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何人?”她明白此人既然能提到妇妸,恐怕来意不止是偷看。
少年又是“哼”地一笑,却走了过来。
罂没有退后,手里攥紧了衣服里的短刀。
几步之间,少年已经走到了她的跟前,身形高出她半个头。
“你不怕么?”少年饶有兴味地看着她,暮色中,眉眼仍然神采逼人。
罂与他对视,片刻,不慌不忙地露出笑意。她不再紧攥衣物,却移开步子,朝少年凑过去。
“怕什么?”她轻轻道,声音里带着一抹慵懒。
少年愣了愣,目光从她的脸上移到光滑半掩的颈间。微风轻拂,似乎带来一阵淡淡的幽香。
“你……”他才开口,下身突然一阵钝痛,“哎哟!”他龇牙咧嘴弓起身体,双手捂住两腿之间,可还没站稳,肩背上又被罂的手肘重重一击。
“救命!”罂一边跑开一边迅速穿好衣服,朝丛林那边大喊。
可没走几步,前方又冒出几个人来。
“主人!”早有少年的从人听到异响,匆忙赶过来。
罂大吃一惊。
“捉……捉住她!”少年半跪在地上,忍着剧痛指着罂大喊。
罂见去路被堵住,一咬牙,转回头来。
少年见她回来,冷哼一声,起身去擒,可身体行动却不及罂灵活。罂闪开去,少年扑了个空,片刻之间,他的手臂却被扭到了身后,一个冰冷的物事抵在喉间。
“叫他们止步!”罂喘着气,喝道。
刀刃光亮,少年瞪大眼睛。
“听不懂么!”罂将刀刃又抵得更紧。
“主人!”几个从人见到少年被挟制,脸色刷白。
少年神情僵硬,看看眼前的刀刃,不再动作。片刻,他看看从人,道:“止步!”
从人们犹疑着,皆站住脚步。
罂见这做法有效,仍不放手,又问:“我那羌仆呢?”
从人们面面相觑,看看脸色不定的少年,少顷,一个身体健壮的从人朝树丛那边走去,把羌丁拎了出来。
“唔……唔……”羌丁手脚和嘴巴都被捆着,看到罂,奋力挣扎。
“放开他。”罂大声说。
“你先放开我。”少年说。
罂冷笑,握着短刀的手微微用力。
“放开他!”少年忙喊道。
从人们不敢怠慢,把羌丁松了绑。
“册罂!”羌丁把嘴巴里的草绳扔掉,“呸”了几下嘴里的泥屑,飞奔地跑到罂的身旁。
“无事么?”罂问他。
羌丁擦着脸上的泪痕,摇摇头。看到少年,狠狠地瞪他一眼。
“放开我。”少年冷冷道。
罂却还是不松手。
“宗女!宗女!”这时,树丛那边传来呼喊声,却是小臣驺等几人来找她。
“在此!”羌丁连忙大声喊道:“救命!有恶人!”
树丛和高草被冲开,小臣驺等几人跑了过来,看到这般场面,脸色皆一变。“尔等何人?”小臣驺眉毛倒竖,指着他们大声喝道:“竟敢偷袭睢国宗女!”
势均力敌,罂放下心来。
少年的那些从人们交换了一下眼色,方才给羌丁松绑的那名男子走出来,向小臣驺一礼,道:“我等追随主人出门行猎,不知宗女在此,生出些误会。”说罢,他拿出一样物事递给小臣驺。
罂望去,光照不够,那物事不甚清晰,却能看到小臣驺脸上的神色变得迟疑。
“什么行猎!”羌丁气愤地嚷道,“行猎就能把我捆起来么?册罂在……”
罂踢了他一下。
“即便是行猎,王畿之地,岂可做出这等毁败之事!”小臣驺把那物事还给从人,声色仍旧严厉。
“我等卤莽不识宗女,还请小臣恕罪。”从人恳切地说。
小臣“哼”一声,看向罂,朝她走过来。
“宗女无事否?”他问。
“无事。”罂答道。
小臣驺颔首,却又看向少年。
少年仍然被罂挟着,面无表情。
“宗女,恐怕其中确有误会。”小臣驺道。
罂看他方才神色,料到其中必有些玄机。她看看少年,这人衣着虽看不出什么,可他知道妇妸,并且从羁舍尾随而至,大概是有些来头的。
思量再三,罂松开手。
少年像摆脱一身虱子似的,用力挣脱开来。
“哼!”他回头瞪罂一眼,扯扯身上弄乱的衣服,在众目睽睽中昂着头,大步地向从人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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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混乱,当众人重新回到营地,已经疲惫不堪。
“王畿虽天子之地,宗女还须小心。荒郊野岭,切勿贪玩远离!”小臣驺严肃地对罂说。
罂颔首,却看着他,问:“方才那些人给小臣看了何物?”
