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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音落下之后,好一会,也没有人答应。
公子脸上露出些迟疑之色,正要再说,忽然,里面传出声音来,轻而无奈:“是妾不周,累桓侍郎亦奔波至此。”
只见铁箅被挪开,未几,一个脑袋露出来,却是皇太孙。
公子忙伸手去,皇太孙抓住,未几则被拉了上来。
跟着露出来的正是太子妃,我也走过去,与皇太孙一人一边,将她接起。
如我所料,二人都穿着宫卫的衣裳,因得在这暗渠中钻来钻去,已经有些污迹。
公子忙向二人行礼,太子妃虚扶止住,问公子:“桓侍郎如何知晓我母子在此?”
公子正待答话,皇太孙忽而道:“是云霓生猜的。”
我愣了愣。
太子妃看了看我,露出一丝苦笑。
公子没有答话,皱眉道:“慎思宫中甚为危险,还请太子妃与皇太孙速速离开!”
太子妃摇头,正色道:“妾与皇太孙既是传闻丧命于此,若要回头,自然也该在此重现。”
公子讶然,正待在说话,这时,外面忽而传来一阵些响动,像是有人正朝这里匆匆跑来。
众人面色皆变,唯有太子妃仍然镇定。
“侍郎不必惊惶。”她脸上露出清冷的微笑,“妾等了许久,就是为了此刻。她来了。”

第110章 复生(下)

太子妃说得没有错, 等到我们走出假山外, 隐隐见花木那边, 有人正穿过园中的小道,径自往这边而来。
我将公子头上的布条取下, 又用一块备好的蘸酒巾帕将那些黛墨擦拭干净。待得公子的面庞恢复干净, 来人的模样已经看得明白。
那是两个人,一个是内侍, 虽也穿着侍卫的衣袍,但看上去粉面阴柔, 实在不太像;而另一人则是宫人打扮,只是那保养光洁的面庞上盛气不在,正是皇后。
二人走到假山前, 蓦地看到走出来的太子妃,皆吃了一惊,停住脚步。
皇后盯着她, 看一会, 神色变得不可置信。
“是你?”她低低问。
“中宫何必惊惶。”太子妃声音平静,“妾在中宫心中, 早已是个死人。”
皇后看着她,没有说话,接着,又看到不紧不慢从假山里踱步出来的皇太孙, 她的面色已经发白。突然, 她似明白了什么, 将目光看向那内侍。
内侍满面愧色,躬身低头。
“中宫不必为难他。”太子妃不紧不慢道,“是妾想见中宫一面,可中宫身边只有张内官一人是旧识。他与中宫一样,大难临头之时,亦不过求一条退路。”
皇后的目光沉下,看着太子妃和皇太孙,片刻,归于镇定。
“我就知道你二人还活着。”少顷,她冷冷道,“平白不见了两个宫人,哪有那么巧的事。”说罢,她的目光落在公子的脸上,唇角弯了弯,“只是未曾想到,竟是长公主的儿子来把你救了。”
公子面无表情,道:“臣食君之禄,自当尽忠。”
“想不到中宫竟是独自前来。”不等皇后开口,太子妃继续道,“妾以为中宫为平原王谋划至此,定然不会弃之不顾。”
皇后的神色起了些微微的变化,竟似有些落寞。
“我原想带着他,可来不及再去带上别人,他便说不愿独活。”她声音缓下,苦笑,“儿大了之后便是如此,就算是亲生母亲也奈何不得。”
我听着,怔了怔,倏而想到那宝楼。再看向公子,他面上也有些异样之色。
“如此说来,中宫终是抛弃了父兄和亲儿。”太子妃淡淡道。
皇后的目光倏而变得尖锐。
“我知道太子妃为何来见我。来为江夏郡公一家算账,是么?”她看着太子妃,笑了一声,“你以为我不动手,便不会有别人动手?”
太子妃皱眉:“你何意?”
“太子妃不若问问桓公子,长公主打的是什么主意?你以为她和淮阴侯,还有那慈眉善目的太后,真会让皇太孙安安稳稳继位?”皇后说着,声音愈发高而激动,“他们都想着让庞氏和谢氏争斗以渔利其中,我不过是狠下心来先行一步!可惜苍天不仁,终还是不可放过我!”
“你戕害忠良,此乃天谴!”太子妃怒道.
