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一齐大笑,皆云应该。
她们抓了那八条恶狗,从桃花林里出来,见时候不早了,本欲去和董少泉约好的酒楼见面吃饭。未料董少泉忙完了铺子里的事情,不放心她们,提前过来接应。
当下两边遇上,听张蜻蜓说起今日之事,心中虽然也有些担心吴德日后的打击报复,但事已至此,多说无益,横竖胸中出了这口恶气,倒是值得小小庆贺。
恰好瞧见这桃花林边上,有个酒馆,无非是弄些山珍野蔬,茶水小菜,给过往的行人提供个便利。
张蜻蜓一下子动了兴致,索性就在此歇脚,让那店家将狗杀了几条,抹上盐和香料,架在火上去烤。再整治些乡间小菜,就这么露天而坐,一面远眺着桃花林的美景,一面佐以乡村米酒,品尝着美味的狗肉,倒也别有风味。
只是席间,潘云露因为那一番折腾,弄得有些灰头土脸,总觉得自己不够漂亮了,在这乡间野店里,也没个重新梳妆打扮的地方,噘着个嘴生闷气。
张蜻蜓随口就去哄她,“要我说,云露妹妹你把这些首饰收了,再减些脂粉显得还更好看些。瞧你皮肤这么水灵,老是给遮起来,谁又看得到?再说这么大的日头,就是涂了脂抹了粉,没一会儿也就掉了,不如就在此洗把脸,干干净净的,下午嫂子带你们逛逛街,送你几盒好脂粉。”
潘云露听她连夸带捧的,不禁转嗔为喜,“嫂嫂,你真的觉得我不施脂粉比较好看?”
“那是当然。”张蜻蜓没说假话,好好的小姑娘,虽说没几分姿色,但也不要弄得这么浓妆艳抹好不好?瞧着都别扭。
潘云露听了她的话,叫了店家的娘子打来热水,当真卸了脂粉,收了那些乱七八糟的首饰,整个人显得干净清爽不少。
谢素馨在一旁瞧见,偷偷揶揄着张蜻蜓,“二表嫂,幸好你是个女的,要是个男的,得骗倒多少大姑娘?”
张蜻蜓邪笑着在她腰上掐了一把,“小娘子,是不是瞧上大爷了?”
谢素馨忍俊不禁,连自己都调戏,这个表嫂,她还当真下得去手。
她们在这儿吃喝说笑,周奶娘瞧见琴姐兴致不是很高,怏怏地有些无精打采,问她是怎么了,琴姐也不肯说。
周奶娘再三追问,她才将她拉到柴门之外,低声告诉她,“方才后腿肚子上被那畜生咬了一口,却也不是疼得很厉害。”
周奶娘提起她的裙子,瞧她脚脖子后头,有一处已然干涸的浅浅血印,不禁色变,“这给狗咬了可了不得,一定要去瞧大夫的,我去跟姑娘说一声。”
琴姐将她拉住,瞟了那边谈笑风生的张蜻蜓等人一眼,“少奶奶和小姐们兴致正高,此刻怎好打扰?不如再等一会儿,吃了饭回城再说吧。”
周奶娘想想也是,此刻也没有多的车马,断不可能为了琴姐一人,就专程跑一趟,都是做下人的,未免有些心疼地道:“那你一会儿歇着,我来替你看着小菊。”
如此琴姐已经十分感谢了。二人正在这窃窃私语,忽见道上又过来一辆小马车,窗边有个小丫头正左顾右盼,一时瞧见祝心辰的大黄马,微咦了一声,“小姐好似在这儿呢!”
是么?车中主人示意停车,刚好就来到周奶娘她们面前,撩开车帘,原来是位清秀佳人,柔声相询,“请问,祝家小姐可是在这儿小憩?”
周奶娘疑惑地点了点头,“请问夫人是?”
