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顾铣含笑:“母亲呢?”
馥之道:“我母亲甚温婉,总对人笑。”说着,她想起什么,向顾铣笑了笑:“她与大司马一般好园。”
顾铣看着她,目光静静地映着烛火,隐现着深邃。
“如此。”少顷,他颔首道。
二人不再说话,堂上复又一片寂静。
馥之将顾铣的脉仔细把过,眉间渐渐沉凝。
“叔父出征之前可曾请医?”她问。
顾铣道:“卢子曾来诊过。”
馥之眉头蹙起,低声道:“如此,叔父当也知晓己身病势。”
顾铣没有说话,少顷,缓缓道:“馥之可知我顾氏列祖之事?”
馥之一愣,道:“馥之不知。”
顾铣笑笑,道:“顾氏先祖追随高祖而起,至今两百余年,历任三朝大司马,族中战死者八十有四人,致伤者不计。”说罢,他看着馥之,目光深深:“馥之听得这些,可还觉得我是任性?”
馥之望着他,想说些什么,又觉得哑然。顾氏世出武将,其忠勇之事遍传天下,馥之也曾略闻一二,却不想竟是这般沉重,
顾铣却神色澹然,将目光瞥瞥外面的天色,对馥之道:“时候不早,你有孕在身,也该多多歇息。”
馥之一怔。
顾铣见她诧异,抚须而笑:“稚子。你不知甫辰接到虞阳侯来信时有多欢喜,怎瞒得过老夫?”
馥之面上一下染满红晕,却也笑了起来。
“敬诺。”她向顾铣一礼。正起身退下,忽然闻得顾铣出声:“馥之。”
馥之回头。
顾铣看着她,烛火摇曳的光照下,似有些犹豫。
他声音低低:“你母亲……可喜欢桂树?”
馥之讶然,片刻,答道:“我母亲最喜桂树。”
顾铣的目中浮起一抹柔色。
“去吧。”他抬抬手。
馥之行礼,退出堂去。
清晨,零陵江上仍飘着白雾,伴着寒气,将晨曦的光照掩得寡淡。
顾昀亲自查点过舟上的侍婢从人,又交代舟子一番,转向馥之。
“这舟乃漕船,最是结实平稳,过得五六日便可到京畿。”他说。
馥之颔首:“好。”
顾昀看着她,又道:“驿站车马我已交代下去,你不必操劳,待到上岸,乘车便是。”
馥之再颔首:“知晓了。”
这时,舟子过来问顾昀何时启程,顾昀看看天色,对他说可即刻上路。
舟子领命下去,顾昀又看向馥之,将她的衣着上下看了看,再道:“江上风寒甚烈,你坐在舱里,不可再出来吹风。”说着,伸手再去拢她大氅上的领口。
馥之却挪开身体,道:“不冷,再捂可要出汗。”她看着顾昀,好笑地说:“你怎变得比我阿姆还啰嗦?”
顾昀无奈地瞪她,索性一把拉过她的手,牵着她往漕船上走去。
“你何时回去?”到了舟前,馥之忽然向顾昀问道。
顾昀道:“快了,落雪前必可班师。”
“如此。”馥之道。
顾昀望望舟上,低头看向她,片刻,道:“你一路当心。”
馥之知晓离别在即,没有言语。
手被他紧紧握着,温暖无比。馥之将二人的手相叠,放在小腹上,停留片刻,抬头对顾昀微笑道:“我们都在京中等你。”
顾昀看着那手,隔着衣料,似能感觉到一点若有若无的搏动,唇边的笑意中满是温柔之色。
“嗯。”他应道。
馥之看着他,又道:“你也须时时想着我。”
顾昀面上倏而浮起些绯色,笑意却愈深。
“好。”他吸口气,答道。
馥之望着他微笑起来,弯起的唇角间尽是蜜意。
过了会,她却微微蹙眉,道:“我还是不放心大司马。”
顾昀苦笑,道:“他出来前曾请卢子来看过,还是旧病,可惜卢子要返太行山,只为他制了些丸药。”
馥之颔首。卢嵩的医术不在她之下,行军在外不比在家休养,顾铣的病症也只好如此。
