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昨日为何放了吴琨?”我靠在他怀里,问,“若将他带走,当是大善。”
“嗯?”魏郯一笑,“夫人深恨吴琨?”
“夫君不恨?”我听着皱皱眉。
“恨。”魏郯即刻道,“若昨夜不在江东,我一刀送他见吴璋。”
这还差不多,我恢复和色。昨夜的情形我也看在眼里,虽然魏郯有四艘船,可在别人地头劫人,最忌缠斗,魏郯保全速退是明智的。况且,对方来的是裴潜……想到他,我的心底黯然。从昨夜出来,我就一直担心吴琨会对裴潜做什么,出了昨夜的事,他在江东可会过得艰难?
我瞥瞥魏郯,他的神色轻松。犹豫片刻,我问道:“妾听昨夜吴琨语气,似乎已经知晓季渊助夫君之事。”魏郯注视,我连忙补充:“妾与四叔被俘时,季渊曾多次施以援手,故而……”
“吴琨不会动他,至少暂时不会。”魏郯面色无改。
“何解?”我问。
魏郯淡笑,道:“夫人觉得吴琨其人如何?”
我略一思索,道:“吴琨其人,好强而高傲,多疑而狭隘,身为一方之主,行事却稚嫩。”
魏郯又问:“吴琨待季渊如何?”
我的嘴张了张,打住。
“……他也看上了裴潜……”林崇的话又盘桓在心头,像一只手猛然揪紧。
“吴氏在江东的基业,乃是靠吴璋率乡人五万及郡兵打下。吴璋为人寡断,是以虽割据一方,仅占淮、扬,其帐下亦无谋略出众之才。”魏郯缓缓道,却话锋一转,“不过,吴璋亦有长处,便是有自知之明。”
心中稍定,他既然愿意谈,我也可以再往深处说些。
“自知之明?”我问。
魏郯颔首:“吴璋自知帐下少贤才,季渊到了扬州之后,吴璋亲自登门,不久即将季渊任为长史。此举甚是紧要,季渊辅佐吴璋之后,安抚民人,开采盐铁,江东获利颇丰。与周边大小军阀的对应之策亦是季渊定下,远的不说,去年魏吴抗梁,便是季渊之策。”他停了停,苦笑,“今年联梁抗魏,亦是季渊与崔珽商议而成。”
我默然。
“吴琨虽气度不足,可审时度势的眼光亦承继其兄。大局当前,吴琨便是再有怨气,也暂不会拿季渊如何。”魏郯道。
“可他已经对季渊有疑,”我说,“其帐下之人,对季渊亦有别见,只怕终有艰难之日。”
魏郯缓缓道:“我倒愿这日来得早些。”他看着我,“季渊为人知恩明义,吴氏委以重任,他一向感怀。故而即便知晓吴琨并非明主,他也会留下,能将他逼走的,只有吴琨。”
我望着他:“夫君欲将季渊纳入朝中?”
“那要看他如何打算。”魏郯与我对视,“来朝中或离开,都比留在江东于我有利。”
天边的夕阳已经沉下,魏郯的眼睛映着一抹余晖,眸色深沉。
我知道关于裴潜,我们已经谈够了。微微颔首,不再说下去。
也许是这番谈论的缘故,我忽然没了赏风景的兴致。
倒不是觉得魏郯的话太露骨,而是无论过往还是现今,裴潜都背负得太多。我每每想起他,总像有些沉重的东西压在心头。
魏郯也不多说,没多久,程茂和几个军曹又来同他议事,我识相地走开。
在邺城的时候,公羊刿等人的衣服多有磨损。阿元闲来无事,就帮他们补衣服。
我也和阿元一起缝补,不过或许是怀孕之故,虽然睡了整日,可是月上中天之时,我又打起了哈欠。
出乎我意料,我回到舱里不久,魏郯也回来了。他浑身的,跟个水人一样。头发上还淌着水,葛衣湿贴贴地粘在身上,勾勒出健壮颀长的身形……
船好像荡了一下。
“夫君怎弄成这般?”我移开目光,忙给他找来干布。
“去河里洗了个澡。”魏郯语气轻巧,说着,三两下脱了上衣下袴。
袴腰滑落的一瞬,我转过头去,装作给他收拾干衣,掩饰耳根的热气。
脱衣服也不事先说一声,也不看看门关严不曾……流氓,心道。
可等身后那窸窣更衣的声音没了,我回头,却发现魏郯精赤着上身。烛火下,健硕的胸膛泛着麦色的光泽,紧实的腹部延伸之处,袴腰松垮垮地系着,引人遐想……
“方才已经入了新安。”魏郯一边继续用干布擦拭头发一边说,“明日便可到汝南。”
“嗯。”我应着,在他转身的时候,突然看到那背上有个疮疤。
“你受伤了?”我忙上前,吃惊地问。
“嗯?”魏郯转头,往背上瞥了一眼,淡淡道,“嗯。骐陵出来时中了一箭,幸得有甲胄,伤得不深,已经好了。”
我却没法轻松,将手抚在那创痕上,问:“疼么?”
