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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虽然我一直贴身服侍公子,只有这样的时候,我才会蓦地发现公子的脊背的确很是宽阔。我的手放在上面,张开手指,根本够不到边际。
直到公子走进沈冲的院子,仆人看到连忙走过来,我才结束一番胡思乱想。
公子没有让仆人接手,只吩咐打开我的房门,然后走进去,将我放在了榻上。
“取一盆水来,”公子对身后的仆人吩咐道,“务必要冰凉的。”
仆人不敢怠慢,忙应下,匆匆走了出去。
公子想将我的袴脚拉起,才伸出手,忽而顿住。
我亦一窘,忙道:“公子,我见过别人疗伤,稍后自来便是。”
公子没有多言,看着我,却没有动。
忽然,他笑了起来。起初,只是低低的。
我发觉之后,瞪起眼睛。可目光相对,他却愈加放肆,笑得愈发开心起来。
方才的怒气再度冲上心头,我正想起身走开,公子忽而捉住我的手。
“霓生,”他低低道,“你可是在气我让别人服侍?”
我一愣。
只见他看着我,烛光下,那双漂亮的眼眸深黝而璀璨。
“霓生。”他说,“莫恼了。”
那声音轻而缓和,仿佛三月里化去春冰的泉水,传入耳中,忽而带起一阵热来。
他的笑容并不似平日那样内敛,却毫无掩饰,似乎带着光,让人失神。
而那手握在我的手腕上,温暖而有力,我的心却蓦地跳将起来,一下比一下快。
“谁恼了……”我嗫嚅着,不自在地转开眼睛,企图从他的目光中挣脱。
——五下之内,若他转开了眼睛,那他便是喜欢你……
桓瓖曾说过的话突然在心头浮起。
我愕然,怔在当下。
我忘了公子后来说了什么,只记得无论他说什么,我都应了下来,始终没有再敢抬眼。不久,仆人将水送来,惠风也走了进来。公子让惠风好好照顾我,停了停,然后走了出去。
“这是出了何事?”惠风走过来,一脸诧异,“霓生,你怎会摔到了腿?”
我说:“回院子的路上摔到的。”
惠风道:“从汤苑回这院子不是都有回廊,且一路都点了灯?你怎么走得这般不小心?”
我:“……”
我回答不上来,我的脑子里想的都是方才的公子。
惠风将我的袴腿挽起,膝上果然青紫了一块,不过如公子所言,没有破皮。
“啧啧,疼么?”惠风问。
——疼么?
那园子里,公子说过的话仿佛又在耳畔。
“不疼。”我说,“公子说用那巾帕蘸冷水敷上便好。”
惠风又讶然。
“桓公子还知道这些?”说罢,她盯着我,一脸不善,“我听说是桓公子背你回来的?”
“我行走不得,旁边又无别人,公子不背何人来背?”
惠风吃惊:“桓公子竟对仆婢这么好?”说着,她露出一脸向往之色。
我想起那浴房的事,亦是不善,睨着她,“你有甚不喜,方才你不是服侍了公子沐浴?”
惠风却神色失落。
“若是他让我服侍就好了。”她叹口气,“我想为他脱衣他都说不必,自己进了浴室,让我一人留在外间……霓生,桓公子果真如传言那般,沐浴如厕从不让人近身么?”
她这话,如同一记力道不足的棍棒打在我的后脑上,并不足以让我昏厥,但足以让我一下清醒。
我愣住,竟是好一会也没说出话来。
脸上忽而好像被人放了一把火,辣辣地烧。
我这个蠢货。
无可救药的蠢货。
我平日里总腹诽这个腹诽那个猪油蒙心犯蠢,没想到我自己也会有撞了鬼的时候。
我竟然怀疑公子在男女之事上开了窍。
雒阳多少美人在他面前晃过,无论贵贱,公子皆如视而不见。甚至连青玄都一度担心起来,私底下跟我说,公子该不会是喜欢男子……这样一个呆子,又怎会像沈延那样,洗个澡就能被人勾搭了去?