“你须将他看紧些,此病最是劳累不得。”馥之叮嘱道。
顾昀点头:“知晓了。”
“再有。”馥之想了想,却盯着他:“你做起事来也是总不知迟早,须按时用膳。那些将官夜里邀你饮酒,纵推拒不得也不可多饮。”
顾昀闻言,不禁失笑。
“谁像阿姆般啰嗦?”他抚抚馥之的鬓发,打趣道。
馥之瞪他。
顾昀却笑起来,道:“自然唯夫人之言是从。”说着,一把将她抱起,顺着桥板两步登到船上。
馥之双手攀着他的肩头,看着他将自己放下,只不松手。
“我稍后还须往别处,只送你到此。”顾昀看着她,低声道。
馥之抿抿唇,将手放下。
顾昀笑笑,又对一旁的从人交代几句,松开她,转身离舟。到了岸上,他回头,见馥之仍立在船舷边。
心中似堵着些柔软,他站住脚步,回视着那里。
舟子们呼喝起来,抑扬顿挫,漕船开动,慢慢前行。薄雾随着秋风浮动,笼在江上,将二人脉脉的目光渐渐阻隔。大江上,只剩远去的舟影和一片水色茫然……
成郡江口,众人在江亭上置酒,送谢臻登舟回京。
席间不免谈及时局,说到濮阳王与顾铣在蜀郡的对峙,郡守道:“此事某曾听众将商议,濮阳王在蜀郡受阻乃是预料之中,早闻他与百越诸部往来频密,此举不过缓兵,乃为等待百越之兵来援。”
王瓒在一旁听着,没有作声。对于濮南王之举,他也曾仔细思考,所得结论与郡守说的相差无几。不过,他总觉得以濮阳王的心计,这般意图未免太过简单。
“其实也无甚凶险,”郡守抚须笑道:“朝廷备战多年,如今大司马领重兵陈于蜀郡,又有成郡此计,巴郡纵使真联得百越,却何足惧哉。”
这话倒是确实,王瓒看看手中的酒盏,又看看谢臻,只见他面带浅笑,一派谦和之态。
“使君此去,必一帆风顺。”聊过一番,有前来相送的郡中士人举盏,向谢臻敬道。
其余人等闻言,皆向谢臻举盏。
谢臻从容而笑,将盏中之物仰头饮下,众人纷纷称道。
“蒙诸位盛情,臻感激不尽,就此拜别。”谢臻放下酒盏,向列席谢道。
众人看看天色,也不便挽留,纷纷与谢臻道别。
舟前的车上,蔡缨头戴羃离候着,见众人送谢臻出来,亦上前一礼,随谢臻登舟。
“诸公后会。”谢臻立在舟首,向众人拜道。
众人还礼。舟子大喝一声,撑出长竿,大舟缓缓离开岸边,向江上驶去。
皇帝的紫微宫前,守卫林立,面色如铁石般毫无表情。
凤驾在宫前停下,窦皇后由宫人搀下,朝宫中走去。
“皇后留步。”守门的中郎将上前一礼,朗声道:“陛下有令,今日任何人等免探。”
窦皇后一讶。
旁边的小窦夫人皱眉道:“这是皇后。”
中郎将仍不让开,低头道:“臣奉命行事,皇后恕罪。”
窦皇后看着他,面色微寒。
“我且问你。”她缓缓道:“陛下何时下的令?”
中郎将一愣,片刻,答道:“就在一个时辰前。”
“一个时辰前?”窦皇后目光明亮,片刻,朝不远处瞥去。通往侧门的宫道那边,一乘步撵正在远去。
“我道是哪个‘陛下’!”窦皇后低低冷笑一声,不再理会他,回身走上凤驾。
“来,吃这个。”乐安宫中,太后看着眼前的男童,疲倦的面上露出笑意,拿起一只精致的甜糕递给他。
男童望着她,一脸畏缩,将目光瞥向身旁的乳母。
乳母也笑容满面,神色间却带着紧张,急切道:“太后赐的,殿下快受下。”
男童目光懵懂,看看太后,又看看那甜糕,目光一亮,伸手接过来。
“快拜谢。”乳母忙提醒道。
男童却不理睬,只盯着甜糕,一把塞进嘴里,把嘴撑得鼓鼓囊囊,几乎包不住。
“这……”乳母又是尴尬又是惧怕,忙向太后下跪稽首:“殿下教养不周,臣妇之过!”
