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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光天化日,即刻去取难保要被人看见,且我也不能两手空空地去,总要有些准备。
离开槐树里之后,我到了大市里,挑了一辆拉水的马车。那马车颇为不错,马匹算得健壮,上面的水桶有开阔的天窗,除了水之外,还可放入大件的物什,且价格还比坐人的马车便宜多了。一番侃价之后,我花掉身上的最后一点钱买了下来。
取金子的时机,不能早也不能晚。毕竟是做贼一样的事,太早了总怕人看见,而过了戌时之后,天色全黑,城中要宵禁,驾着马车走在路上,若是遇到了巡逻的军士,则恐怕会有麻烦。于是,我挑着天色擦黑的时候,赶着马车往斑鸠寺而去。
那围墙外也是一片僻静的去处,挨着一处废宅。我将马车停在围墙外,将马拴住,然后翻墙入内。
我最后一次往这里面藏金子,是两日前。那时,沈冲刚刚被撤了太子冼马,在我的建议之下,与公子和桓瓖三人分头去准备营救之事。而我,已经在打着离开的主意。
四周安静寂寥,没有人影,也没有一点人声,只有北风刮过光秃秃的树梢的声音,还有晚鸦凄凉的叫声,确是阴森。我熟稔地拨开高草,找到了那处佛塔,爬上去。
这佛塔因为被扒过,已经没有了顶。爬到上面,我一眼就看到了里面的包袱,一件一件取出来,往返数次之后,才全数放到了马车上。一切就绪,我拍拍手上和衣服上的灰,解了马,坐到前面,往槐树里的方向而去。
从斑鸠寺回槐树里,可以经过桓府的门前。
来之时,我一度怕自己忍不住分神,绕了个道,避开桓府。
但如今回程,我望着桓府的方向,最终,还是赶着马车往那边而去。
还未到戌时,桓府门前已经点亮了灯。
但在往日,这般时分,桓府的仆人们都已经入宅落锁,门前不会有什么人。而今日却是不同,我看着侧门洞开着,有人走进走出,门前还有几个人在扎堆说着话。
我装作是个送水的,驾着马车,慢慢悠悠地从他们面前的不远处经过,只听他们说话的声音传入耳中。
“……公子也是,不是都找到尸首了么?怎么还找?”
“他不信有甚办法?连长公主劝的话都不听。”
“唉,公子总是这般任性……”
马车上走过去,未几,那些人的话语声渐渐听不清。
我坐在车上,却怔忡不已,望着天边一抹即将消失的彤云发呆。
——等我回来……
耳边似乎又徘徊着那个声音。
眼眶倏而又在发涩,颊上倏而凉凉的。
我伸手摸一摸,是一片温热的水迹。

第119章 约定(上)

戌时之前, 我赶着牛车,回到了槐树里。
老张正在门前张望, 看到我回来, 又是欣喜又是惊讶。
“女君, 这是……”他看着我那马车, 有些不解。
“此乃我随行之物。”我简单道, “老张,这马车今夜可停在院中么?”
老张道:“女君总这般见外,有甚不可。”说罢,他过来替我把马车牵住,从另一边的侧门将马车赶入院中。
我和老张一起,将那车驾从马背上拆下来。那水桶虽封闭着, 却重得很, 摇晃时有硬物碰撞的声音。老张不是糊涂人,自然知道这水桶里有名堂。但他没有多问, 牵着马去马厩里喂食,又对我道:“我做好了饭食,就在堂上,女君奔波了一日定是饿了,早早去用才是。”
我也不多客气, 应下来, 往堂上而去。
老张做得饭食着实不错, 味道甚好。
我也的确是饿了, 低头吃起来。不知为何, 若在平日,我又饿又馋的时候,应当会全然不在乎文雅,狼吞虎咽一番再说。但今日,即便这吃食甚合胃口,我也觉得味同嚼蜡,只麻木地吞着。
脑海中转着的,仍是公子。
他期许的样子,微笑的样子,恼怒的样子,难过的样子……
他并不相信我已经死了。我曾安慰自己,我不过是公子的一个侍婢,他那样的人,很快就会得到一个新的及时补上,或许现在,就已经有新人住到了我的房里。
可是,那与我和公子又有什么关系?心里一个声音道。
他现在的难过、愤怒都是因为我。
他真诚地为我牵挂着。
而我却如此自私,视而不见,连一个解释都不愿给。
“女君,”老张似发现了我的异样,道,“这饭食可是不合胃口?”
