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途中阿宏身上只裹着一床被单,其他啥也没有,进家后爷爷奶奶都傻了!
原来阿宏有一个多月没去上课,理由是生病,导师也不知道病得有多严重,于是来家访,爷爷奶奶这才知道这小子旷课一个月了。老师在班上从一位同学那里得知阿宏的行踪,貌似躲在一个女学姐家。
因为涉及进入民宅,于是委请警察陪同,警察破门而入时,阿宏与一女孩在屋内正忙着,一丝不挂……阿宏被裹上被单,游街回家。
家人已威慑不了他,邻居大伯出马训诫。他裹着被单冷笑,就一句话:有什么大不了的?
他十四岁,胆大包天,坏透了。
他还偷钱。
大姐年长阿宏四岁,在学校是班长也是总务股长,代管班费。姐姐书包里总有一个小钱包,放得特别明显,她刻意放的,为了方便阿宏偷,阿宏偷走的班费,她自己想办法弥补。
姐姐用心良苦,希望阿宏只偷自己的,别偷到外面去。
阿宏不成器,越偷瘾越大,直到有一天奶奶发现钱少了,是阿宏偷的。
姐姐斥责阿宏,泪珠整串滚落,十几岁的女孩子,伤透了心。
阿宏转过学,原因特别扯,考试成绩太差老师拿藤条打,他从老师的手上抢走藤条,满学校追着老师抽,抽得老师边跑边哭。
事儿闹大了,没有学校愿意让他就读,邻居大伯动用人脉出手相助,勉强接收他的学校让他签合约,第一条内容就是不准打老师。
他不想在学校混了,觉得没意思,扭身混到了街面上,抽烟、泡妞、混兄弟,随身带扁钻,磨得锃光雪亮,什么架都敢打,他手黑得很,扁钻专插人屁股。
街上遇到邻居大伯,他叼着烟打招呼,大伯扭过脸去,不想和他说话。
勉强上到高中,他跑去承包舞厅,为了挣钱和泡妞。
舞厅一天收入四五千新台币,这是个不小的数目,却不够挥霍。他那时手下已经有了一帮小弟,开销大,人人都吸食大麻。
地下舞厅的环境鱼龙混杂,阿宏接触的人五湖四海,磨出了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胆子。
他不甘心只挣小钱,开始贩枪。
一把左轮手枪进价十万新台币,倒手就能再挣上十万,上家老大需要交人充数,他被警察钓鱼,锒铛入狱。
出了这样一个逆子,家人绝望了。家人不明白,吃斋念佛怎么换来这么个结果?阿宏阿宏,我们到底是做错了什么,到底欠了你什么?你是来讨债的吗?
家贫,砸锅卖铁也救不了他。
任他去吧,只当是没生过这个孩子。
贩枪是重罪,势必重判,阿宏的人生毁了,这几成定局。
但没承想,几天后阿宏被捞出来了。
邻居大伯当时是“国大代表”,有些能力,他念在从小看着阿宏长大,于心不忍,故而自掏腰包上下打点,花了近百万捞出阿宏来。
阿宏被直接送进兵营里避风头,他岁数到了,该服兵役了。
家里没人去探望他,这个混世魔王既然命数未绝,就让他自生自灭吧。大伯也不接他的电话,还有什么好说的?众人皆已仁至义尽了。
那笔钱他没机会还,他当兵的第二年,邻居大伯死了。
邻居大伯临终前专门召回阿宏:钱不要还了……我要死了,以后没人再帮你了……别再犯错了,乖一点吧。
邻居大伯挥挥手:你走吧。
他不想再看到这个让人失望的孩子了。
一瞬间,阿宏懂事了,他跪到床前,痛哭流涕,悔恨翻天覆地席卷而来。
磕头如捣蒜,他泣声嘶吼: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
他泪流满面地问:晚了吗?晚不晚?我现在知道错了晚不晚……
他从小坏到大,临近成年时才知错了。
不停地磕头,不停地问,问自己、问旁人,无人应声,没人回答他。
有人把门打开,示意他离开。
7
叛逆的青春好似一本必须完成的暑假作业,做完了方能升入下一学期。每一个叛逆的孩子都一样——不论需要浪费多么漫长的时间用来彷徨,终归可以遇到几个瞬间用来成长。
