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愧是梁王,千里迢迢遣马车来接,果真财大气粗。”阿沁望着竹帘外的街景,赞叹道。
阿絮笑她:“只怕明年这个时候,你在京城再见到这些马车要笑梁王小气。”
阿沁“哼”一声:“那倒不一定,我或许要看到上百马车才肯笑人小气也未可知。”
二人说着,笑闹起来。
“我怎么觉得有些异样的声响,可是这车上有鼠?”说了一阵话,阿絮表情奇怪地四下张望。
“车上怎会有鼠?”我忙笑道:“我也听到呢,觉得是车毂老旧所致。”
“原来如此。”阿絮收起疑惑之色,点点头。
我面上仍带着笑,朝旁边的行李堆里斜了一眼。
灰狐狸忙将露出的半只耳朵收回了包袱里。
“你跟来做甚?”中途歇息时,阿絮和阿沁都下车去舒展筋骨,我将灰狐狸从包袱堆里拉出来,瞪着她。
“爷爷也想去看看那梁王宴么。”灰狐狸脸上堆着笑。
我轻哼一声:“你不是腾云驾雾么?要去京城何须乘车。”
灰狐狸挠挠耳朵,为难道:“腾云驾雾也须力气,爷爷那日连番使了两回雷术,如今乏力得很。”
还好意思提那日,我睨她。
“那日究竟怎么回事?”我没好气地问:“你去了何处?”
灰狐狸的脸一拉:“都是那臭方士,若不是他半空中抓我尾巴,我也不至于使法力。”说着,她讪讪望着我,小声道:“之后,我怕阿芍你生气,就去表兄那边住了几日。”
我听了又好气又好笑,忍不住想敲她脑袋。
这时,车外传来阿沁的声音:“阿芍!你在里面做甚?怎不下来走走?”
我忙应答一声,低低地对灰狐狸叮嘱道:“藏好,勿教人发现。”说罢,掀起帘子下车去。
马车一路紧赶,过了三四日,终于到了京城郊外的梁王私苑。
路上听阿絮她们议论,这梁王是今上的兄弟。当年今上与先太子争位,梁王站在了今上这边,登极之后,今上便对梁王甚是厚待。她们说这位梁王甚爱神仙方术,常常寻仙问道,求不老之术。他也酷爱建造林苑,这私苑就是今上专门赐给他大兴土木的。
梁王的私苑甚是宽大,据说是圈起方圆几十里山水林木建造而成,纵马从一头奔到另一头也须一两个时辰。我们往车外偷眼望去,只见一路上水色山景亭台楼阁应有尽有,虽是人工雕琢堆砌,却是一派天然情趣,各处美景应接不暇。相较之下,洛阳那安阳公府别所几乎可谓寒酸了。
栖桃馆弟子住进了一处背山向水的屋舍内,很是宽敞,据说是梁王亲自拟的草图。
我进到里面去,只觉这屋宅很是异样,虽高梁大栋,却绘着许多五彩的图案,花花绿绿,有的像庙宫里的画符,有的像神鬼出游,还有的像男女媾合,看得人面红耳热。
“怎这般装饰?”我觉得不舒服,问阿絮。
阿絮看看四周,笑笑:“谁知道梁王那老儿怎么想。”
正谈论间,这时,阿沁从外面快步走进来,神色兴奋:“我方才在外面见到一队车马驰了过去,神气得很,你们猜是谁?”
“谁?”阿絮问。
阿沁双眼亮晶晶的:“听这苑中仆役说,那是北海王呢!”
第十五章
弟子们住下之后,未休息多时就被管事赶去排演。
梁王不但爱好修造,看得出还是个爱排场的人。弟子们的排演之所就在附近一处临水的高台上,像水榭一般加了廊柱和庑顶,弟子们在上面排演,乐声可传遍附近方圆几里。而我同弟子们从高台上往下望,也常常能见到气派的车马队伍从大道上过去。
“这阵势,该有许多王公贵人吧。”有人叹道。
“多少王公贵人也及不得北海王一个啊。”阿沁嘻嘻地笑。
“……不想北海王今年竟来了,去年可听说梁王请了几番也没请到。”不远处,香棠和几名舞伎弟子说得正欢。
阿絮和阿沁往那边瞅一眼,露出鄙夷的神气。
我听着弟子们东一句西一句的闲聊,倒不禁对这个多次闻得大名的北海王好奇起来。这般被众人津津乐道的人物,不知到底生得个如何了不起的模样?
