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有鲜妻》作者:桂仁
大户人家规矩多,愁煞换魂杀猪女。大字只识那几个,小姐规矩不懂得。
娘家婆家皆无良,相公还是纨绔子。狐朋狗友一大堆,个个都是顽劣货。
警告你们——别惹我!
小蜻蜓不是从前那朵池中荷,谁若让我不好过,亮出杀猪刀,管你是谁一样剁!
舍得一身剐,敢把这大宅门里各路人马统统拿下!

第一卷 所谓大家闺秀
第1章 我不做大龟

“说吧,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林夫人撇了快一炷香时间的茶沫了,却是直到此时才慢悠悠地发起了话。
屋子里异常安静,鸦雀无声。满上房的下人们一个个面皮绷得死紧,眼睛盯着脚尖。一缕清风穿堂而过,如小舟划开波浪,稍稍荡开了些那压得人喘不过气来的窒息,但转瞬却又闭得更紧。
咣!咣!未时了,堂屋里那架堆漆描金落地自鸣钟无知无觉地敲打起来,惊得人人心中一凛。
张蜻蜓脖子一拧,坚定地换了个方向,却是不看也不答。
“人赃并获,没话好说了吧?”林夫人的身侧,一个身着时新浅竹绿衫子,约摸十二三岁的黑胖少年一脸忿恨地斜眼瞪她,捂着通红的右耳,“还敢打我,娘,用家法处置她!”
这是林夫人最小的孩子,章府里的二少爷章泰安。
张蜻蜓讥诮地嗤笑,没用的东西!最瞧不起这种挨了打就找大人告状的,要是自己的亲弟弟,非再胖揍一顿不可!没把你的耳朵拧下来就已经算便宜你了,大中午的不睡觉,跑出来跟她做的什么对?
她来府上这些天,好不容易才观察到午饭后到未时这段时间,府里的防守最为松懈。便打算趁此时机从后花园翻出宅子,不声不响地跑路。本来一切都很顺利,可是她唯独漏算了一样,那就是运气。
就在她刚要翻上墙头的时候,这个死胖子闲着没事打鸟过来了。章泰安别的本事没有,弹丸之技最是厉害,当即就一石子射去,把她给打落了墙头。
章泰安原以为是哪个丫头想卷款私逃,没想到居然是庶姐三姑娘,这下可有意思了!小胖子当即便要揪着她到亲娘跟前献宝,却反被张蜻蜓三两下收拾了。但终因这死胖子吵嚷起来,引来了下人,还是落了网。
林夫人抬起眼,端庄秀丽的脸上含着惯常的浅笑看着她,“怎么不说话?哑巴了?”
张蜻蜓心下腹诽,若不是因你这位母亲大人,我怎么会做出如此行径?当下昂着头硬邦邦地回了句,“反正我说什么你也不会听,那又何必问我?你想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吧!”
林夫人丝毫没有被激怒,脸上表情依旧维持得恬静而淡然,“这话怎么说的?三姑娘,你对这个家到底是有什么不满,以至于要做出偷跑的勾当?”她蓦地拉下脸,声音陡然凛冽起来,“这是一个大家闺秀该有的样子么!”
众人听得心惊肉跳,唯有张蜻蜓把小下巴仰得更高。心里鄙夷,明明早就想发火了,却偏偏一直装到现在,虚伪!
“我都说了!我什么都不记得了,我也做不了那啥大家龟。你们行行好,放我走得了!反正你们家这么多儿子闺女,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也不少,干嘛非逼着我留下?”
张蜻蜓真没撒谎,可林夫人却是半字也不信。彻底冷下脸来,“无稽之谈!和潘家的婚事已成定局,你就不要再想那些有的没的心思,安安心心准备嫁人吧!”
她瞧瞧左右,按捺着脾气又解释了几句,“潘家有什么不好?潘老爷是朝中的一品大员,二公子又是他的嫡子。这门亲事,说起来还是咱们高攀了呢!”
张蜻蜓冷哼,“真要那么好,你自个儿的亲闺女咋不嫁去?”
林夫人一张面皮顿时隐泛青紫,忍了半天,才勉强保持住镇定,“婚姻大事,自来由父母作主,由不得你胡来!”
怕她再当众说出些令人难堪的话,换了话题,“把三姑娘房里的人带进来!”
陪房王大娘子早就押人候在一边了,听她发话,赶紧挑开湘妃竹帘,推搡着几人进来,“回夫人,荷风轩的人俱都在此了。”
为首的中年奶娘战战兢兢领着大小丫头齐齐跪下,声音都打着哆嗦,“夫人…是,是我等服侍不周,但请您别…别怪三姑娘!”