浪子回头,阿宏决心不再走偏门。
他想挣钱,想挣大笔大笔的钱养活家人弥补家人,他想赎罪。
退伍时二十岁,阿宏独自一人走在忠孝东路四段,边走边思考,走着走着,发现了满地的钱。
台湾的经济正在起飞,整条忠孝东路却全是破旧的老房子,台湾的房子产权私有,政府不可能拆,但将来一定会改造——光这一条街的外墙改造,工程量就大得惊人,同样也有利可图得惊人。
于是,阿宏二十岁时入行建筑业,梦想着靠改造台北的老街挣大钱。
这番雄心壮志持续了很多年,用他自己的话说:结果他妈的忠孝东路过了二十多年也没改造过,当年多破现在还多破。
改变不了忠孝东路,却一点一滴地改变着自己。
他逼着自己沉下心来过日子,二十一岁结婚,为了让家人安心;二十二岁生子,为了让老婆安心;二十三岁代理建筑材料,逼着自己创业;二十四岁领着整团的客户隔山跨海去欧洲考察,一个人跑前跑后累到吐血。
他死命打拼,想弥补往昔造下的孽,却依旧在无数个午夜无法入眠。
悔恨历久弥新,硌着他,针灸着他。当初怎么会那么无知那么混蛋,怎么会伤过那么多人的心?若青春能重新来过该多好,若能从一开始就当个好孩子那该多好。
他过不去心里的那道坎,安眠药最初吃一片,后来是一板,一吃就是许多年。
多努力一分,家人的衣食就多一分保障,这成了他的信念和动力。
圣谚满五岁时,阿宏二十七岁,他把生意做到了海峡对岸。
深圳、珠海、武汉、上海、北京、长春、大连、西安、苏州、昆山……为富士康盖过厂房,给华硕电子搞过土建。当年大陆对外只开放了两张一级土建资质的证照,他的公司是其中一家。
建筑行业之外,他还给大陆数家五百强企业当过董事长顾问,负责风险管控。人家商务谈判时,他坐在一旁听,从不发言,只私下递纸条。他从小坏到大,坏得炉火纯青,对方若在谈判时玩猫腻,往往被他一眼识破。
和其他乐不思蜀的台商不同,他回台北的次数简直太频繁,不是回去处理业务,只为了多点儿时间陪伴家人,圣谚慢慢长大了,他要回去陪圣谚。
他生恐儿子会重蹈自己的覆辙,殚精竭虑地扼杀一切不良的可能性。他深知苛刻和斥责会适得其反,于是用自己的鬼马方式一点一滴地影响圣谚。
阿宏尤其在意圣谚的金钱观,用尽鬼马的方式培养他抵御天上掉馅饼的诱惑,每个买给圣谚的礼物,他都只借不送,不希望儿子养成走捷径不劳而获的心态。
他冻自己,洗冷水澡,他打自己的屁股,为的就是让圣谚能明白责任、义务的分量。
他少年时用扁钻扎人,刀刀见血,圣谚却从小到大没打过一次架,不是不能打,是不屑打,因为从小被他灌输了一番结实的理论:没本事的人才靠拳头开路,没脑子的人才用拳头说话,自卑的人才会打架,真正强大的人,不动拳头。
阿宏唯一的那一次打妹妹,是生恐子女重蹈覆辙,误入歧途。过后他自责了许久,他无法开口向尚年幼的子女讲述自己不堪的过去,以求理解。那是他罕见的一次失态。
他从十几岁就开始抽烟,继而抽大麻,他不想圣谚沾染恶习,煞费苦心地制订战略。
圣谚升初中时,他买来小鱼缸当烟灰缸用,里面放了水,烟灰、烟蒂淤在其中,屎一样的恶黄。
圣谚恶心坏了,经常抱怨,越抱怨他就越变本加厉,客厅放一个,浴室也要放一个。
圣谚从恶心变为讨厌,继而延伸为恐惧,只要看到烟灰、闻到烟味就会焦躁不安,任何场合只要有烟味,都会捏着鼻子起身离去。
从初中到大学,不是没有人怂恿圣谚,但他从不肯学着去抽烟,别人也没有机缘诱他吸食大麻。
圣谚十几岁时慢慢懂事,不知从哪里得知了一点阿宏的往昔,跑来问他当年是不是开过地下舞厅。
那段岁月实在是不堪回首,绝口不提不是办法,阿宏打着哈哈包装自己,他把地下舞厅说成舞蹈培训班,吹牛自己曾是个舞蹈高手。
他对圣谚说:你觉得自己打篮球,体能厉害是吧?其实根本没有我当年跳舞时的体能厉害。
他吸腹,装模作样地摆姿势,圣谚真信了,崇拜得要命。阿宏假装遗憾地说,自己有一个遗憾是没能坚持跳舞,过早地放弃。
