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我也早打听到了,自不必他说,不过样子还是要做一做。
“哦?”我露出喜悦之色,念了声佛,“妾实幸也。”
何密笑笑,却露出难色:“不过话虽如此,只怕不易。”
我一惊,忙道:“如何不易?”
何密道:“这田产有许多人来问,县长昨日才见了一家,照我看,甚有成数。”
鬼扯他爷爷。
我心底冷笑。就算我从前未打听过,这话也是一听就知道诓人。先前三年都不曾卖出,正好我来赎地便要卖出了?
“如此……”我知道这必有后招,露出哀愁之色,看了看老张,“莫非妾只好空手回去?”
老张见状,忙上前道:“户曹,我家夫人远行不易,不知那买者出价多少?”
何密伸出手指,比了个一。
我佯装不知:“一万钱?”
何密“啧”一声,道:“夫人甚爱玩笑,这般大的田产,怎会卖一万?这乃是一百金!”
我露出惊诧之色,睁大了眼睛。
这奸人,先前县府开价一直是八十金,他报的价比我先前打听的还多了二十金。千刀杀的,也不怕儿孙报应。
我看看老张:“这可如何是好,我等并未带许多钱来。”
何密道:“夫人带了多少。”
我一脸为难:“妾家资单薄,只凑了六十金。”
何密和老张闻言,皆是一愣。
老张看着我,没说话。
何密皱眉,摆手:“六十金,断然不行。”
我叹一口气:“如此,便是无法了。此事既然不成,妾明日也只好回益州去。”
何密讶然:“夫人明日就走?”
我说:“不瞒户曹。妾父为了此事,卖地借钱,连妾亡夫的田产也拿去押与了别人。妾本是不愿如此,但碍于父命,也不得不为。从益州到此地,路上便要两月余,唯恐家中无人照应。如今事情不成,自是要快快回去。”
说罢,我向何密道了谢,又一礼,离开了田上。
第59章 地契(上)
祖父的房子自是不能住, 为防乡人认出来,我也不打算在附近的农户里借宿。
跟何密说完话之后,我就回到马车上, 让老张去钟离县城。当夜, 我们宿在了城里的客舍之中。
这当然还有另一个用意, 县府和何密等人也在这县城里,他们若有事寻我,甚为方便。
果然, 用了膳之后, 吕稷悄无声息地从外面进来, 对我道:“女君, 如你所言, 何密回到城中之后便去了县长府上, 现在还不曾出来。”
我笑笑, 将一碗肉糜推到他面前,道:“不急,先用膳。我等奔波多日,今夜好好歇息一宿。”
老张道:“若他们不来, 明日我们果真便要走么?”
我说:“放心,他们一定会来。”
老张见我坚持, 没有细问,又道:“何密开价百金, 而女君却说六十, 相距四十金, 只怕他们不会愿意。”
我说:“老张,你这些年可买过地?”
老张笑笑:“女君说笑,我等岂似有闲钱置地的人。”
我说:“灾患之地,民人或死伤,或流亡,故而必是人贵地贱。淮南亦是如此。钟离年初又闹过一次洪灾,虽我家田地无碍,但地价必是起来不得。若在三年前,一顷带水良田可值得二三金,如今,恐怕连一半都不到。我出六十金,已是给得足够,只怕别人都不如我给的多。”
“如此说来,六十金,倒是他们占了便宜。”
我说:“你道我说赎地时,何密怎如此殷勤。只怕这六十金里,县府里的人便要分掉一半。”
老张讶然,少顷,笑了起来。
“公子曾说,女君精明无人可及,却是毫无虚言。”他说,“我以为,女君要置地,还不如去益州,多年风调雨顺,且土地丰腴,必是无患。先生曾说女君与令祖亦曾在益州住过,女君若去,令祖有知也必是安心。”
我看着他,忽而又想起了祖父嘱咐的话。
我笑笑:“将来我再有了钱财,去益州亦可。不过这些田产乃我祖父传下,自是不可让与他人。”
老张看着我,颔首,没有再多说。
第二天,我醒来时,已是巳时。
我对着镜子将妆化好,又仔细查看,觉得无误了,方才出门去。
如往常一般,吕稷已经在把马喂好,并且还有模有样地把车子架好,一副马上要离开的样子。
“夫人。”我才出到院子,老张走过来,目光明亮,“方才县府里有人来,说县长请夫人过去一趟。”
不出我所料,这些人倒是勤快。
我颔首,道:“知晓了。”说罢,不紧不慢地去用早膳,吃饱了,再乘上车,往县府而去。
县府就在县城正中,我从前来城里逛市集时,曾路过许多次。
马车在府前停下,我下了车,四下里望望,向门前的小卒说明来意。不久,一个府吏出来,引我入内。
县长马韬就坐在堂上,何密也在。
二人皆穿着官服,马韬须发半白,精神矍铄,一看便是行伍出身。
看到我,何密露出笑容,道:“云夫人,昨日一别,不知无恙否?”
