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一统,大行奖赏是不可少的。
天子很慷慨,加官进爵,兵将之中又冒出许多响亮的头衔。从谭氏手中收缴来的财物数不胜数,充作军费和赏赐。
魏郯名下的封邑扩充了两千户,而魏傕已经赏无可赏,除了按制赐下的金玉之外,天子赐其皇宫内乘肩舆。
令人瞩目的,是魏昭。
谭熙死后,魏军节节推进。魏昭在幽州发动奇袭攻打谭盟,不但亲手将谭盟斩于剑下,还在他手中夺得了失窃已久的传国玉玺。
玉玺乃国之重器,长安生乱以后,玉玺在宫中不翼而飞。而天子定都雍州,传国玉玺亦是长久以来的缺憾。如今北方平定,传国玉玺归朝,可谓双喜临门。
天子将魏昭嘉奖了一番,将他的爵位从五千户的山阳侯拔为一万两千户的襄陵侯。这是个重赏,因为定都雍州以来,天子只封过两个万户侯,而第一个,是两年前的魏傕。
魏昭留在冀州,下月才回来。郭夫人原本不太欢喜,可是听到这个消息之后,她脸上的喜色多白的粉也遮掩不住。
“夫人,我听他们说,二公子要将大公子比下去了。”阿元私下里对我说。
“‘他们’是谁?”我对着镜子,仔细审视着唇上刚点的胭脂。
“就是宅中的家人。”阿元道,“他们说,如今主母是郭夫人,二公子是她亲生的。伐谭之时,丞相让二公子一直跟在身边,立功的时机都给了他,说不定,丞相将来还会把家传给二公子。”
“一派胡言。”我将帕子擦擦沾了胭脂的手指,正色道,“将来他们再说这些话,你要避得远远的,知道么?”
阿元应了一声,不再说话。
我看着镜中,里面的人面容镇定,眼睛里的目光却不太平静。
虽然教训阿元,我的心里却也有相似的想法。此战之中,魏傕安排魏郯做的事,更多是在后方,立功不如魏昭,亦是情理之中。虽然知道因由如此,可我还是忍不住怀疑,魏傕这般做法可是有意?
我知道这件事的微妙。
封赏下来之后,魏郯除了告诉我得了多少封邑和金银,再也没有多说什么。而但凡有人在面前说起魏昭,他也神色如故。而郭夫人尽管高兴,对待魏郯仍是不动声色,仿佛什么也不曾发生。
至于魏傕,他的心思如何,恐怕只有他自己知晓。

我心里杂七杂八地转着念头,再检查了一下衣饰妆容,顺眼了,才从镜前站起来。
今日,天子在宫中设宴,与功臣共膳。为示融洽和乐,君臣皆携内眷共膳,于是,我与郭夫人也在宴饮之列。
虽然不用像正式觐见那样拘谨,但毕竟是皇宫的宴席,我身为魏郯的妻子,装扮是不能马虎的。我打听过郭夫人的饰物,她戴金玉步摇,左右衬以玳瑁。我想了想,挑了一套珠玉簪钗,样式明媚,却不会压过郭夫人。
魏郯对这些不上心,在我的劝说下,他换了一身锦袍,金冠革带,嵌玉的带钩。收拾好之后,他站在镜前,竟颇有些少见的贵族风范。
“如何?”他发现我在看,回头问道。
我笑笑:“甚好。”
我的一番心思没有白费,走出府前登车的时候,魏傕将魏郯和我打量了一番,露出赞赏的微笑:“阿嫤果堪为吾儿妇。”
我谦虚一礼:“舅氏过奖。”
郭夫人在一旁看着,没有说话,笑意淡淡。