我看着他,没有答话,少顷,却道:“老张,我那马匹和车驾,今夜劳你照料一二。”
老张似听出了端倪,有些讶色。
“女君,你……”
“我今夜还须出去一趟,”我知道自己不可逃避,深吸口气,道,“不过不会太久,去去就回。”
夜里,将近子时的时候,老张找来了一身玄色的厚袍交给我。
“女君。”他叹口气,仍有些不放心之死,对我道,“女君若有事,可托付与我,不必亲身出去。”
我摇头:“此事只可由我亲自去办。”
老张没有多言,只得点了点头,由我去。
那外袍身量颇长,相爱是吕稷的。不过它甚是暖和,走出外面,一阵风迎面而来,我并非感觉到冷。
我告别了老张,开了院门,悄无声息地走了出去。
雒阳的各处街道,到了夜里便寂静无人,只偶尔有京兆府巡逻的军士走过。
我沿着墙根,往桓府的方向疾行。
槐树里距离桓府并不算十分远,步行将近半个时辰之后,我已经走到了桓府面前那熟悉的街道。我寻着平日里翻墙的地方,爬上墙头,轻轻一跃,双脚落地。
这里正是桓府的后园,昨日公子与我说话的地方。
我望了望四周,只觉心头跳得飞快。说实话,这并非我第一次在深夜出没,但这绝对是我最没有底的一次。
从后园往公子的宅院,路途并不远,转过几处回廊就到了。
这条路我也在夜里走过许多次,知道这个时候,不会有什么不去歇息的闲人。我正顺着回廊前行,突然,前方传来些动静,似乎还有灯笼的光照。我瞅了瞅四周,忙躲到回廊旁边的一丛茶树后面。
未几,几个人走过来,我借着灯笼的光照瞥去,不禁愣了愣。
是沈冲。
他显然是要留宿在桓府之中,这个方向,当是去他平日留宿时住的那处院子。沈冲眉间神色沉沉,而旁边跟着的,却是桓攸。
二人一路说着话过来,借着树枝的缝隙,我看到桓攸一边摇头一边道:“元初真是被家中惯坏了,竟这般执拗。”
沈冲忽而道:“表兄亦以为,那尸首就是霓生?”
桓攸讶然,道:“那还有假?那尸首上的衣裳,连元初身旁的青玄都看过了,说那的确是云霓生的衣裳。”
沈冲没说话。
桓攸拍拍他的肩头,道:“我知你也受了那侍婢照顾,自是有些难舍,不过母亲一向跟信任你,元初那边,还须你多加开导开导。”
沈冲似在沉默,少顷,叹口气,答道:“这我知晓。”
桓攸声音宽慰,又与他继续交谈着,往回廊的那头走去。
待得无人了,我从藏身之处出来。
长公主倒是会装,我心想,竟然连沈冲都请了来;
我不多逗留,继续前行。顺着回廊,没多久,拐到了侍卫们的住所。
不出我所料,这里也有人彻夜未眠。我从一处窗口翻进室内时,榻上的人即刻起身,低声问,“谁?”
“我。”我答道,扯下面上的玄巾,走到阿洪的面前。
灯火倏而点起,阿洪将它拿在手里,瞪着我,憔悴的脸上目光不定。
“你……你来做甚?”他问。
“自是给你来送解药。”我也看着他,神色轻松。

第120章 约定(下)

说罢, 我伸出手来,张开, 一颗药丸静静躺在手心里。
阿洪目光一亮,正要伸手去拿,我却将药丸收回。
“这般着急做甚。”我说,“我有事要问你,你须得如实答来。”
阿洪只得收回手,道:“何事?”
我问:“便是回府之后的事、做了甚,与人说了甚, 全都告诉我。”
阿洪道:“我也不曾说了甚做了甚,我昨日和陈定回府之后即向徐内官覆命, 他未多言,只让我等严守此事, 不得说出去。到了昨日夜里,长公主和公子从宫中回来,公子发现你不见了, 就到处去寻你, 闹了一整宿。”
“闹?”我冷笑,道, “长公主既然要做成我出逃的模样, 莫非不曾让张内官将我的物什清理干净?”
