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叽叽喳喳,府中管修葺的家人很快查出了原因,说西室是前些年扩建的,房梁与主室不连贯;又兼用料恐怕不够结实,许久无人居住,霉变生虫,以致松散坍塌。
这话听得勉强在理,众人却觉得不那么信服。
“扩建的房屋到处都是,哪有住进个人就坍塌的道理?”有人道。
“就是。这几日无风无雨,茅舍都无恙,何况是这正经的大屋?”毛氏亦皱眉小声道,说着,却将眼角瞥向任姬。
众人议论纷纷,眼神却多少有些和毛氏相似的意味,心照不宣。
“伯成,”一位族中老人面色凝重,对魏傕道,“房屋崩坏,恐非吉兆,请方士来看看才好。”
魏傕抚须不语,片刻,目光落向我和魏郯这边。
“明日往庙宫请高人来卜上一卦,在找匠人来修补。”沉吟片刻,魏傕对管事道。
管事答应,片刻,询问道:“主公,这西室坍塌,暂且住不得人,是否将任姬移至东室?”
魏傕看向任姬。
任姬仍然满脸泪光,娇不自胜。
“任姬且住到佛堂那边的厢房,待房屋修葺完毕再议。”魏傕道。
闻得此言,任姬猛然抬头,满是惶恐:“丞相……”
魏傕却挥挥手,管事领命下去。郭夫人在一旁,让张氏安慰了任姬,又让我安排家人侍婢,将西室的东西清理出来,送到佛堂。
我领命去安排人手,走开时,瞥见任姬呆呆地立在原地。
心中有些不忍,我却为这个意外的结果高兴,谁让我是正室她是妾呢?
西室塌断的房顶有小半边,从底下往上看,头顶空了一块。地上到处是瓦砾,家人们忙忙碌碌,清扫的清扫,搬运的搬运。
魏安蹲在地上,看着一截段落的木梁。
“阿安,看出什么来了?”魏慈笑嘻嘻地走过去。
魏安拍拍手,满脸疑惑:“这梁断得奇怪。”
“如何奇怪?”我听得这话,问道。
魏安指指那段残梁,道:“这木头若是霉变生虫以致断裂,断口必然参差,可我看到有些地方却是规整,像是……唔唔”
他话没说完,却被魏慈一把捂住嘴巴。
“你看错了,那房梁断就断了,哪来什么参差规整。”魏慈笑嘻嘻,目光闪向我:“长嫂忙碌,我等不打扰!”说罢,一手捂着魏安的嘴一手揽着他的肩头,笑呵呵地走了出去。
任姬哭哭啼啼地被送到佛堂那边去了,人渐渐散开,没过多久,我也被魏郯带回了屋里。
他出了一身汗,让阿元打水来,脱了外衣。
我走过去,将巾帕捞起绞干,替他擦身。
魏郯张开双臂,从容自得,似乎很享受。待得擦完,他伸手摸摸我的额头:“夫人也出了汗。”
“一点而已。”我说。
魏郯弯起唇角:“我替夫人擦擦。”说着,伸手来捞我的腰。
我看着他,没有挣扎。
魏郯似乎对我的行为感到反常,抱了一会:“怎么了?”
“西室的房梁,是夫君所为?”我轻声问。
魏郯目光一闪,片刻,笑笑:“胡猜什么。”
“我数三下。”我望着那双黑眸,低低道,“夫君若不承认,此事便过去。”
魏郯有些讶色。
“一。”我张口道。
魏郯的眼睛微微眯起,低低道:“哦?不过去是怎样?”