那美人似有些赧颜,吞吞吐吐道:“我…妾身姓邹,也不知方不方便进来。”
你问我,我问谁呀?周奶娘正觉得奇怪,柴门低矮,院中的张蜻蜓已经眼尖看见了,“那是谁来了?”
祝心辰扭头一看,却是微微色变。目光快速落到胡惜容的身上一眼,站起身来,“我去叫她离开。”
胡惜容也已经看到了,虽然看不真切,但心里已经有了七八分的把握,微吸口气,却是鼓足了勇气,“没事,她若愿意,不妨请她过来一见吧。”
张蜻蜓听得莫名其妙,胡惜容却看着董少泉,低声做了个交待,“少泉哥哥,那位…就是邹家的蕙兰姐姐。”
啊!张蜻蜓想起来了,那不就是从前胡浩然要娶没娶到,后来又害得胡惜容缠绵病榻这么多年的女子?既然来了,她也想看看,究竟是怎样的一个女子。
当祝心辰将邹蕙兰带过来的时候,第一眼,张蜻蜓觉得真是不咋地。
邹蕙兰的姿色并没有特别出众之处,亏那小豹子还说他年少无知的时候,也曾经对这女子有过一丝淡淡的爱慕之情,这啥眼光啊?
可是当她走近了,再细看,张蜻蜓却又觉得这女子生得委实不错。
虽然眼睛不算太大,鼻子不算太高,嘴巴不算太小,但凑在一起却是恰到好处地让人顺眼。面对着她,那感觉就好像是从烈日炎炎走到树荫里,有股子让人亲和与放松的舒适之意。
因为寡居的关系,邹蕙兰穿着一件素雅的浅银灰长褂。不过那灰色极浅,并不黯淡。走动之间,看见她长褂之下宝蓝底子,绣着月白银灰交缠纹样的长裙,在这姹紫嫣红的春天,反衬得别有一番清新之意。
她的身上也没有什么华丽的装饰,唯戴着几件银饰。只是那对纯银的花钿打得极其精巧,便是一动不动,那一篷细小的花蕊仍是簇拥着当中一颗明珠颤巍巍抖个不停,平添无数风韵。
就见她半垂着粉颈,极是谦恭有礼地来到众人面前。因张蜻蜓在众女之中,算是年长又唯一成过亲的,祝心辰便先引着她来见礼。
“见过二少夫人。”莺莺的声音从她口中传出,听得张蜻蜓浑身一松,这女人,声音真好听。
虽然已有二十五六年纪,但邹蕙兰的声音娇柔之极,带着一股娇憨的娃娃音,让人一听就忍不住心生怜惜。
张大姑娘忽地激灵灵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有些明白这貌似寻常的女人当年是怎么勾搭得胡浩然那帮青涩毛头小子们情窦初开的了。
年纪既长,表面上行止又端,再加上一些温柔体贴,一些故作天真,再配合一些心计,这样的女子,也许不是最出色的,但却是最能讨得男人欢心的。
就好像她从前在北安国,有个屠夫家的女儿,照张蜻蜓来看,那丫头又懒又馋,又爱耍些小心眼,又爱使些小性子。可偏偏就是这样一个丫头,引来不知多少男子爱慕,愿意娶她为妻。而这个邹蕙兰,明显也是同一货色。
要是张蜻蜓初次见她,或许不会有这么深的偏见,可是张蜻蜓已经听说过她的光辉事迹,难免就有一些看法。张大姑娘不是见不得女孩撒娇耍心机,只是有一点,你不能害人。
当年之事,或许邹蕙兰也有其不得已的苦衷,谁不想过好日子呢?你想嫁进豪门公子哥儿并不是你的错,但是你不能脚踏两条船,一面跟人作下丑事,还继续给旁人以希冀。尤其是不该在火刚起时,就只顾着逃命,把被你利用的胡惜容扔在那里了。
那时的胡惜容还小,没那么懂事,可你已经是大人了,不可能不知道火灾的厉害,却因为只顾着自己的颜面和性命,逃之夭夭,这样的错,就像胡惜容无法痊愈的身体,是无法被原谅的。可是面上,张蜻蜓也不会多说什么,淡淡地见了礼,便也罢了。
跟张蜻蜓等人见了礼,邹蕙兰最后来到了胡惜容面前,未曾开口,先自以帕掩面,“容妹妹…是我,我对不起你!”