“天谴?”皇后目光定定,笑起来,却是愈发阴森,忽而看向皇太孙,“尔等可是以为,今日之后,奸佞尽除,便可光天复地,从此苦尽甘来一帆风顺?你以为陛下会为谢氏陨落难过么?笑话!”她神色怨毒,“我告诉你,他高兴得很。无论是谢氏还是庞氏,还有袁氏,荀氏,便是皇太孙,亦不过他手中的棋子。就算是宫中如今活着的那些亲儿女,你以为可有一个人让他真正放在心上?圣上谁也不爱,他只爱他自己!你等着看好了,只要沾上那权位,你们一个一个,全都跑不了!”
“住口!”太子妃断喝。
“你!”皇后不看她,忽而看向公子,往地上唾一口,狠狠道,“什么忠臣,桓府做的事,比茅厕还脏!”
我不料这疯妇竟敢侮辱公子,登时怒起,正待上前。
不料,皇后突然又转而指着我,“还有你!”
我愣了愣。
“是我瞎了眼!被你那妖言所惑,落得今日下场!”她冷冷道,“你以为你可凭此在长公主和圣上面前领赏么?他们不过用你干干脏事,用尽之后让你背上骂名一脚踢开,比捏死蝼蚁还容易!”
“够了!”不等我开口,一声怒喝传来,却是公子。
他看着皇后,面色沉沉,似强压着怒火,道:“中宫多言无益,圣上有令,只要中宫回宫自首,仍有转圜余地。”
“转圜?”皇后冷哼,却看向太子妃,“我说了许多,你还不明白么?你我皆身不由己,何苦为难?”说罢,她上前一步,满面期盼:“当初杀江夏郡公我本是不愿,可父兄强压,我亦无法,你……”
话没说完,突然,太子妃一个箭步上前。
皇后睁大眼睛,片刻,低头看向胸前。
一把刀子插在上面。
太子妃没有说话,少顷,□□。
皇后将捂着那刀口,鲜血从指缝中汩汩流出,一下染透了外袍。她扶着身后假山石,背靠着,缓缓石头上坐下。
太子妃愤恨地看着她,张着嘴哽咽,已是泪流满面。
皇太孙忙上前去扶住她,太子妃将皇太孙搂在怀中,倏而放声大哭。
皇后看着她,面色渐渐灰败,却松弛下来,似得了解脱。
这时,远处传来叫嚣的声音。
方才那个引皇后来的内侍匆匆跑过来,神色惊惶:“太子妃,那些军士来了,说是要拿皇后!”
我回过神来,与公子对视一眼,皆是不定。
“太子妃,殿下,我等还是速速离开。”公子忙道,“这些乱军早已失智,蛮横起来,只怕对太子妃不利!”
皇后却忽而发出虚弱的笑声,磔磔瘆人。
看去,只见她仰头靠在石壁上,气若游丝:“尔等……一个……一个也跑不了……”
说着,她闭上眼睛,头歪了下去。
“不走。”太子妃将目光从皇后那里收回来,面色已经变得沉静。她将臂弯里的皇太孙看了看,目光坚定,“我母子二人既回来了此处,便不会再逃。”
公子还想说话,那些杂乱的脚步声却已经骤然而至。
我和公子忙各抽出刀来,挡在前面。
那些都是慎思宫中的乱兵,有宫卫,也有北军,气势汹汹地包围上来。
“站住!”公子沉声喝道,“来者何人!”
军士中有人道:“我等奉命捉拿皇后,你又是何人?”
“我乃通直散骑侍郎桓皙,奉圣命为皇太孙及太子妃护驾!”
听得此言,那些军士皆露出诧异之色。
这时,太子妃与皇太孙从公子身后走了出来。
“我乃太子妃谢氏,”她肃然道,昂着头,声音缓缓,“皇太孙驾临至此,尔等还不速速跪下。”
军士们面面相觑,看着太子妃和皇太孙,皆有迟疑。
“胡说!”军士中,忽而有人道,“太子妃和皇太孙早就被皇后杀了,怎突然又冒了出来?”
