步。
当兵的推着粮草行动不易,张蜻蜓她们在后头坐着马车,滋味也不好受。
这么大的雨,就算把门窗全都关得严实,仍有些雨水从缝隙里渗进来,弄得四处都是潮乎乎的,又不能透气,关在里头时间一长,更觉空气污浊不堪。
更为麻烦的是,山路一滑,马就走不稳,就算铁华黎使出了浑身解数,还是走得磕磕绊绊,晃得人更加头晕。
周奶娘实在是闷得受不住了,忽地一把推开窗户,把头伸出去,呕吐不止,她这一吐,绿枝也忍不住地凑过去一块儿吐了。
张蜻蜓闻着那股子酸腐味儿,极是难受,干脆推开了自己这边的窗户,宁肯让雨吹进来,也好过一同呕吐。
瞬间大雨就如出了笼的猛虎一般,侵袭了半个车厢,让人避无可避。在这荒山野岭,看着茫茫白雨挟着天地之威,势不可挡地冲刷着世间的一切,总会让人觉得分外渺小而脆弱,而更加渴望有一个坚实有力的臂膀护卫着自己。
可是那个人,现在又哪里呢?还没等张蜻蜓多想一会儿,董少泉披着蓑衣,从后头焦急万分地赶过来,“姐,麻烦你去照看下容容吧,她很难受,我现在去找夏大夫。”
自把金嬷嬷甩下之后,夏仲和就自觉自动地又回到了郎世明的队伍之中,轻易再不过来。将两辆马车并肩停下,张蜻蜓冒雨跳到胡惜容的车上,却见她是面如白纸地躺在小竹怀里,连吐都吐不出来了。
这也不怪胡惜容娇气,实在是连张蜻蜓都受不了,更遑论她了。
可是顶风冒雨地把夏仲和请来了也没用,实在是颠簸太过了,这在旅途中也没法好生看病,只能先拿了几粒提神补气的丸药给她吃了救急,这马车是再不能坐了,那要怎么把她赶紧弄上去?
抬头仰望陡峭的山峰,张蜻蜓问:“能把她给背上去么?”
“不可!”董少泉断然不同意,他自己就披着蓑衣,但没一会儿就被滂沱大雨浇得尽湿了,这要是把胡惜容背出来,她恐怕撑不到山顶,小命就去了。
祝谢二家也围拢过来,谢素谨出了个主意,“能把车子卸下,找人抬上去么?”
这是个办法,只是车厢拆下来毕竟过于庞大,有些不太好弄。夏仲和想起一事,“郎世子的车厢好像是可以拆开的,当中就是一辆肩舆,能找他借借么?”
这有什么问题?董少泉立即过去了。
因为雨势太大,郎世明那辆豪华大车也显得越发驾驭不易,他没在车里待着,宁肯淋雨,也早下来自己骑马了。听说胡惜容有求,忙张罗着把肩舆拆下,亲自指挥抬到后面来。
斗笠蓑衣,雨伞油毡,好容易把胡惜容仍旧干爽地送进去了,可是要抬起这肩舆却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几家都带有下人,却都没干过轿夫的活,半天也弄不稳,反把胡惜容折腾得够呛。
正在着急,却见李思靖不放心他们,带着几个人过来了,“怎么样?有没有什么要帮忙的?”
来得正好郎世明知道,他们在军中的时候,都练过抬木头,况且那些压运粮草的士兵,更加身子壮实,抬个人是绝对没问题的。
“思靖,你看能不能帮忙抬下胡家小姐?她实在是经不起折腾了。”
“没问题!”李思靖二话不说,就带着人顶上了。很有经验的迅速挑出高矮合适,又身体强壮的,编成两人一组,一共八人,以他为首,抬起了肩舆。
“听我号令,起!”