“二。”我微笑,手轻轻抚着他光裸的胸膛,盘桓片刻,慢慢滑下。
魏郯吸口气,目光慢慢染上炽热的暗色,
“三……”话音才出嗓子,已经被他的嘴唇狠狠堵在口中。
气息热烈而醉人,魏郯纠缠好一会,唇边挂着得逞的笑意,声音低哑:“我在上。”
说罢,他将我打横抱起。朝卧榻走去。
西屋塌顶之事,请来的方士说是新人八字与这屋宅相克,入住不吉。此后的日子,我很少见到任姬,我和魏郯的生活似乎又回到从前。
魏傕和郭夫人都有点忙碌,其中一间大事,是魏昭终于定了亲。魏傕亲自面见天子,为魏昭求娶公主。天子答应,定下正值适婚年纪的九公主给魏昭,婚期定在六月。
而魏郯那边,他亲自做媒,撮合岑乔两家。也许是对魏昭断了念想,舅母答应了岑氏的婚事。岑氏家境富足,乔氏亦有名声在外,两家都算满意,商定了日子,四月末就结亲。
郭夫人对魏昭的婚事期许已久,放眼天下,最尊贵的还是皇家。魏昭能娶得公主,令郭夫人日日红光满面。
“夫人,那些家人私底下都说,丞相为二公子娶公主,是有意将来立二公子。”一日,阿元满面忧虑地对我说。
我不以为然。若摆在去年,我也许会连着几日为此思虑;可是后来,我发现这些事也不过人们说说而已,魏郯在军中、朝中的地位不容小觑,我看不出魏傕有什么必要废长立幼。
不过,人们会这样想,也有我的关系。我不由自主地摸了摸仍然平坦的腹部,新年到现在,又过了三个月,我的月事仍然准时。
“夫人……”阿元似乎知道我在想什么,有些愧疚。
我笑笑,安慰地摇摇头:“无事。”
的确,这些事想也想不来,况且,眼前还有一件事要我处理——舅母那边送信来,说乔缇不肯出嫁,已经绝食三日。
我来到舅母府中的时候,舅母愁容满面,见到我,叹息不断。
“都是我平日纵容太过,”她用巾帕拭着眼睛,“她一直说要去扬州,我以为她说着玩闹,不想她竟真的半夜里出走。幸得家人发现,若不然……苍天!我这孤儿寡母,怎这般命苦!”
她提到了扬州,我就明白了此事的因由,安慰道:“舅母且安心,我去与表妹说说。”言罢,让一旁的乔恪劝慰舅母,自己随家人到后院。
乔缇的屋子很静,许是怕她寻短,舅母让有两名身强力壮的婢子在房中看着她。推门进去的时候,婢子向我行礼,再往里面看,乔缇躺在榻上一动不动。
我走过去,她的乳母上前道:“女君,傅夫人来看你了。”
那团被褥动了一下,过了过一会,乔缇转头过来,凌乱的头发中间,一双眼睛冷冷。
我料想到她不会有好脸色,让乳母下去。
“听说表妹不愿出嫁,我来问问因由。”我开门见山,语气平和。
乔缇没有回答,仍旧盯着我。
“是我母亲叫你来的?”过了会,她开口。
我颔首:“正是。”
“来劝我出嫁?”
我看着她,片刻,道:“正是。”
突然,一件物事从那被子里面飞出来,幸得我躲闪及时,只听“砰”一声,一只木枕砸在后面的墙壁上。
“女君!”婢子忙上前将乔缇按住。
“放开我!”乔缇挣扎着,朝我怒目而视,“是你告诉了我母亲!你得不到他,就不许我得到他!你这贱人!我划花你的脸,看你没了那张脸还能迷惑哪个男人!”
我目瞪口呆,看着她那副发狂的样子,竟已经迷了神智。
“夫人,去请舅夫人么?”阿元拉拉我的袖子,小声道。
我摇摇头,看向乔缇,定下神气。
“表妹要去扬州寻裴潜,是么?”
乔缇挣扎不过两个侍婢,又三天不曾进食,已经气喘吁吁。她停下动作,白我一眼,躺倒在榻上不说话。
“你去好了。”我说,“你去到扬州,找到裴潜,他认得你,兴许也会收留你。可你以为这样便能得到他了?从前在长安,他看过你几眼?你总羡慕别人有的,觉得别人的都是好的。你知晓裴潜多少事?他喜欢什么,吃什么,说什么,想什么,你知道么?裴潜不是人偶,就算他娶了你,有朝一日你发觉他并非你心中所想,你还会一心一意喜欢他么?”我一口气说完,摇头,“表妹,你与其说喜欢的是裴潜,不如说是你的执念!”
乔缇没有说话。
我等了一会,觉得她或许不会再说话了。心想也无所谓,她能听进去最好,听不进去,也只好寻个由头将这婚退了,以免让这个不着调的女人损了魏郯和乔氏的名声。
正打算离开,乔缇忽而冷笑道:“你以为你很了不起,是么?”
我停住脚步,回头看她。只见她盯着我:“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日在庙宫,见的就是赵隽。”她坐起来,笑意碜人,“大公子也看到了。表姊那时是如何解释的?偶遇?我若告知丞相,不知……”
“啪”一声,我抬手一个耳光,将她的话打断。
乔缇捂着脸,狂怒地要来抓我,侍婢连忙按住。
“这一掌是我替舅父打的!”我气极反笑,“你要告,便去告!不过你想清楚,丞相信了,我倒霉,乔氏也脱不了干系;丞相不信,你就是诬告之罪,乔氏照样受牵连!乔缇,舅父一生正大光明!你有这个心就千万去做,莫话说一半又下不去手,丢了舅父的脸,也教我看不起你!”
