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愧是当年义兄看中的六郎,”他说,“我已经严命巡守,你还是潜了进来。”
“要我将你的嘴也堵上么?”邵稹将他的手脚捆好,瞥他一眼,“不过你呼救也无事,我杀你不过一瞬,能进得来,就能逃得走。”
五公子冷笑,看看壁角的女子,道:“我那时绑了你的女人,你如今就来绑我的?”
邵稹淡淡道:“不必激我,金子在何处?”
“先放了我。”
话音才落,刀刃已经贴在了他的脖子上。
五公子无奈:“在榻下,一只漆盒。”
邵稹看他一眼,将卧榻翻开。
果然,有一只漆盒。不过,盒子上有一把铜锁。
“钥匙在我枕下。”
邵稹往枕下一摸,果然,摸出一把铜钥匙。
他把钥匙插入锁孔,可无论怎么捅也捅不开,冷冷看向五公子。
五公子看着他,冷笑:“这锁是璧娘美人家传特制,天下只有只有她能开。”
邵稹扬眉,看向壁角的女子。
她泪光盈盈,缩了缩。
“你是璧娘?”
她满面惊惧,望着邵稹,点点头。
邵稹把漆盒和钥匙放在她面前,挥刀挑开她手上和脚上的布条:“打开。”
璧娘手指发颤,拿起钥匙,插入锁孔。只见进一段,左旋,再进一段,右旋,反复两次,“咔哒”一声,铜锁开启。
打开漆盒,里面的包袱,正是邵稹的。
“将那包袱拆开。”邵稹道。
璧娘拆开包袱,里面果然都是金子,邵稹粗略一扫,都是自己的那些无误。
“重新包起来,给我。”邵稹的刀仍然抵着五公子喉咙。璧娘小心翼翼地将包袱包好,拿起来。
她走到邵稹面前,递过去。
邵稹正伸手,忽然,寒光一闪,臂上穿来剧痛!
璧娘的手上不知何时多出一把寸余长的利刃,刺入了邵稹的手臂里。五公子乘他吃痛,向后一个翻滚,躲开刀刃,倒在地上。
“来人!”璧娘扯开嘴上的布条,大声尖叫,“有刺……”话没说完,她的后脑被飞来的漆盒砸中,晕了过去。
邵稹转向五公子,五公子面色苍白,“啊啊”地大喊。
门上传来猛烈的撞击声,邵稹并不恋战,迅速拾起地上的包袱,从窗口一跃而下。
“砰”一声,门被撞开。
“公子!”侍从将五公子扶起,才解开手脚,五公子一把推开,冲到窗前去看。
一根长长的绳子,从桅杆处连到了船庐顶上。它染作纯黑色,与船庐外的漆色浑然一体,加之视角隐蔽,很难被发现。邵稹动作灵巧,已经滑到了船的另一头。船上的人望见这般变故,纷纷反应过来,连忙拔刀去追。
“拿住他!放箭!”五公子恼怒地大声喊。
可邵稹站在收起的船帆上,并不停留。他斩断一根拉帆的缆绳,缠住手臂和身体,往桅杆上用力一蹬。
几支箭在空中划出弧线,却根本射不中,长长的缆绳将他荡出了十几丈远。
五公子盯着邵稹,顺着他的方向,忽然看到一艘乌蓬小舟正在下方。
“截住那舟!”他吼道。
梁骏已经飞奔到船头,手里拿着一张大弓。
可是当他拉弓要射,却发现不知何时,许多乌蓬小舟从四面八方驶来,,几乎一模一样,每艘上面的人都穿着玄色布衣,却分不清那艘上面的才是邵稹。
梁骏气急,纵身跳到近处的一艘上。
船夫见他凶神恶煞,吓了一大跳。
“尔等何人!来此做甚!”他揪住船夫问道。
船夫战战兢兢,道:“我也不知,有位郎君送了我一身衣服,只让我此时将船划到此处,转一圈就回去……。”
“官军!有官军来了!”这时,有人大喊道。
梁骏一惊,抬头望去,只见一队人马出现在岸边,果然是官军。
“我接人来报,此处有人聚众斗殴!尔等还不速速放下兵器,待官府查验!”为首军曹厉声道。
梁骏望向五公子,只见他在船庐上,片刻,微微颔首。
梁骏一肚子窝囊气无处可撒,未几,“呸”地唾一口,将手里的弓狠狠摔在脚下。
五公子站得高,眼睛微微眯着,看着一艘乌篷船渐渐驶离。
“轻舟备好了么?”他问?