“这不关她们的事!”张蜻蜓还是很讲义气的,“是我趁她们都睡着了偷跑出来的,她们谁也不知道。”
林夫人冷冷瞟了她一眼,对着地下发了话,“周妈妈,你是从小服侍姑娘的,也算是府中的老人了,可怎么越学越不懂事了?上回姑娘出那么大的事情,你不在近身服侍还情有可原,但我都再三交待过了,还这样疏忽大意却是怎么回事?还有你!”
她又盯着那个淡绿衣裳的大丫头,“绿枝,周妈妈年纪大了,兴许还有一时看走眼的时候,但你怎么也如此不济事?看来对碧落的责罚还是太轻,都吓不到你们是么?”
她的声音猛然拔高了八度,“房里这么多人,竟没一个能管事的,那双招子全是摆设不成?那不如全给我剜了喂狗去!”
众人吓得浑身如筛糠般抖个不停,伏在地上不住地磕头哭泣求饶,“夫人息怒!小的再不敢!求夫人饶命啊!”
林夫人丝毫不为所动,“将她们统统拉出去,每人打二十大板,再革两个月的钱粮,赶到庄子上去做农活!周妈妈加倍!”
“嗳!你这是干什么?”张蜻蜓急了,“一人做事一人当,你要罚就罚我完了,干她们什么事?”
“放肆!”林夫人重重一拍桌子,“什么时候我管束家里下人也轮到你来指手画脚了?”
低头再看下跪众人,把一腔怒气全撒了上去,“好好的千金小姐,全是给你们带累坏了!拖出去,全部翻倍,现在就打!”
“不许打!”张蜻蜓虽是死命拦着,但怎敌得过上房一干如狼似虎的大娘仆妇们?很快,一屋子人全被拖到院中,按在春凳上噼里啪啦打起板子来。
张蜻蜓快气疯了!这当着她的面打她的人,岂不是当众给她没脸么?
现下午睡刚起,正是各房妾室子女过来请安,管事娘子进来回话之机,眼见这正房外头的人越聚越多,却都立在门口裹足不前,硬是没有一个站出来替自己说句话的。张蜻蜓恨得是咬牙切齿,都是一群欺软怕硬的脓包蛋!
别人指望不上,那就得自己拿主意了。要斗心眼是吧?那自幼在市井之中摸爬滚打大的张大姑娘可不输任何人!你不是要让我没脸么?那我就让你一起没脸!
“放手!”张蜻蜓想要挣脱旁边两个揪着她的丫头。
这些人平素跟着林夫人,自觉高人一等,除了对正房里的几位主子,其余人根本就不放在眼里。
“三姑娘,您就消停点吧,再惹恼了夫人,那可就太不孝了!”
“就是!夫人每天那么多大事小情,就已经够操心的了,哪还有空…”
她二人还想刻薄张蜻蜓几句,却惊见三姑娘嘿嘿冷笑,忽地张大了嘴,露出雪白的贝齿,冲着一人的手恶狠狠地咬了下去!
“嗳!”虽然闪得快,但还是给她咬上了,那手背上顿时现出两排牙印,隐隐渗出血来。俩丫头吓得急速退开,“你…你怎么咬人?”
咬人?我还要打人呢!
张蜻蜓又毫不客气踹了旁边那位一脚,这才心里痛快些。冲到院中,沉腰下蹲,一头撞向正在卖力执刑的王大娘子的肚子。
王大娘子被撞得蹬蹬蹬一连倒退数步,一屁股摔在地上,疼得腰都直不起来,瞬间泪流满面。
这就是狗腿子的下场!张蜻蜓忿然转头扑在周奶娘身上,换了个表情嚎开了,“奶娘!全是我不好,连累你挨打了!”
周奶娘真是欲哭无泪!我的好小姐,你就是要救我,能行行好,别在我后背上揉搓行不?
可她尽管痛得额上冷汗涔涔而落,却不像方才那般大声呼痛,手指甲把身下的坚硬木凳都刻出了深深划痕,也不曾哼出一声。只咬着牙忍着,眼睛闭得死紧,拼命给自己催眠,快晕过去,快晕过去!这直娘贼的,怎么还不晕?
只听张蜻蜓又开始嚎了,“我的亲娘啊!你撒手去了也不管我呀,这没娘的孩子像根草,成天给人欺负啊!你怎么不把我也一起带走,把我留下来活受罪啊?”
此言一出,可让所有人都吓黄了脸!
三姑娘虽然是庶出,但依着大户人家的规矩,却是林夫人名下的女儿。她现在当着众人的面说这样的话,那是什么意思?