“定是假扮的,说不定就是庞氏余党!”有人附和道。
那些军士被鼓动,神色纷纷又变得不善起来,七嘴八舌地躁动起来。
我心底暗道不好。
看着架势,只怕就算要逃到暗渠里也已经来不及。不知道沈冲和范景道到底在干什么,居然还没有来……我有些懊悔,当初应该先亲自去将这事办一办才对。
公子也知道了这样不妙,一手横着刀,一手将太子妃和皇太孙护到身后。
“霓生,”他低低道,“你带他们进去,快!”
我知道他想硬拼抵挡,正要开口,突然,身后传来一声暴喝:“尔等何人!竟敢对太子妃及皇太孙不敬!速速退下!”
众人皆是吃了一惊,回头看去,却见是赵绾从那假山里走了出来。他的官袍看上去有些脏,显然是因为那身躯过于肥大,钻过暗渠时颇为狼狈。
不过,这丝毫不影响他的气势。他领着那些跟他一起突然冒出来的军士,迅速将太子妃和皇太孙围在中间,神色肃然,颇有姿态地在二人面前跪下:“臣赵绾救驾来迟,殿下太子妃恕罪!”
说罢,他端正地伏拜在地。
与他一道前来的军士亦随之下跪,纷纷拜倒。
那些慎思宫中的军士,就算没有见过太子妃和皇太孙或者公子,也不会不知道赵绾。见得如此,皆露出惊诧之色。
我看着刚刚从假山里走出来的沈冲,又看看公子,一口气长吁而出,终于放下心来。
赵绾带来钻暗渠的军士足有三百,源源不断地从暗渠里出来,将太子妃和皇太孙护在中间。
那些慎思宫的乱兵自是不敢再对峙,转眼之间,已经溜得精光。
沈冲向太子妃和皇太孙行了礼,因得彻夜不眠而显得略有些憔悴的脸上,此时有了些解脱之色,而当他看到倒在地上气绝的皇后,目光重又变得复杂。
“皇后被乱军所杀。”太子妃道,“幸得众卿前来护驾,否则妾与皇太孙亦几乎难免受累。”
沈冲颔首,愧歉一礼:“太子妃和殿下受惊了。”
赵绾忙道:“太子妃哪里话,臣等闻知慎思宫中传来殿下与太子妃噩耗,夙夜难眠。”说罢,他怒道,“可恨中宫与庞氏恶党竟如此大逆不道,如今覆灭,亦是天意!”
这番话义正辞严,他额头上一块未消散的淤青随着眉头抖动而引人注目。我想,那时我在城外将他推下马车的时候,力气果然是用得太大了些。
太子妃叹口气:“那夜妾与皇太孙趁宫室起火,换上宫人的衣服趁乱逃出,藏身于附近废弃宫室之中,无水无食,原以为就算不会被人寻到,也要绝命于此。幸而沈冼马、桓侍郎及赵府尹今日来到,否则后事如何,几乎难以作想。”说罢,她低头拭了拭眼角。
闻得此言,我心中一哂。方才还想着如何编些来由,将前后之事圆一圆。现在看来,太子妃倒是早已有了主意。再看向公子和沈冲,他们皆面色平静,并无讶色。
赵绾安慰道:“太子妃与殿下放心,有臣在,便是天塌下来亦可无虞。”

第111章 心事(上)

范景道到底是老臣, 考虑事情更沉稳一些。
慎思宫中的乱事未结束, 花园中虽安定下来, 但众人皆不敢轻举妄动。
那暗渠毕竟狭窄,如今太子妃和皇太孙已经不必躲藏, 走暗渠显得有**份。且皇后尸首也须得收敛, 通行麻烦不便。
“不必从暗渠出宫,”沈冲道, “请殿下与太子妃在此等候片刻,圣上定会遣人来迎。”
众人皆讶然。
“圣上?”公子问, “这是怎么回事?”
沈冲微笑道:“我等接到信时,范少傅即修书一封,让我拿去找赵府尹, 范少傅即入宫去面圣,禀明太子妃与皇太孙之事,请圣上下令迎回太子妃与皇太孙。”
公子了然, 露出放心之色:“如此, 确实稳妥。”
太子妃和皇太孙听得这话,神色却无许多变化。
“冼马为妾母子奔波许久, 却是费心了。”她注视着沈冲,声音温和。
沈冲一礼:“此乃臣等本分。”
众人说着话,赵绾在一旁忙碌起来,又是派人往慎思宫里查看情势, 又是派人去附近寻找些坐榻等物来, 给太子妃和皇太孙歇息。
正观望之时, 皇太孙的声音忽而在我旁边响起:“云霓生,上次我与你说的事,你考虑得如何?”