我向二人行了礼,道:“妾无恙,多谢户曹。”
马韬神色和气,道:“余昨日闻何户曹说起夫人之事,令尊义举,实教人动容感怀。得知夫人今日便要回乡,特令人夫人请来,聊为一叙。扰了夫人行程,还望海涵。”
我忙道:“县长有邀,妾之幸也。”
马韬笑了笑,让我在下首落座,又让人呈上茶饮。
“夫人是益州汉嘉郡人士?”他问。
“妾正是。”我答道。
马韬又道:“不知夫人此行,可带了籍书?余欲一观。”
我心中有些讶异。原想着这县长和何密大约是一丘之貉,含糊哄几句便可过关。不料他的脑子似乎比何密好用,还知道要验明正身。
不过我亦有所准备。
我说:“妾正是带有。”说罢,让老张呈上一只蜀锦盒子,里面放着的正是那张籍书。
马韬将籍书展开,看了看,好一会,颔首。
“汉嘉遥远,我等虚长数十年,只闻其名,竟无缘涉足。”马韬将籍书还给老张,叹道,“以此观之,夫人强似我等男子,实可嘉也。”
我谦道:“妾不过奉父命而为,县长过誉。”
“方才看夫人籍书,令尊是个商贾?”
我说:“正是。妾父半生在成都行商,积攒了些钱财,本意欲回乡置地养老,不想听闻了叔祖之事……”我说着,用巾帕点了点眼角,叹口气,继续道,“虽钱财不多,亦已是妾父举阖家之力筹措,不想仍是不足,妾亦无法,只得回乡去。”
“此事余亦知晓。”马韬颔首:“那田产本是已应许他人,只是还未立券。幸而户曹及时告知,否则几乎要误了夫人大事。”
我听得此言,惊诧不已,抬头望着他:“县长之意,莫非……”
马韬慨然道:“今上以孝治天下,令尊大义,我等闻者无不钦佩,又怎好教夫人失意?夫人放心,买者那边,我方才已经回绝,夫人若愿意,今日便可在这堂上立券,将云氏田产交与夫人。”
我松一口气,忙露出大喜之色,向马韬深深一礼:“县长大恩,妾阖家感激涕零,没齿难忘!”
马韬笑笑,对何密点了点头。
何密亦点头,往后堂而去。
马韬让从人继续给我添茶,忽然道:“夫人远道而来,身边怎无侍婢?”