天子此番宴席摆得盛大,除了魏傕父子,还有军中武将和朝中的大臣,足有百十人。
帝后皆身着盛装,我注意到徐后入场之时,目光朝这边瞥了一下。灯烛光点琳琅,映着她的脸庞,秀丽而端庄。
天子面带微笑,众人拜见之后,堂下乐师奏乐,声音雅致而和缓。
待内侍呈膳完毕,天子举盏道:“此番征伐,众卿英勇浴血,平定北方,社稷之幸。朕心甚慰,先敬众卿。”
众人皆举盏,行礼之后,纷纷饮下。
天子将空盏重新满上,转向魏傕,莞尔,“此战若论功劳,丞相至伟,第二盏,当敬丞相。”
魏傕双手举盏,向天子一拜:“臣世受君恩,为国征伐,臣虽死莫辞。”说罢,他仰头,一下将酒水饮尽。
“好!”下座传来几声响亮的喝彩,在宴乐清幽的殿上显得突兀。
我望去,只见末席之中作者几名衣着不太讲究的人,一看就知道是魏傕手下的将官。其中一个形貌特别粗犷的,我曾在武陟见过,姓孟名忠;还有一个身形高大,面色如枣,那就是斩杀了谭尧的岑瀚。他们是魏郯手下的大将,出身草莽,此番数立大功,晋为乡侯。
魏傕看看那边,笑了笑;天子的神色也毫无波澜,似乎什么也没听见。不过我看到好些大臣和贵人的脸上明显有不满之色,看向末席的目光满是鄙夷。几名贵妇低头说话,窃窃笑语。
“二公子此战有奇功,朕听闻他还在冀州?”天子问魏傕。
“冀州仍有谭氏余孽,小儿领军一万留守清剿。”魏傕道。
天子颔首,看向我和魏郯这边:“新安侯坐镇雍都,亦是大功。”
魏郯道:“护卫陛下,臣义不容辞。”
天子微笑:“朕听闻,淮阳生乱,新安侯为救傅夫人亲自平乱,传为佳话。”
我没想到天子会提起这个,心里一惊,有些耳热。余光扫过,我看到徐后也看着这边,眼神不知深浅。
“陛下谬赞。”魏郯从容不迫,“荆州梁充次子梁衡犯淮阳,情势危急,臣在洛阳得信,连夜去救。内人那时正在淮南祭祖,相遇亦是巧合。”
“哦?”天子仍含笑,看向我。
“梁充拥兵荆州,胆敢乘虚进犯。”我还未及答话,魏傕在上首开口道,“梁衡小儿,引军兵临淮阳,还未开战,被臣幼子在城上一箭射死。”说罢,他笑起来,声音洪亮,“逆贼下场,当是如此。”
闻得此言,天子脸色微变。
梁充是皇室宗亲,在诸侯之中,“保皇讨逆”的声音是喊得最响的,天子想重掌天下,最可依靠的也是此人。魏傕此言,不异于挑衅。
“丞相此言甚是。”这时,天子旁边的徐后淡笑着开口,声音柔和,“陛下一向视傅夫人如妹,得新安侯爱护,陛下亦心中安慰。”说着,她将天子的酒盏满上,望着他。
天子的脸色微动,再看过来的时候,已经恢复了平和。
“皇后所言甚是。”他缓缓道,看向魏郯,“此盏,当敬新安侯。”
魏郯亦举盏:“谢陛下。”说罢,仰头饮下。
我看着他们,片刻,看向徐后,却发现她注视着魏郯。过了会,那眼波流转,忽而与我相对。
那目光沉静,似笑非笑,如同审视。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看了《战马》,那马儿真感人啊~