“清理了。”阿洪道,“张内官将你的细软都清理了干净, 连你的契书都不见了, 可公子还是不信, 说此事疑点颇多,必有蹊跷,还去报知了京兆府,让他们一道派人去寻。”
我听着这些话,心中莫名的有些宽慰。
这些年我对公子使的诈也不能全然算坑人,至少公子被我练就了一身防骗的本事,寻常的把戏在他眼前已经没有了用处。
“长公主也由着他去寻?”我问。
“长公主没有阻拦。”阿洪道,“还派人帮公子一道寻找,直到今日午后,他们在城外的捞尸人那里寻到了你的尸首。”他说着,忍不住看着我,“那尸首莫非是你亲手……”
“我又不是长公主,伤天害理之事还做不来。”我冷冷打断。
阿洪面色讪讪,不出声。
“找到了尸首,然后呢?”我继续问。
“公子得知之后,即刻去看。众人都说那尸首就是你不假,定然是你偷跑时不慎落水溺死了,但公子仍是不信,一言不发地回了府,面色吓人。长公主去劝他,他便与长公主吵了起来。”
“吵了起来?”我问,“吵了甚?”
阿洪摇头:“这我就不知晓了,张内官将所有人都摒退下去,无人听得到。”说罢,他露出可怜的神色,“霓生,我说的都是实话,若有半句虚言,我……我天打雷劈!”
我对他赌咒发誓不感兴趣,道:“那表公子怎又来了府中?”
“是大公子请过来的。”阿洪道,“长公主被公子气了一场,主公怒极,要将公子关起来。大公子想两头劝一劝,便让表公子去劝公子。”
我了然,看看阿洪,知道从他口中也问不出再多的东西来,将药丸递给他。
阿洪连忙接过,正要吞下,我说:“慢着。”
他定住。
“这药虽给了你,不过你须知晓我的本事。我从前即可为公子挡灾,还能算得天机,乃是我身有异术。”我说,“这解药乃是压制之物,服下之后,你自是无事。不过你我之事,只有你我知晓,若旁人听到半点风声,我可在千里之外做法,催动那毒物复发。”
阿洪面色一白:“你……”
我说:“该说的我都说了,你记得便是。”说罢,我不再理他,将玄巾重新蒙起,打开窗户出去。
出到外面之后,我也不再磨蹭,借着夜色的遮蔽,一路走到了公子的院子里。
院子里甚是安静。
廊下的灯笼在风中微微摇曳,在四周投下朦胧的光。
三年来,这里的一切我早已熟悉,明明上次来到这里不过隔日之前,可现在回来,却仿若隔世。
虽然没看到什么人,但我仍然不打算冒险。我绕过院子,走到屋后,找到公子屋里的窗户,轻轻地打开,钻进去。
屋子里很是安静,我无声地往里面走。可越接近卧榻,我的脚步越是慢下来。
我该与他说什么?
他若是让我留下,我该怎么办?
我咬了咬嘴唇,在心里对自己道,云霓生,你既然做了,便不可再回头。这是为你好,也是为公子好。
深深呼吸一口气之后,我不再踌躇,走到公子的榻旁。
出乎我的意料,那榻上却是空空如也。
我愣住,又往室中别处的坐榻看去,仍然不见公子的影子。
在书房么?我想着,正要出去,又站住。
心底一动,我想我知道他在哪里。
我那厢房离公子的屋子不远,没多久,我站在厢房的窗前。那窗轴有些老了,转动的时候不灵光,纵然是我小心翼翼,打开来的时候,还是发出了轻微的声响。
我钻进去,未几,双脚落地。
这厢房与公子的比起来,小得不起眼。但它毕竟是我三年来的栖身之所,我对它也一向尽心整理,并无甚怨言。
桓府财大气粗,就算是仆人住的地方,廊下的灯笼里的蜡烛也总是点得足,时常过了三更还亮着。这曾让我一度诟病,但现在,我却觉得这并非坏事。
因为那光照从门边的窗户透进来,我能清晰地看到榻上躺着的人。
公子和衣卧在我的褥子上,似乎已经睡着了。
黯淡的光照落在他的脸上,仍然俊美如玉。
我轻轻地走过去,想将他看清楚些,在榻旁坐下。
室中安静得落针可闻,我能听到公子平稳而悠长的呼吸。他似乎疲惫得很,不知道多久没有好好休息过,就算在睡梦中,眉间也仍然微微拧着,似乎那睡梦中仍有些烦心事。
我看看他的身上,心中叹口气。
若说我离开之后,有什么最不放心,那便是他的起居。公子入睡的时候若是没有人给他掖被角,他便会毫不在意地继续睡着,像现在这样,被子只盖了一半也无所察觉。
我将那被子拉起,才掖好,公子倏而睁开了眼睛。
虽是在昏暗的夜色中,但我仍然能感受到那目光落在我的脸上,片刻,变得明亮。
他突然坐了起来,一把抓住我的手臂。
“霓生?”他的声音仍然带着初醒间的低哑,却已是清醒。
我看着他,苦笑,轻声道:“公子不疑我是鬼么?”