我一愣,旋即露出悲伤之色,道:“不瞒县长,妾自家乡出来之时,本有一个贴身小婢,然过江之时,风浪甚急,那小婢站立不稳跌入江中,捞上来时,已经没有了气息。”
马韬看着我,片刻,颔首:“原来如此,夫人节哀。”
正寒暄,马韬从堂后而来,手里拿着一张纸。我看一眼就认了出来,那正是祖父田产的文书。
“这便是云重田产之册,请夫人过目。”何密交给我道。
我接过来看了看。这文书是祖父回乡落籍的时候,县府出具的。只见上面写着祖父的屋舍、田地、桑林之数,一共三十八顷,一寸不少。
“既有叔祖落印,当是无误。”我道,说罢,也对老张点了点头。
老张应下,随即出去,不久之后,他回来,手上多了一个沉甸甸的盒子。
他打开,里面金灿灿的。我瞥了一眼马韬和何密,二人目中皆是一亮。
“这便是妾带来的钱物,一共六十金,还请县长和户曹清点。”我说。
何密搓了搓手,即刻上前,将金饼一个一个取出,仔细数了起来。
“这盒中,有六十五金?”少顷,他诧异地看我。
我莞尔:“妾明日便要动身回蜀中,也不知何时再来。这五金,便是预交的田赋之数,想来可抵得三年。妾一个外乡人,多有不便之处,日后还请县中多多照拂才是。”
这自是托辞。
钟离县如今如何收田赋,我不知道,但我知道官府没收的田产,在卖出之前都是作荒田处置,不必纳赋。所以何密和马韬这些年从我祖父那田产里收的赋税,其实都是进了自己的口袋。这也不独钟离县一处,天下没官的田产大多如此,多年来已是不成文的规矩。所以这多出来的五金,自然也是给他们的贿赂。
何密虽然贪财,但从祖父和他打交道的过往来看,他拿人钱财确会手短,这是官吏中难得的品质。马韬既然与他关系不错,那想来也是同道中人。我日后毕竟还有后招,现在又不能常在此处,所以先讨好讨好他们是必须的,也省得被县府的人找麻烦。
果然,马韬与何密相视一眼,皆露出大悦之色。
“夫人果然想得周道。”马韬道。说罢,痛快让人取来纸笔,让府吏眷写卖券,重新落籍。此券一共两份,待得书写完毕,双方看过,我在上面写下云兰的名字,按下掌印。
此事,马韬和何密看上去比我更高兴,签下之后,又与我寒暄一阵,马韬亲自将我送出门去。
“夫人明日便要回乡?我看不若改日再上路,云氏的田庄甚好,住上些时日无妨。”马韬道。
我谢过他,道:“妾仍忧心家父病体,久留不得,还是速速回乡才好。”
马韬了然。
我再向他一礼,登车而去。
既然田产到手,今夜便正好住到田庄里去。
直到马车离开了钟离县城,我的心仍砰砰跳着。
我将那卖券拿在手中,看了又看。
那上面的字一个一个,连笔画都毫无瑕疵。而官府的印鉴皆完好齐全,皆可证明从今日开始,祖父的田产重新回到了我的手上。
“女君,我有一事不明。”在路旁歇息的时候,老张对我说。
“何事?”我问。
“你方才按了掌印,日后你自买自卖,被人认出来怎好?”
我笑了笑,把右手伸出去,在他面前展开。
老张一愣。
“你可摸摸我指头。”我说。
老张腾出手来摸了摸,登时露出诧异之色,笑叹道:“先生曾说,女君祖父通晓易容之数,便是亲人也寻不出破绽。我这几日所见,真心服口服。”
那指头上敷了一层胶蜡混合之物,软而透明,上面印的,乃是我左手的指模。这确是祖父教的。他易容的手法遍及全身,据他所说,就是在无名书上学得的。想来我那些先祖们类似的勾当也干过不少,炉火纯青。
“这易容之术,曹叔和曹麟也会些,那日去荀府时,他二人就曾用过。”我说。
老张道:“我亦见过,只是确实不如女君做得好。”
我心思一动,还想再旁敲侧击一下他们在什么用过,这时,忽而见去前方取水的吕稷走了回来,神色不定。
“女君,”他对我道,“我方才去打井水时,听几个乡人说,方才有一队人马过去了,还向路人打听云氏的田庄在何处。”
我讶然。
“是何人?知道么?”
“详细不知,但乡人说,那些人衣饰皆是气派,听口音,像是雒阳来的。马车亦甚是贵气,上面有个俊俏的年轻男子,从人叫他桓公子。”
我愕然,愣在当下。
“女君,”老张亦诧异不已,对我道,“这位桓公子,莫非就是……”
我点了点头,没说话。
虽然口说无凭,但我来这里的事,只有桓府和沈府的人知道;又兼这般描述,就算不是公子,只怕与雒阳那边也少不得关系。
事情急转突变,我思索了一会,当机立断,对老张道:“老张,我先去田庄。你与吕稷都到别处去,走远些,将这马车毁了,另寻脚力。”
老张讶然:“为何?”