圣谚动了心思也要学跳舞,对阿宏说:老爸,我来替你圆这个梦。
圣谚不知道面前这个“舞蹈高手”曾因贩卖左轮手枪而锒铛入狱。
阿宏十四岁时和学姐上床,过早地尝禁果遗毒无穷,他终身后悔不已。
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凡人无法抗拒性的诱惑。圣谚越长越帅,阿宏怕死了,怕他学当年的自己。阿宏做梦梦到圣谚导致别人意外怀孕,然后回家要钱打胎,醒来后气个半死,边气,边冥思苦想预防的对策。
他跑去问圣谚会不会下载A片,有没有看过A片,拿来一个500G的移动硬盘,告诉圣谚,如果想看A片的话,他免费提供。
他对圣谚说:对性爱的摸索全是没有意义的,不如直接看A片学习,又安全又卫生,还能省下开房的钱。
圣谚除了羞涩就是羞涩,他错愕怎么阿宏这个当爸爸的这么不正经。
阿宏步步为营,以负责任的口吻来塑造圣谚对性的认知,说:性,不能自私,要站在对方的角度,去满足对方的需求,那才是有意义的。所以在没有做好万全准备之前,最好别丢人现眼。
他建议圣谚注意身体的干净,甚至建议没事喷点儿古龙水,理由是随时保持一个好的状态,万一有机会碰到突如其来的激情,做好被“临幸”的准备。
阿宏提着一颗心,以毒攻毒,圣谚还没成年,要是真被临幸,他跳楼的心都会有的。
当爸爸的先把禁忌戳破,当孩子的也就对性不抱什么太大的神秘感了,他的计谋奏效,圣谚羞涩之余反而不太去琢磨那回事了。
恋爱还是要谈的,圣谚十七岁第一次交女朋友就领回家给阿宏看,阿宏吓死了,以为自己挖坑自己跳了,张嘴就问这对小情侣有没有上床,结果圣谚拍着他的肩膀说:没事的,我懂的。
阿宏老脸涨红,仿佛存在不安全因素的不是儿子而是爸爸。
阿宏提着一颗心,一直提到圣谚满二十岁的那一年。
他干了一件事,公开在网络上贴了段话给圣谚,不仅圣谚能看到,圣谚的每一个同龄朋友都能看到。他是这么写的:
儿子,这是在你二十岁到来前,老爸送给你的一段话:
人生都会有必经的成长道路,一生中有很多第一次,很多人的第一次通常都因为没有获得鼓励,而影响了一生的幸福。我不希望你的人生不幸福,所以有些事总不厌其烦地对你阐述,但是儿子,有些事还是需靠自己摸索的。
关于“处男”一事,希望儿子你能碰到一位会鼓励你、会对你负责任,且不会在你心中烙下阴影的女友,与你步向你人生的另一个开始。
我想说的就是这个!
也希望有机会对圣谚下手或计划下手的“某人”,别太狠,能怜香惜玉,那么圣谚接下来的人生将有蓝天与艳阳陪伴。
希望你们的第一次能顺利成功,不要害怕挫折,不要因为第一次的挫折而步入彩虹的故乡!(注:“彩虹”一词在时下台湾又指同性恋。)
最后,儿子,真心传授给你一个宝贵的经验:矜持是要的,但也别太矜持了!
老爸就不为此事给你剪彩了……祝福你幸福快乐!你懂的。
老爸字
8
阿宏和圣谚是再寻常不过的一对父子,没有什么惊天动地的故事,若你觉得这篇文章平淡琐碎,我表示抱歉。
其实真实的人生本就琐碎,如何去桥接、过渡、贯穿,看你自己的喽。
每个人都是编剧,每个人都是导演,每个人都是主演,一定的年纪后,每个人也都是自己的观众。
想演什么样的戏看什么样的戏,你自己说了算。
真实的故事自有万钧之力,潮来汐往,心心念念,当作如是观。
阿宏和圣谚的小故事还有很多,不是短短一篇文章能容下的,打住吧,不写了,结尾结尾。
阿宏是和《艋舺》同时代的人,他在《牯岭街少年杀人事件》那样的环境里长大,剧中的人是什么样子的,他就是以什么样子生长的。
若杨德昌续拍“牯岭街”,钮承泽续拍《艋舺》,他们会如何去讲述那些少年的后来呢?
2015年6月10号,阿宏将满四十五岁,照他的话来说,折腾了四十五年,明年终于要真正长大了。
他一点儿都不害羞,说得天经地义的。
你知道他为什么会这么说吗?