与今夜同样的事,明明平日如果有人拿来告诉我,我一定会觉得他是个没见识的傻瓜。而今夜,就在刚才,我竟然为此昏了头,巴巴地闯到了那浴房里,对着公子发脾气。
就像……就像个捉奸的正房……
想着这一点,我的脸上烧得更烫。
更别提当我最气焰冲天的时候,在他面前摔了一跤……
我仰头望着房梁,深吸口气。
然后,长长地叹了出来。
我这辈子,唯二肠子悔青的两件事,一是三年前答应族叔那门婚事,另一个就是今夜。
云霓生,你这个蠢货。
心底再骂了一次,我觉得身上的气力似乎顷刻皆消失不见,倒在了褥子上。
惠风被我的模样吓一跳,露出吃惊之色,忙抓着我的肩膀摇晃:“霓生,你怎么了?霓生……”
这一夜,我过得浑浑噩噩。
晚上做的梦,净是些光怪陆离不知所云的事。
我梦见我重新回到了那浴房前,心想断然不可再那般蠢,然后推开了门。但与先前不同,我走进去,公子却不在外间。只闻一阵娇声软语的轻笑声传入耳中,浴室里热气蒸腾,珠帘在烛光中晶莹微动,闪着暧昧的光泽。我轻轻撩开,走进去。却见浴池中,公子身体浸在水中,未着寸缕。而浴池边上,一个女子正给公子揉按着肩膀。
她衣衫半褪,轻薄的衣料湿漉漉地贴在肌肤上,勾勒出凹凸有致的身段。而公子似乎很是享受,唇边挂着迷离的笑,结实白皙的胸膛在热气中染上了一层诱人的淡红。
未几,那女子抬起头来,竟是南阳公主的脸。
我那早已平定下来的心绪再度如同水珠滚落沸油锅,一下炸开。
我冲上前去,正要质问公子怎能堕落至此,公子却回头看着我,面上全无讶色。
“霓生……”他低低唤道,低沉的声音勾得人心弦一紧。
而我却忽然发现,自己的手正放在他的肩膀上,而那衣衫半褪的人,正是我……
当我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
我望着头顶的幔帐,好一会才反应过来,那是梦。
莫名的,心中竟倏而生出些遗憾。
喉咙里干干的,我拿起榻旁的水杯,连饮了好几口。待得终于清醒,我坐在榻旁,回想起昨夜,再回想起那个梦,我的脑子里“嗡”地响了一声。
我居然做了个春梦。
并且,还是公子的。
——五下之内……
桓瓖的话又在脑子里徘徊。
公子的脸闪过心底,牵起一丝悸动。
我怔怔地盯着墙壁,只觉就算睡了一觉,头脑也跟昨夜一样,全然无法回神。
就在我发着呆的时候,门上传来两声轻叩。
“霓生。”是惠风的声音。
我忙披衣下榻,打开门。
她手里端着水盆,走进来,放在榻旁。
“你今日如何?”她问,“桓公子上朝之前,让我来看看你。”
听她提到公子,我的耳根又是一烫。
“好多了,已不觉得疼。”我说着,瞅瞅她,“公子上朝去了?”
“当然是,你看现下是何时辰?”说罢,她看着我,笑嘻嘻,“霓生,你是故意起迟,让我侍奉桓公子更衣上朝的吧?”
我:“……”
“霓生,”惠风拉着我的手,一脸娇羞,“你真好。”
我扯了扯唇角。
莫名的,心里竟有些庆幸。
我不知道昨夜的事,公子怎么看,但我现在一点也不想看到他。虽然从醒来开始,他的脸就一直在我心里到处晃……
“是公子让你来看我?”我瞅瞅惠风,问道。
“正是。”
“公子可还说了什么?”我话才出口,忙补充道,“我未曾早起服侍,他可生气?”
“不曾。”惠风道,“他只说他今日要随温侍中去一趟辟雍,或许会迟些回来。”
我了然。辟雍就在太学的附近,乃是礼教仪式之所,每逢初一十五岁时节日,各官署的高官重臣时常会去行礼,其中自然也包括散骑省。温禹会带上他,想来的确对他甚为看重。
惠风说着,娇羞一笑,用手肘推了我一下,嗔道,“霓生,你从前骗人。”
“我哪里骗人?”我问。
“你从前总说桓公子不过就是生得好些,脾气又差又冷傲,还挑三拣四,什么也看不上。”
我讶然:“不是么?”