“这马车是桓府之物,桓府的人一看便知。且甚为显眼,城中不少人都见过,若被人议论对照,云兰的身份便出了大破绽。”
老张了然,问:“而后呢?”
“你在外头暂避一两日,待我跟桓府的人离去之后,你再替我到田庄里与佃户交代。旁话不必多说,只告知新主人的来历名姓。昨日遇见的那伍祥,是个可靠之人,曾助我祖父理事,你让他暂管田庄,其余不必多说。”
老张应下:“此事好办。”
我又道:“若有人与你问起主人去处,你便说云兰一心为父治病,在钟离县城中听人说起寿春有良医,便先去了寿春,令你过来处置田庄之事。”
老张点头,过了会,却有些担忧之色,“女君,桓府那些人突然而来,却不知是为了何事,若是……”
我想了想,摇头:“不会是坏事。”
老张看着我,叹口气:“女君确是聪慧,不过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我说:“你既已起了头,还有甚当讲不当讲,但说无妨。”
老张道:“女君如今既已经拿到了地,不若便就此随我等离开,不去见那公子,也不必回桓府。有先生和公子在,女君大可衣食无忧,比为人奴婢岂非强了千倍。”
我怔了怔,摇头,道:“我还有些事,暂不可离去。”
老张问:“何事?女君说出来,我等或可帮上一帮。”
我笑笑:“此事别人帮不了,只可我自己去做。放心好了,桓府中还无人可奈我何,遇得无法之事,我大可一走了之。”
老张欲言又止,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将物什分拨清楚之后,与我分别。
第60章 地契(下)
从雒阳带出来的金子, 都已经在钟离县府中。而那套妇人的衣物自然也留不得,我寻了个偏僻之处,一把火烧了。
我换回了平日的装扮, 除了一个装着日常用物的包袱和腰上钱袋里的一些铜钱和散碎金银,别无多余之物。
其实,老丈方才说的话, 我自己也曾想过。
我当年之所以决定留在桓府, 就是图着那里可以舒舒服服地把钱攒起来,将祖父的田宅拿到手。如今,田宅的地契到了我手中, 我大可如老张所言一走了之。
但如果这样,我从此就不再是云霓生,还要一辈子防着被人认出来,即使手里拿着官府的地契, 我也无法堂堂正正地住到那里去。
我并不想这样, 这是下下策。如果不能回去, 就算有了田宅,于我亦无甚意义。
所以,回桓府赎身乃是必要。此外,买了地之后,我的余钱也所剩无几。正好,雒阳里还与许多让长公主头疼的事, 想来她还要找我再算上一算, 如此大好机会, 怎好错过?
打定了主意,我不再多想。
路上,我拦了一辆运粮的牛车,给了车夫几个钱,慢悠悠地往田庄而去。
不出我所料,当望见我家的宅院时,我也望见了门前停着的一溜车马,贵气逼人,在乡野中显得尤为瞩目。
当我走近,院门前一人突然发现了我,喊了起来:“霓生!霓生来了!”
我仔细看去,却是青玄。
未等我开口,一人已经从院子里面快步走了出来。
是公子。
我心里叹口气。
原想着淮南离雒阳远,我家又偏僻,将来我迫不得已当了逃奴,可以窝在里面不出来。如今看来,若是有心找我,连公子这般易受诓骗的人都能找到地方,实在令人失望。
公子看到我,焦急的神色似乎一扫而光,却又皱起眉,咄咄逼人:“到处都寻不见你,你去了何处?”
我装作一脸吃惊,望着公子,不答反问:“公子怎来了此处?”
“我去何处不可?”公子无视我打岔,道,“你还未说你去了何处。”
“我未去何处。”我委屈道,“便如公子所见,我刚刚才到。”
公子讶然:“你怎会刚刚才到?我知晓此事时,你已经离开了五日。”
我说:“虽是早行了五日,可路上坎坷,又遇了事,失了车马,故而现在才到。”
“失了车马?”公子看看我身后,问,“到底出了何事?”
