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顾铭夕和庞倩都很小,自然也不会反抗,两个人就莫名其妙地做了同桌,一做就是五年。
晚上,庞家一家三口吃饭时,金爱华突然问庞倩:“你今天是不是碰到钟小莲了?”
庞倩点点头,马上说:“我没和她说话。”
“以后见到她,就走开,千万别去理她。”金爱华往庞倩碗里夹菜,“个疯女人刚才回来碰到我,居然还特地和我说,看到你和铭夕在街上打打闹闹,你还喂他吃番薯,好像感情很好的样子,她放的什么狗屁!”
庞倩闷头吃饭:“…”
庞水生有点生气:“爱华!”
“干吗!”金爱华又转头问庞倩,“我问你,你喂顾铭夕吃番薯啦?”
“没有。”庞倩立刻摇头,“是我自己在吃。”
金爱华看了她一会儿,说:“你也大了,该懂点儿事了,铭夕是个男孩子,你虽然和他是同桌,但也不能和他处得太近,你知道吗。”
“嗯。”庞倩小鸡啄米。
“幸好,小学毕业你俩就不在一个学校了。”金爱华想到这个事就很开心。
庞倩大惊,猛地抬起头:“为什么?”
庞水生止住了金爱华:“还没定的事,别多嘴。”
“爸爸…”不知为什么,听说不能和顾铭夕读同一所初中,庞倩竟然有些害怕,还有深深的不舍。庞水生没让她问下去,说:“吃饭了,还有一年半的事,急什么。”
第二天,庞倩自然将这个疑问抛向了顾铭夕,顾铭夕居然也很莫名其妙:“我不知道啊,我爸爸妈妈没和我说。”
“你会不会是要转学去上海!”庞倩很着急,“你回家去问问你爸爸妈妈嘛!”
见她一副心急火燎的样子,顾铭夕居然很想笑,他问:“你干吗,你不是一直吵吵着不想和我做同桌么,我俩要是不念一个学校,你不是就轻松啦。”
庞倩愣住了,眨巴眨巴眼睛,说:“对哦…那我就再也不用和你一起上学放学了,不用给你拿饭盒,不用帮你买东西,不用帮你穿雨衣,不用帮你系鞋带、系红领巾了。”
“嗯。”顾铭夕看着她,嘴角带笑,“这样不是很好嘛,你一直都嫌我烦呢。”
“好、好…”庞倩继续眨巴眼睛,突然就变得凶神恶煞了,“好个屁!”
顾铭夕皱眉、撇嘴:“喂,庞庞,你这样子说话,好像你妈妈啊…”
06、他的承诺
庞倩的确吵吵过很多次,说不想和顾铭夕做同桌。尤其是升上小学三年级以后,小孩子们的身高都开始发生变化,黎老师时常要调整大家的座位,个儿矮的、近视眼的调到前面,个儿高的、眼睛好的调到后面。
只有庞倩和顾铭夕从来没有换过座位,即使换了教室,她和顾铭夕也像是捆绑住的固定物品一样,待在每个教室最后一排靠窗的角落里。
庞倩生在八月,是班里年纪最小的那拨孩子之一,她个子不高,却一直坐在最后一排,肯定有些不高兴。而且,他们的身后不远处就是放扫帚拖把、簸箕水桶的地方,到了夏天,簸箕里垃圾一多,难免会有臭味。庞倩为此抱怨过好多次,但因为顾铭夕看书写字的特殊性,他没有办法坐到教室前排去。所以,有挺长一段时间,庞倩整天都在吵闹着不想再和顾铭夕做同桌。
顾铭夕从没有说过什么,也没表现出不高兴,四年级上时,他甚至跑去找黎老师,主动提出让庞倩坐到前面去。
他说:“黎老师,就让庞倩像大家一样轮座位吧,我可以一个人坐在最后面的,我现在用脚做事已经一点儿问题都没有了,平时也不大需要庞倩帮忙的。”
黎老师自然不会轻易地答应他,趁着期中考试后的那次家长会,她把李涵和庞水生叫去了走廊,将这件事讲给了他们听。
黎老师知道,庞水生安排自己的女儿坐在顾铭夕身边陪着他,是因为这两个孩子从小一起长大,彼此熟悉,顾铭夕对着庞倩就不会因为身体残疾而太过拘谨,另一方面,大家觉得庞倩是女孩子,心思会细腻点,日常生活中可以多照顾顾铭夕一些。
而现在,两个孩子都表达了不想做同桌的诉求,黎老师自然要去征询家长的意见。
听完黎老师的话,李涵脸色有些差,让顾铭夕一个人孤孤单单坐在教室最后面,她肯定是不愿意的,但换个同桌…连知根知底的庞倩都不乐意,其他人会不会更不乐意了?万一新同桌欺负顾铭夕可怎么办?