觑着林夫人被气得浑身直哆嗦,张蜻蜓越发在那儿添油加醋,“可怜的我呀,打小没人教没人管,只有奶娘你们疼我,可你们没学问,也不知道什么是规矩。母亲大人倒是懂,但她没空来教我啊?老天爷!你说我怎么这么苦命,没跟二姐似的投胎在母亲肚子里,这规矩没学会,好亲事也给人占了去,这人跟人就是不能比啊!”
林夫人的肺简直都要给气炸了,恨不得亲自上去缝了那丫头的嘴!
张蜻蜓话粗却理不粗,子女不教,父母之过。自己指责她没规矩,她却找着机会倒打一耙,把责任又全推回自己头上了!
今儿个,便是拼出这名声,也非得好好管教下这个庶女!否则,这么多人在看着呢,难道还让她委曲求全,息事宁人不成?那不更坐实了自己的罪名?
林夫人一时气极,恶向胆边生,“你既然口口声声说我没有好好管教你,那好,来人呀!三姑娘目无尊上,顽劣不堪,给我也打她二十大板!”

第2章 有种你就打死我

张蜻蜓一听林夫人这话可不干了,想打她,门儿都没有!霍地一下就跳了起来,毫无惧色地直视着林夫人,“你打呀!你有种就把我们全都打死!”
论起赌狠,她可不输任何人!
“二十大板算个球?还不够给姑奶奶舒展筋骨的,要么就别打,要打就打二百!一口气把我们全都打死了,抬出去让人看看,这章府有个多么威风,多么厉害的大夫人,这才让人佩服!”
看着林夫人给气得面如金纸,身形止不住地晃动,张蜻蜓叉腰冷笑,“对了,你还别忘了,到时抬着我的尸体送去潘府。就瞧你这么个哈巴儿样,他们多少总要赏几个棺材钱,你可不就又赚了?”
末了,她还凉凉地刺了一句,“是不是,母亲大人?”
林夫人气得只觉眼前金星直冒,脑子里所有的意识都不存在了,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到张蜻蜓面前的,那两条腿好像都成了别人的,感觉软绵绵的,像两团棉花,完全是不受控制地往前走去,然后她的胳膊也抬起来了。
“啪!”干净响亮的一声之后,一切都安静了。
而众人就见一贯端庄稳重的夫人却如发了疯的泼妇一般,冲到张蜻蜓的面前,抡圆了胳膊,当众打了三姑娘一个大耳光子。
可打了人的林夫人却没有一点轻快之意,因为她的眼睛对上了张蜻蜓的一双眼睛。在那里,她看到了毫不掩饰的燃烧着想要摧毁一切的愤怒与不甘心!
林夫人眼神寒得像冰,想把那股烈焰给扑熄,但无论她再怎么努力,却好似火上浇油一般,只能让那份不平的熊熊大火烧得更旺了!
林夫人不服,欲待再斗,却有些后续乏力,力不从心。毕竟,眼前这个庶女比她年轻了太多,身上那股子天然勃发,青春热烈的无所畏惧是人到中年的她永远无法比拟的。
斗志一旦稍稍出现松动,就立即兵败如山倒了。当意识终于回归了身体,林夫人只觉浑身似脱了力一般,那充斥全身的棉花似又吸足了水,沉重得让她背负不起。
一阵清风,适时吹过,带起阵阵凉意,也让林夫人过度发热的头脑一下子就冷静了,似是猛然被惊醒一般,她发现自己在气头上竟走到一个极其尴尬的境地。
她并不后悔出手打了这个庶女,一个做嫡母的打了庶女一巴掌,这又有什么可为人诟病的?但麻烦的是,接下来的事情,要怎么收拾?
将她赶尽杀绝?开玩笑!难道她还当真要背负一个欺杀庶女的罪名?那这就么算了?那更不可能!
罚是一定要罚的,但怎么罚,罚的轻重如何却有些不太好把握。既要顾及着自己的名声,保全嫡母的良好名声,又不能让人觉得轻描淡写,似是自己心虚,那这个度的拿捏就极其考验人了。
张蜻蜓若是再小一些,纵是轻重有些差池也没什么干系。但她现已经大了,又定了亲,已经算是半只脚踏进别人家的大门了,这当中就不得不顾及到亲家的面子。
女儿在府中是娇客,待嫁的女儿更是要显得如同捧在手心的掌上明珠一般。打是绝对不能打的,方才自己说要打她二十板子确实是有些冲动了,可要怎样的教训才能让人觉得比打板子更加深刻呢?