乔缇瞪着我,面色苍白,双目通红。
我再不看她,往门外而去。可还没到门口,后面传来她大哭的声音:“我要去扬州!吴琨要将其妹嫁给季渊公子,他要娶妻了!”
脚步似乎被什么绊住,我惊诧地回头,乔缇伏在榻上痛哭着,却不再挣扎。
“阿嫤……”脑海中,裴潜看着我,苍白而无奈。
回府的路上,车里静悄悄的。
我望着窗外,仍想着乔缇方才的话。吴琨么……我望着窗外,行人绰绰路过,犹如浮云。
“夫人。”旁边传来阿元的声音。她看着我,犹豫一会,道,“季渊公子的事我也知道。上月公羊公子从南方回来,就告知过父亲,只是父亲不许我跟你说,故而……”她神色赧然,没说下去。
我也没有责怪。李尚这么做是对的,我和魏郯相处成如今这样也算不易,裴潜也已经与我无关,知道此事又如何呢?徒增思虑罢了。
“无事,勿往心里去。”我拍拍阿元的肩头,弯弯唇角。
没过几日,南边传来了消息。梁仁先前参与赵隽的密谋失败,逃到了梁充处。不巧,梁充身染重疾,由其长子梁旦监理诸事。魏傕命岑瀚率军南下追击梁仁,梁旦软弱,闻得魏傕大军逼近,便杀了梁仁,将首级送入了岑瀚军中。
魏傕闻讯大喜,却没有停下,令岑瀚传话,称若梁旦肯降,即封为荆州公。梁旦本无战心,听得此事,即开了城门。岑瀚占领荆州,将病重的梁充以及梁旦一家老小送往雍都,可到了过江之时,船遇风浪翻覆,所有人都落水身亡。
魏傕让天子讣告,追风梁充、梁旦为荆州公。可是未等魏傕高兴庆祝,梁充的三子梁玟收整荆州残兵起事,攻占江陵等地,重为割据。魏傕大怒,正当再遣军征伐,谋士杨缮献计,说可以荆州为饵,令淮扬吴琨伐梁玟。
可是使者还未出发,南边已经传来了荆州被攻占的消息——梁玟与吴琨联合,突袭荆州,杀了岑瀚,与魏傕南北对峙。
正当焦头之际,四月末,许姬分娩,诞下了一个男婴。
此事犹如雪里送炭,魏傕高兴非常,亲自给男婴取名,叫魏治。
作者有话要说:鹅最讨厌起名。。
说一下本文的背景。架空三国是没错,因为鹅写打仗无能,写权谋无能,架空能提供一点省力的线索。不过也仅此而已,文中每个人都跟原型偏离了,相似事件,也会有不同的命运。比如阿嫤,她这种毛病一堆的人,是培养不起甄妃那种风花雪月的情操的,所以,甄妃那样缠绵悱恻死去的命运去也是不太可能发生在她身上滴。。。
产房

我讨厌吃药。从小到大,我每回生病,如果汤药没有加蜂蜜,我是宁可病死也不吃的。家中从前炖的补汤也一样,厨子常常为了不让我尝出药材的味道而煞费苦心。
所以,当我做起了药材生意,守着全雍都最赚钱的药铺,却从来没往里面拿过一副药。
当许姬生子以后,我觉得我有必要请个郎中来看看。、
此事跟魏郯提过,他奇怪地看我:“无病无痛,吃药做甚。”说罢,露出不正经的笑,“夫人若心急,不若夜晚再努力些。黄绢上的图,你我才练了八幅……”
这流氓什么都不懂,我索性绕开他,让阿元去问李尚。李尚得知之后,立刻四方探询。他从常光临延年堂的贵人那里打听到,太医署里的汪太医最擅长调理孕育之事,经他之手得子的妇人不少。于是,我择了日子,将汪太医请到了家中。
诊脉又问了些日常之事以后,汪太医抚须微笑道,“夫人身体无大碍,不过轻微气虚之症,服些药便可调理。夫人与大公子成婚不到一年,不必心急。”
我谢过汪太医,让管事送他出去。又光明正大地将太医留下的方子交给阿元,让她去延年堂抓药。
阿元把药带回来的时候,也带来了药庄的消息。药庄的药苗已经种下,但是长起来尚需时日。李尚也没让药庄的人闲着,去接了些制药的活,做药丸供给城中的药铺。