见她始终低头不语,庞水生心里就明白了,他对黎老师说,不用给庞倩换位子,他回去会做女儿的思想工作。
庞水生做思想工作的方法就是狠狠地把庞倩揍了一顿,直打得她屁股通红,哭得稀里哗啦。
第二天,红肿着眼睛的庞倩和顾铭夕一起去上学,她生气地完全不想去理他,顾铭夕和她说话,她始终别着脑袋不看他。连着午餐时,她都没有去帮他领饭盒,顾铭夕没法子,只得在所有同学都领了午餐后,拜托生活委员将饭盒拿到他桌上。
庞倩一直低着头管自己吃饭,她才没觉得自己哪里有做错,都是顾铭夕不好!不愿换位子就不换嘛,干吗还要找老师告状!害得她被爸爸一顿打!
这场单方面的冷战终结于下午第一节课后,顾铭夕独自一人走出了教室,回来的时候,他歪着脑袋,脸颊和肩膀之间夹了一包麦丽素。
他在庞倩面前弯了腰,“啪嗒”一声,那包麦丽素就掉在了庞倩桌上。
“给你吃的。”他说。
庞倩的脸微微地烧了起来,顾铭夕在位子上坐下,看了她一会儿后,问:“你今天干吗不高兴?是肚子疼吗?”
10岁的小男孩轻声地问着她,语气里带着关心,搅乱了庞倩的小脑袋。
她闷声不响地拿过麦丽素,悉悉索索地拆开,拿了一颗塞进嘴里。
巧克力的甜味在舌尖化开,她转头看身边的顾铭夕,他正睁着一双清亮的眼睛看着她,庞倩突然想到自己莫名其妙挨的一顿打,心里委屈极了,她的声音里带着哭腔,说:“我不换位子了!但是,以后,你数学作业要给我抄。”
顾铭夕:“…”
“数学考试的时候,也要给我看。”她一边哽咽地说着,一边又吃了一颗麦丽素,“还有,画画,你得帮我画,自然课的挖蚯蚓、养蚕宝宝,都归你做,我最怕虫子了!还有,不许再去黎老师和我爸爸那儿告状!”
顾铭夕半张着嘴,说不出话来。
庞倩瞪他:“你不答应?”
“其他都答应,就数学…不行。”顾铭夕撇撇嘴,“你哪儿不会,我教你好了。”
至此,换座位风波告一段落,从那以后,庞倩再也不提换座位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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期末考试结束后,寒假来临。
这一年的春节,顾铭夕一家居然没有留在E市过,而是去了北方的一个小城市Z城,那里是李涵的老家,顾铭夕的外公外婆、姨妈舅舅都在那里。
顾铭夕告诉庞倩,从他受伤以后,他的妈妈就没有回过娘家,而这一年,外公外婆太想他们了,顾国祥和李涵才决定带顾铭夕去那里过年。过完年后,他们一家会直接去上海,然后再回到E市。
“我问过我妈妈了,她说我不会转学去上海。”离开前,顾铭夕笑眯眯地对庞倩说。
庞倩问:“那你去上海,究竟是干吗呀?”
“我真不知道,我妈妈不肯说。”顾铭夕耸耸肩,“等去了就知道啦。”
顾铭夕一走就是二十多天,这是庞倩记事以来和顾铭夕分开时间最长的一次。从小到大,他们几乎天天见面,庞倩发现,这么久不见顾铭夕,她还挺想他的。
直到寒假快结束,他们一家才风尘仆仆地回来。
顾国祥一家进大院的时候,庞水生刚好在阳台上抽烟,他朝着屋里的庞倩喊:“倩倩,铭夕回来了。”
正赖在床上看连续剧的庞倩一下子跳了起来,穿着拖鞋就冲了出去。
下到三楼时,她听到了楼道里传来的脚步声,一会儿工夫,顾国祥一家就到了她面前。
庞倩看到顾铭夕,他走在顾国祥身后,穿着一身崭新的羽绒衣,头发却有些乱。见到庞倩,顾铭夕愣了一下,开口喊她:“庞庞,新年好。”
“新年好。”庞倩向顾国祥和李涵也问了好,几个人一起走到五楼,见庞倩一直扭扭捏捏地跟在他们身边,顾铭夕对顾国祥说:“爸爸,我去庞倩家里玩一会儿行吗?”