问询

有乐舞助兴,倡优说笑,宫宴一直持续到深夜。
因军功得赏赴宴的将官们大多出身不高,举止不羁,有了几分醉意之后,更是大声笑谈。
这等行为在高门眼中粗鄙不堪,于是,宴上的人渐渐分作两边。一边是武将,在末席相互敬酒欢笑;一拨则是士族贵人,聚在天子周围,高谈阔论。
魏傕可谓左右逢源,无论贵庶,都来向他敬酒;郭夫人则与几名年长的贵妇聚到了徐后的身边。几名朝臣过来与魏傕说话,魏郯坐过去,一道饮酒论事。
我也并不寂寞。宴上随同夫君入宫的女眷们亦不甘寂寞,穿行席间,相识的互相来往见礼,笑语琳琅,玉莹也在其中。
她的丈夫许崇是中监军,此番也封了乡侯。许崇门第不算低,临颍许氏,在河南高门中是排得上名次的。不过,许崇显然与同僚更融洽,与玉莹一起拜见一轮之后,便与将官们扎堆饮酒去了。
虽然我来到雍都已经快一年了,可是深居简出,并不常赴宴。对于这些贵眷,大多只有些影响,熟识的并不多。玉莹却是热情非常,没多久,她就与七八位年纪相仿的妇人走过来与我说话,占席围坐。
“阿嫤,那可是赵隽?”玉莹坐在我身旁,示意我看向与天子说话的那人,语气亲近,“我记得从前在你府上遇过他,可曾记错?”
“正是。”我看看那边,回答道。魏傕归来,想任用赵隽。我以为赵隽前些日子既已辞别,应该不会答应。没想到,他不但没有拒绝,还在受官当日入宫拜见了天子,一副立志出仕的姿态。
我对赵隽不感兴趣,目光微微一转,望向上首。徐后与身旁的人说着话,似乎很认真,没有一丝顾盼之色。而两丈之外,魏郯也正与人说话,与徐后之间隔着两三重的人。
他们之间没有任何蛛丝马迹,倒是我这样张望着,冷不丁被魏郯的目光逮了个正着。看到他唇角微微弯起,我忙转回头来,若无其事。
“夫人今夜甚美,妾方才远远看着,都转不开眼睛。”一名妇人微笑地对我说。
我亦笑,道:“夫人谬赞,诸位夫人才是光采照人。”
玉莹在我旁边道:“我等方才谈论,她们说你这珠钗是东海珠,我说不然,这珠钗洁白圆润,当是合浦珠,且是宫中之物。阿嫤,我说得对么?”
我笑笑,道:“这饰物乃先太后所赐,珍珠产自何地,我并不知晓。”
“这便是了,”一位妇人细声细气道,“太后之物都是名贵的,自然是合浦珠。”
玉莹露出得意的神色,于此同时,我瞥到几人脸上闪过些不悦。
这时,末席那边突然传来几声嗓门粗大的笑声,贵妇们不约而同地捂住胸口,纷纷皱眉。
“玉莹,你上回说的那个延年堂,是在南市么?”一人问。
“是呢。”玉莹道,“我上回还去买了些天麻,给姑氏炖补汤。”
“是么,真孝顺。”有人掩袖道,“我就不行了,南市那般嘈杂之处,我便是乘车路过也要绕远些,更别提亲自去买药。”
又有人接着道:“玉莹,你上回说你那姑氏生长在乡间,见到脂粉卖十铢一钱也要嫌贵。我听说延年堂的药可不便宜,你买回去,可曾被姑氏教训?”说着,她轻蔑地瞥瞥末席的许崇那边。
玉莹的脸色微变,片刻,眉梢一抬:“你多虑了,孝顺姑氏,便是受训也不可怠慢。”说罢,她转向我,微笑,“阿嫤可听说过延年堂?那里的补药可齐全呢,我记得你家从前也好养生。”
我本不想参与这些人的嘴仗,可是既然提到延年堂,我决定站在玉莹这边。
“正是。”我和色道,“早年,我家先人最讲进补,我亦略晓一二。”
玉莹面上一喜:“如此,我过几日还想再去挑些,阿嫤可欲同往?”
“傅夫人有管事家仆,何须亲自去。”有人不咸不淡地说。
玉莹不以为然:“养生辩物乃精细之事,家人懂得什么!”
我顺水推舟,看看她们,微笑:“玉莹相邀,妾自然欣往。”

回到宅中,月亮已经偏西了。
应付了一夜贵妇人们之间的勾心斗角,我躺到榻上的时候,已经睡意浓浓。
魏郯吹灭了榻旁的灯,躺进被子里来,伸手搂过我的腰。
我已经习惯了他的亲密举动,不过当他的手开始游走,我有些不太乐意。
“夫君,妾累了。”我轻声道。
“嗯,夫人睡便是。”魏郯说,手仍然往我衣服里伸。
我无奈,转过头去看他。
魏郯似乎还很精神,暗光下,我能感到那双眼睛里的捉弄。他贴着我的颊边,声音迷魅地低低道,“夫人在宴上频频示意,为夫还以为夫人思念心切……”
我心里翻了个白眼。
“妾并非有意分心,”我微笑,贴着他的唇边,手捉住胸前那只不安分的爪子,拖长声音:“只是……”
“只是什么?”魏郯的呼吸有些不稳。
我突然把脚贴到他的腿上。
“嘶……”脚上很冰,我能感觉到魏郯的脸一下皱起。
“妾彼时足上冰冷,想问夫君何时回府呢。”我得逞地笑,语气可怜兮兮,毫无愧意。
“你这女子。”魏郯在我的腰上拧了一下。
我不示弱,反手要拧回去,却被他捉住手。
“睡觉。”他低低道,收起笑谑。
假正经。我心里道,转过身去,闭上眼睛。
他的手重新环上来,双腿却把我的脚夹在中间,嗯,挺暖和的……
“阿嫤……”睡意再度涌起,迷糊中,我听到他在后面道,“那些旧物,你以后别再理会了。”
谁要理会你的旧物,我理会的,是你的旧人。
我心里道,含糊地应了一声,沉入梦乡。