“备好了。”侍从在身后禀道。
五公子面无表情,转身而去。
小舟顺着水流,一下便驶出了几里。
船夫立在船头摇橹,看看里面的邵稹:“郎君,你受伤了?”
邵稹正查看着左臂的伤势,笑笑:“无事。”他小心的揭开衣物的布料,血黏糊一片。方才逃跑时紧张,他全然不觉疼痛,现在松懈下来,才感觉到真的很痛。幸而不曾伤到要害,邵稹拆开一包伤药,倒在伤口上。一股烧灼的痛钻心而来,邵稹咬咬牙,从衣服上撕下一条布,将伤口上端的手臂捆紧。
翻船了。邵稹靠在舱壁上,忽然想到宁儿,唇边露出苦笑。方才那女子,可怜兮兮地望着他,他居然有一瞬的心软,以致松了警惕。
“郎君!”这是,船夫的声音又响起,有些慌,“有艘船,追了过来。”
邵稹心一提,出舱去看。果然,河面上,一艘轻舟扬了帆,紧紧尾随而来。
“还能快么?”他问船夫。
船夫摇头:“郎君,我这船平日里也就捕捕鱼,哪里比得上有帆的。”
邵稹皱眉,四下张望,河面开阔,无遮无挡,一时间竟没了去处。
轻舟渐渐逼近,未几,已经能看到船头上的人,正是五公子。
忽然,船夫道:“郎君看,后面有一艘船!”
邵稹忙回头,果然,一艘大船,伸出两排长桨,破浪而来。
五公子眼见就要追上邵稹,正要命人放箭,倏而见到一艘大船横将创出,登时惊疑。
待得近前些,却见那船头上立着一人,鲜红衣袍,肩上蹲着一只猞猁。
“萧云卿!”五公子脸色一变,恨恨道。
萧云卿迎风而立,望着前方,唇边泛着睥睨的笑意。
“玳瑁,”他对肩上的小兽道,“这河里鱼可多了,想吃么?”
玳瑁昂着头,“喵”一了声。
邵稹见萧云卿前来,松了一口气,忽然,一个声音传来:“稹郎!”
心头一震,他睁大眼睛,却见宁儿站在萧云卿身旁。距离还远,那模样,好像要哭出来了,又好像高兴得不得了。
萧三匹夫!邵稹朝萧云卿瞪起眼,正要催促船夫快点划,“咻”地,一支黑羽箭钉在了船板上。船夫吓得大叫一声,躲进了舱里。
五公子黑着脸,吩咐从人:“乱箭放去,不管死活。”话音才落,忽然,一支箭整整落在他面前,箭尾羽毛微微颤动,白得风骚。
“五郎。”萧云卿隔着十余丈,悠悠道,“当初义兄离世之前,将堂中诸事分派,货物买卖归你,刺客死士归我;文归你,武归我。如今这是怎么?戗行?”

晨雾(下)

“邵稹扰我商船,伤我从人,夺我财物,三兄意欲包庇么?”五公子冷冷道。
萧云卿淡笑:“致之不过取回他的东西,何言抢夺?五郎希望致之回长风堂,爱才之切,我亦知晓。不过五郎莫忘了,当初致之在长风堂,是刺客门下,论理也该是我来出手。我等都曾受义兄恩泽,五郎莫逼人太甚,伤了和气才是。”他说话的声音温和,身后的侍卫却一字排开,居高临下,满弓待射,箭头都指向五公子的船。
见到这般架势,五公子船上的人皆变色。
五公子盯着他,神色阴晴不定,好一会,道:“既然三兄如此言语,弟岂敢不从。”
萧云卿莞尔:“五郎最是明理。”
五公子命从人返回,轻舟收帆摇橹。
正掉头之时,五公子忽而向萧云卿一笑:“三兄许久不回洛阳,上月掌事还来问我,说西苑的几只豹子都肥了,是做豹汤好还是做裘衣好。”
萧云卿唇边笑意凝住,额角隐隐爆了一下。
“五郎不必费心,”他睨着五公子,“我过几日便回去。”
五公子的脸上已经恢复悠然之色,道:“如此,弟恭候三兄回府。”说罢,他瞥了邵稹一眼,乘舟远去。
船上伸出长板来,与小舟相连,邵稹三步并作两步,稳稳地落在甲板上。
“稹郎!”宁儿欣喜地走上前去,却看到他臂上,心一沉,“你受伤了?”