梁王宴当日,鼓乐吹打之声从远处传来,似乎热闹得很。据说,那是梁王与宾客们乘舟游湖,奏乐的乐伎就足有上百。
弟子们白日里仍要在馆中排演,纷纷朝那边张望,满脸艳羡。
“不知死活!若出了纰漏,我看尔等吃得了夫人多少惩罚!”管事瞪着眼,大声训斥走神的人。
“说我等做甚,夫人此时还不知在何处。”阿絮嘟哝道。
日头渐渐向西沉去,万里晴空,只有天边的一小圈云彩染着金色的光芒。苑中的各处楼台都装点上了璀璨各式的灯笼,明晃晃的,甚是悦目。
栖桃的弟子们换好装束,面上都描上了精致的妆容,随着管事鱼贯穿过亭台楼阁,来到一处大殿前。
我抬头望去,只见这殿堂虽大,却做得很是别具一格。四周没有墙,只有十余根巨大的立柱,中间垂下层层蛟纱,烛光中,光滑通透,更添飘渺之感。大殿的四周,白玉石砌作宽敞的台面,鲜艳的红毯将所有地面铺满,踏之无声。
“那可是宜州丝毯呢,每丈千钱!”有的弟子特地去张望一番回来,面上露出夸张的神色。
我朝那大殿上望去,只见四周案席满满地坐着许多人,隔得太远,却看得不甚清晰。未几,只闻得一声钟鸣,弟子们不再出声。前方,管事急急得朝这边招手,乐伎弟子们拿好乐器,低头小步趋前。
乐声在殿中响起,宏亮而悠扬。舞伎弟子们款款上前,粉面红妆,罗裙缤纷如霓虹,串串琉璃璎珞闪闪发光。
殿上的宾客中间起了一阵低低的声音。
“栖桃的宝霓天就是好呢。”旁边的弟子自豪地说。
“可不是,连这些显贵也要赞叹。”另一人得意地说。
“梁王的油饼也比别处的好吃呢。”一个尖细的声音心满意足地说。
我愣了愣,朝旁边低头看去。朦胧的光照下,果不其然,灰狐狸蹲在墙角,两只眼睛亮亮的。我连忙朝旁边看看,只见弟子们都望着殿上,无人察觉。
它自从来到这私苑,就一直嚷着要出去开开眼界,一大早就不见了踪影。我向问它去了哪里,又怕别人听到,不好开口。
灰狐狸却似乎很开心,钻到我脚下,滔滔不绝地对我说:“阿芍你猜爷爷今日去了何处?爷爷去了梁王的庖房,吃了好多好多油饼,可是爷爷在那里头看到好多好多老鼠,吓死爷爷呢!哦,爷爷还看到了上回安阳公那个……”
她话还没说完,管事又在前面催促,后面的弟子们推着我往前走,一路上了大殿。
辉煌的灯烛将面前照得骤然明亮,弟子们随着乐声款款起舞,我忙将手中的绢花和拂尘摆好,敛眉观心,踏着莲步走到众人之前。
弟子们和着乐声,齐声歌唱。我觉得似乎有许多目光聚在身上,倏而紧张起来,手心薄薄地起了一层汗腻 。
阿絮扮作的神君抹粉涂脂,眼眉描得深邃而英武。
众人的歌声萦绕,她朝我缓缓走来,璀璨的灯光映在身后,衣裳落着彩霞般的颜色。
我忽而有些怔忡,这情形在眼中竟是久违的熟悉。似乎很久很久以前,也有谁曾经这样注视着我……
“……阿芍!阿芍!”身后弟子急急的声音传入耳中,我回过神来。
阿絮已经摆好了架势,两只眼睛盯着我。
我连忙舞起绢花和拂尘,迎向阿絮。
弟子们的歌声又起,舞伎转动得衣裙翩翩,在大殿上,似花朵一般缤纷满目。
“可吓死我了。”趁被众人挡在身后,阿絮瞪着我,低声道:“你可不能分心!”