魏郯一脸满不在乎:“征战在外,挂些伤有何奇怪……嘶!”他还没说完,我捏了一下那伤口。
“你这女子!”他瞪我。
我没答话,鼻子却一阵发酸,望着他,眼眶里又起雾气。
“嗯?……怎么又哭?”魏郯愣了愣,忙伸手来擦我的眼角,苦笑,“真的不重,这伤得了才月余,未好全罢了……别哭。”
我上前环住他的腰,上前把头埋在他怀里:“我那时日日担心你……怕极了……”
魏郯没有接话,手臂却将我紧紧地拥住。胸膛里,只听得心跳的声音有力而沉稳。
新安是魏傕的地界,来到此处,船上的人再也不用防着什么人来偷袭。魏郯甚至陪着我,在舱里一夜到了天亮。
第二日清晨,船上的帆再度张满,往汝南进发。船行飞快,一日千里。到了傍晚之时,汝南的城池已经在望。士卒停船靠岸,只见江边车马齐备,汝安县长领着县丞和县尉一道前来迎接。
“县长多礼。”魏郯道:“某近日有宾至此,不知县长可曾望得。”
县长露出了然的微笑,道:“宾以致,十里外江上,有楼船停泊。”
作者有话要说:鹅的感冒好些了,谢谢大家的关心!
这章其实是昨天的任务,汗,然写了两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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汝南

“大公子现下就去么?”程茂问。
魏郯看看他,淡笑:“他们比我们急,明日再谈。”
汝安是个小县,城中供我们歇宿的屋宅与邺城的那间差不多大小。不过走进去,心境却很不一样,踏实安稳与先前提心吊胆相比,乃是天壤之别。
用膳之后,魏郯去堂上与部将和县长等人议事,我则留在后院。
韦郊是个称职的扁鹊,说我一路奔波,一定要给我把脉。
“如何?”我问。
“胎象平稳,只不过夫人还有些气虚,当时近来奔波所致。”他胸有成竹,“待某拟个方子,做些补汤便是。”
我颔首,抬眼,看到魏安站在院子里面,不知在望什么。
“四叔在等夫君?”我走出去,问道。
“嗯。”魏安说,片刻,望向我,“长嫂,我听说崔公子在城外。”
我颔首:“正是。”说罢,看着他脸上露出的喜色,笑笑,“四叔是想讨回那些工具么?”
魏安挠挠头:“嗯。”
我想再提点提点,让魏安离崔珽远一些。可看到魏安期待的神色,又觉得我这个长嫂说多了反而不好。
魏郯回来得不算晚,沐浴过后,他吹了灯,上榻来。
我还不想睡,黑暗里,望着他问:“夫君与崔珽谈好之后,就回雍都么?”
“嗯。”魏郯枕着手臂,道,“雍都事不少,还须尽早回去。”
我想了想,觉得也是。骐陵之战,虽然魏郯没有跟我多说什么,可单是魏贤、魏朗之死,对魏氏的打击已经不在话下。朝中对魏氏不满的人向来不少,魏傕之所以能压制,乃是军权在握之故。而如今魏军受创,朝中庆幸的人大概不少。
我忽然想到了天子。
魏氏事败,他,也许是最高兴的一个吧?
心底勾起上巳日之时的事,想起他那花白的头发,我不禁暗自叹了一口气。
“不想回去?”魏郯的脸很近,嗓音低低。
我弯弯唇角,看着他线条隐约的侧脸,片刻,朝他挪进一些,轻轻握住他的手。
“若是再无战事就好了。”我说。
“嗯?”魏郯的气息拂来,似乎笑了笑,“若无战事,夫人欲如何?”