太后看着仍一个劲嚼食的男童,唇角微微勾了勾,移开目光。
“秩这般,老妇亦是知晓,尔何过之有。”她淡淡道。
乳母闻得此言,心中一块大石落地,又谢罪一番方才起来。
“秩有八岁了吧?”太后缓声问道。
乳母恭敬答道:“正是,入秋时,殿下正满八岁。”
太后颔首,看看王秩。
这是皇帝唯一的儿子,是当年他做太子的时候,一名侍婢生下的。这孩子还不满两岁的时候,生母因过触怒窦妃,杖责而死。此后不久,王秩也得了一场大病,几乎不治,好容易救回,却从此浑浑噩噩,迟钝不堪。
皇帝对此子教养尚算耐心,却并不甚喜,在北宫给他辟下一片宫室,由乳母等人侍奉生活。
“我见秩留在北宫,上下难免疏忽,终不是长久之计。”太后饮下一口茶,对乳母道:“昨日我已同陛下说过,让秩随我住在乐安宫,习业教养亦是方便。”
乳母唯唯诺诺,答应不迭。
王秩听到太后这话,却睁大眼睛,嘟着嘴来向乳母嚷道:“我不留在此处,我那促织还在北宫……”
话未说完,乳母瞪着眼,往他腰后拧一把。
王秩吃痛,大哭起来。
乳母难堪不已,看向太后,脊背上不住冒起冷汗,支支唔唔地说:“这……殿下……”
太后却神色淡然,挥挥手:“下去吧。”
乳母再告罪连连,忙拉着王秩退下。
王宓眼圈上浮着青黑,匆匆进了乐安宫。还未到堂上,就见一名妇人扯着一个哭哭啼啼的男童从里面走出来。
看到王宓,妇人忙下拜行礼:“见过长公主。”说着,拉拉男童的袖子,低声道:“快说见过姑母。”
男童却只顾张着嘴巴哭,抹得满脸鼻涕眼泪,谁也不理。
“是秩?”王宓见男童有几分眼熟,想了一会,向妇人问道。
“正是。”妇人低声答道 。
王宓颔首,看看王秩,又瞥向堂上,眉间浮起一丝疑惑。
“下去吧。”她淡淡道,说罢,转身朝殿内走去。
室中,光照不甚明亮。安神的香气在铜炉中缓缓沁出,漾满四周。太后躺在榻上,身下靠着厚厚的锦被,闭目养神。
听到细微的脚步声,太后睁开眼睛,微微侧头,只见王宓走了进来。
“母后。”王宓上前行礼道。
太后略一颔首,支撑着从榻上坐起。
王宓上前帮忙,将她搀扶。
“你皇兄如何了?”太后坐稳,向王宓问道。
王宓神色黯下,低低道:“仍是盗汗昏迷,还未醒来。”
太后没有说话。
王宓将一件外衣披在她身上,道:“我方才看到秩出去,母后见了他?”
太后伸伸手臂关节,应了声:“嗯。”
王宓看看她:“为何?”
“还能为何?”太后眼睛半闭,轻叹口气:“你皇兄这般状况,若真有万一,总要有个应对。”说着,她唇边浮起一丝冷笑:“我不动手,难道还等别人占先?”
王宓目光定住。
大舟一路顺风而下,傍晚时分,即靠上零陵江畔。
舟子点起火把,将桥板架起。
“零陵已至,某送女君至此处,还望保重。”舷边,谢臻向蔡缨缓声道。
蔡缨望向暮色中的零陵城池,缓缓地深吸口气。
片刻,她收回目光,向谢臻一礼:“一路承蒙使君关照,缨感激在怀。”说罢,从怀中拿出一张纸片,递给谢臻:“此物,缨亦遵家父所嘱,交与使君。”
谢臻接过,将那纸片展开。
傍晚的光照下,只见上面白白净净,如绢面般整洁。
谢臻诧异,将纸片翻覆再看,仍是空白,并无半点墨迹。
“蔡丞相所嘱,就是此物?”谢臻皱眉看向蔡缨。
“正是。”蔡缨答道。
马朱立在一旁,见此情形,冷笑道:“莫不是蔡丞相妙计,让我家公子白送女君来此。”
蔡缨闻言,怒视向他:“我父亲为人坦荡,从不讹诈他人!”