“哦。”我讪讪地笑了笑。
少顷,弟子们在面前散开,阿絮与我携手上前,走到大殿中央。我脸上带着微笑,将绢花举过面前,含羞将脸侧向一旁。
上首的案席正在眼前。只见一个衣饰华贵的人坐在正中,四五十岁上下,面庞瘦削而苍白,生着两只小眼睛,精神地打量着这边。
兴许就是梁王。我心里想着,目光却被他身旁一袭惹眼的红色锦袍吸引过去。
那是一个年轻人,头戴嵌玉金冠,红袍底下露出雪白的衫领,将他的面容映得俊美生辉。
我一怔。
他坐在锦榻上,一双美目瞅着这里,似慵懒,又似笑非笑。
心里猛然一惊,我的动作微微滞住。
安阳公宴上的那个灵玉男子怎会在此处?心突然撞将起来,我随即跟着歌声转回头去。
弟子们的歌声婉转,阿絮宽阔的衣袂扬起,似无风自动。
我深深地吸口气,那日我在安阳公府戴着面纱,且妆容画得又浓又艳,与今日可谓判若两人,那男子纵是眼力再好,恐怕也难得认出我来。
心里不停说着无妨,我平静了些,努力把心思放在舞姿上。动作却变得不大自然,背上似乎时时都能感觉到那边看来的目光。
好容易终于退下,我躲到殿上看不到的阴影里,长长地舒了口气。
“阿芍,可见到北海王了?”肩上忽然被捅了捅,我吓一跳。
转头,阿沁满面兴奋地看着我:“就在方才上首那几席,穿着红袍。”
上首?红袍?
我心跳一顿,望殿上望去。
没错,上首几席之中,穿红袍的只有一人。
我的脑子里霎时一片空白。
“原来那就是北海王啊,怪不得爷爷觉得他长相不俗。”白日里排演的高台上,我和灰狐狸并排坐在一起,灰狐狸一边吃着油饼一边说。
“嗯。”我惆怅地从她手里掰下一块油饼放到嘴里,望着台下的景色。
夜色已经浓了,苑中各处楼宇仍灯火明亮,鼓乐之声仍阵阵传来。有这般热闹,再加上一个北海王,除了我这个做贼心虚的人,栖桃的弟子们谁也没有回来。
“阿芍,”灰狐狸吮吮指头上的油,道:“你既然演完了,就快些走吧。”
“为何?”我问。
灰狐狸歪歪脑袋望望四周:“这苑里我总觉得怪怪的,说不上为何。”
“我也觉得。”我点头,说罢,笑笑:“幸好,明日就回洛阳呢。”
灰狐狸应了一声,却看着我:“你真要在那栖桃馆中待下去?”
我一怔:“何出此言。”
灰狐狸道:“你可是左相的……”
我赶紧捂住她的嘴。
望望周围无人,片刻,我才松开手。
“栖桃虽不是什么好去处,可我孤身在外,在栖桃可得些钱财傍身。至于左相,”我淡淡道:“我与他再无瓜葛。如今我出了来,便再不会回去。”
“哦……”灰狐狸看着我,片刻,转过头去继续啃油饼。
今日累得很,我没有心思再赏夜景,不等阿絮她们回来就躺下歇息了。
不知睡了多久,我被摇醒,睁开眼,迷蒙中,只见是阿絮和阿沁。
“不是说过要带你去看好戏?”她们抿唇笑着,一脸神秘地催促我:“快些起来。”
我迷迷糊糊,揉揉眼睛,披上衣服随她们着起身。
夜里的风凉凉的,带着露水的味道钻入鼻间。我睡意仍浓,脚步迟缓地跟着阿絮走出厢房。她们四下里张望,领着我走出侧门,穿过几重回廊和庭院。
道路曲曲折折,走了许久,我忍不住问:“什么好戏?”
“嘘!”阿沁急忙教我噤声,笑笑:“去到便知了。”
再前行没多久,一片浓密的花树出现在面前,远处,一个巨大的屋顶在夜空中显现着轮廓,檐下残灯仍明。
我望着那里,睡意忽而醒了几分。
那不是夜里宴饮的大殿么?