我忆起小时候的那些幻想,来了兴致:“将来若是太平了,妾就乘车从长安往东游一遍。”
“往东?”魏郯道,“游到何处?”
“游到海边。”我说,“若是四叔造得楼船,还可出海去看仙山。”
“哦?”魏郯笑了起来。
“夫君见过海么?”我问。
“见过。”魏郯道,带着打趣,“浩瀚是浩瀚,不过海边尽是滩涂巨石,我也不曾望得仙山。”说罢,他道,“夫人去游玩,为夫做甚?”
我把玩着他的手指,亦打趣道,“妾还差一名驭者兼护卫。夫君若肯,妾亦可带上夫君。”
魏郯忍俊不禁,把手搂过来,慢悠悠道:“就这些?”
我想了想,道:“嗯。”
“孩子呢?”他的手游弋在我的腰上 。
“一个孩子有何难,妾带上便是……”我说着,连忙捉住他要探进衣底的手。
“一个不够。”魏郯反手将我的手臂捉住,俯身而来。
吻来得久违而热烈,我和他分开许久,对这温存之事亦是企盼。我用唇舌回应,享受耳鬓厮磨的欢愉。待二人喘息,他弓起身,一边细细吻着我的脖子,一边伸手解我的衣服。
他的手掌抚摸在我的皮肤上,厚茧挑逗着我的敏感之处,与缠绵的吻相配,依旧美妙。可当他朝我的腿间探入,我一下从从沉醉中清醒过来,连忙抓住他的手。
“孩子……”我嗓音干涩。
魏郯低头咬着我的耳垂,声音含糊:“我问过韦郊,他说可缓缓来,轻些无事……”
我张张口,正要说话,魏郯低低道:“阿嫤……”那声音很轻,几分温柔几分魅惑,我的话语卡在干热的喉咙里……
马车辚辚驰过县城的街道,我倚在凭几上,望着街景和行人。
“夫人怎不说话?”阿元在一旁笑嘻嘻地说,“夫人,听说过两日就回雍都,是么?”
“嗯。”我答道。
“夫人昨夜睡得不好么?”阿元看着我。
“尚可。”我说。
“那怎会有无力之态?”阿元有些紧张,伸手摸向我的额头,“难道着了凉?”
我拿开她的手:“无事,无事。”说罢,再度倚着凭几。
身上的确有些无力,嗯,确切地说,是酸。
脑子里掠过昨夜的事,我的耳边微微发热。我虽也早有缠绵之心,可是为了孩子,这些日子,我极力避免与魏郯亲密太多。可惜功力终是不够,因为魏郯那流氓,然学会了撒娇……
魏郯十分有耐心,他把我放在膝上,慢慢进入,缓缓地动,还问我疼不疼。我又羞又臊,一心想着孩子,觉得快了或是力气太大,我就连忙出声。这般麻烦,魏郯却毫不缺失兴致。他吻我的背,轻轻咬我的脖子,双手握在我的胸口……而那过程磨人而缓慢,我的身体却仍旧敏感,发着烫,与他汗腻相贴……
“夫人,到了。”正神游间,马车停下来,外面传来从人的声音。
阿元扶着我下车,只见前方江水平阔,一艘楼船停在上面,正是崔珽的船;岸边古树如盖,奇石清泉相映成趣,而树下人影绰绰。
前方,魏郯已经下了马,朝我看来,目光中似带着笑意。或许是觉得心虚,早晨起来的时候,他笑眯眯地对我说,汝安城外是汝南有名的景色绝佳之地,问我想不想一起去。我虽觉得累,可是留在宅中也并无乐趣,便跟了他出门。
魏安也跟了来,才下车,就朝那些人影张望。
“大公子,四公子,傅夫人。”到了泉边,只见崔珽坐在一块天然的石台旁,微笑行礼。
“崔公子。”魏郯含笑还礼。