我转头,只见皇太孙不知道什么时候走来了我的身旁,看着我,黝黑的双眸平静。
“上次说的何事?”我装傻问道。
“便是你到我身边来之事。”他说,“云霓生,我日后回了东宫,便是皇太孙了。你到我身边来,我保这世上不会有人欺负你。”
我哂然,看着皇太孙,忽而觉得有些欷歔。这般小小年纪,换成别人,大概会许诺些钱财吃食玩乐之类的好处,他却说什么欺负不欺负。我瞥向公子,只见他正与沈冲说着话,并未留意这边。
“这世上,无人可欺负我。”我对皇太孙道,“我不会随殿下去东宫。”
皇太孙愣了愣,目光似有些纠结,片刻,却道:“那……我随你走呢?”
我几乎被这话吓了一跳,看着他,片刻,强装平静:“殿下说的什么话,什么走?”
“你一定会走。”皇太孙淡淡道,“你并非久居人下之人,就算现在不会,日后也会。”
我:“……”
他既然说出这般话来,想必是不能轻易放过我了。
当然,我是不会承认的。
我说:“殿下切不可这般说笑,别人听到了只怕还要责备于我。”
皇太孙的脸绷起来:“我不曾说笑。”
我说:“殿下乃储君,却说什么要跟我走,不是说笑是甚。”
“这储君我不想做了,不可么?”
我:“……”
我惊异地看着皇太孙。
他也看着我,神色认真。
我不由地再度看向四周,幸好周围无人注意,声音也足够低,只有我和他能听见。
心底叹口气,我看向皇太孙,道:“殿下想问什么,还是直说吧。”
皇太孙目光微亮,小脸上竟是难得地露出了一点笑意。
“你告诉我,如何可不做这皇太孙。”他说。
我狐疑地看着他,倏而有了些兴趣。
“殿下既然不想做,为何当初不答应太子妃远走?”我问。
“自是不可,那样会饿死。”
我:“……”
皇太孙神色老成:“我母亲那人连司州都不曾出过,行走三里便要喊累,还挑食。”
我一想,也是道理。
其实公子先前也差不多就是这样,但他至少为出征准备了许久。而太子妃这样的娇弱贵妇人,只怕确实无法应付长途跋涉,何况还拖着皇太孙这么一个半大的儿子。
“既如此,殿下继续做皇太孙就是了。”我说,“将来这天下都是殿下的,何愁衣食。”
“母亲说过,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皇太孙道,“有衣食即可,我不要天下。”
我哂然。
这些年来,我在诸多王公贵胄中所见,大多数人都只恨没有生在龙椅上,就算是城阳王那样平日看上去醉心丹青的闲散性情,对皇位却也并非全无肖想。唯有这位皇太孙,名正言顺的储君,却竟然说不想要天下。
这么想来,我不禁有些可怜沈冲和范景道。二人拼死护卫皇太孙至此,乃是一心盼着由他作为正统稳定时局,却不想皇太孙虽然小小年纪,却自有了打算。
这时,远处倏而响起些嘈杂之声,望去,却是一个军士兴冲冲地跑回来,禀报道:“殿下!府尹!东宫的兵马和仪仗来了!”
众人皆是一振,太子妃即刻从歇息的榻上站了起来。
“云霓生……”皇太孙露出着急之色。
我低低道:“皇太孙可知孙膑?”
皇太孙一愣:“自是知晓?”
我说:“庞涓要杀孙膑,连杀手都备好了,孙膑却如何逃脱了?”