“小伤,无碍。”邵稹笑嘻嘻地说,将手里的包袱晃晃,“金子可都取回来了,你的首饰也在里面。”
宁儿却看着他的手臂,凝固的血迹混着破布,显得狰狞。她脸色发白,想碰又不敢碰:“很疼吧?”
“无事!”
“怎会无事,那么多血……”宁儿着急道。
“真的啊,很快就能好!”邵稹看她眼圈又开始发红,说着,动作夸张地跳两下,又挥挥拳,“你看,五公子若再来,我再跟他打一场也无碍!”
宁儿破涕为笑,擦擦眼睛。
邵稹低头看着她,忽然感到一阵满足。
自己受了伤,有喜爱的女子为他着急,为他哭泣,这感觉……很奇妙,就像有什么柔软的东西把心里塞得满满。 
忽然,他看到萧云卿在旁边,津津有味地看戏一般。
邵稹横他一眼。
“不识好歹。”萧云卿说,“我救了你的命。”
“你带她来做什么?”邵稹走过去,不悦道。
“看你啊。”
邵稹拔刀。
萧云卿叹口气,苦笑:“我敢不带么?她知道你去找五郎,不说话又不吃东西,我都看不下去。”说罢,他拍拍邵稹肩头,“她胆子也算大的,知道来救你少不得见些刀兵,她也还是来了。你莫老拿她当娇花护着,等你离了她,只怕受不得风雨。”
邵稹怔了怔,道:“我未拿她当娇花,我拿她当表妹。”
萧云卿嘴角抽了抽:“你就装吧。”
返航的路顺风顺水,到了岸上,早有车马在等候。邵稹受伤,在宁儿恳切的注视下,萧云卿勉为其难,将名下饰金垂香的贵重马车让给了邵稹。
“我里面的锦褥千钱一尺,让血污了要赔。”他说。
邵稹白他一眼,毫不客气地坐了进去。
到了馆舍里,萧云卿让人请了郎中来,给邵稹的伤清洗敷药。宁儿在旁边看着那皮肉开创的样子,只觉心悸悸的。
邵稹见她一副想看又不敢看的样子,觉得好笑。
“没什么好看的,歇息去吧。”他说。
宁儿摇摇头,问他:“很疼么?”
“疼啊。”邵稹龇牙咧嘴,道,“疼死了,小娘子快来扶一扶。”
宁儿无奈地笑:“你莫乱动,扯了伤口就坏了。”
郎中给邵稹清晰了伤口,拿出针线来,在火上烧了烧。
宁儿见他将针尖对着邵稹的皮肉,吃一惊:“郎中做甚?”
“将伤口缝起啊。”郎中说,“缝起来好得才快。”
宁儿见他把针刺入邵稹的皮肤,吓得连忙转开头。用针来缝伤口,那该多么疼啊……她忍住不去看,却瞥向邵稹的脸。
他半躺在榻上,神色平和,好像郎中缝的是一块与他无关的布。但是,宁儿能发现,他的眉头时不时微微蹙一下,额角有些细细的汗光。
宁儿忽然觉得有些心疼,邵稹外表看着什么也不在乎,什么也难不倒他,但其实他也是个人,有时不过是强撑……宁儿伸出手,隔着袖子,轻轻握住他右手的手腕。
邵稹一讶,目光投来。
宁儿有些羞涩,却没有松开。
邵稹微笑,手一转,反握住的手腕。
手心的温暖透过衣料,心中似吹起和风,针线穿刺的疼痛也变得无足轻重。
邵稹忽然觉得,他们就算无缘走到一处,这样静静相守,也胜过红尘万丈。
拿回了金子,邵稹本来想快点上路去长安。可是他带了伤,宁儿想等他的伤好了再走。
邵稹觉得这伤没什么大碍,跟宁儿讨论一番,二人各退一步,休养三日再走。
萧云卿听他们这么说,也留了下来。
“这么快走做什么,洛阳还有人等着跟我拼命。”他懒洋洋地摸着玳瑁的头,玳瑁全力对付着一条美味的河鱼,吃得不亦乐乎。
“你为何非要回去?”邵稹问。
“不回去不行。”萧云卿叹口气,“我的绿珠、沉香、含烟和珊瑚还在五郎手上。”
邵稹瘪瘪嘴。
“都是女子的名字呢。”宁儿小声说。
“哪来的女子,全是豹子。”邵稹冷哼。
三日不快不慢,邵稹在客舍里养伤,宁儿也不曾出门,一心一意地将捎给舅父的信写好。五封信,由萧云卿交给不同的商旅,以防万一。内容差不多的言语,宁儿写得又多又长,还力求字迹端正,整整写了两日。