“当然不是。”惠风双目春情荡漾,“他不过言语少些,可说话之时,乃是温和有度,全无盛气凌人之态。”
我觉得惠风当真是无药可救。
“是么。”我忽而想起桓瓖那办法,故意道,“或许他待你不同。我昨日说的那试探之法,你可用过?”
“昨日我侍奉桓公子去浴房的时候便用了。”惠风说着,神色又沮丧下来。
看着她的样子,我已经明白了结果,心情却莫名地轻松起来。
“哦?”我颇有耐心地问,“如何?”
惠风红着脸,道:“我与他对视还不到两下,便自己转开了。”说罢,她望着我,可怜兮兮,“霓生,我可是甚为无用?”
“怎会?”我拍拍她的肩头,“莫放心上,想来此法也做不得准。”
惠风道:“是么?你怎知?”
因为我也一样。
我神色自若:“这不过是道听途说而得,想来是哪个不正经的人无聊时想出来的,我等纯良之人,还是莫当真为好。”
惠风听得这话,终于露出安心之色,微笑着松一口气:“正是。”
公子虽然不在,但沈冲那边仍须得我去服侍。
我与惠风说了会话,洗漱一番之后,走出门去。
与昨日一样,沈冲又在温室里摆弄他的花木,我姗姗来迟,他也并无愠色。
“听说你昨夜摔了?”沈冲问,“现下觉得如何?”
想来公子背我回来的事他也知道了。
我神色如常,道:“并无大碍,只是有些淤青,歇息一夜已经好了许多。”
沈冲了然,并未多说,只让我行路多注意些,莫再摔倒。
我应下,亦如昨日一般,继续陪着他给花木浇水。
“霓生,”沈冲忽而道,“你昨日还欠我一个故事。”
我一愣。
蓦地,我又想起了昨夜的事。
心里再度后悔起来,我昨夜要是继续沉迷于沈冲美色,留在他房里讲故事该多好,后面的事便不会有了。
“表公子想听什么样的故事?”我将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赶走,问道。
沈冲神色随和:“自是由你。”
我想了想,道:“表公子喜欢花草,我等如今在这温室里,说个花妖报恩的如何?”
沈冲莞尔:“好。”
于是,我便给他说了一个牡丹花被书生所救,幻化为人形报答的故事。
听完之后,沈冲皱了皱眉。
“这花妖竟是死了”
我说:“也不是死了,便是打回原形,只得重新修道。书生只有等待来世,才可与之再续前缘。”
沈冲颔首,笑了笑:“只怕便是来世再聚,二者亦不得白首。”
我问:“怎讲?”
沈冲道:“人与妖本非一界之物,逾越而为,自是难得善终。”
我哂然。
这个故事,我不久前也给公子讲过。那是从谯郡回雒阳的路上,公子在马车上穷极无聊,又不肯去骑马,便总让我给他讲故事。
与沈冲一样,他也说就算有来世,书生与花妖亦非良缘。不过,理由却是全然不同。
“一个男子,连爱慕之人也无法回护,竟还串通老道一起算计。如此糊涂,可见书都读到了狗腹中。我若是那花妖的亲眷,定然教她此生报了也就算了,若再修得道行,当离那书生远远的。”他一脸鄙夷地说。
我那时听着这话,啼笑皆非:“可那花妖爱慕书生,或许报恩不过是借口。”
“那何必为人?”公子不以为然,“那书生待花如痴,待人却不时好歹,若她继续做花,当可受书生呵护一世,而不必受那世事之苦。”
我觉得公子不愧是长公主的儿子,总能看到利害之处,以至于就算是听个故事,也总是不解风情。
“那公子若是书生,又当如何?”我问,“花妖那般绝世之姿,公子见了,未必不会像书生那般心动。”
公子却看着我,道:“那未必。我知道我爱的是花,便会一生一世只陪着花,不会去想旁事。”
我啼笑皆非。心想公子连动心的女子都没有,竟然说出什么一生一世的大话,真乃无知无畏……
“……霓生?”