还有一事,就是吴璋与梁玟联合对抗魏傕,南北之间局势紧张,公羊刿的镖也暂停了。这是李尚的主意。四月以来,为防细作,廷尉对南北来往监视严密。李尚处事小心,劝说公羊刿停了镖。
开春时李尚的货存了不少,断了通路倒还能维持一阵子。实在不行,把延年堂先关掉也没什么,反正也有别的事可做。
梁吴联合之事,对朝中的震动还是很大的。他们拒不受降,其余的割据军阀亦蠢蠢欲动。魏傕加紧练兵,令魏郯为帅,在雍池和雍都附近河道操演水军。
魏郯十分忙碌,每天回来都是满身油汗,脖子上被日头晒伤了皮。有时,干脆一连几天歇宿在外,下次再见的时候,人又黑了一圈。
我向周氏和朱氏她们讨了治疗晒伤的方子,用蜂蜜调药粉,给魏郯敷脖子。
日子一天天地过去,转眼到了六月,魏昭成婚的日子近了。
许姬还在产房里不得出来,郭夫人每日又要去看孙儿又要操持魏昭的婚礼之事,忙里忙外。我是儿妇,理应帮着姑氏分担。可是郭夫人似乎两件事都不乐意让我插手,她说我年轻不懂张罗,身边的张氏等老婢更会张罗。
我曾去产房里探望过许姬两三回,她躺在榻上,眼睛总不肯离开儿子的襁褓。一举得子,在任何人看来都是喜事,可或许魏昭就要成婚,许姬有婢子好吃好喝地伺候,脸色却反不如生育前红润。
见到外人来探望,她仍是从前那样谦恭地微笑。
有一次,我去库中挑选装饰婚房墙壁的绢料,剪了些样料下来准备带给郭夫人。路过许姬的产房,就进来探望。
许姬头缠帛巾,正在哺乳。她看到阿元手上的绢料,眼神定了一下。
“还有五日就要迎亲,府中必定很忙。”她轻声道。
日子记得那么清楚,可见许姬心里没少想着此事。
我微笑:“府中之事自有众人操持,姬静心养育便是。”
许姬抿抿唇,颔首不语。
就在迎亲前的那夜,用膳时,侍婢来报,说许姬烧热不止。众人皆讶然,郭夫人听到这话,忙问:“我孙儿如何?”
“小公子无事。”侍婢道。
郭夫人皱眉,道:“小公子不可再留在产室,让乳母抱入我房中。”
侍婢应下。
我与魏郯相觑,这时,魏昭开口道:“母亲,我去看看。”说罢,从席上起身。
“你去做甚。”郭夫人却阻止道,“产房有秽,男子三月之内本不得踏入。何况你明日就要迎亲,更要谨慎!”
魏昭犹豫。
就在此时,侍婢忽又匆匆回来 ,对郭夫人道:“夫人,许姬守着小公子,不许我等抱走,夫人看……”
郭夫人脸色一变,即刻起身,朝堂后走去。
我看这状况不妙,对魏郯说了声:“妾去看看。”说罢,也起身跟去。
天色已经擦黑,许姬的产房处灯火光亮。侍婢见郭夫人来,连忙开门,掀开厚厚的布帘。我随着进入,只听乳母在榻前劝着:“……姬身体不适,小公子方出世不足两月,若染病……”
“我无病!”许姬的声调前所未有的高昂,“我儿只随我,任谁也不可夺走!”
“是么?”郭夫人冷笑,昂首上前。
乳母和侍婢见她,忙退到一旁。
许姬抱着襁褓坐在榻上,巾帛下头发凌乱。看到郭夫人,她脸色倏而发白。
郭夫人走到她面前:“什么你儿?什么夺走?”
许姬望着她,双目突然泛红。她抱着婴儿在榻上起身,突然朝郭夫人跪拜,声泪俱下:“夫人,妾怀胎十月方得此骨血,母子连心,治儿随我必是无恙,岂夫人垂怜!”
郭夫人看她的样子,脸上亦有不忍,正色道:“许姬,你如今生病,小公子不宜留在此处。我且替你照料,待你痊愈,自当送回。”
许姬却摇头,哭诉道:“妾无恙!只求夫人容妾留下此子,妾必肝脑涂地以报!”