“去吧。”顾国祥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拎着拉杆箱进了屋。
顾铭夕要跟着庞倩进501时,李涵突然叫住了他,从包里拿出一个小塑料袋递给他,顾铭夕脸颊一红,歪下脑袋夹住了袋子。
两个孩子来到庞倩房间里,庞倩迫不及待地问他:“顾铭夕,你究竟去上海干什么啦?”
顾铭夕一直歪着头夹着袋子,在床沿边坐下后,他冲着庞倩眨眨眼睛,说:“这个是送你的新年礼物,你自己拿一下。”
“呀!我还有礼物!”庞倩开心地拿下顾铭夕脸颊下的袋子,掏出来一看,原来是一对鹅黄色的发卡,她开心地说,“谢谢你,顾铭夕!”
“在上海买的。”顾铭夕的脸还是有点红,声音低低的,“你喜欢就好。”
庞倩坐到他身边,问:“你在上海,坐地铁了吗?”
“坐了。”顾铭夕点点头。
庞倩很羡慕:“好玩吗?”
“好玩。”顾铭夕说,“地铁很快的,一个站到下一个站,嗖一下就到了,就是…都在地底下,车窗外面什么都看不见。”
庞倩歪着头想象了一下,又听到顾铭夕说:“对了,我还坐飞机了。”
“飞机?!”庞倩张大了嘴,“你不是坐火车去的Z城吗?”
“嗯,后来从Z城去上海是坐飞机,买不到火车票,我妈妈又坐不来大巴,她晕车。”顾铭夕脸上有着小小的神采飞扬,“飞机看着挺大的,其实里面很小,一点儿也不宽敞。在飞的时候,声音很大,吵得很。哦!不过,飞机上有点心吃,还有饮料喝,是不要钱的。”
他絮絮地说着,庞倩听得津津有味,有时还插嘴问几个问题。
两个孩子近一个月不见,似乎有着说不完的话,一会儿以后,话题就延伸到了彼此过年时的活动上。顾铭夕告诉庞倩他见到了久未见面的外公外婆,但是在北方,他们让他喊姥姥姥爷。他还说到北方的雪,那才叫真正的鹅毛大雪,地上能积起半米厚,一脚踩下去,直接没过膝盖。
“但是他们屋里有暖气,很暖和的,不像咱们这儿这么阴冷。”他笑嘻嘻地看着她,“庞庞,春节时你都玩了些什么?”
庞倩挠挠脑袋:“我哪儿也没去,就是去亲戚家吃饭呗,拿回来的压岁钱,也都被我妈妈拿走了。”她突然想起一件极重要的事,扑到写字台上翻出了数学寒假作业,“顾铭夕顾铭夕,你作业做完了吗?赶紧借我抄一下!我要来不及了!”
“…”
顾铭夕离开时,庞倩又一次问他:“哎,你还没告诉我,你爸爸妈妈带你去上海,到底是干什么呀。”
男孩子的脸又一次诡异地红了起来,低声说:“嗯…过些天再告诉你,好吗?”
“为什么?”
“我现在…还说不准。”他垂下眼眸,语气里有些紧张,“再过一个月就知道了。”
顾铭夕回来之后没多久,新学期就开学了,他没有守住自己的寒假作业,庞倩从他这里搜刮去了所有的数学试卷,用了一个晚上就抄全了。
她很快就忘记了自己在寒假时特别好奇的事,却在四月中旬的一天突然得到了答案。
那一天,顾铭夕和平时很不一样,有些兴奋,有些紧张,上课时他会顾自发呆,突然又会傻兮兮地笑起来,庞倩觉得莫名其妙,问他:“你怎么啦?”
顾铭夕摇摇头,他的右脚夹着一支活动铅笔,漫无目的地在纸上乱画,画了一阵子后,他说:“庞庞,今天晚上,你到我家来玩好吗?”
庞倩很奇怪:“为什么呀?”
“你就来一下子就好了,10分钟就行。”他的眼神里带着热切,“好不好?”