马朱“哼”一声,正欲再言,忽然听谢臻一声低喝:“收声。”
二人看去,只见谢臻看着那白纸,在阴翳暮色中,神色不辨。
忽然,他看向一旁的火把,将白纸向火中伸去。
“你这是做甚?!”蔡缨一声惊呼,忙上前阻止,手还未到,却被谢臻格住。
“勿躁,且看。”谢臻微笑道。
蔡缨抬头,顿时愣住。
那白纸张在火把前,金黄的光芒在背面透来,几道淡淡的线条在纸上渐渐显现。
“有字?”马朱亦是惊讶。
看向谢臻,却见他紧盯着纸上渐渐加深的线迹,面上的笑意消失,目光犀利。
紫微宫(上)
“紫微宫,连皇后也进不得了?”新安侯府中,大长公主坐在榻上,缓缓问道。
“正是。”面前的使者低低道。
大长公主与一旁的新安侯窦宽相视一眼。
“紫微宫可有甚消息?”窦宽沉吟,向使者问道。
使者道:“紫微宫卫尉今日加派了许多,不许宫人出入,太医署的医官进了去也一直未见出来。不过,”他停了停,低声道:“太后与长公主进出并不受限。”
“哦?”窦宽一惊,皱眉看向大长公主:“卫尉卿这是做甚!”
大长公主唇边浮起一抹冷笑:“卫尉卿,到底是要听光禄勋卿的。”她看看使者,问:“还有何事?”
使者想了想,道:“太后今日将大皇子接入了乐安宫。”
此言一出,室中忽而沉寂。
“你回去吧。”过了会,大长公主声音平静,对使者说:“告诉皇后,我等自有对策,稍安勿躁。”
使者应下一声,行礼退了出去。
“太后竟这般迅速?审琨与大皇子都为其所掌!”不等他走远,窦宽迫不及待地向大长公主道。
大长公主沉吟,摇头:“今上对审琨甚倚重,我等一直示好拉拢,却总不见回应。这边做不到,太后也不见得有那本事。至于大皇子,”她轻吸口气,微笑道:“皇后不是正有孕么?一个庶出的蠢儿,怕他做甚。”
窦宽却仍觉得不放心:“审琨这般,难道真是今上授意?”
“我也不晓。”大长公主从案上拿起茶盏,轻吹茶汤的热气,道:“她掌宫多年,总有些手段。”
窦宽颔首,深深思索。
“这般状况,今上当是危急了。”片刻,他缓缓道。
大长公主饮着茶汤,没有言语。
“太后这时接去大皇子,只怕也有了心思。”窦宽继续道,看着大长公主:“我等也须加紧才是。”
“加紧?”大长公主看他一眼:“皇后再过两月才得生产。”
窦宽亦觉得棘手:“那……”
“此事可不能跟着太后。”大长公主放下茶盏,目光深远,冷笑道:“他现在,崩不得呢。”
漕船顺着水道,一路往北。
顾昀把各处安排得甚好,服侍的从人亦是尽心,除却路上枯燥,馥之对行舟并无不适。
如他所言,过得六日之后,漕船便到了京畿。从人在驿站里请来车马,馥之坐到车上,一路朝京城而去。
自那番变故之后,京城街市的喧闹声再度入耳,馥之忽然觉得倍感亲切,在车上不住地朝外面张望。
车马很快驶到了大司马府,早有家人入内传报,未几,戚氏从府中快步迎了出来,后面跟着顾昀院中的一众家仆。
“夫人!”戚氏满面惊喜,看着她,眼圈一下变得通红。
馥之心中亦是百感交集,望着她鬓边又多出的一片华发,鼻子不由一酸:“阿姆。”
戚氏将她上下地看,嘴唇翕动,愈加泫然欲泣。
“怎站在此处?”一个声音传来,馥之望去,却是大司马夫人贾氏。
馥之见她,忙行礼:“叔母。”
贾氏唇含浅笑地过来。
她看看馥之,片刻,转向贾氏,语中含着埋怨:“馥之有孕在身,怎让她立在风里?”
戚氏忙道:“却是老妇糊涂哩!”说着,拭拭眼角,破涕为笑,将馥之搀入府中。
众人簇拥在后,宅中的家人见到馥之,皆笑脸相迎。
馥之随她们一路前行,只见宅中各处与自己离开前别无二致,人人见得她,却多了些喜色。
“前日主公书信来到,言及馥之得孕,家中上下倍是欣喜。”贾氏对她道。
馥之了然,看向周围,面上不由浮起些红晕来。
一路上,贾氏时而问起她一些南方的事,语声轻缓。馥之一一回答,神色自然,心下却不住打鼓,不知这位叔母对自己一路上的经历知晓多少。
“还有一事。”到了馥之的庭中,贾氏和声对她说:“姚美人的事,想必你也知晓。宫中的一些人事,我已打点,如今既回来,姚尚书府上,馥之还该去看看。”
馥之颔首,向贾氏一礼:“馥之知晓,烦叔母费心。”说着,望向她:“不知姚美人此番,究竟因何事?”
