肇玲玲点点头,以带着浓重鼻音的哑嗓,道:“三位…请到会客室…”
她领着三人在会客室落座,又亲自为三人倒了热茶,“…我们一定配合警.方…”
倏忽便说不下去,哽咽着撇过头去。
两个男人扎着手不便安慰,连默轻轻起身,过去握住了肇玲玲的手,牵着她坐进沙发里,又取了纸巾出来,递给肇玲玲,“请节哀。”
陈况向青空使了个眼色,随后对细声安慰肇玲玲的连默道:“我去外面抽根烟。”
青空起身,“我也去。”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会客室。
连默敛一敛眼睫,轻轻拍抚肇玲玲的肩背。
肇玲玲展开纸巾,胡乱擤了擤鼻涕,“莹莹从小就能歌善舞,爸妈把我俩一道送进少年宫,莹莹聪明,什么都一学就会。我性子慢,领悟力差,最后只学会了弹琴…莹莹的成绩是能上清华北大的,可是她偏偏喜欢表演,执意报考戏剧学院。爸妈拗不过她,到底还是让她考了。后来莹莹渐渐红了,爸妈不放心她一个人在外工作生活,我就过来陪着她…这些年…莹莹挺艰难的,外人只看见女明星光鲜亮丽的一面,谁知道这后头的辛酸艰苦?好不容易熬过来,总算是红了,谁能料到…我怎么向爸妈交代?”
肇玲玲再也说不下去,扑在连默肩膀上嚎啕痛哭起来。
外头陈况与青空穿过杂乱的工作室办公区,来到挂有吸烟室牌子的门前,敲了敲门。
里头一把香烟嗓应,“门开着。”
两人推门而入,里头窗台上坐着个女人,短发,皮肤晒得发黑,精瘦,正在吞云吐雾。见两人进来,只是示意快把门关上,“否则肇小姐要发脾气。”
“最近日子都会很难罢?”陈况取出香烟,递给青空。
“难?”女人“嗤”地笑出来,“不会比以前更难,无非是再找份工作罢了。”
“肇小姐很难相处?”青空状似好奇地问。
女人在窗台上的烟灰缸里按灭了香烟,打量陈况与青空两眼,耸肩,“大肇小姐就是个面团,随人搓扁揉圆,再好相处不过。至于小肇小姐,呵呵!”
“怎么说?”陈况递上细长的香烟。
女人接过香烟,待陈况掏出打火机,燃上深吸一口,这才朝着办公区方向扬了扬下巴,“虽然人死如灯灭,一切已成灰,外面那群人估计都会装模做样说‘莹莹姐对工作人员如何如何好’,可惜这也无法改变肇莹莹是个贱.人的事实。”
“听说她使手段踢走原本导演定下的女主角,接演角色,这才一举获得康城影后?”陈况成功扮演八卦男。
女人大约这些话憋在心里很久了,不吐不快,听陈况如此一问,嗤笑不已。
“她无非就是那两手罢了,坐导演大腿,陪导演吃饭喝酒,嘴对嘴喂制片人吃樱桃…在男人那里受的气,转过背来就朝我们工作人员发泄。画好了烟熏妆,转眼就说不喜欢,要画裸装;搭配好的黑色晚礼服与别人撞衫,被媒体批评不好看,当场就甩脸子不肯上台…”
吸烟室的门忽然被人从外向内推开,肇莹莹的助理涨红一张圆脸,努力压低声音,“这么乱的时候,汪姐你能不能不要乱说话?!”
汪姐不以为然地冷哼一声,“我是不是乱说话,叫他们到外头私底下问一圈,看我说的是不是事实!小田你也别在这里装好人,肇莹莹半夜支使你去买听都没听说过的小吃的时候,你是怎么咒她的?如今都还在工作室没走,不过是等着大肇小姐发遣散工资罢了。”
助理小田一噎,气势去了大半,顿了顿才委婉了语气商量,“玲玲姐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话都没法说,外头记者不停打电话进来,莹莹姐手上还有好几个代言合同,有厂家发邮件过来求证…汪姐现在这里属你资格最老,你拿个主意,该怎么办啊?”
汪姐睇陈况和青空一眼,熄灭手中香烟,“你就统一回复,还在接受警.方调查,暂时无可奉告。”
青空见她打算去外间了,遂追问:“汪小姐可知道,肇小姐与什么人结怨?”
汪姐敛去脸上的冷笑,“肇莹莹得罪的人,简直数不胜数,只是我们这间工作室里的人,总归要靠她吃饭,她为人虽然刻薄,但在金钱方面却一向很大方,年终的红包从来都比别的艺人给得多。如今谁还会跟钱过不去?你们要查,该去查那些和她有感情纠葛的。”
说罢从窗台上跳下来,走出吸烟室,主持大局去了。
三人按原路从肇莹莹工作室出来,回到停车场。
陈况挠了挠头,觉得有些棘手。
查有感情纠葛的,信以谌无疑会被提起。
“连默有什么发现?”他转头问看起来很沉静的连默。
连默想一想。
“肇小姐情绪很激动,我拉她的手时,按了按她的脉搏,她的脉搏很快,交谈时总是避免和我有正面的目光接触,看得出来她非常紧张。”
陈况与青空同意连默的观点。
肇玲玲只是脾气好,又肯全心全意地照顾妹妹肇莹莹的感受,但她并不具有八面玲珑为人圆融的处事能力。这一点在刚才工作室内乱成一团,她却躲在一边痛哭时,就能看出来。
“肇莹莹的工作人员透露的信息,比她自己以为的要多。”陈况欣赏连默这种不疾不徐,不动声色间已然探察到所需要的信息的本事。看起来温暾暾绵羊般无害的女孩子,却有着利刃般犀利的洞察力。这令得他很愿意停下来多说两句。“首先,肇莹莹为人刻薄,做事比较过分;其次,肇玲玲空有经纪人头衔,实际一切都掌握在肇莹莹自己手里;最后,肇莹莹对待钱财比较大方,身边人看在钱的份上,愿意忍受她的坏脾气。”
连默沉吟,肇莹莹颈上的勒痕,第一次比较轻浅,看力度,足以造成窒息,但不能确定是否构成死亡。但覆盖在上头的第次勒沟,则又深又重,足见是用尽浑身力气,狠命地勒杀。假使第一次没有致其死亡,那么这第二次也确保了肇莹莹必死无疑。
连默脑海里挣扎,究竟是两人协同作案,还是一个人,反复勒颈两次。
却听陈况道:“时间不早了,我再去找线人调查下。我相信酒店行政楼一定有人看见或者听见过什么,只是一时也未必会放在心上。酒店员工有时候会害怕因向警.方泄露客人隐私而遭酒店辞退,所以我准备明天设法在行政楼订一间客房,以客人的身份进去调查。连默方不方便一起,为我做个掩护?”