魏安还在为许诺给崔珽的那个“骑马不会摔下来”的马鞍埋头苦想。
第二日,我去看他的时候,他待在庖厨边上的那个小屋里,角落堆着一堆木板,上面用木炭画着各种各样的设想。
我看到最新的一块上面,魏安画了一个带矮靠背的马鞍,从马鞍到马镫,绳子密布,一看就知道是为了把马上的人固定住。
我笑起来:“四叔,崔公子若坐上去,岂非五花大绑?”
魏安挠挠头,道:“我也想做得好看些,可是不这样,他就会摔下来。”
我想了想,道:“四叔想法不错,同为系紧稳固,四叔可考虑过做成革带的模样?”
“革带?”魏安眼睛一亮,拿起炭条,又在木板上涂涂画画。
我在一旁微笑地坐下,片刻,看向阿元。
她会意,走出门外。
午时刚过,仆人们无事,都去歇息了。小院里安静得只有鸟鸣,太阳光从门口落进来,很舒服。
我当然不是来看魏安做工和晒太阳的,我找他,另有重要的事。
“四叔若将此物制成,打算如何给崔公子?”我问。
“遣人送往博陵。”
我颔首,道:“崔氏也曾在长安有府邸,若是从前,四叔可亲自递到崔公子手上呢。”
魏安挠挠头:“我那时太小,母亲不让我出去玩,长安的东市和西市我都分不清楚。”
“哦?”我笑笑,“东市和西市我倒是熟得很。不过长安太大,别说四叔,夫君我也只见过一回。”
“长嫂见过兄长?”魏安讶然。
“见过。”我撒起谎来毫不脸红,“夫君那时可是少年羽林郎?”
“是。”
“曾把守宫禁?”
“嗯。”
“我记得那时他常与一位女子见面,似乎叫张蘋……”
“是徐蘋。”魏安马上纠正道。
“哦?”我看着他,莞尔。
魏安一愣,似乎意识到自己失言,脸色微变。

在魏府里面,魏安最单纯,也最不会说谎。他甚至没有想到我的问话是个圈套,露陷之后又想遮掩,我见招拆招,没多久,他就从实招了。
事情让我惊讶,或者说愕然。
魏郯和徐蘋,他们曾经有过婚约。据魏安说,当年魏傕在洛阳任北部尉的时候,曾得罪权贵,多亏徐蘋的父亲徐少府向先帝进言,魏傕方得免罪。后来,徐少府家中变故,需要钱物,魏傕得知以后,慷慨解囊。两家来往甚密,合计之下,干脆定下亲事,将魏郯与徐蘋结为一对。此事不知为何,没有宣扬,知道的人也很少。而不到一年,这婚约就解了。之后,长安生乱,两家各奔东西。
“那时我还小,这些都是后来听阿姊们议论才知道的。”魏安的脸有点红,“父亲也不许我们再提此事。”
我不知道自己该用什么表情,看着他,僵硬地笑笑。
“四叔放心,此事我必守口如瓶。”说罢,我站起来,对他说,“今日之事,四叔也不必告诉夫君。”
魏安应一声。
我正要出门,魏安突然叫住我:“长嫂。”
我回头,他有点犹豫,道:“你不会生气吧?”
我微笑:“四叔多心了,我怎会生气。”

 

许姬

此事,我当真守口如瓶,阿元都没有告诉。
我不清楚魏徐两家之间的恩怨,当年的婚事是怎么回事,恐怕要去问府里的长辈或者魏郯才能知晓完全。不过,我是不会去问的。
我越来越觉得啼笑皆非。老天是故意的么?把两对情人拆散,硬生生地另凑一对,踢走剩下的?我不知道魏郯对徐后就是是如何想法,但旧情难忘,这我自己就深有体会。他如今待我好,焉知新鲜过后,他哪天会突然觉得心里想着的还是徐后。
魏氏一日日壮大,从昨夜的宴饮就能看出,魏傕已经不把天子放在眼里了。到得将来的某一日,我会再也没了用处,且年老色衰,再也比不得新人。而那时,魏郯也许会毫不犹豫地把我换掉。
我想起那绢帕上的红色花朵,在魏郯的心里,徐后是否也如那虞美人一样,虽已老旧,却颜色弥新?