他们二人都以公子互称,像故交偶遇。不过四周环绕的军士,却将这会面衬得不同寻常。
“珽闻得四公子与夫人全身而出,心中甚慰。”他看向魏安,神色平和。
魏安看着他,颔首:“嗯。”
崔珽笑笑,对魏郯道:“忆昔在云石先生宅中,珽曾与大公子对弈,僵持无果。今日再遇,不若再战。”说罢,抬手向石台。只见石台上刻着棋盘,上面黑子白子掺杂密布,俨然是一局未下完的棋。
魏郯目光平静,莞尔,“却之不恭。”
崔珽到底出身名门,摆起场面亦是名士做派。泉水潺潺,他带来的两名童子,一人执扇,一人弹琴,硬是将这刀兵环绕的去处整出几分雅致。
琴声淙淙,和着泉水之声,惬意闲适。
我坐在茵席上,倚着凭几,看着那棋盘上风云对垒。
二人皆正襟危坐,凝神专注。他们下得很慢,每一步皆是深思熟虑。只听落棋之声轻微而清脆,那黑白相错之势,即已变幻。
魏安似乎比我更喜欢看棋,他坐在石台旁,跟对弈这二人一样,目光一瞬不移。
“崔公子,承让。”魏郯缓缓道,落下一子。
崔珽看着棋盘,神色微变。未几,他笑起来,摇头道:“大公子善棋之名,果不虚传,珽自愧不如。”
魏郯道:“郯驽钝,偶有所悟,亦不过承云石先生指点。”
崔珽让童子来将棋子收起,看着魏郯:“天下之局,大公子想必亦有所悟。”
魏郯淡笑:“不敢。”
崔珽道:“新安三郡,亦是大公子棋路之一。”
魏郯看着他:“于崔公子亦然。”
二人对视,悠然莞尔,却透着心照不宣。
“珽还欠四公子之物未还。”崔珽转向魏安,唇角弯弯,从袖中取出一物,正是魏安那个装工具的皮袋。
魏安接过,看看他:“嗯。”
“四公子不打开看看?”崔珽目光柔和。
魏安打开,愣了一下。他取出三件工具,形状各异,都是崭新。
“这是珽闲暇时打制之作,”崔珽含笑道,“穿、凿、刨、锯皆比寻常之物省力,于四公子当是有用。”
魏郯目光明亮,脸微微发红。
“多谢崔公子。”他放下皮袋,笑意竟是少见的灿烂。
崔珽看着他,唇角弯得深深。
“主公交托之事既成,珽就此告辞。”他收回目光,向魏郯一揖。
魏郯还礼,淡淡道:“崔公子慢行,不送。”
崔珽又向魏安和我告辞,魏安看着他,似有些不舍。
“我会造出楼船。”从人将崔珽搬到推车上之时,魏安忽然上前道。
崔珽转头看向他,目光深深:“珽恭候四公子。”
乘车回城的路上,我想了许久也想不明白,崔珽来到汝南,就跟魏郯下一盘棋?
下车的时候,我忍不住问魏郯:“夫君似不曾与崔公子说起交割新安之事。”
“不必谈。”魏郯道,“昨夜,梁玟已经派兵将三郡收去。”
我讶然,想了想,道:“那崔珽还何必来见?”
魏郯笑笑,有些意味深长,却看向魏安。
他低着头,一边走一边将一把新制的工具拿在手里看。
“阿安与崔公子约定造楼船?”魏郯道。
魏安颔首:“嗯。我要造更好的,打败梁玟。”
“崔公子明知四公子有奇才,却还赠物相约,倒是个磊落君子。”阿元在我身旁插嘴道。
魏安微微颔首,望向来时的方向,目光似多了些深远。
“噫!你这如何行的路,就这么撞过来!”不远处,一个拉车的人与一个驾着牛车的人磕碰,拉车的人埋怨道。
“呀呀,对不住,我这牛新上路,不听使唤哩!”