“不疑。”
“为何?”
“我知道你不会就这样死了。”
我哂然,正待再说,突然,被拥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你……你去了何处?”公子将我箍在他的臂间,只听他的声音在胸膛间震响,竟似带着些哽咽,“我……我到处寻你……”
我听着他的话语,一下什么也说不出来。
贴着我的心口的,是另一颗心,跳动得有力而飞快。
眼底涩涩的,我不由地吸了吸鼻子,未几,抬起手臂,也轻轻环在他的背上。
“我知道。”过了会,我低低道,“故而我来看看你。”
那怀抱倏而松开,公子仍捉着我的双臂,看着我。
“到底出了何事?”他问。
我抿抿唇角:“出了何事,公子还猜不出来么?”
黯淡的光照里,公子的眼神倏而变得锐利。
“是母亲。”他低声道,“是她想对你下手,你便故意顺着她做了那女尸,是么?”
我虽然知道他不相信我死了,但听到他三言两语就将这事的底细点了出来,还是诧异十分。
“公子怎知?”我问。
“我知道母亲如何想你。”公子道,“且你说过,过于凑巧之事,必有鬼怪。”
我心中有些感慨。
从昨日至今,我费尽心机障眼布线,不想一下就被公子窥破了去,也不知是该惆怅还是该欣慰。
“你为何要假死?”他说完之后,却看着我,“霓生,你要走?”
我怔了怔。
这话本应该是我告诉他,由他问出来,我倒是一时哑口无言。
少顷,我颔首:“正是。”
公子面色一变,正待说话,我继续道:“公子。你说得对,先前之事,我涉足太深,甚至牵连了圣上。如今恐怕不仅长公主,别人也不会容得我。”
“这你不必担心。”公子道,“霓生,你莫怕,我会带你远走。”
“走?”我说,“去何处?广州么?”
公子似乎没料到我知晓了此事,怔了一下。
我苦笑:“公子向圣上自请担任平越中郎将之事,圣上可答应了?”
公子沉默片刻,道:“圣上不曾答应。”停了停,他又道,“我还可再请往别处,只要离开雒阳,无论何处都可去。”
我摇头:“圣上不会答应的,公子心里其实也知晓。”
公子看着我,一动不动。
我将他的手从臂上拿下来,公子即刻将我的手攥住,紧紧的。
“霓生。”他低低道,声音不定,“这都是因为我。若非我推拒了南阳公主的婚事,又与圣上自请去岭南,母亲便不会迁怒与你,你就不会……”
“不是。”我轻声道,“公子,就算长公主今日不会下手,改日也会有这样的事。且除了长公主之外,别人也会来找我麻烦。我留在雒阳,不会有宁日。”
“我随你走。”公子忽而道。
我愣住。
“霓生,”公子将我的手裹在手掌之中,目光灼灼,“我随你一道离开雒阳,你去何处,我就去何处。”
他的手很温暖,修长的手指上薄茧的触感,我甚是喜欢,贪恋不已。
“可公子那志向呢?”我问,“公子一向忧心天下之危,随我走了,如何匡扶天下?”
公子的目光定住。
我看着他的神色,心里叹口气。先前我想的并没有错,他其实还放不下他的志向。
“公子,”我无奈道,“公子与我,本不是一条路上的人,只不过因得三年前之事凑巧碰到了一处。这三年来,公子待我甚好,我此生难忘,可你我终归有别,总要走回各自的路上。”我忍着心中的刺痛,喉头卡了一下,道,“公子,如今,便是你我该分道扬镳之日,无论你我,皆无从可选。”
公子没有言语。
他注视着我,眸中似有些微的闪动,却黝黝的,似窥不见底的深潭。
“待我得了那可选的本事,你我便可又回到一条路上,对么?”少顷,公子缓缓开口道。
我讶然,倏而明白了他的意思,忙道:“可我与公子是不一样的人。”
“我从未觉得你我是不一样的人。”公子看着我,目光恢复了灼然之色,不容抗拒,“霓生,你说过你会等我。”
我结舌,看着公子,竟是答不上来。
“霓生,”公子沉声道,“说话。”
他手上的力道又加大了些许,将我的手握得生疼。
我无可逃避,只得嗫嚅道:“我知道了。”
公子的神色柔和了些,终于松手,却仍然不放。他没有逼着我答应,只道:“你离开雒阳之后,要去何处?”