二人望了望那边,却不解释,拉我走入一旁的□之中。
半人高的花枝茂密,在夜色中舒展,将月光遮得微弱微弱。摸黑走了十数丈,忽然,一阵微弱的声音传入耳畔,似有人在哼哼。
我愣了愣,看向阿絮和阿沁。
她们示意我不要出身,低低地弯腰避过花树枝叶,从一角的台阶走到上面去。
蛟纱层层,全都放了下来,在夜风中摇曳。烛光比宴饮时昏暗了许多,透过纱帘,映着阿絮和阿沁脸上的巧笑。
阿絮和阿沁带着我,猫着腰躲到一根粗大的立柱之后。
男女的高低喘息之声愈发清晰,殿上的亮光在蛟纱中透着晕红的颜色,心似被埋伏其中的预示引诱着,呼之欲出。
阿絮伸手将面前纱帘挑开一条缝隙,当殿中一切落入眼底,我的耳根脸颊已经烫成一片。
丝毯鲜红,烛光下,男女的肉体横在殿中恣意交缠。
梁王身无寸缕地压着一个女人身上,驰骋般地厮磨,冲撞的声音与嘴里的喘息交叠,粗重而浑浊;身下的女人长发散开,身体丰腴而雪白,在梁王的用力揉捏下泛着冶艳的晕红。她仰着头,柔媚的声音似吟似喘,似无尽欢愉。
背上被什么点了一下。
我吓了一跳。
回头,阿絮看着我,无声地偷笑。
“大王与妾夜夜这般……也不知被人看到不曾……”这时,我听到那女人声音婉转地喘息道。
“发现又如何,”梁王粗喘地笑着,动作愈加狂放:“……俎上之肉……有甚计较……”
话音入耳,脖子根愈加烧热。
我正想拉阿絮离开,忽然觉得有些怪异。
再仔细看,没错,梁王的脊背起伏着,上面似乎有生着一层绒绒的东西;那女人晃着头,侧脸甚是眼熟——是柳青娘。
第十六章
衣裳被扯了扯,我回过头,阿絮示意我该走了。
我颔首,往那殿中望了望,随着她们静悄悄地走下了台阶。
沿着原路穿过花树丛,又绕着弯路穿过一片庭院,直到那大殿的屋脊被挡住看不见了,阿絮和阿沁才停下步子。
她们相视一眼,忽然哈哈大笑起来。
声音在寂静的林苑里显得很是突兀,我听到一只夜枭骂骂咧咧地飞走了。
“方才那真是夫人?”我问她们。
阿沁看看我,又笑了起来,擦着眼泪道:“你这小娘子,那不是夫人还能是谁?”
“阿芍你如今可明白了?夫人在京中,底气可硬着呢。”阿絮语重心长地对我说。
我点点头,道:“方才真险,他二人说起话来,我还以为要被发现了。”
“说话?”阿絮和阿沁一愣,面面相觑。
“这小娘子莫非看痴了,”阿沁好笑的点点我的额头:“他二人何时说了话?”
我懵然:“说了呢,什么有人见到,什么刀俎的……”
“定是痴了,”阿絮以袖掩口:“这般旖旎之事,只怕她见都未见过哩。”
二人又大笑了起来。
我面上也讪讪笑了笑。
心里却狐疑不已,那两人说话的声音并不小,我都能听得一清二楚,她二人却为何不曾闻得?
正说话间,忽然附近的树丛中传来些叽叽哗哗的声音,似乎有什么怪叫着窜了过去。
三人吓了一跳,阿絮和阿沁都收起了笑。
“听说这苑里不太平,时辰不早,还是快些回去吧。”阿絮说。
我和阿沁都点头,三人挑着宽敞些的路,朝住所的方向走去。
许是夜色浓重又没有光照,阿絮带的路有些迷糊,我和阿沁跟着她走了一会,阿絮朝四周看看,丧气地说她不记得这些地方。
“呀,这可如何是好?”阿沁着急地说。
阿絮一脸发愁,只锁着眉头。
我朝四周望望,忽然望见远处一角飞檐,那形状,很像白日里看到的湖边水榭。我提议不妨往那边走,栖桃弟子的歇宿之所就紧挨着湖边,说不定能有转机。
二人想了想,都觉得不错,迈步走向那边。
路变得很窄,旁边都是些草木,夜色中,显得阴森难测。
我总觉得背后有什么窸窸窣窣的声音跟着,猛然回头望去,却又什么也没有。阿絮和阿沁或许也感到异样,不停地加快脚步。
那飞檐就在前方,道路一转,豁然开朗。只见面前波光盈盈,水色映月,果然就是那湖畔。正庆幸,忽然,我感到肩膀碰着什么,回头,却见不知什么时候身后多出来一个黑影。
我惊得几乎尖叫,足跟却被裙子一绊,向后跌倒下去。
顷刻间,一双有力地手臂将我扶稳,醇厚的声音夹着陌生的气息拂在耳边:“夜深路黑,小娘子当心。”
我睁大了眼睛。
月光下,一张面容近在咫尺,只见美眸如墨,肤若冠玉,更衬得身上的锦袍鲜红。
我与他对视着,有些发愣。
那人看着我,唇角微微弯起,低沉的声音带着戏谑:“小娘子可觉得寡人怀抱舒适?”