小臣驺怔了怔,看看旁边,低声对她说:“我细说宗女也未必明白,这些人有王宫符信,勿轻易招惹才好。”
“如此。”罂想了想,颔首道。
可是事情并未完结,第二天,当众人继续踏上去睢国的行程,发现后面跟着一队马车,正是那少年几人。
马车的脚力比牛车要好,可是他们走得不紧不慢,一直落着十几丈远尾随。罂这边歇息,他们也歇息,这边上路,他们也上路。
“他们这是何意?”羌丁生气地嚷道。
小臣驺正与随行之人说话,恍若未闻。
羌丁见他们都不出声,按捺不住,皱眉说:“我去问。”说罢,不等罂阻止,已经朝那些人奔去。
“羌丁!返来!”小臣驺喝道。
可羌丁并不理会,罂看到他径自跑到那少年车前,叽里呱啦地说了一通。
少年的头侧向一边,似乎在看风景,完全无动于衷。却是少年的从人把羌丁推开,似乎说了些什么。羌丁脸色涨红,气呼呼地走了回来。
“如何?”罂问他。
“他说我是羌仆,不配与主人说话。”羌丁委屈地说。
“王畿的道路谁走不得?”小臣驺铁青着脸,对羌丁斥道,“不可生事!”
羌丁面色不豫。
“他怎帮着恶人说话!”待小臣驺走开,羌丁朝他的背影白了一眼,不满地嘟哝。
罂望望那边,安慰地拍拍羌丁肩头:“不必理会,我们人多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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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落时分,斜斜地夕阳光照落在初春的平原上,颜色柔和。
“睢邑!”小臣驺指着地平线上耸起的城垣,眉开眼笑。
罂和羌丁都翘首而望,只见那城垣看上去并不比莘邑小,确实有个方邑的架势。道路两旁都是已经开始春耕的农田,路上的行人三三两两,看样子都是要去田里做活的。
拉车的牛似乎也感觉到了终点将至,走得格外稳健。众人皆欢喜,一路畅笑。
穿过门洞的时候,罂回头望了一下,那少年的马车仍在后面,看着是要一起进睢邑。
“真不要脸!”羌丁瞪着眼睛:“那个小臣驺也不管?”
罂望一眼那些慢悠悠的身影,转回头来。
比起那个诡异的少年,眼前睢邑的面貌更让罂感兴趣。
睢邑的街道并不算宽敞,却很是规整。路面铺着鹅卵石子和碎陶片,车轮轧在上面,发出粗砺的摩擦声。路旁的民居跟莘邑差不多,虽不高大,却做得规整。庙宫的殿宇也与莘邑相似,有台基有重檐,远远就能看到。不过也许睢邑的年代终究不如莘邑久远,睢侯的宫室看起来并没有莘伯的大。
牛车停在了宫前,一名衣装齐整的妇人领着仆从已经站在那里,待得牛车停稳,迎上前来。
“这是妇妗。”小臣驺和气地对罂说:“先君之妇,是宗女的叔母呢。”
罂了然,下了车,向那妇人一礼:“母妗。”
妇妗脸上漾着笑容,颔首道:“宗女远道归来,一路辛苦。”说着,亲切地上前拉起她双手。
那手保养得很好,细腻而柔软。
罂亦微笑,看着妇妗。只见她三十上下的年纪,个子跟罂比起来要矮一些,却丰润貌美,装束举止颇有几分雍容的风韵。
妇妗亦将罂打量,一双柔光美目含满笑意。少顷,她又向小臣驺道。“小臣亦辛劳。”
小臣驺满面笑容,向她一揖:“此乃分内之事。”那神态,颇有几分恭敬。
妇妗眼睛弯弯,回过头来,对罂说:“国君盼宗女多时,这几日见迟迟不至,还总让贞人卜问。”
罂没有接话,嘴角矜持地上扬,微微低头。
“路上多雨泥泞,幸得还算畅通。”小臣驺看看她,在一旁代为答道。
妇妗看着罂,笑意愈加柔和,道:“国君及妇己还在宫中等候,宗女可随我入内。”说罢,牵着她的手,移步朝宫内走去。