胡惜容虽然人在肩舆里,却是将外面的动静听得清清楚楚。随着那一声悠长的号令,老是东倒西歪的肩舆终于四平八稳地升起来了。就算是走动起来,也不再是高低不平地晃来晃去。
勉力撑起身子,隔着狭小的门缝看出去,在左首边那个会用草编小玩意儿,一路对她关心有加的男子,这一刹那,在大雨中潮湿了她的眼睛,也深刻的温暖了她的心。
出来之后,张蜻蜓再不愿意回到狭小气闷的车厢里去了,冒雨骑马,努力上行。
越往高处,路越崎岖,夏仲和看她费力地提着缰绳,骑得危危险险的样子,很是惊心,在嘈杂的暴雨里大声提醒,“潘少夫人,您还是去坐车吧。万一摔着,可不是好玩的。”
“我没事!”张蜻蜓不想被人看扁了,逞强地一定要走。
夏仲和在心头叹息,真是没见过这样的大少奶奶,倔强得要命,初相见时,就见她浑然无畏地为朋友出头,甚至不惧礼法地为义弟说话。那一刻的震撼,带给年轻的医士是巨大的。
而在接下来的相处中,张蜻蜓也是爱憎分明。对朋友们热情得像一盆火,对自己就冷淡得像一块冰,丝毫不虚伪,不作做。这样的真性情,说真的,夏仲和并不生气,反而颇有几分欣赏之意。
这样的女子,若是能与她成为知交好友,一定是件极幸运的事情。而作为她的相公,唔…忍不住再偷看张蜻蜓一眼,虽是雨中,仍看得到她眉眼平顺,体态轻盈。嗯嗯,此处夏仲和决定持有保留意见。
张蜻蜓很想在看不起自己的那个大夫面前好好表现表现,只可惜天不从人愿。一个没看好,马儿失了前蹄,右后腿一滑,就往旁边山坡下哧溜哧溜地滑去。
张蜻蜓吓得勃然色变,她怕给马带下去,赶紧撒手,放了马缰绳,跳下了马,恰恰跌进斜坡上的一个泥坑,结结实实跌了个狗啃泥。
而此时,山林间已经有不少小股的山洪在泛滥,水流的速度又快又急,要是真给卷了进去,那才叫要命。
“姐!”“少奶奶!”“二嫂!”
眼看着张蜻蜓就要给冲到一旁的洪流里,四下里惊呼声响成一片,还是离得最近的夏仲和反应最快,迅速从马上跳下,把手里的长鞭甩了出去。
张大姑娘很识相,这个时候也不计较什么恩仇了,赶紧一把抓住。她刚想站起来,却因身下的泥沙松动,脚底打滑,再次跌倒,而这一滑之力,反把夏仲和扯得一同往下摔落,瞬间就又滑落出几丈开外。
说时迟,那时快,张蜻蜓这回是真的慌了神,这是一处光秃秃的山坡,连根草都没有,什么都抓不住。难道今日竟要命丧于此么?
眼看夏仲和也给她拖累着收不住脚,张蜻蜓心一横,心想自己死了也就死了,干嘛拖一个垫背的?算了,放手吧。
不过死之前,张大姑娘还想尽力讨点利息,瞪大了眼睛,“姓夏的,你答应不打胡家小姐的主意,我就放手!”
都这个时候了,她还想什么乱七八糟的呀,我看起来有这么歹毒么?夏仲和正要张嘴,却见上头有人高喊了一声。
“别慌,都别乱动。”
张蜻蜓一抬头,就听谢素馨一声清叱,在车辕上发动一个弩弓。一支飞爪带着长长的绳索飞了出来,噗哧一声钉在了夏仲和身边一丈远处。他手够不着,急中生智的迅速就地打了两个滚,一把抓住了绳索。
见有了救命绳索,张大姑娘也不撒手了。咳咳,当然,也就不好意思跟人家谈生意了。
得了这么一缓的工夫,谢家兄弟,还有潘云凯等人就带着绳索赶下来了,先把二人扶起,上头郎世明指挥人齐用力,好歹把大伙儿全都安全的救起。
那匹失蹄马倒是乖觉,知道情形不动,迅速在山坡上就地卧倒,滑了还不及张蜻蜓远,安西带着小厮们下去,把它也给牵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