贾氏轻轻摇头,道:“我也不知为何,宫中此番守口甚紧,半句也难问。”
馥之一怔,心微微沉下,隐觉此事蹊跷。
贾氏却不再多言下去,浅笑着与馥之寒暄几句,让她好好歇息,不久就离开了。
“大司马极通事理。”回到室中,戚氏对馥之嘘寒问暖一番之后,极力赞扬顾铣:“那时夫人突然不见,老妇回来禀告,大司马即教京兆尹府遣人去寻。便是后来苦寻不到,家中也不过几位主人知晓,仆从们只道是君侯接夫人去了南方。”
她握着馥之的手,看着她,感慨道:“若非如此,夫人名节不可保全。”说着,她的眼圈突然有是一红,声音哽咽:“老妇受托照料夫人,竟致此事,将来亦无颜往黄泉见先公……”
馥之知晓这老孺人当时必是急得日夜不宁,心中愧疚更甚,不住轻声抚慰。
戚氏向她问起那日劫后之事,馥之思忖那时自己也是混沌一片,许多事也尚说不清楚,便略略带过,只说那是歹人图财,幸而后来正巧遇得顾昀,脱身之后随他逗留一阵方才回来。
戚氏还欲细问,幸而没过多久,侍婢送膳食入内。戚氏见来了外人,不便再说。馥之乘机转而向她问起些育儿之道,戚氏精神重新一振,又与馥之说了许久。
王宓拖着疲惫的身体,从紫微宫的正殿里出来。
“长公主可要返宫?”内侍在身后低声问道。
王宓望望檐外沉寂的夜色,又看向身后的宫室,棱上的白绢透出苍白的光泽。
“我独自走走,稍后再回。”王宓淡淡道,说罢,顺着廊道往殿后踱去。
夜里的风带着寒吹来,似乎又冷了几分,王宓不禁打了个冷战,拢拢身上的裘衣。
空中,一轮圆月正亮,辉光如银。
王宓望着,忽然忆起上次月圆之时,自己随着皇帝到宫苑中赏月,还带去了自己酿的梅酒。再想起方才皇帝苍白的脸庞和紧闭的双眼,鼻间酸酸的,眼前倏而模糊……
“……今上还未醒么?”这时,一声低低的说话声在庭院中传来。
王宓一怔,停下脚步。望去,只见隔着几丛密密的花木,两名值夜的宫人正在点庭院里的石灯。
“未曾哩。”一人往石灯中添着油,道:“不见那些太医都宿在了殿里?”
先前说话的人轻叹口气:“也不知何时能醒……你说,真是那姚美人做下的?”
“姚美人?”那人笑了声:“一个新近美人,无依无恃,还说不定是给谁替死。”说着,她叹口气,压低声音:“只是今上再这般下去,恐怕是不行了,听说大皇子也给接去了乐安宫……”
王宓只觉再站不住,转身快步走开。
庭院中光照淡淡,重檐在地上投下浓浓的影子,廊道似乎格外漫长。
“何人!”忽然,前面传来一声清喝。
王宓抬眼,却见灯烛明亮,是几名夜巡的卫尉正走来。当头一人身形挺拔,落入眼中,她怔了怔。
光照落在王宓的脸上,那人见到她,亦停住脚步。
“长公主?”顾峻惊讶地看着她,片刻,同身后众人向她一礼。
目光相遇,不知为何,王宓忽而有些不自然起来。
“嗯……我四处走走。”她瞥瞥顾峻,将目光别向一旁。
顾昀看着她,未几,答应着低头再礼,与众人向一旁让开道路。
王宓的目光在他眉间掠过,停顿片刻,提着裳裾,头也不回地朝前面走去。
馥之醒来时,已近午时了。
回到家中,馥之倍感惬意,没多久,却忽然记挂起姚征那边的事。躺了一会,她起身,洗漱梳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