庞倩点点头:“行,那我吃过饭就过来。”
晚上,庞倩如约去到顾铭夕家,给她开门的是李涵,李涵脸上带着笑,说:“倩倩,铭夕在房里等你。”
庞倩觉得怪怪的,但还是推开了顾铭夕的房门:“顾铭夕,我进来喽。”
她侧弯着腰,向着屋里伸进了一个脑袋,只看到里面光线幽暗,一个人影站在写字台前,还遮住了桌上台灯的光。
庞倩知道那是顾铭夕,她很熟悉他的姿态,但奇怪的是,这一次看到他,她总觉得他似乎有哪里不一样。
她走了进去,站在顾铭夕面前,看到男孩子有些紧张的面容,还有额头上密密的小汗珠,她才发现他与以往不同的地方。
顾铭夕的双肩下,多了两只手臂。
他特地穿了一件长袖衬衣,抬头挺胸地站在庞倩面前,胸前居然还系着红领巾。庞倩记得这件衬衣,顾铭夕以前穿它的时候,衬衣袖子永远都是空瘪地垂在身侧的,可如今,他的样子就像班里任何一个小男孩一样,四肢完整、健康挺拔,甚至于他比他们都要来得好看、精神。
庞倩愣愣地看着他,顾铭夕也一直眼睛亮亮地看着她,看了一会儿后,他又低头看看自己两只僵硬的手,抿了下唇,说:“这是我寒假在上海定做的假肢,我爸爸说,明年要上初中了,他叫我穿着假肢去上学,会好看一些。”
庞倩抬起手来,去摸了摸他的左臂,顾铭夕一直低头看着她的动作,隔着袖子的面料,庞倩只摸到了一片硬邦邦的东西,她甚至还敲了一下,梆梆地响。
然后,她又去拉他的左手,顾铭夕始终没有动。庞倩感受到他冰冷坚硬的手掌和手指,很不舒服的感觉,令她想起百货大楼橱窗里可怕的假人。
庞倩呆呆地站了一会儿,问:“顾铭夕,你的手能用吗?”
“…”他沉默片刻,摇头说,“好像不能。”
“吃饭、写字、拿东西,一点也不能用吗?”
他眼里的光彩逐渐黯淡下来:“不能,我爸爸说,这样子好看。”
“…”
顾铭夕很努力地笑了一下,露出两颗小虎牙,语气轻松,声音里却带着一丝颤抖:“庞庞,你觉得我这样子好不好看?”
“不好看!”庞倩收回手,撅起嘴,嫌弃地说,“有什么好看的啊,两只假手,一点用都没有!难看死了!”
她居然还后退了两步,皱着眉头瞪着一脸失望的顾铭夕:“我回去了,你明天上学最好别戴这玩意儿,太恶心了!”
“…”
在他出声以前,她已经转身打开了门,头也不回地跑了。
后来,庞倩再也没见过顾铭夕的这两只假肢,她甚至没有仔细看清它们的样子,也不知道它们是如何连接到顾铭夕的身体上去的。她只知道,顾铭夕听了她的话,头一次拒绝了顾国祥的要求,坚决不戴这两只假肢上学。
顾国祥气得要命,有一次他喝了酒,甚至因为这件事而重重地打了顾铭夕一个耳光。
他怎么能不生气,原本,他已经找关系托门路为顾铭夕选择了一所教学质量优异的民办初中,对方校长同意接纳顾铭夕,但条件之一是要顾铭夕佩戴假肢上学。这样子,至少可以让这个孩子进出校门、及在教室以外活动时,看起来比较正常,没那么可怕。
可是现在,一切都搅黄了。
顾国祥冷冷地看着顾铭夕,说:“你知道求知小学对应的初中是哪一所吗?是源飞中学,你知道源飞中学每一年考上重高的学生比例是多少吗?不超过五分之一!顾铭夕,今天你做下这个选择,就别再指望我以后会来管你。”
男孩子倔强地扭开头,说:“你本来就没管我,我手没了以后,你从来都没去给我开过家长会。”
顾国祥怒不可遏,扬起手就给了顾铭夕一个耳光,顾铭夕难以掌控身体平衡,连退两步,整个人撞到了墙上。
他疼得头晕眼花,李涵则抹着眼泪,死死地拉住了顾国祥。也只有在家里,在自己的妻子和儿子面前,顾国祥才会如此失态,他伸手指着顾铭夕,气得声音都发了抖:“你、你说什么!”