胡惜容微叹了口气,“算了,这么多年了,都过去了。”
“不!”邹蕙兰哭得哽咽难言,“我这些年没一日睡过安稳觉的,我知道…这都是我的报应。”
张蜻蜓在一旁听得大为鄙夷,人家都没问你,你倒好,先说起自己的不如意,好像自己倒霉跟别人也脱不开干系,这不是故意勾起别人的同情心么?
胡惜容心地善良,闻言面上立时便有几分不忍之色,“蕙兰姐姐,过去的都过去了,你还年轻,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邹蕙兰却道:“我现在也别无所求,只望你和侯爷能原谅我,我就安心了。”
这话说得真假,张蜻蜓头一个不信,你要是当真只有这么点念头,千里迢迢又跑回京城里来干什么?不就为了再嫁个好人家么。
胡惜容虽然善良,但并不愚蠢,听她这话,不觉有些反感,淡淡地道:“事情都过去了,也谈不上什么原谅不原谅的。对了,我给你介绍个人。”
她亲热地回身挽着董少泉,“这是董少泉哥哥,你也听说过吧,他可疼我呢,比我的亲哥哥还好!”
邹蕙兰微微色变,她确实听说过董少泉,只是一直存了一份鄙夷之情,总认为一个侍君,又不能生育,是比妾室还不如的地位,想来,胡浩然也是当年受了刺激,所以一时兴起罢了。
在她的内心深处,其实听到这个消息,还是有些暗暗高兴的。就像是一个好衣裳,自己虽然没有得到,但也没有给别的人女子得到,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满足。
邹蕙兰的心里,对胡浩然还是隐约存了点盼头的,毕竟那个少年从前对她做了那么多的事情,让她心里难免会想,也许胡浩然再见到她,还会旧情复炽呢?就算不能给他做正妻,能做个妾室也是好的。
可是因为从前之事,祝心辰并不会贸贸然把她带到胡家人面前。邹蕙兰虽是来了京城,也一直没什么机会外出交际。
所以今日,她听说祝心辰约了胡惜容她们来桃花林踏青游玩,却没有邀请自己,心中是有些懊恼的,只是面上又不好表现出来,故此在家捱到中午时分,便带了小丫头雇了辆出门。
她已经想好借口了,若是遇上了,就推说自己在家待得闷,所以也出来逛逛,时间岔开了,也没想着会遇到她们。若是没遇上,她也可以伺机出来亮个相,看能不能遇到一些京城的年轻公子,看有没有别的机会。
可是此刻,见胡惜容跟董少泉如此要好,心下就不敢小觑了。再展眼看清她身边的美少年,令邹蕙兰着实有些吃惊。
她知道自己的美色并不如人,但也算是差强人意。可是眼见这个男子,却生得分明比寻常美貌的女子还要俊俏三分,实在是有些打击人的自信心。
勉强堆笑跟他见礼,董少泉微笑着跟她还礼,客气之中带着淡淡疏离,“邹夫人,你们远道回京,身为故人,本来我们很该招呼,一应地主之谊才是。只是家中有诸多不便,侯爷现在又一心上进,无暇他顾,还请不要见怪。”
张蜻蜓心中闷笑连连,她这个弟弟,可不是绣花枕头,白给人欺负的。这么一说,摆明是不太想搭理邹蕙兰了,让你以后也别上门来找事。况且那隐隐的意思里,还透着一层胡浩然还未忘记当年旧恨。也是提醒她不要有些非分之想,免得自取其辱。
邹蕙兰听后,顿时脸上发烫,站在这儿,只觉尴尬之极,寒暄两句,便借故赏花,先行一步了。等回了车上,只觉老大没趣,对胡浩然这头未免失了大半兴致,姑且打点起精神,另觅佳婿。
张蜻蜓见这小插曲走了,众人已是酒足饭饱,也该打道回府了。因答应了潘云露要给她买脂粉的,便问众人,“现在咱们去逛街,你们有愿意去的么?”