林夫人头一次感觉到自己碰上了这么个棘手的难题,前进是悬崖,后退是绝壁,骑虎难下,左右为难。
不用左顾右盼,林夫人也知道所有的人都在等着看她如何发落张蜻蜓,这当中可有不少是在等着看她笑话。
一时之间,来不及多加思虑,林夫人觉得最重要的还是保全自己的权威,绝不能退让!她太知道家里这些人得寸进尺的本事了,若是她在张蜻蜓之事上示了弱,改天再来一个这么撒泼打滚耍赖闹腾的,她还怎么辖制得住?
于是冷着脸发了话,“把三姑娘关进静室,她屋子里的人继续行刑。通知人牙子来,打完了全部发落出去!”
章府内的静室,就是一间变相的囚室,小小的一间黑屋子,专门用来关押府内犯错的下人们。看起来不太可怕,但真正把人关在里头,那是会让人憋屈得发疯的。
“你敢!”张蜻蜓两只眼睛瞪得简直都快喷出火来,却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自己身边的人。人穷有错么?凭什么当成猪狗似的给人买来卖去?
“我有什么不敢的?她们全有卖身契在府里,我想卖就卖!”
林夫人冷笑连连,自以为拿住了张蜻蜓的死穴,却不料三姑娘说出一番话来,比她更狠!
“你要卖他们,不如连我一块儿卖了!不过可千万要记得,要卖就一定得把我卖到窑子里去!那个价钱最高,也最能让你出气!是不是,我的母亲大人?”
“你…”林夫人强自按下去的怒火又腾腾地往上蹿!噎得说不出话来。
这死丫头,怎么就一点不懂见好就收?她从前不是这脾气啊,就算是使些小心机,但颜面总是要的。怎么上了一回吊,整个人就变得如此蛮横泼辣起来,甚至连体统也可以不顾?
母女二人各不相让,整个局面就这么僵持起来。
“哇!”蓦地有个年约八九,淡黄衣衫的小女孩哭着从院门外冲了进来,扑通跪在林夫人面前,“母亲,您消消气,别卖三姐!三姐错了,我替她给您磕头!”
她这一哭,又站出来一个年龄相仿的男孩子。生得瘦弱之极,大夏天还穿着厚厚几层衣裳,更显得小身板弱不禁风了,巴掌大的苍白小脸上,只显得一双眼睛特别的大,炯炯有神,透着几分机灵劲儿。
他也来到林夫人面前跪下,怯怯地请求,“母亲,请息怒!”
往旁边瞟了一眼,不为张蜻蜓求情,而是拉着那个小女孩先请罪,“四姐不是有心冲撞,她只是一时糊涂。四姐,还不快给母亲认错!”
这对小姐弟是章府四姨娘沈氏难产遗下的一对龙凤胎,先出生的四姑娘叫章清莹,小一点的三少爷是府上目前唯一的庶子章泰寅。
四姑娘章清莹显然是给吓着了,任章泰寅在一旁拉扯,就是不说话,只是伏地痛哭不止。
林夫人眉头一皱,厉声喝道:“奶娘都死到哪儿去了!还不快把四姑娘扶起来!哭哭啼啼,成何体统?”
“夫人!”服侍四姑娘的奶娘还没上前,一个极其年轻的紫衣美姬娇滴滴地唤了一声,风摆杨柳地走出来了。
林夫人遥遥闻着她身上浓郁的香气,一双眉头就皱得更紧,但那气势却不觉消下去三分,似是有几分忌惮之意。
紫衣美姬未曾开口笑先迎,“夫人何必动这么大的气?不过是孩子们一时意气,您若是较了真,那可真是有失身份了!”
此女一把声音软糯绵软,听着人心里就舒服。但林夫人却没什么好脸色给她,眼神往旁边一扫,另一个早就侍立在旁的中年姬妾立即会意地走上前来,“五妹,夫人这是在管教孩子呢,可不是咱们姐妹能插手的,快退下吧!”
五姨娘胡氏好看的杏仁眼斜斜一飞,说不出的勾人里却隐含着一抹凌厉,“二姐此言差矣!虽说咱们身份低下,但好歹都是老爷身边的人,不能不懂规矩。按说,这些孩子们的确全归夫人管教,没我们说话的份儿,但眼见夫人明显是在气头上,难道我们也不劝着,就任她责罚了孩子们,事后再来后悔的不成?”
她夹枪带棒地道:“虽说这几个孩子都不是我亲生的,但他们既然都叫我一声姨娘,我也真心拿他们当作晚辈看待。二姐,说句不该说的话,若是这儿有你亲生的大姑奶奶在,难道你现在也能撒手不管的么?论理,你比我可年长许多。这唇亡齿寒的道理,连我都明白,怎么你就不明白了呢?”