皇太孙看着我:“你是说……”
“我可什么也不曾说。”我笑了笑。
东宫的兵马和仪仗确是范景道带来,颇为隆重,宫道上几乎站不下。
见到太子妃与皇太孙安然无恙,范景道亦是露出放心之色。他激动地上前,向太子妃和皇太孙伏地跪拜,而后告知二人,皇帝听闻了原委之后,甚为欣喜,即刻派遣东宫仪仗来将二人接入宫中。
太子妃露出感慨之色,向范景道询问皇帝的身体,范景道一一答来,太子妃欣慰不已。
皇太孙却无所表示,立在一旁,忽然,将眼睛看向我。
我弯了弯唇角,转开目光。
东宫的仪仗可顺利来到,便意味着慎思宫中的乱事已经消弭。
我和公子跟随仪仗出去的时候,只见四处仍有些狼藉的模样,但不再有乱军流窜,而见到皇太孙仪仗,慎思宫中的军士纷纷行礼下拜。
远远路过宝楼时,我望见宫门洞开,旁边的高墙也破了口子,前面横七竖八地躺着好些尸首,军士正在收拾。
“宝楼中如何了?”我听到公子骑在马上,问旁边一个随行的慎思宫的骑郎问道。
骑郎道:“禀桓侍郎,宝楼先前被军士攻破,与庞氏乱党激战。如今庞氏乱党皆已尽诛。”
公子沉默了一下,又问:“平原王呢?”
“宝楼被攻破之时,平原王与王府卫尉庞玄一道冲出,死于乱军之中。”
公子看着他,又望了望宝楼,没有说话。
我心中一动,问道:“你说庞氏乱党已尽诛,庞逢也死了么?”
“死了。”骑郎道。
“如何死的?”
“枭首死的。”那骑郎道,“听说他倒是怪,没了首级,也不知是被何人枭了去。咄咄怪事,莫非还有人会藏着个首级不说……”
我听着他絮叨,心中却已经明了。
曹麟说他们要取庞逢首级。方才在人群中的匆匆一眼,我知道曹麟他们也已经混入到了慎思宫,而如今看来,他们已经得了手。
我想起计议之时,曹叔曾问过我何时离开桓府。我告诉过他,应当就在他们得手后不久。
而现在,正是那个时候。
我看不由地看向公子,忽而有趣踌躇。
不仅是不舍,还有愧疚。因为我知道他得知之后,定然会吃惊和不解,而我,一句解释也不能留下……心里不由地肖想他的模样,忽而难过起来。
我收回目光,不敢再看公子,仿佛再多停留一瞬,就会心软……
众人簇拥着皇太孙和太子妃车驾出了宫门,往皇宫而去。
我狠了狠心,对公子小声道:“公子,我想回府去歇一歇。”
这是他先前就说过的,我知道以公子的体贴,不会反对。
果然,他答应下来,却去对沈冲道:“你与少傅先送皇太孙和太子妃回宫。”
沈冲讶然:“你呢?”
公子道:“我先回府一趟。”
我闻言,与沈冲一样诧异。
沈冲看着他,片刻,又看向我。
“为何?”他问。
公子道:“不为何,有些乏了。”说罢,对他微微笑了笑,打一打马,往桓府的方向而去。
我忙策马跟上,道:“公子为何不去宫中?圣上定要论功行赏。”
公子却道:“有我母亲在,不会少得了我。”
我知道这话没错,不过从公子这样清高正直的人嘴里说出来,我还是觉得有些诧异。心里想,也不知道公子要在桓府中待到何时,要是他一直不走,我便也就无处乘隙……不知道为何,这么想着,我虽有点着急,却一点也不觉得烦躁。
至少,还能再多看一看他……我瞅着他的背影,也打了打马,跟上。

第112章 心事(下)

回到桓府之后, 公子将马交给了仆人, 问:“母亲回来不曾?”
“还不曾。”仆人答道。
公子颔首, 往院子里走去。
我跟在他身后,心里正做着行事的计较, 发现公子去的地方并不是他的院子。
他的步履不紧不慢, 转进一处回廊,竟似要去后园。
“公子不回院子歇息?”我问。
“去后园也可歇息。”公子回头看了看我, “霓生,你随我走一走, 如何?”
我自然不会拒绝,应一声,却有些诧异。
公子一向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想去逛园子也就去了,从来不必特别来问我。
我慢吞吞地跟在公子身后,装作跟他一样闲情逸致的样子, 眼睛却一直盯着公子的后背。
那身上的衣袍, 明明是今年春时才做的,却看着似乎又窄了, 肩背撑得平整,一丝皱褶也不见。
心中长叹,再过两个月,我来到桓府的日子便整整有了四年。
光阴流逝, 不过弹指一挥间。
我原以为我会留在公子身边再久一些, 直到他成亲。不料世事总是变化多端, 就算是半年前我也不会想到,自己觉得遥遥无期的愿望,会实现得那般快。以至于到了现在,我看着公子,忽而觉得自己好像还并没有准备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