这话问了也是白问。难得有机会出来逛逛,哪个丫鬟婆子不盼着买点东西再回去?就连那些小厮,也有大半想去买点小物件,或是给自己,若是给家里人的。
于是队伍整合回了城,周奶娘觑了个空,跟张蜻蜓说了一声琴姐受伤之事。众人一听,都说很该先送她去医馆。琴姐可是为了保护蒋明淑才受的伤,蒋家跟出来的奶娘也主动表示愿意支付她的医药费。
这个不用张蜻蜓开口,琴姐自己就回绝了,“我们服侍二少奶奶的人,有什么病痛,都是二少奶奶支付的,请不必费心了。”
那奶娘一听,很是羡慕,赞起张蜻蜓仁义。
这边要留人陪琴姐看病,可是一众姑娘媳妇都想逛街,周奶娘自告奋勇愿意留下来,但如此一来,张蜻蜓身边就没了人服侍。
车夫纪诚道:“二少奶奶,就让小的留下来吧。本来我也要看着车的,先送你们去逛,转头我等琴姐瞧完了,再回来接你们,就一点不耽误事了。”
这样最好,张蜻蜓让周奶娘把小菊也抱去逛了。让她给孩子和琴姐多买些东西,这回她出了力,就是打赏也是很应该的。
她们在街上热闹不必细说,今儿在潘府里,也颇不宁静。
二少奶奶一出了门,兰心就琢磨着往外跑了。今天叶菀瑶也不在家,她可得抓着机会去会三少爷才是。
且喜因是花朝,就算出不得府的丫鬟婆子们也可到花园中去系张彩笺,应景过节,所以干完了活,陆续都往外跑。潘府的花园原本就是位王爷的宅邸,潘秉忠老两口所居的正院有不少的亭台楼阁,花木葱茏,平素也没空来逛,乍一有机会,那些小丫头们无不跟脱缰的小马儿似的,呼朋引伴,四下游乐。
虽说张蜻蜓平素管束较严,今儿也早嘱咐过不可拘泥。于是兰心觑着一个空儿,就悄没声息地溜了出去。一路分花拂柳,小小心心地来到二门书斋,潘云祺算准了她今儿要来,一直在此等候。
见面关门闭窗,先从袖中取出一物,径直就插在兰心头上,兰心知是好东西,忙拔下定睛细看,却是一根金钗,虽然小了些,可毕竟是实打实的金子,心下欢喜,抛了个媚眼过去,“讨厌,送人家礼物也不说一声,平白吓了人家一跳。”
她要是知道,这根金钗原本是头一回承欢之时,潘云祺就准备了却没给她的,不知现在收着,是否还笑得出来。
“你要是不喜欢,那就算了。”潘云祺作势欲收,兰心哪里肯放?忙不迭地收进怀里,又搂着他一番撒娇卖俏,邀宠奉承。
二人鬼混了一番,兰心含羞跟他咬着耳朵说起一事,“自从头一回…之后,我这癸水一直未至,也不知是不是有了。三爷,您可得早些替人家打算打算。”
“此话当真?”潘云祺听得先是一喜,转而拂袖,“怎么可能?从头一回到现在也不过刚一个月多几天的工夫,哪这么快就有了?”