雪接连下了两三场。
冬天里,酒肉消耗都是大宗。不过因为征战,市中的货物大多被官府掌控,想倒卖酒肉和布匹的人已经很难找到货源。
幸好,延年堂的生意很红火。冬天落雪,山野中的草木大多被埋在了雪下,寻药艰难。市中,即便寻常的草药也开始价钱猛涨。李尚早有预料,公羊刿第二次从豫章回来的时候,整整运了一船的药材。
生意做大了,一些枝节之事就多了起来。李尚告诉我,店里的人手忙不过来,想再去买些人。我答应了,让他尽管物色。
李尚的确有其独到的经商天分,他说做生意如果想做大,要与众不同,看到别人看不到的,做到别人做不到的。
我当然也不闲着,那日宴上玉莹说要去延年堂,正中我下怀。当我说我也去的时候,旁边好些人面面相觑。我微笑地对她们说了些关心舅姑夫君身体之类的话,她们接着台阶,纷纷笑而颔首,没多久,要去延年堂的人一下从我和玉莹两人变成了十几人。
去延年堂的那日,刚刚下过一场雪,雍都的屋舍街道都是白茫茫的。
跟着来的贵妇人们没有几个心甘情愿,当蔡让笑眯眯地在门前行礼迎客时,她们神色倨傲,正眼也不瞧。
但是到了室内,一切都不一样了。
厚实的布帘挡住了寒风,炭炉把店内烘得暖暖的,一角上的茶炉冒着茶香。而令人眼前一亮的,却是药柜前取药分药的几名药童。
别处店里的药童,大多是些家仆模样的头脸平凡之人。延年堂却不一样,几名面容白净标致、身形周正青年男子,衣装整洁,见到客人来,皆露出微笑,温文地行礼。
贵妇们皆露出讶色,面面相觑。
“今日怎这般热闹?”玉莹的眼睛不住往药柜上瞟,问蔡让。
蔡让微笑,道:“今日刚回了些新货,店内繁忙,就加了人手。”说罢,他满面笑容地对众妇道:“小店鄙陋,贵人光临,乃蓬荜生辉。诸位夫人尽管挑选,小店货物齐全,若得入眼,价钱从优。”
这话出来,妇人们已经没了先前的漠然之色,目光四顾。
玉莹语气正经:“什么价钱不价钱,我等体贴尊长夫君,货好就是。”
蔡让唯唯,说罢,请众妇人到席上坐下,休憩饮茶。药童们鱼贯呈来各色药物,和声细气地伺候贵妇们挑选。
“玉莹,真想不到……雍都还有这等药铺。”我听到一名与玉莹相好的少妇跟她咬着耳朵。
玉莹看她一眼,脸上露出骄傲的笑容。
蔡让不知道我和延年堂的关系,见着众人对我的态度不一般,才过来殷勤地过来伺候。
这是我和李尚商议好的。这店里我也是第一次来,虽然店里的设置我一清二楚,可亲身来到,感觉却是不一样。
那些药童是李尚去人市中挑的,面相上等,价钱可不便宜。我先前还心疼钱,如今看到这些贵妇人们一个个专心致志,我不禁佩服李尚做事老辣。
服侍这边的俊俏男子有一副好口才,说起各色药材,滔滔不绝。听到玉莹和妇人们掏出金银的声音,我心花怒放。当然,我也不会吝啬,反正花的是魏府的钱,转一圈,最后却会走到我的钱囊里。
“阿嫤,这个可是好物。”当药童摆来一盒肉苁蓉的时候,玉莹对我附耳道,“随山芋、羊肉做羹,大有益处。”
“何益处?”我看她神神秘秘,讶然问。
“强阴利精呀。”玉莹掩袖笑笑,暧昧地看我,“你嫁来已过了大半年,好事也该近了吧?”
我明白过来,有些脸红。
“我父亲懂药,他曾来此处看过,说品质比别家好。”玉莹继续跟我咬耳朵,“我家还有方子,给你一张?”
我掩饰着自己的尴尬,笑笑道:“不必,我府中也有。”

回府的路上,我听着车轮碾过冰雪的声音,手不由自主地放在肚子上。
当时虽不在意,可玉莹的话却勾起了我的一桩心事。
魏郯现在待我不错,可是我若想继续安稳地待下去,还需要子嗣。这一点,若婵也曾暗示过我,而我从前在莱阳经历过舅姑怀疑的眼神,更是深深明白此事重要。
魏郯没有在我面前提过这个,但我很清楚,那些折腾得我腰酸背痛的夜晚,他是花了力气的;郭夫人对此事似乎毫不关心,但是我也很清楚,每回我来月事,都会有婢女报知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