我登时回过神来,耳根一阵发热,忙站直了身体。
看向阿絮和阿沁,她们望着这里,表情怔忡。
“惊扰了殿下,妾并非有意,还请殿下恕罪。”我低头行礼道。身旁一阵脚步声响起,阿絮与阿沁上前来与我一道行礼,声音却比我温婉许多:“殿下恕罪。”
北海王没有说话。
我低着头,片刻,那红色的锦袍出现在面前。
“你是何名姓?”他问。
我心中一提,没有抬头,少顷,从容答道:“妾无姓氏,自名牡丹。”
“牡丹?”北海王似一怔,声音带笑,却愈加缓慢:“果真?”
“正是。”我说。
旁边的阿絮和阿沁扯我衣角,我只装作全然未觉。
“去吧。”过了会,只听北海王淡淡道。
我应声行礼,低头匆忙退下。
“什么牡丹?!”回去的路上,阿沁瞪着眼睛,几乎要把我吃掉:“为何不报真姓名?!”
阿絮也在旁边咬牙切齿:“要我说你什么好?那可是北海王啊北海王!”
我讪笑:“我想着北海王那般大人物,有名有姓的未必能记住……”
“那你说个什么牡丹北海王就能记住了?!”阿沁更是恼火,拧拧我的手臂。
“你这心眼啊……”阿絮叹气地摇头。
三人说这话,一路嚷嚷地走回了住所。
不知为什么,我总对殿上的光景很是在意,只觉梁王的话别具深意,还有那些异象,当时所闻所见,难道真是幻觉?
囫囵的一觉过去,第二日醒来,已经到了日中。
才起身,就听得管事在外面吵嚷,说梁王下昼要为宾客送行,让我们赶快准备。
“梁王府中也养有伎乐,为何把我等也叫去。”阿絮一脸不快地嘟哝道。
阿沁笑笑:“反正你我就要走了,夫人大概想着能用一时是一时。”
我更是不解,问:“不是今日就起程返洛阳么,怎还要出演?”
“你睡迟了不知,”阿絮道:“方才管事来说,今日多留一日,明日清晨再走。”
“如此。”我点头,没想到又起了变化。
阿沁莞尔地叹气:“到了明日,我等便留在京城,不同你回去呢。”
我怔了怔,不禁有些伤感起来。自从被柳青娘带来栖桃,阿絮和阿沁就一直与我在一起,如今要分开,不是不难过的。
“说这些丧气话做甚。”阿絮却笑,摸摸我的头:“能进得栖桃的弟子都是万里挑一,阿芍这般资质,将来定也能到京城,到时我等又能会在一处呢。”
“此言确实。”阿沁恍然大悟,掩口笑了起来。
日中时分,管事将栖桃的一种弟子们领到了湖边的一座水榭。这水榭修造奇特,分出一头探入湖心,建造出一座宽敞别致的亭子,梁王的送客宴就在那亭子之中。
乐伎弟子们在廊下奏起乐歌,舞伎们轻舞衣袂,我则有些无所事事,随着阿絮站在一旁。
我看到柳青娘也在,与承文站在不远处,手中仍轻摇着纨扇,不知在看哪里。
似乎感觉到目光,她忽而看过来。
我忙避开眼睛,收起心思安分地站好。隔了会,再偷眼看向那亭中的梁王,只见他身着鹤氅手持拂尘,正坐在席上与宾客们高谈阔论,脸上似乎施了脂粉,有些不自然的红润。
昨夜二人那纠缠的场面掠过脑中,我耳根一热,只觉像是做了场梦。
这时,人们忽而起了一阵轻微的骚动。我随着众人的目光望去,水榭的另一头,一个俊逸的身影正走来,步履款款,广袖在日光中拂起优美的弧线。
“北海王来了呢!”一直不甚欢喜的阿絮振奋起来,抬头张望。
亭中宾客似乎因为他的到来活跃不少,纷纷起身见礼,一阵热闹。落座之后,梁王甚至让舞伎们去舞几段助兴,乐伎弟子们奏出的曲子也一时欢快许多。
我望见香棠也在那些舞伎之中,面上笑容灿烂。
“媚样。”阿絮不屑地哼了声。
未过多时,忽然,我听到管事在唤我和阿絮。他站在柳青娘身旁,招手示意我们过去。
我和阿絮对视一眼,走上前去。柳青娘领着我们,莲步轻移走到亭中,向梁王婀娜下拜:“柳青娘并栖桃弟子,拜见殿下。”
梁王看看我们,浮起笑容:“这两位可就是昨夜的神君与花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