“小心些,你看你看,我这车上的柜子都出来了……”
“入内吧。”魏郯携起我的手。
“嗯。”我收回看热闹的目光,与他一同进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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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凉

初秋的暑热,在夜里一场大雨之后骤而改变,第二日起来,凉意遍体。魏郯下令隔日回雍都,就在众人收拾行囊的时候,公羊刿突然来告辞。
“公子不与我等一道回雍都?”我讶然问。
公羊刿道:“某在南方有事未毕,还须再往别处。”
我想到他那些江洋兄弟,也不多问。不过相处这些时日,得他照顾不少,心中到底有些不舍,只道,“若婵还在雍都等你。”
公羊刿的目光有一丝凝滞,片刻,道:“我会回去,让她勿担心。”说把,他从怀里掏出一封信,“烦替我转交与她。”
我接过那信,只见封上什么字也没有,点点头,收起来。
魏郯得知公羊刿要走,临行前,将一把刀送给他。
“青州良匠所制,你路上用得着。”他说。
公羊刿看看刀,露出苦笑,自嘲道:“你将吴琨交给季渊之时,我也该乘机讨回我的宝剑才是。”
魏郯笑笑:“将来还会遭遇,再要不迟。”说罢,看着他,话语一转,“仲平,回到雍都之后,还是入朝吧。”
公羊刿微讶,少顷,意味深长:“公羊家可是世代忠良,丞相信得过?”
这话直白而犀利,魏郯却毫无愠色,回道:“群雄争势,即便梁玟得了天子,他也未必会做得比我父亲更好。”
公羊刿微笑:“倒也是,某斟酌斟酌。”他看看我,又看看魏郯,一揖,“告辞。”
“慢行。”魏郯还礼。
公羊刿将包袱挂在肩上,转身朝门外走去。
“夫想请公羊公子入朝?”我问魏郯。
“嗯。”魏郯回过头来,道,“他虽脾气倔强,却是个足智多谋之人,加以磨练,必成大器。”停了停,道,“比跟着那些江洋大盗行镖好多了。”
我的心几乎停了一下,看着魏郯,只见那脸上并无异色。
“行镖?”我心虚地笑笑,问,“夫君怎知公羊公子行镖。”
“嗯?”魏郯看看我,道,“偌大雍都,进城的货物哪个不经城门,京兆尹岂会不知。”
“如此。”我颔首,思绪却飞快。延年堂虽是公羊刿运的货,不过李尚早留了一手,延年堂表面上的主人是蔡让,李尚和李焕从来不在延年堂露面,更别提我。
返回雍都的时日比预计的要长,接连几场秋雨,让路面泥泞,也有几日实在雨水太重,众人只得在歇宿之处休息。
时值秋收,魏郯每宿一地,必与当地主官过问收获之事,我也跟在一旁细听。骐陵之战,魏军虽然元气大伤,农耕却并无多少妨碍。军屯的田地缺人收割,朝廷从每亩匀出一成作为报偿,召集流民及农人帮助收获。故而虽前事不利,但是人心稳定,并无生乱之事。
我们回到雍都的时候,已经穿起了厚衣裳。
魏贤、魏朗是族兄弟,三个月丧期未过,府中还挂着白。我们到府前的时候,只有魏昭和梁蕙出来迎接,二人身上皆披着缌麻。
“长嫂。”魏昭向我行礼。
我还礼:“二叔。”说罢,看向梁蕙,行礼道:“公主。”
梁蕙上前将我扶起,微笑道:“长嫂一路辛苦。”
我看向她,只见她虽着丧服,可容色红润,肌肤光泽,与我离开时那个眉间总有淡淡愁色的梁蕙全部一样。
魏安过来行礼,魏郯与魏昭过问了些朝中之事,又问起魏傕。
“父亲近来头风复发,在后院卧养,母亲正在堂上。”
魏郯微微皱眉,颔首。
众人入内,魏昭携起梁蕙的手,梁蕙抬头朝他一笑,二人并行,一副夫妇恩爱之相。
“门槛。”耳边响起魏郯的声音。我回头,他神色沉静,将手臂带着我。
郭夫人正在堂上。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我入内时,她的目光停在我的腹部。
“母亲。”魏郯上前行礼。
我和魏安亦下拜。
郭夫人颔首,声音有些疲惫:“都回来了。”她看向魏安,让他上前,端详一番,叹道,“闻得你落入敌手,丞相与我整日牵挂,如今回来,丞相与我终是心安。”说罢,举袖轻轻拭泪。
魏安似有些不知所措,瞥瞥魏郯,片刻,对郭夫人小声说:“嗯……是儿不肖。”
我看向一旁的魏嫆,朝她使使眼色。魏嫆了然,正要说话,只听梁蕙上前和声道:“姑氏莫感伤,四叔已经回来了,岂非大善。”
郭夫人看看她,轻叹口气,微微颔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