羌丁等从人被留在了外面,石板铺就的步道朝影壁之后延伸而去。
罂将目光扫向四方,这宫室收拾得很整洁,地面扫得一尘不染,墙上的白灰颜色还很新,似乎不久前才修葺过。
中庭很是宽敞,妇妗引着罂踏上石阶走到堂上,里面的人已经端坐。见到他们,目光聚合过来。
“宗女已至。”妇妗向上首的人行礼道。
罂望去,只见那睢侯四十上下的年纪,肤色黧黑,神色却是和善。
“这就是罂?”他面露笑意。
妇妗将一只盛满干果的小笾交给罂,罂会意,捧着小笾上前,向睢侯一礼:“拜见父君。”
睢侯笑呵呵地颔首,接过小笾。他看着罂,却转向身旁一名妇人,颇有感慨道:“十年未见,到底是长大了许多。想当年,她的个子还不及我腰。”
那妇人身形瘦小,衣饰却隆重,衬得面色愈加蜡黄。她的目光一直打量着罂,闻得睢侯言语,浮起浅笑:“确实如此。”停了停,她对罂说:“路上十分辛苦么?”
罂一番揣度,已经知晓这妇人是谁,微微低头:“并不十分辛苦,多谢母己关怀。”
睢侯又向小臣驺道:“你亦是劳累,路上可有坎坷?”
“路途畅通,并无坎坷。”小臣驺禀道。
睢侯笑道:“莘国不比王畿,虽有道路,其中不便我也知晓。”他对罂说:“闻得你今日归来,我备下膳食,算是接风。”
罂再礼:“多谢父君。”
睢侯神色满意,对小臣驺和妇己说:“天色不早,尔等也一共用食。”说罢,他看了看旁边侍立的小臣。
小臣颔首,退了下去。
没多久,饭食香气传来,仆人鱼贯而出,将五张案席摆置整齐。
睢侯让众人落座。
罂才坐下,却见妇己盯着前方,脸色似乎有些不快。她循着望去,那目标似乎是妇妗。妇妗坐在案前,将食器摆好,表情和顺,似无所觉。
小臣给每人斟上了一点酒佐餐。罂捧着杯子喝了一口,舌尖触到凉凉的液体,味道很浓郁,似乎还是新酿的。这个世界粮食珍贵,在巩邑,只有大祭祀的时候,罂才能见到一些酒。许多年来,她品尝的次数也不过两三回。
“你去国多年,睢国食味还惯么?”睢侯问。
罂放下手中的食器,答道:“睢国食味鲜美,并无不惯。”
睢侯颔首,又间断地问了一下罂在莘国的状况,罂三两句简要地答过。
除此之外,堂上安静得很。
妇己的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睢侯与罂对话的时候也从不插话,只不时地低咳几声。相比之下,妇妗显得更加大方,虽然也不说话,唇边却始终含着一抹若有若无的微笑,望之如沐春风。
罂把这些收在眼里,路上她早已觉得饿了,只低头用食。一餐饭很快吃完,明日还须与族人告庙,睢侯也并不耽搁,与罂寒暄了几句之后,就让妇妗把罂领入宫室中歇息。
“宗女新近归国而诸事不通,媪为叔母,还须尽心教导才是。”睢侯对妇己道。
“敬诺。”妇己声音轻柔,盈盈一礼。

13、告庙

从堂上出来,外面的天色已经全黑了。两名小臣执烛在前,引着妇妗和罂沿着庑廊走去。
殷王畿的天气比莘国暖和,夜风吹来,已经没了初春的刺骨。烛燎的光照忽明忽暗,罂借着望向周围,只能看清一根根的立柱和头顶的屋檐。
“宗女去国之时年纪尚幼,这宫室的面貌恐怕忘却了许多呢。”走没多久,忽然听妇妗开口道。
罂转头,见她看着自己,脸上仍带着那抹浅笑。
罂颔首,答道:“母妗所言确实。”
“我也曾经抱过宗女呢。”妇妗莞尔道:“当年姒娣之中,你母亲与我最是相善;又都育下女儿,她常常邀我到宫中来。”
罂怔了怔。
“你可还记得姱?”妇妗说:“那时你二人常常玩耍作一处,你离开时,她可拉着你哭闹了许久。”
罂微微低头,道:“罂当年迟钝,若得再遇,定当细叙。”
妇妗看着她,夜色中,双目似有微光。
过了会,她说:“听说宗女在莘国,一直住在庙宫之中?”