我叹口气,道:“公子来时,可见到了流民?”
“见到了。”公子露出讶色,“莫非就是那些流民所为?”
我颔首,道:“我一人驾车,虽势单力薄,但一路谨慎,也未出事。直到过了豫州城之后,忽而遇到了流民拦路,说他们都是因受荆州蝗灾之苦,背井离乡流落至此,无衣无食,让我接济些。他们人数众多,围上来,我实招架不住,唯恐被伤性命,只得弃车而逃。”
“他们要那马车做甚?”公子问。
“许是看马车贵重,想拿去卖了。”我可怜兮兮地望着他,“公子,我走得匆忙,长公主赐的二千钱亦丢在了车上,如今也连同马车一起,成了他人之物。”
公子露出怒色:“我路上见他们乞讨,还曾起了恻隐之心,不想竟这般刁蛮。”说罢,他看着我,“你可曾受伤?”
我说:“幸而不曾,只是失了脚力,只得步行,或偶尔借过路车马捎上一程,故而现在才到。”
“无事便好。”公子松口气,安慰起我来,“些许钱物,去了也就罢了。如今我来了,便不必再担心。”
虽然我并不希望他来,但听得这话,心中还是颇有些感动。
我瞅着公子,道:“公子还未说为何来此。”
“还能为何。”青玄在一旁道,“还不是因为你。”
我愣住:“我?”
青玄道:“公子回到府中之后,听说你一个人来了淮南,马上就也……”
他话说到一半,闭了嘴。
公子睨着他,目光冷冷。
“我听说你来淮南,便也跟了过来。”公子望望四周,不紧不慢地接着道,“你不是总说淮南如何如何,你祖父如何如何么,我反正无事,也想来看看。”
我:“……”
“你也是胆大,竟敢一个人驾车出来。”不待我开口,公子看着我,语气变得严厉,“雒阳至此何止千里,你竟因为做了个梦便只身上路,若出了事,连个报信的人也无。幸好我及时来此,否则你看你这般模样,还如何回得雒阳?”
他第一次这么跟我说话,全然一副过来人教训后辈的神气。
你要是不来,我回雒阳更快。我腹诽。
但若是反驳,他还会说更多,我忙道:“公子说的是,是我考虑不周。”说着,我可怜兮兮地望着他,讨好道,“公子莫生气了……”
果然,许是看我姿态正确,公子的神色也和缓了些。
“我听说母亲原本要给你派车夫和从人,你推拒了?”他继续道。
我解释道:“我来之前,曾梦见先人说有人同行不吉,故而推辞。”
公子道:“如此看来这话也做不得数,你依言行事不也还是出了事。”
我嗫嚅道:“或许我若不遵从,就要丢了性命呢?”
公子即反驳道:“这也不过是你猜测,迷信求神问鬼之事最易扰乱心智,岂可因此不顾安危。”
他跟我辩论的时候,一旦得了上风便会愈发没完,我忙道:“公子不是要来看我家如何模样,我带公子去看。”说罢,引着他往前走去。
我家院子门上的封条,本就是破的,公子方才已经进去过,便也无所谓封禁不封禁。
昨日我来的时候,并没有进来过。不想三年来第一次回家,竟是跟着公子。
“这便是你家?”公子从前庭走到堂上,四下里望了望,道,“确实修得不错。”
我也看着四周,没有说话。
屋子里值钱的物什自是早已经被官府的人搬空了,只有祖父从前最喜欢坐的那张旧榻,还摆在墙边,孤零零的。
虽然如此,屋子里的地面却甚是干净。铺地的席子已经被人收起,堆在了侧边的厢房里,墙角和房梁上也没有什么蜘蛛网。我知道这些大约都是伍祥等那些仍怀念祖父佃户做的,除了他们,不会有别人这般了解此处。
但就算是有人用心维护,也仍然遮掩不住这屋子已经许久没了主人的事实。
这屋子的每一处角落,都带着从前生活的回忆,而如今,它们换了另一副模样。院子里长满了野草,祖父从前栽种的花树因为无人修剪,已经长得高大繁茂,那些精心修饰的园景皆消失不见,仿佛野地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