邵稹在一边看着都觉得累得很。
“舅父会收到吧?”宁儿把信交给萧云卿时,企盼地问。
“当然会收到。”萧云卿自信满满,“我是何人。”
“贼人。”邵稹插嘴。
萧云卿白他一眼,将两张新做好的过所给他。
邵稹打开来看了看,他和宁儿都成了益州一个小县邑里的人,仍是表兄送表妹去长安投奔亲戚。
“过所上写的亲戚,去年已经举家迁走。你说盘缠用光,要在长安赚盘缠,留上三个月不成问题。”萧云卿道,说着,眨眨眼,“若觉得待不下去,还是来洛阳吧。有我和五郎在,包你每日都不无聊。”
“勿同我提他。”邵稹没好气,将过所收好。
“你去到长安,要做什么?”萧云卿问。
邵稹道:“我还要逗留些时日,不能坐吃山空,得找个活干。”
萧云卿眼睛一亮:“我有几个长安客人,找我解决仇家,你……”
还未说完,邵稹打断:“我如今带着宁儿,怎好去惹那些是非。”
“那你要做什么?”
邵稹摸着下巴:“也许哪个大户有意给孩童启蒙武学……”
萧云卿鄙视地看他:“居家童男,你嫁给宁儿算了。”
不远处传来一阵笑声,宁儿与玳瑁玩得开心,眼睛弯弯的,双眸清亮。
邵稹望向那边,眼底也染上些笑意。
“致之,”萧云卿对他低声道,“你去到长安,租一处宅子,像正经闺秀一样将宁儿养在里面。”
“嗯?”邵稹有些诧异。
萧云卿意味深长:“长安浮浪子弟多,若出来个比你还会哄人的,宁儿说不定就跑了。”
邵稹作势就打,萧云卿笑着走了开去。
分别在即,宁儿对萧云卿的玳瑁有些恋恋不舍。玳瑁这几日与她处惯了,似乎也知道宁儿要走,在她怀里“喵喵”叫。知道萧云卿承诺将来玳瑁生了崽,就送给宁儿一只,她才满心喜悦地放开。
“今日别过,不知何日再见?”城外分别时,萧云卿折了两支杨柳,一支给宁儿,一支给邵稹。
“相见有何难,”邵稹弯弯唇,“贼行的人还少得了去长安?”
萧云卿笑骂:“你说个正经话会死么!”
二人都不爱啰嗦,别过之后,分道扬镳。
往长安的人不少,路上烟尘不断。邵稹仍驾车,宁儿却记挂着他的伤,不愿自己在车厢里舒服,撩开前面的帷帐,坐出来。
邵稹在商州买了些衣物,还给宁儿买了一顶羃离。
她戴着羃离,柔软的轻纱在风中轻轻漾动,惹得不少人回头张望。
“坐回去吧。”邵稹说,“我的伤无碍了。”
宁儿摇头:“我不累,陪你坐坐。”
邵稹微笑,没有坚持,唇边却扬起微笑。风和日丽,美人在侧。他望着前方,长安还在天的那一头。可他却忽而希望,这路还可以再长一些,如果永远也走不完,他也不会有丝毫在意……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写得好有结束感,忽然想要不要分个卷呢,益州卷长安卷什么的,又怕写不了那么长。。谢谢whooldy大人的地雷~


心事

作者有话要说:今晚有事,只能把这章补全。咳咳,本着严谨、科学的精神,做了一点修改。。
宁儿在商州的时候,特地跟郎中学了换药包扎的方法。从商州出来,邵稹换药的事,宁儿便顺理成章地接了过来。
夜晚,二人在客舍宿下,宁儿取了布条和伤药来找邵稹。
“我自己来就好。”邵稹不太习惯别人伺候自己,推辞道。
“郎中说过,你独臂是换不好药的,还会崩裂伤口。”宁儿道。
“我哪有那么娇贵。”邵稹笑道。
“你是病人。”
邵稹满不在乎:“什么病人,你见过病人赶车么?”话才出来,他觉得不妥。
果然,宁儿若有所思,道:“稹郎,我也会赶车,明日我来赶车吧。”
邵稹窘然,忙道:“我并非此意,我是说,我比别人强些,这点小伤算不得什么。”