“正是。”罂答道。
妇妗轻轻叹口气,拉过她的手,语声怜爱:“必是受了许多苦。”
罂抿唇笑笑,没有说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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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顿罂的宫室有些偏僻,却并不算太小。庭院里燃着烛燎,只见地上有些杂草,明显不久前才清理过,翻着一层新泥。
“这是你母亲走之前住的宫室。”妇妗道:“她离去之后,此处一直无人居住。直到年初国君决意将你接回,才重新修葺一番。”
“如此。”罂了然颔首。
说话间,妇妗引着她穿过庭院。一名奚人立在门前,见到妇妗,低头行礼。
屋内已经点起了松明,罂走进去,闻得一股淡淡的味道,似乎刚刚用艾草烟驱赶霉气。看向四周,梁柱颜色老旧,看得出很有些年月;内陈设也很是简单,只有案榻草席等物。墙上,倒有朱红颜料绘成的新鲜图案,是镇恶的虎食鬼。
罂看看它,又看向妇妗。妇妗正吩咐着那奚人,似无所觉。
罂的心中并无诧异。
她幼时痴傻是众人心照不宣的事,莘伯把她送到庙宫的缘由,睢国这边必也是心知肚明。对于她的健康状况,睢国的人一直不大确定,从小臣驺到睢侯夫妇,每个人看她的眼神都带着几分探究。
这般状况,罂觉得滑稽又玩味。宁可画虎食鬼来镇恶也要把一个不祥之人接回来,睢侯对这个侄女果真如此看重么?
正思索着,罂看到自己从莘国带来的东西都放在角落,不远处的一张案上,却摆着一叠衣物,看样子还是崭新。
“明日告庙,宗女要与族众相见,国君特地赐下这些衣饰。”妇妗走过来对她说。
罂颔首,看看旁边,却道:“我从莘国带来一名羌仆,不知在何处?”
“羌仆?”妇妗讶然,看向身旁小臣。
小臣亦是一愣,似乎想了起来,道:“宗女若是说那名少年羌仆,方才羁入圉中去了。”
罂看他一眼,对妇妗说:“那羌仆是我买下,自莘国一路追随而来,还请母妗许他同我一处。”
妇妗看着她,很快收起异色,道:“既是宗女名下仆人,自当如此。”说罢,对小臣道:“去将那羌仆带来便是。”
小臣唯唯应下,退了出去。
妇妗转回头来,仍若有所思,却没说什么。她微笑道:“明日还须早起,我先回去,宗女亦当歇下,有事可吩咐仆人。”
罂向她一礼:“敬诺。”
妇妗的目光在她脸上停驻片刻,少顷,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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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的脚步声很快消失,夜风吹进来,门上的蔺草帘子发出细微的响动。
罂望望静谧的室内,片刻,长舒一口气,拍拍榻上的席子,躺了下去。
头顶的横梁粗大黝黑,罂盯着它,伸手往袖子里探去,片刻,掏出一根草梗。
这宫室地方偏僻,虽然与巩邑庙宫比起来算是宽敞了,可是同正宫相较却仍然寒碜了不少。罂可以想象得到,当年罂的父亲去世,妇妸孤儿寡母,被新君从舒适的正宫挪到这里的时候心情如何。两相对照,妇妸会离开睢国倒也不难理解。
罂把草梗咬在唇间,吸了一口。
还有那个妇妗。
看她的样子,在睢国像是很有地位,看着也觉得不简单……
“哗”一声,门上的帘子似乎被谁撩开,罂望过去,却见是方才那奚人。
“宗女……嗯,水烧好了,要洗浴么?”她有些怯怯地说。
“好。”罂说着,坐起来。
奚人一礼,正要出去,罂却把她叫住。
“你叫什么?”罂问。
“奚甘。”她答道。
“是我宫室里的人?”