9
圣谚,关于你父亲的过去,我想你应该并不知情。
就像你一直搞不懂他为何从小到大在你面前总是那么鬼马。
你或许并不知道,你身上能找到的所有的优点,其实对照的都是你父亲当年的缺点。
圣谚,你很懂事、很乖,你的父亲阿宏对你的当下非常满意。他说能陪着你长到今天,他已经很满足了,仿佛看着另外一个自己重新长大。
他说他陪伴不了你一辈子,他说自己四十五岁后不会干涉你的任何决定,地基已经打好,愿望已经完成,他死而无憾了。
你的父亲阿宏说这番话时,我和他站在台北101大厦最高层,脚下是车水马龙的信义商圈,满眼是灰色老楼和玻璃幕墙的新大厦,毗邻交错,接力生长。
每一个孩子背后,都有一个用心良苦的父亲。
圣谚,你背后也有一个用心良苦的父亲。
你身上还有一个重生的父亲。
你的父亲用他自己的方式缝补着残酷青春留下的创口,你今年多少岁,他就已缝补了多少年。
圣谚,爱回忆是人变老的标志之一。上次我去台北小住时,与你父亲有过那一次长谈,我与他相识十年,第一次听他回首往事,不禁心下戚戚然。
他嘱我把这些往事写下来,希望对业已成年的你有所裨益。前路茫茫,他希望独行的你能继续走好。
有些话他不好意思说出口。
他让我代他谢谢你,谢谢你的存在,谢谢你对他的爱。
圣谚,我记得我们之间是有个约定的。
我在台湾辅仁大学开讲座时,邀你当现场摄影师,你端着那台打工挣来的单反相机站着拍、坐着拍、躺着拍,两个小时的讲座,拍满了两张存储卡。
好小子,好认真啊,好样的。
我记得演讲结束时,我说:下次我再来台湾时,打算组织一次摩托车环岛卖唱,欢迎大家踊跃报名。
当时我用手指点了点你,你举起双手,冲着我比出两个“OK”的手势,满脸的灿烂。
喂,小子,咱们几时出发?
想想就让人开心。
香蕉、稻米、福尔摩撒,重型机车挟着阿里山的风,尾旗啪啪作响……
叔叔我没有国际驾照,无法自驾,只能坐后座,但不是500cc以上的机车我不坐……不是长发漂亮MM当骑手的机车我不坐。
阿宏一定很眼馋。
把他也带上吧,让他也坐在后座上。
圣谚,你载着他。
Isolated Landscape / 杨云鬯
别怕有我
文 / 马叛 作家 @天涯蝴蝶浪子
二姐十六岁的时候开始整容,一开始只是微调,后来动作越来越大。有天我在回家路上看到一个美女,鲜艳动人,就忍不住吹了个口哨,结果对方来一句:“傻冒快过来!”
我这才发现那是我二姐。
她出国玩了几个月,回来整得连亲弟弟都认不出来。怕被爹妈骂,就在路边徘徊要不要回家,刚好就遇上我了。
“你这次下手有点狠啊,整成这样爹妈还敢认你吗?”
“滚蛋,吃翔了吗?嘴这么臭。”
“你让我过来的!”
“我让你死你去不?”
二姐就是这样,跟我说话从来没有温柔可亲过。别人见面都是问“你吃饭了吗”,她总是说“你吃翔了吗”,搞得人没一点想要跟她聊下去的胃口。但我还是很喜欢跟她待在一块儿,不仅仅是别人打我的时候她总替我挡着,更主要是我欠她一条命。
在我们那儿待过的人大都知道,那个地方的人天生爱攀比,隔壁家生三个孩子的话自己生两个就会觉得低人一头。隔壁家全是男孩自己都是姑娘的话也会不好意思去借酱油。
我出生之前,爸妈一直活得很自卑。因为第一胎是女儿,第二胎又是。我妈生第二胎的时候正赶上计划生育的“严打”期,这边正使劲往下生呢,那边一群人已经在砸门。也幸好当时我爸正在剥兔子皮,计划生育的人砸门进来之后我爸就往血淋淋的兔子身上一指:“刚生下来就死了,你们要的话就拿走吧。”
在死兔子的帮助下,二姐也算是来之不易。但爸妈丝毫没有要珍惜她的意思,他们一心想要男孩,生出来一看是女孩,两人就面面相觑,觉得很对不住对方,造人的时候光顾着痛快不知道配合,现在后悔已经晚了。
为了挺胸抬头做人,父母决定再生一胎。因为已经对计划生育的人说二姐死了,所以一生下来二姐就被送到了新疆,让外婆暂时养着,伺机送人。新疆人口少,要送人的话还是很方便的,但外婆心软,养到三岁还没舍得送出去。