他这也是给叶菀瑶折腾得多了,叶菀瑶一心求子,近来总是这样,每当月事稍晚几日,便疑神疑鬼说自己有了身子,可是每月都是一场空,闹得潘云祺也不大相信了。况且不过是个丫头有了身子,若是要遮掩,还得费一番工夫,未免有些意兴阑珊,只道了一句,“等到下个月再说吧。”
兰心见他不甚积极,心中也觉无趣,不过这事说到底,确实是自己太过着急,怪不得潘云祺不上心。
见她这神情,潘云祺难得好心情地安抚了几句,“我也没说不是,那你这些天且好生保重着身子,正好我也安排一下,早日替你从那儿脱身。”
兰心一听这话,顿时喜不自禁,“真的?”
“那当然,我还骗你不成?不过——”潘云祺故意卖了个关子,面现难色。
兰心心中一紧,“可是有事?”
潘云祺长叹一声,“算了,跟你说了也没用。”
“那你先说说,说不定我就能帮上忙呢!”
潘云祺这才看着她的肚子叹惜,“就算你这孩子来了,也来迟了一步。”
兰心有些莫名其妙,想了半天才反应过来,“莫不是三少奶奶她…”
“你想到哪儿去了?”潘云祺有些鄙视,这女人,怎么这么蠢的?“她要是也有了身孕,于我岂不也是好事?”他不想再兜圈子,索性把话点明,“可就算是你们俩都给我生下儿子,现也落在别人后头了。”
这下兰心才明白过来,“你是说大少奶奶?”
潘云祺连连叹气,很是懊丧,“大哥是嫡子,我也是嫡子,只看谁抢先生下儿子,就是咱们家这未来的主子。只可惜呀,可惜。”
他虽未明言,但看着兰心的目光却是不言而喻的。兰心闻言顿时警醒起来,是哦,若是自己能抢在大少奶奶前头生下儿子,那她在这府中的地位还有谁能动摇?
那么现在,该怎么办呢?

第179章 算计

今儿虽是过节,但彩霞哪儿也没去,就在屋子前的桂花树上系个彩笺应景,便守在张蜻蜓卧室外头做着针线。
春天就快到了,她也想给自己做一双鲜艳些的鞋子。三姑奶奶陪嫁过来时的那些乱七八糟的嫁妆,在潘云豹去林夫人那儿骗回五千两银子时就没了太大用处。不过张蜻蜓却没有浪费,收收捡捡一番,那些实在没什么用的装饰品和不足色的金银,全以极低的价钱卖给了蒋四姨娘。剩下一些布匹绸缎,过年的时候分赏给了屋里和铺子里的人。虽说料子差了些,但对于他们这些人来说,还是挺好的东西。彩霞做鞋面子的布,就是过年给自己做衣裳时特意留下来的。
碧落斜睨着不声不响,埋头做鞋的她,心里有几分拿不准。这个丫头可比从前在府里的时候变了许多,收起那些张扬的爪牙,安静得像只猫。可谁若是当真把她当成无害的小猫,那可就要吃大亏了。冷不丁的,彩霞也是会狠狠挠上人一爪子的。所以,碧落对她,一直有几分忌惮。摸不透她到底是向着张蜻蜓的,还是跟自己一样,另怀私心。
假装过去倒茶,看了她手上的针线,赞了一句,“好鲜亮的活计,做鞋呢?”
嗯。彩霞淡淡地应了一声,任谁都是一样的面无表情。
“是给姑娘的么?”
彩霞头也不抬,“自己的。”
碧落问完,也觉得有些后悔,这话问得多余。张蜻蜓这方面很懒,从来都不动针线,她身上的外衣基本不是买现成的,就是交裁缝做了。内衣是周奶娘动手,再有一些荷包手绢之类的小物件,才分给她们。不过两个大丫头做得少,小丫头们做得多。
要是平常的主子,身为大丫头的她们是不会这么怠慢的,只是张蜻蜓不是寻常人,从来不记得谁的针线。再说,她们身为大丫鬟,张蜻蜓对她们的要求是监督和管理,而不是亲力亲为。既然献这殷勤也没用,那还会有谁去卖力?