奚甘犹豫了一下,点点头。
罂颔首,看着她:“奚甘,可知妇妗那位先君是谁?”
奚甘怔了怔,答道:“是小戊。”
“如此。”罂笑笑:“去吧。”
奚甘看看她,退了下去。
罂重新躺下,把草梗夹在指间,又吸一口。
妇妗的丈夫号小戊。她曾经向小臣驺打听过几任国君的名号,罂的父亲号小丙,二叔号小丁,这位小戊就是领头杀兄自立的那位,是罂的三叔。
罂做过册人,知道一些规矩。小戍虽死后有号,却算不得正统即位,所受的祀奉仅仅是在庙宫有个神主。而像这样的人,家眷也往往会受到牵连。小戍死后,妇妗在睢国的地位恐怕远不如罂的母亲妇妸。但即便如此,妇妸带着女儿远走莘国,这位妇妗却能留下来混得风生水起,倒是有趣得很。
而当罂把所有的事情想了一圈,却又回到了一开始的问题。
睢侯这般不辞辛苦地把她接回来,到底目的何在?
没等罂思考出个所以然,羌丁回来了。
“册罂!”他看到嘴里咬着草梗的罂,眼睛一红,扑上前来:“我还以为你不管我了!睢国的圉脏死了臭死了,庙宫都不如!”
“乱想什么。”罂拍拍他的脑袋:“你还欠我六贝,怎会轻易给别人?”
羌丁气结瞪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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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陌生的榻上囫囵睡了一觉,罂还迷糊的时候,奚甘把她叫了起来。
“宗女,妇妗叫你起身哩。”她说。
罂揉揉迷蒙的眼睛,望向窗外,只见天色已经微亮了。
在奚甘的催促下,罂洗漱干净,走到堂上。
妇妗早已来到,坐在一张案前,两名妇人环伺身旁。
“母妗。”罂向她一礼。
妇妗微笑颔首:“时辰将至,宗女还须赶快妆扮才是。”说罢,吩咐身旁的妇人为罂梳妆。
在她们的摆弄下,罂穿上了新衣,原本随便绾起的头发也被放来开来,严谨地梳作发髻,插上竹笄。
等到罂走出门的时候,在庭中打扫的羌丁看到她,愣愣地睁大了眼睛。
“这就是宗女的羌仆?”妇妗看到羌丁,问罂。
“正是。”罂答道,说着,对羌丁使了个眼色。
羌丁看看妇妗,忙向她一礼。
妇妗神色无波,没有说什么,引着罂朝门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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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已经放明,出了庭院,昨夜不能细看的宫室景致也一览无遗地出现在面前。矿场的平地上,回廊和宫室排列齐整,简洁的样式与莘国大同小异,细处的装饰却讲究许多,正宫的立柱还有锃亮的铜础。
睢侯与妇己已经等候在正宫前。二人皆身着白色礼衣。睢侯头戴金冠,妇己的发髻上则插着漂亮硕大的鸟形笄,衬着脖子上的绿松石金饰,一派贵气。
“宗女怎这般迟来。”妇己语带不满,微微皱起眉头,眼睛却看着妇妗。
妇妗忙低头,道:“是我教导疏失。”
妇己还想收获什么,旁边的睢侯却和气地开口道:“宗女昨夜歇息可好?”
“昨夜安好,多谢父君。”罂行礼道。
睢侯微笑,对妇己说:“宗老族人已在公宫等候,我等可启程。”
妇己瞥他一眼,片刻,颔首道:“正是。”
睢侯吩咐小臣上路,小臣们应下,引着一行人前行,登上车驾。
罂乘车走出宫室的时候,太阳已经出来了。
路过城东一隅时,罂望见一圈高墙耸立在城中,像一座小小的城中城,不禁好奇。
“那是先王的粮仓。” 走在车旁的小臣驺说:“先王盘庚东伐,曾在睢邑积粮。宗女别看这粮仓小,当年几百人来攻也攻不下呢。”
罂了然。
牛车继续前行,街道上慢慢热闹起来。春耕已经开始,睢邑中到处是出城做活的民人。
开道的武士大声呼喝,行人们见是睢侯出来,纷纷闪到两旁驻足观看。看到罂的陌生面孔,他们似乎都很好奇,指指点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