被她一句“年长许多”说得变了脸色的,不止是二姨娘刘氏,还有林夫人。再看一眼她的年轻娇媚,吹弹可破的如玉肌肤,心头的妒恨更深一层。
胡姨娘却又瞬间泪盈于睫了,看起来如梨花带雨,我见犹怜。对林夫人盈盈一拜,哽咽着道:“夫人,就请看在老爷份上,饶过三姑娘吧。孩子们不好,可以慢慢教,但毕竟都是老爷的亲生骨血,打伤了谁,大伙儿都不好看,可不是么?”
这一番话,不仅给刘姨娘噎得无语,就连林夫人面子上也不好过。胡姨娘这么避重就轻地一狡辩,好像是她故意在难为这几个庶生的孩子似的,这让林夫人该如何善后?
满口银牙咬得死紧,心中各样念头流转之间,竟是理不出个头绪。

第3章 气晕了

到底是刘姨娘,虽然头先一句话没有扳倒胡姨娘,却是反应奇快,瞧出林夫人的为难之色,关切地上前扶着她,“夫人,您这是怎么了?怎么脸色怎么差?”
林夫人得她这么一提醒,迅速反应过来,眼前这个烂摊子当着众人的面不好处置,那就不如且丢开手,过会儿再说!
就着刘姨娘这话,她两眼一闭,身子假意晃了几下,便往她身上倒去。
“夫人晕倒啦!快去请大夫啊!”刘姨娘故作惊慌失措,大呼小叫。
旁人不管是真是假,总是要按着规矩办事的,三姑娘之事就暂时解了围。
周奶娘伏在春凳上心里真是不平!这些当夫人的怎么动不动就能晕过去?自己他娘的这么想晕,怎么就是不晕?
闹哄哄一大群人如众星捧月般送林夫人回房了。张蜻蜓眨巴眨巴眼,见没人搭理她了,上前去把那还跪着的小姐弟俩拉了起来。
拍拍章清莹的肩,“好丫头,够义气!我记着了!”
章泰寅把哭得满脸泪痕的小姐姐护在身后,警惕地看着张蜻蜓,板着小脸正色道:“三姐,四姐方才为你求情只是出于手足之情,无须惦记。倒是你,还是去母亲门外跪着请罪吧!四姐,我现在也陪你去,可别当真惹恼了母亲。”
噗哧!张蜻蜓差点给逗乐了,怎么从前没发现,这孩子可实在太有意思了!瞧这么个小不点,说话行事硬是跟个小大人似的一板一眼的。
林夫人倒下就倒下了,她还要去给她认错?那之前闹这一出算是怎么回事?岂不是脑子坏掉进水了?
忍不住伸手揉揉章泰寅的头,“小子,学规矩是没错,可千万别犯傻!”
章泰寅年纪尚小,远未到束冠的时候,一头枯黄的头发梳得整整齐齐,只是用根布条扎了起来,并不算太牢固,给张蜻蜓这一通揉搓,立刻松散开来,成了鸡窝。
不用照镜子,他也知道现在的样子狼狈之极,不禁涨红了脸,虽是姐弟,但终是男女有别,小男子汉的头怎么能给女子这么揉搓?
“你…你别再摇了!你可知男女有别的?”憋了半天,章泰寅才憋出这么一句话来。
张蜻蜓哈哈大笑,索性把他头上布条都给扯了下来,绕手指上痞痞地玩着,“记住!我是你姐,想怎么揉搓就怎么揉搓你!”
犹不满足地又伸手捏捏他涨红的小脸,“嗯,这样气色看起来就好多了。行了,你俩小屁孩别在这儿凑热闹了,快回屋里去。这大日头底下,等着晒菜干啊?我还忙着呢,没空陪你们啰嗦了,回见!”
她把二人赶上归路,章泰寅又羞又窘,却又有些不一样的情绪在心头缓缓绽开。
三姐今天揉乱他的头发,还伸手捏他的脸,说起来,她是在“欺负”他的,但章泰寅却一点也生不起来气。因为她的欺负和别人的欺负是不一样的,章泰寅能感觉得到,张蜻蜓对他其实没有一点恶意。
现在头发乱了,林夫人房里又围得水泄不通,他们肯定是挤不进去的。章泰寅想想,决定听张蜻蜓的话,拉着章清莹先回屋了。
回头忍不住再看一眼张蜻蜓,却见她扶起周奶娘,在问:“走得动么?”
周奶娘还有些担心,“夫人…还没发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