不过想到针线,碧落倒是觉得有些蹊跷,假意闲聊地扯了起来,“说来,好些时都没瞧见过姑娘动针线了。从前我记得姑娘的针线,可是极好的。都不用画花样子,直接拿起来就能绣,绣得比外头绣娘还漂亮。”
彩霞终于抬头,瞟了她一眼,勉强回了句,“姑娘现在太忙了。”
“也是。”碧落似是自嘲地接了句话,也有些懒得再搭讪下去。此时,就听院门一响,站在窗前,抬眼一瞧,却见兰心有些神不守舍地回来了,当即眉头就皱了起来,“你鬼鬼祟祟的这是干嘛呢,兰心,就说你呢!”
兰心开始还以为她是在说别人,冷不丁点到自己名字,有些吃惊,惶惶然地抬起头来的样子,倒真有几分做贼心虚。
碧落越发的不依不饶,“过来,怎么叫你一声,脸就白得跟鬼似的?”
“没有。”兰心忙忙地辩解着,脚步却像生了桩子一般,不肯挪动一寸,“我只是…只是突然听到姐姐叫唤,吓了一跳。”
碧落脸色稍霁,但还不肯放过她,“平常瞧你没事也要到外头磨蹭到天黑才回,怎么今儿倒这么早了?”
兰心一哽,忽地急中生智,寻了个借口,“今儿太阳太大了,我到花园走了一会儿,晒得汗都出来了,便想回来睡个午觉。”
这个理由很合适,确实像一般小丫头怕晒黑又爱偷懒的性格,碧落勉强通过了,却尖酸挖苦着,“成日睡不够,这大白天的还挺尸,是招了瞌睡虫么?”
兰心再心虚,也给激出火来了。不就是提上来做了个大丫头么?就没见过你这么会装腔作势的,待有朝一日我得了势,瞧我怎么待你,她心下不忿,却到底不敢分辩,悻悻然低着头往自己屋里走。
碧落还要赶尽杀绝,“你这是干嘛?摆脸子给谁看么?”
兰心没好气地道:“没有,我是想着姐姐说得对,所以打算把被子抱出来晒一晒,也来做点针线活。”
碧落一听说晒被子,却忽地想起张蜻蜓前几日赞过,晒过的被子睡得舒服了,“就是要晒,也没轮到你。姑娘的还没晒呢,还不快过来帮忙?”
兰心本有些不悦,讨厌她瞎指劲人,可是转瞬想到另一桩要事,倒是欢欢喜喜随她进了屋。
彩霞没有动,一直就坐在那儿做她的鞋,就算是看见碧落一面抱怨着,一面吃力地抱着被子出来,也没有动一根手指头帮忙。
因为彩霞的身份是和她平起平坐的,碧落也不好叫她,既然是自己起了头要做这事,只能由她指挥着兰心一起完成。
等到张蜻蜓床上被褥枕头都抱出来晒上了,兰心忽然提了一句,“要不要帮周奶娘的也晒晒?她年纪大了,成日跟着姑娘,也怪辛苦的。”
彩霞手上的针悄无声息地停了一下,就听碧落冷笑,“你想去帮忙就去啊,也没人拦着你。”
她自己坐下了,摆明不想帮忙。
兰心似乎有些尴尬,可是既然说了这话,不帮忙似乎也不好,于是她就来到周奶娘所居的碧纱橱内,翻她的被褥。
因为潘云豹一直没能跟媳妇圆房,所以张蜻蜓门外的这个地方,就长期给周奶娘占据了。本来张蜻蜓是让她跟绿枝住一间房的,只是周奶娘总对外人不放心,又自忖身上揣着姑娘钱财箱子的钥匙,生怕有人居心叵测地谋了去,所以坚决不肯与外人同住。而以张蜻蜓目前所居院落的情况,却也无法给她腾出单独的居所,于是就让她继续在外头安营扎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