顾铭夕好不容易站稳脚步,他低下头,左脸颊蹭了蹭自己的左肩,火辣辣地疼,他轻声说:“爸爸,我愿意去读源飞中学,我向你保证,我一定会考上重高。还有,不仅我会考上重高,我还会让庞倩也考上重高。”
他一直都垂着眼眸,都没去看顾国祥,最后,用更低的声音说道:“爸爸,我不会叫你丢脸的。”
一年后,顾铭夕和庞倩从求知小学毕业,顺利地升入了距离金材大院3公里远的源飞中学。
07、源飞中学
源飞中学是一所老牌中学,它拥有初中部和高中部,按照学区划分,求知小学毕业的孩子大部分都会升入源飞中学,另有一些则选择考去民办初中,或是交赞助费去其他学区更优质的学校读书。
顾国祥说的没错,源飞中学的口碑的确很不好,金材大院的家长们甚至称呼它为垃圾中学。大院里还有过这么一个故事,两个成绩相仿的男孩同时小学毕业,甲男孩的家长交了赞助费让儿子去好一些的初中念书,乙男孩则直接升入源飞中学。初中三年,甲男孩在班里一直位于中游,而乙男孩却始终维持在全班前五,乙男孩的家长因此很是骄傲,认为甲男孩家花的那几万块钱根本就是打水漂。
结果中考时,两个男孩都正常发挥,甲男孩顺利地考上了一所重高,乙男孩却只够到了普高的分数线。乙男孩的家长诧异地去学校打听,才知道儿子班里40多个人,考上重高的竟然只有一个。
从那以后,源飞中学糟糕的升学率,便成了学区内家长们的一块心病。
庞水生虽然知道庞倩的成绩并不太好,但还是抱着会出现奇迹的念头,让她去参加了民办初中的入学考试,同去的还有顾铭夕和他们班里的一大半孩子。
庞倩考试的时候觉得自己简直是在看天书,那些数学应用题实在太可怕。一个池子蓄水量XXX,里头有三个水管,每个放水速度不一样,这还不算,这个池子居然还有三个地漏,每个地漏漏水的速度也不一样,这些水管和地漏一会儿放水一会儿漏水,问最后多久才能让池子蓄满水。庞倩连题目都看得头晕了,哪里能做的出来。
理所当然的,她和班里大部分同学都没有通过笔试,而顾铭夕却是栽在了面试上。
这不是顾国祥做过关系的那所中学,当几位老师看到顾铭夕肩膀下那两截空空的衣袖,再看到手上这位同学的简历及笔试成绩时,他们都惊呆了。
可是,民办初中拥有自主招生资格,学校看重的并不仅仅是成绩,考虑更多的是学生的综合素质,以及将来的升学前景。针对顾铭夕的情况,招生老师还特地对李涵做了解释,声明学校并不是介意顾铭夕的残疾,而是因为该校学生都是各个小学的佼佼者,所以竞争气氛浓厚,学习压力很大,他们怕顾铭夕在这样的氛围中,会跟得比较吃力。
李涵只是笑笑,说:“我理解。”
顾铭夕跟着妈妈回到家后,庞倩第一时间来找他,问他面试情况怎样。
说实话,庞倩有点搞不清自己的心思,她到底是想、还是不想让顾铭夕通过面试,没想到顾铭夕竟然心有灵犀似的问了她这个问题。
“你想我通过,还是没通过啊?”
庞倩不肯回答他,只是追问:“到底有没有通过啊?”
“没有啦。”顾铭夕笑嘻嘻地摇头,“我没胳膊,你也知道,我上学挺麻烦的。”
庞倩盯着他的脸,揣摩了一会儿他的心思,确定了他的确没有不高兴后,才在他身边坐下来,说:“乱讲,你上学哪儿麻烦了。”
顾铭夕笑着看她,没接腔。
其实,他们都知道,顾铭夕上学的确是有些麻烦的。
日常的吃饭、喝水、上厕所就不用讲了,单说学习吧,普通的读书写字画画,顾铭夕可以用脚来应付,但是初中学业和小学完全不同,有很多需要动手操作的课程,于顾铭夕来说就有些勉强了。比如做化学实验、物理实验,生物解剖实验等等…更别提平时的体育课、课间操、眼保健操、值日生、大扫除、春游秋游、运动会等大大小小的活动,全都会因为顾铭夕身体上的限制,而造成困难。
公办学校担负着九年制义务教学的责任,而民办学校,谁会愿意给自己找来一个负担?
就这样,1997年的夏天,顾铭夕和庞倩一起收到了源飞中学的入学通知书,庞水生第一时间去测量了新学校课桌的尺寸,又一次拜托木匠,帮顾铭夕定做了一张新课桌。
因为有小学老师的推荐,顾铭夕和庞倩再一次被分到了一个班,班主任曹老师提前知道了顾铭夕的情况,同意让庞倩和顾铭夕继续做同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