郭夫人勃然变色:“安得出此昏聩之言!”说罢,令侍婢将许姬按住,掰开许姬的手,强将婴儿抱走。
“治儿!”许姬嘶声喊叫,哭得教人揪心。
我看得有些不忍,踌躇片刻,也朝外面走去。
才出门口,忽然瞥见魏昭。他立在庭中,双眼望着这边,灯笼的光照太弱,看不清神色。
我略一思索,上前道:“二叔。”
“长嫂。”魏昭行礼,片刻,道,“许姬如何?”
话音才落,许姬的哭声再度传出,我看到魏昭的脸上僵了一下。
“许姬不过微恙,稍加将养便无碍。我且在此照看,二叔回去。”我劝道。
魏昭的唇角微微绷着,少顷,向我一揖,低声道:“多谢长嫂。”说罢,转身离去。
我看着他走出庭院,正要回产房,转眼看到庑廊的转角处立着一人。任姬一身素色衣裳,在柱子下半露半掩,虽然光照不强,那幽幽的眼神和婀娜的体态却能教人一眼认出。
她怎在此?我讶然,正待再细看,她却身影一闪,不见了踪影。
回到产房里,许姬躺在榻上,已经不再哭喊。她望着帐顶,双目空空地睁着。
“少夫人。”只有两名侍婢留在这里,看见我来,连忙行礼。
我上前摸摸许姬的额头,有些烫手,但并不严重。
“许姬发汗了,去盛些热水来擦擦。”我对侍婢说。
侍婢们应一声,走出门去。
我才要起身,手突然被握住。转头,许姬看着我,红红的眼眶愈加显得面容憔悴。
“他曾说要娶我,照顾我一世……”她喃喃道,声音又轻又哑,“我不顾夫人羞辱,不顾父母责骂,可他什么都没给我,连我的儿子也不肯给我……”
我愣了一下,她说的“他”当然是指魏昭,“夫人”却不知是指郭夫人还是吴夫人。
“姬累了,且安心歇息。病愈之后,姑氏会将小公子松回来的。”我安慰道。
许姬看着我,好一会,唇边挂起一抹单薄的苦笑,松开手,闭起眼睛。
室内变得安静,我看看悄无声息的,心里有些后悔自己为何要跟来。郭夫人一心想着孙子不惜翻脸,魏昭不敢进产房,我这个儿妇却要来帮忙收拾残局。
正郁闷,阿元来了。
“夫人,大公子要你回去。”她瞅瞅榻上的许姬,小声道。
我颔首,此处也的确不需要我做什么,吩咐两名侍婢好生照看,起身出去。
“怎去那么久?”回到屋里,就看到魏郯皱着眉头的脸,还有案上的饭食。
我这才想起自己刚才的饭才吃了一半,闻到味道,肚子一下就觉得空了。
我望着魏郯,无辜地睁着双目,小声道,“许姬病了,姑氏忙不过来,妾总该帮助。”近来,我发现这招对魏郯亦是适用。有事开口的时候,斗嘴斗不过他的时候,我这么干,往往有不错的效果。
魏郯看着我,果然,脸上绷起的线条缓和下来。他嘴上却不松,捏捏我的鼻子,眉头一扬:“我发现夫人近来愈发会顶嘴了。”
我微笑,决定跳过话题:“妾腹饿了。”
魏昭迎亲很是盛大。他身着礼衣,头戴金冠,乘车从魏府到宫城迎接公主。我与族中妯娌留在府中,据出门看热闹的阿元说,乐声奏了一路,路上挤满了看热闹的人,拥挤得好像全雍都的人都出来了一样。
我听着她形容,却想起从前。乳母曾骄傲地说,我家女君出嫁时,必定只有公主下降可比。这话在后来,却显得辛酸无比。我嫁给韩广的时候,长安围观的人也不少,但人人都知道我是被撵出皇宫的;而我嫁给魏郯的时候,别说夹道迎亲,我连见舅姑这一条都是回到雍都才补上。
魏郯和魏昭,一个长子一个次子,娶妇的排场一个地一个天。
思索间,门外乐声愈加嘹亮,只听家人道:“来了!”
我张望去,只见魏昭衣着华贵,从螺钿镶嵌的马车上将新妇扶下。
“夫人……”阿元突然扯了扯我的衣角,我回头,她示意我看后方。我张望去,不禁讶然。
人群后面,许姬头梳垂髻,面上粉妆雅致,身着来雍都那日的织锦深衣,娴雅之态毫无二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