忽然间,我又听到沈冲在唤我。
回头,只见他神色无奈,指了指边上的小桶:“取一勺水来。”
我知道我又神游不知处,窘了窘,忙用长勺舀了水,小心地给他面前的花盆浇上。
抬眼,沈冲意味深长。
“你近来思虑慎重,可是有何事?”他问。
我忙道:“无事,只是近来夜里多梦,有些困倦。”
“如此。”沈冲淡淡一笑,没有多言。

第77章 火急

将近午时的时候, 沈冲如往常一样用了些粥食,便回房歇息去了。
我直到给他盖上被子,等他睡着,走出房门外, 才忽而又想起了桓瓖说的话。
——挖土剪枝乃是兄弟……
心头一阵无语。
不过或许是因为公子那事, 我已经不甚在意。
算了。心里道,他嘴里出来的主意就没有一个是对的, 想它做甚……
正当我又沉浸心事的时候,一个仆人来找我。
“霓生,”他说,“你不是想吃莱阳梨么?外面有人叫卖。”
我一愣,忙道:“现在?”
“就是现在。”他说, “你让我听到有人叫卖便告知你, 我听得便即刻来了。”
我忙朝外面快步走去, 但等我出到淮阴侯府的外面,到处转了一圈,却并不见卖梨的踪迹。
“想来是走远了。”那仆人摇头道,“只来片刻就走,这般做生意, 如何卖得去。”
我问他:“可听清了几钱一斤?”
他想了想,道:“好像是十钱三斤, 买二十钱还再送一斤。”说罢, 他笑嘻嘻, “霓生, 你既是想吃,下次他再来,我便替你先买了,抵算命的钱。”
我已是了然,也笑笑:“那可是算命的钱,抵了就不灵了。且莱阳梨你们都不会挑,我挑了才好吃。”
桓府后院里那棵我与曹叔打暗号的石榴树下,有一个猫洞。
那日离开桓府之前,我先在石榴树的枝头上搭了一根枯树枝,看上去,就像刮大风时从别处吹来的。
这是我在淮南与老张分别时相约的暗号。那时,老张问我,等他回了雒阳,要告知我后续之事,如何与我联络。我便与他约下了这卖梨的吆喝,并告诉他,如果那石榴树上有枯枝,便说明我在淮阴侯府。
这个仆人在淮阴侯府的门房用事,在我这里算过两次命,与我关系不错。来到淮阴侯府之后,我告诉他,如果听到府外街上有人叫卖莱阳梨,便要速速告知我。
不想老丈这么快就找来了。算算日子,倒也是合适。我随着公子去了谯郡,老丈先前也说过回程时要去一趟荆州,过了这些日子,想来他事情都办妥了。
恰好午后无事,我与府中的人说要回一趟桓府,径自出了门。
雒阳街上热闹依旧,一路出来,我看到不少京兆府的人在街上巡逻,骑着马,神气昂然。
我大概知道他们在做什么。
说来,这其实还是曹叔那事。因得荀尚的那一万金不知去向,又兼曹叔那假扮之事,如今赵绾可谓焦头烂额。皇后并不全然相信他说的话,只是此人掌管京兆府多年,又肯及时见风使舵,庞氏掌权后一直殷勤讨好,故而还把他留任。只是那一万金究竟是大数目,皇后并不甘心就此放过,于是责令赵绾严加追查,务必三个月内将金子找出来。
这着实让赵绾头大。故而虽然宫变已经过了两个月,他仍然不敢松懈,搅得雒阳到处鸡飞狗跳。他不仅每天让京兆府的兵马正事不干,只查问金子,还身体力行,每日亲自出去巡视,唯恐查问的人偷懒不干活。
我曾经不止一次在路过街上的时候,看到了墙壁上张贴着当夜嫌疑人的画像。那上面画的无疑是曹叔,但眼鼻歪斜,严重走形,甚至连胡子也没有画对,与未易容前的真人更是相差万里。就算哪天曹叔大咧咧地站在京兆府的人面前,他们也不会认出一根头发。
槐树里的那巷子依旧安静,我在门前叩了叩,未几,院门打开,是吕稷。
他没有多言,让我进了门,又往外头看了看,把门关上。
老张就在堂上,看到我,露出笑意。
“我方才还担心吕稷叫卖走得太早,女君来不及得知,不想女君就来了。”他说。
我亦笑笑,与他寒暄了一番,又问了问曹叔和曹麟在荆州如何。
“先生与公子甚好,我说起女君那事时,先生还问了许多,担心女君这边麻烦。”
我笑了笑:“我有甚麻烦,你下次见了曹叔,务必告知他安心。”
其实,我一直觉得买地是我自己的事,并不太想让曹叔参与,也不想让他知晓太多。故而先前他说代我去买,我也不曾应许。但我毕竟缺帮手,最后还是请曹叔帮了忙,且我既然允了老张和吕稷同行,便知晓他定然会详细告知曹叔。所以如今他这么说,我没什么可惊讶的。
听他说起曹叔关心我的话,我心底还是一暖。
其实我仍然很想向老张打听曹叔和曹麟的事,不过我知道就算问了他也仍然不会说,想了想,还是将念头压了下去。
我问:“你后来可去了那田庄之中?”