我说:“我也不知。”
见公子皱起眉头,我忙道:“我是真的不知,还未想好。”
“你总有下一步要去的地方。”公子道,“出了雒阳,你往何处去?”
我说:“往南走,寻一处气候宜人之地住下来,觉得腻了,再往别处。”
公子意味深长:“像你祖父那样?”
“正是。”我说。
公子的眉头舒展了些,却道:“可我如何去寻你?”
我沉默片刻,道:“公子不必去寻,如公子所言,将来你我若真的可同路,自会再遇到。”
公子看着我,没有说下去,过了会,忽而道:“母亲说,你偷了她的金子。”
我一愣,心中怒气。
天杀的长公主,在我背后下手也就算了,竟然还在公子面前毁我清誉。
我即理直气壮地反驳:“那是买卖,你情我愿,怎可叫偷?”
公子笑了笑。
我看着他,只觉那笑容风光月霁,比万金更珍贵,让人如痴如醉。
公子深吸一口气,道:“霓生,你走吧。”
我定住。
他注视着我:“只是若遇到难处,便要即刻回来找我,知道么?”
我的心中五味杂陈。
他总是这样,就算自己也出于危险的境地,却仍不忘在我面前逞强,非要显得比我有办法……心底腹诽着,我的鼻子却是一酸。
“知晓了。”我答道。
“莫忘了我方才说过的话。”公子将我的手放开,“霓生,你去吧。”
我知道,该说的话都已经说完,现在,是真的到了别离之时。
少顷,我站起身来,眼睛却仍然看着他。
他也看着我,窗外灯笼里的蜡烛似乎即将熄灭,淡淡的光照在他的面上摇曳不定,显得那身影孤独而落寞。
片刻,他的模样倏而在我的眼眶中模糊,我擦了擦眼睛,横下心,转身离去。
我开了窗,跳下离开,无声无息。
翻过桓府的墙头时,天空的云被北风吹开一面,月光洒下,清冷如霜。
而极目远眺,雒阳城的那一头,天空含着墨蓝的微光。
星辰汇聚成河,延伸至天边,似乎是一个新的天地。

第121章 倪夫人(上)

承平六年夏, 帝卧病, 皇太子建摄政,太子太傅荀尚、侍中豫章王逍摄政。秋十月,庞后诛荀尚,弑太子,废太子妃谢氏为庶人, 囚慎思宫。荀氏并谢氏七百余人坐死,株连获罪者五千余。冬十二月,荧惑守心,彗星犯紫微, 庞后废皇太孙邕为庶人, 囚帝于太极宫, 欲以平原王彬为太子。帝病初愈, 太后诏梁王弘、豫章王逍、秦王胤讨逆护驾。癸巳,梁王、秦王围庞后及平原王彬、庞圭、庞宽等于慎思宫,豫章王逍入太极宫迎圣驾还朝。帝诏曰:“朕夙遭不造, 淹恤在疚。赖祖宗遗灵,宰辅忠贤,得以眇身托于群后之上。侍中豫章王逍,太子太傅梁王弘, 镇东大将军秦王胤,并以明德茂亲, 忠规允著, 首建大策, 匡救国难。太子少傅范景道共立大谋,通直散骑侍郎桓皙与群公卿士,协同谋略,护卫皇太孙,旋轸阊阖,宗庙社稷实有赖焉。”正月大赦,改元正熙,孤寡赐谷五斛,大酺五日,并收诛庞氏余党。三月,因皇太孙邕病弱不可主事,除皇太孙号,迁东莱王,立城阳王瑞为皇太子。四月,迁通直散骑侍郎桓皙为散骑常侍。六月戌辰,梁王薨。甲戌,以豫章王逍为太宰,领司徒。七月,豫章王逍以王后病重辞官就国,又迁侍中温禹为太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