“你是比别人强,可你受了伤,便也是病人。”宁儿看着他,道,“稹郎,我手足俱全,也能为你做些事。”
她神色认真,漂亮的双眸乌黑清透,邵稹与她对视着,竟老脸一热。
“那……你换吧。”他讷讷道。
说罢,捞起袖子,露出臂膀,一副从容就义之态:“小娘子动手吧。”
宁儿忍不住笑起来,看到他□的手臂,却又有些脸红。那手臂很结实,却并不纠结,肌肉紧凑流畅,皮肤是淡淡的麦色,很好看。
只是拆开了布条,那上面伤口让人看着揪心。
宁儿的动作很轻,生怕弄疼他似的,小心翼翼,费了许久功夫。
邵稹看着她低头注目的样子,手臂上隐隐传来鼻息的拂动,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
他活了二十一年,父母温柔的记忆早已经远去。祖父是个严厉的人,对他更多的是管教。后来,他去到族叔家里,又只身出走,虽有萧云卿等友人,却毕竟都是男子。他平日病了伤了,更多靠的是自己。
原来,有一个人互相照应,是这般美好的事。
邵稹看着宁儿颊边淡淡的光,不觉露出微笑。
要是宁儿不会离开我就好了。他心想。可念头出来,立刻自行棒喝。宁儿正经人家的女儿,你要是招惹她,便是害了她!
想着这些,邵稹心头黯了黯。
宁儿对邵稹的心思浑然不觉,一心一意地为他包好了伤口,最后打了个结,看了看,满意地笑。抬头,却见邵稹落向别处,不知在想着什么。
“怎么了?”她问。
邵稹看向她,弯弯唇角:“无事。”
宁儿瞅着他,还想再问什么,邵稹道:“天不早了,你回去休息吧。”
“天还早啊。”宁儿看看外面天色,“才黑下来,也就戍时。”
邵稹为难道:“可你不能跟我一起。”
“为何?”宁儿讶然。
邵稹眨眨眼:“因为……我要如厕。”
宁儿立刻面露赧色,收起物什,飞也般地逃出去。
邵稹大笑起来,直到她关上自己的门,隔壁又传来门闩落下的声音,他才停住。
当夜,邵稹做了一个梦。
他在杜司户家的紫藤树下,看到一个熟悉身影坐在那里。
阳光氤氲,紫藤花瓣打着转落下,停留在女子美丽的双鬟和罗裙上。
邵稹走过去,宁儿抬起头来。她眼睛里目光盈盈,双颊粉红,嘴唇水润。
“稹郎,你要走了么?”她问。
邵稹怔了怔,忽而想起自己的确要走了,长安的族叔已经在路上,或许后日就会来到成都。
“嗯。”他有些不情愿,却只能这样应一声。
宁儿低低道:“你终会走的,就像在利州那样,我说什么你都不肯留下……”
邵稹看着她渐渐发红的眼圈,心里大声辩解,不是,我那时是昏了头,我后悔了,我不会丢下你……可是,他说不出来。阳光将风灼得温热,挟裹着某种清甜的味道,像宁儿身上的,充斥着邵稹的呼吸。
他的心砰砰直跳,看着宁儿的嘴唇,用力压了上去。
与期待中一样的柔软触感,带着她的香气,像春日里新蜜的芬芳。她的身体在邵稹的怀中,温暖而乖顺,邵稹的手不自觉地探入她的衣内,指尖触及之处,软软的,滑滑的,身体涌起一阵莫名的兴奋……
心底重重一惊,邵稹睁开眼睛。
四周黑漆漆的,唯有心跳的感觉仍留在身上,哦不,还有……邵稹抿抿唇,忽然觉得喉咙干渴得很。
他想喝水,才起身,忽然发现身下有一片湿腻。
脸忽然像被点了把火似的,邵稹无语,觉得自己果然是个货真价实的流氓。灌下整整一壶水之后,他定定神。
邵稹!你要对得起杜司户!
这话在心里喊了三遍,邵稹重新回到榻上,闭上眼睛继续睡觉。
第二日,宁儿看到邵稹一副没睡够的样子,吃了一惊。
“昨夜睡不好么?”她问。
“好,”邵稹打了哈欠,“就是做了些累人的梦。”
宁儿好奇地问:“什么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