老张莞尔:“我今日请女君来,便是要禀报此事。那日我等与女君分别之后,依女君之言,驾着那马车远走,直至邻郡山中方才停下,将那车烧了。”说罢,他满脸可惜之色,“那车驾用料上乘,想来值不少钱,点火之时,我等皆是痛心。”
我笑了笑:“那马车桓府有许多,丢了也无妨。而后呢?”
老张道:“而后,我等将那马身上的饰物尽皆去除,重新买鞍钉掌,隔日便回钟离县去。如女君所言,我到了那田庄之中,将田庄换主之事告知了众佃户,又将伍祥任为管事。”
“伍祥可有甚言语?”我问。
“他问起了云兰来历,又问缘何选他。”老张道,“我说这是云兰父亲的意思,他从前与云公交好,知晓他田庄中曾用何人管事。”
我颔首。这般细节倒是我疏忽了,当初未曾交待。不过老张应对自如,确有临机应变的本事。
“你们去田庄里的事,钟离县府的人可知晓?”我问。
“我等去时,并未遇上县府的人。不过伍祥说就在前一日,县府的人曾去问过云兰踪迹。”
这显然是因为公子去钟离县生出的枝节。那马韬的确拍马心切,公子不过问了两句,他便如此上心。若非我早一步将田庄买走,只怕他不知要如何打主意。
老张道:“我等唯恐夜长梦多,不曾在那田庄里留宿,交代了诸事之后,推说夫人还在寿春等着,便离开了。”
我微笑颔首:“如此甚好。”
去淮南的路上,我与老张相处半月,知晓其行事稳当。我又问了些旁事,觉得并无遗漏,安下心来。
老张问我:“不知桓府中的那位桓公子,当时去到钟离县,却是为了何事?”
我说:“并无旁事,不过是他去谯郡祭祖,恰好闻得我在淮南,又一向敬重我祖父学问,便顺道而来。”
“哦?”老张露出诧异之色,“便是如此?”
“便是如此。”
老张若有所思,忽而道:“那位桓公子,可是以未几弱冠之龄当上了通直散骑侍郎,近来颇为人热议的那位?”
我哂然。公子不愧是公子,他不过当了个官,连老张都知道了。
“正是。”我说。
老张沉吟:“今日,他可是要去辟雍?”
我愣了愣,心头忽而有些不好的预感。
“你怎知?”我问。
老张神色有些犹豫,看了看外面,片刻,压低声音:“女君可知侍中温禹和庞逢?”
我点头:“知晓。”
“我今晨得知了一事。庞逢派了三十死士埋伏在景明寺外的景明桥上,待黄昏时散骑省一行从辟雍回来之时路过,便击杀温禹。”
我看着老张,吃惊不已。
庞逢此人的性情,我早有耳闻,也知道他与温禹的过节。因得那公子当上了通直散骑侍郎的事,他对公子有怨恨,更是不言而喻。以他素日的暴戾行径,会做出这等事,我并不觉得意外。
我皱起眉,心头飞速计较,却瞬间压上一阵沉沉的逼迫感。
那感觉难以言喻,除了着急,还有一股从未有过的恐慌,充斥着胸膛,几乎让我喘不过气来。
温禹虽是重臣,平日出行也不过带上两三个护卫,再加上两三个仆从。且辟雍那样的地方,除了皇家,无人会摆上浩浩荡荡的仪仗,且随从大多也不会有兵器。三十死士,动起手来就是狼入羊群,乃是杀人灭口的架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