小孩子没记性的时候好送,长大了就没人要了,因为孩子记得人和路就很难忘掉,别人也不想含辛茹苦把孩子养大了,孩子却嚷嚷着要回去找亲妈。
等到我出生的时候,二姐已经四岁半了。没我的时候爸妈还想着万一怀不上了就把二姐接回来,等到怀上我生下来一看还是朝思暮想的男孩,爸妈送二姐出去的心就坚不可摧了。但外婆那关不好过,只能借着春节把二姐接回家玩,然后悄悄送人。
可惜后来还是被外婆知道了,她连夜坐火车赶到收养二姐的那户人家里,把二姐要了回来。虽然这事儿我也是后来听妈妈说的,但每次一想到白发苍苍的外婆从新疆到长春,来回坐一百多个小时的火车接二姐的情景,我就感到很心酸,如果我死活不出生,二姐也许就可以逃过被送出去的命运,外婆就不会在长途跋涉之后生一场大病。
后来外婆的病好了,身体却变差了,二姐七岁的时候外婆去世了。爸妈只好交了一笔罚款,把二姐接了回来。但是因为长期不在家,二姐跟家里人都没啥感情,对我更是恨之入骨,因为在她看来,如果不是我出生,也许外婆就能多活几年。在她眼里,外婆才是最亲近的人。
二姐回来后,爸妈被罚得特别惨。为了多挣点钱养家糊口,他们经常不在家,大姐要上高中,于是我就由二姐带着。二姐为了我被迫晚了三年上学,一直到十岁才跟六岁的我一起去读小学一年级。
因为心里带着恨,带我的时候二姐也不正经带,总是动不动就伸手把我胖揍一顿,我哭得太难看了,又会拿糖给我吃。久而久之,我面对她的时候就很迷茫,不知道她是要拿糖给我吃,还是要把我胖揍一顿。这一招对付熊孩子特别管用。后来大姐生了孩子让我带,我就用姐传秘方来带他,闲着没事一会儿打他一顿一会儿拿糖给他吃,他看到我的时候永远是迷茫的,不听谁的话也不会不听我的。这一招据说最早是蒋介石用来对付下属的,打一巴掌给一个甜枣,恩威并施,让你永远想吃甜枣又怕巴掌,怕巴掌又想吃甜枣。久而久之,畏惧心和依赖感就都有了。
不过那时候我懵懂无知,真正跟二姐的关系转变是在我十岁那年。姐姐跟男生出去玩,夜不归宿,爸爸知道后气惨了,拿拖把打她。我仗着是家里最小的孩子,又是男孩,父母宠爱,就在关键时刻冲上去替她挡拖把。爸爸一拖把抽在我身上,心疼死他了,之后也就光顾着给我搽药,不再计较她的事情。
从那以后二姐对我就明显不像过去那么随便了,但因为她自小就爱美,一脸鼻涕的我在外面还是很招她嫌弃的。每次上学都跟我保持一段距离,在学校也是对我不理不睬,除非有人打我了她才站出来跟人拼命。有时候我问她为啥要这样,她的回答永远是:因为你是我弟弟,只能我一个人打。
二姐十六岁的时候开始非常叛逆,因为在寄宿学校读书,家长鞭长莫及,她经常逃课,去美容院打工,有了第一次整容的经历。一开始只是动动眼皮,后来把五官整了一个遍,垫鼻削下巴隆胸抽脂开眼角开嘴角样样都来。甚至连并不算畸形的牙齿都打乱了重新排序。
因为五官都是整的,特别不牢靠,我特别害怕她哈哈大笑的时候下巴突然掉下来,或者打个喷嚏鼻头飞出老远。
而且不光我自己害怕,她也担心,每次跟特别幽默的人在一起吃饭的时候她都捏着脸,因为她笑点非常低。对别人她都是说怕笑多了会长皱纹所以捏着脸,只有我知道她是担心笑着笑着五官变了样。你脑补下吃饭的时候别人哈哈大笑喷你一脸牙的情景,就能体会到我坐在她面前吃饭时心里的感受。
二姐靠整容成为校园红人之后,就退学了。因为老师也认不出她,每次点她名字她回答“到”的时候,老师都冤枉她说她替别人应“到”。她一生气就退学了。退学后在社会上混得也不好,靠着整容整得好看,给人做做车模和平面模特什么的。在国内做模特,都不能穿太多,她那些暴露的照片被亲戚朋友看到了,总会招来一片责难。但她永远无所谓,她说反正过几天她就变样了,照片上的这些都是昨天的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