原本半垂着头考虑问题的连默抬起头来,直望进陈况眼里。
陈况一笑,露出一口白牙。
“我需要经得主任同意…”
“没问题,我帮你问。就这么说定了。”陈况一拍肩膀,随后朝青空摆摆手,扬长而去。
第十三章 星陨(5)
星陨(5)
陈况的线人是个五短身材的中年男子,理着板寸头,穿黑色T-恤,松垮垮繁花万朵的沙滩裤,趿一双夹脚拖鞋,脖子、手腕上都戴着粗重的金链子,手指上还有两只翡翠嵌宝方金戒子。有狰狞的猛虎纹身自领口边沿透了出来,通身散发出一股子绝非善男信女的气息,教人一望就心生畏惧,保持距离。
两人约在茶楼的包房中见面,他姗姗来迟,陈况已喝了两杯茶下肚。
他进得门来,看见坐在榻上喝茶的陈况,便“哈哈”一笑,拱一拱手,“况老弟,经年不见,别来无恙乎?”
陈况放下茶杯,起身迎上去,“孙兄,这一身莫非就是土豪标配?”
两人随即笑着拥抱拍打彼此肩膀。
待两人落座,茶博士送上茶水,退出包房后,孙生一边替陈况斟茶,一边问:“不知况老弟约我出来,所为何事?”
陈况早见惯孙生这等半文半白的做派,遂只是微笑,“有事向孙兄打听。”
“只要是况老弟相问,孙某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孙生将胸膛拍得山响。
他与陈况,结缘于四年前的那桩碎.尸.案。当时他是夜.总.会老板,手下有一班年轻貌美的女郎,生意正红火,忽然间出了碎.尸.案,他场子里有两个女孩成为受害人。他本就不是什么良善之辈,警.方在调查时迫于上头限期破案的压力巨大,又有势力阻挠警.方查找真相,他一度成为嫌疑人之一。当时惟有陈况和费永年两人坚持己见,认为凶手另有其人。他后来花了大把钞票周旋,从此事当中脱身,却一直都记着陈况和费永年的好。
这些年他生意越做越大,总想着能报答陈费二人。然而费永年已经贵为刑侦大队队长,他不好轻易接触,免得坏了费永年的前程。倒是陈况,两人还时有接触。
陈况闻言一笑,“想麻烦孙兄打听一个人。”
“行,包在我身上!”孙生一口答应。
如今夜.总.会不过是他生意的一角,他手下很有一批包打听,触角涉及政.商演艺等各行各业。在咨询网络如此发达的时代,这些人所掌握的信息,庞大得教人瞠目结舌。
陈况报上肇莹莹的名字,“我要知道她生前的一切秘密,是否有金钱与感情纠葛,是否受到过威胁恐吓。”
“没问题!”孙生笑着朝陈况举一举茶杯,“难得况老弟有事请我相帮,孙某一定不负所托。”
“有劳孙兄了。”
两人在茶楼对饮清谈至华灯初上,孙生的手机响起一阵豪放的“我不做大哥好多年”,这才结束。
孙生接了电话,起身告辞。
临走之前,看起来粗豪的孙生略犹豫几秒,“况老弟,你别嫌孙某交浅言深,事情到底也过去四年了,难道你还内疚一辈子不成?人要向前看才对,你说是不是?”
说完也不理陈况的反应,“嗵嗵嗵”如同一座矮山般阔步走了。
陈况望着孙身宽阔的背影,微微一笑。
他,也谈不是内疚一辈子,只是,四年那个与他相爱的女孩子,一天不获得幸福,他又有什么资格,去展开一段新感情?
险遭强.奸,被人猥.亵,被迫拍下裸.照,将她原本鲜亮幸福的人生,瞬间打落泥沼。他亲眼看见她赤.身.裸.体地躺在建筑工地上,永远甜美微笑的双眼泛着冰凉的死灰,肉体虽然还活着,内心却已死去的模样。
她有多痛苦绝望,他就有多愤怒痛恨。
他们本来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出了这样的事,她彻底崩溃,除了父母,不肯让任何人近身,否则就凄厉地尖叫嚎哭不止。他想坚持两人的婚约,可是她的父母坚决反对。
“理智上,我们知道宁宁的事不能怪你,可是感情上我们接受不了。陈况,你走罢,别再来看宁宁了。”
他只能远远地看着她随父母离开本埠,去了国外,从此音讯全无。
这几年间,他不是没有遇见过美好的女孩子,只不过每每心底泛起的闷钝疼痛,都会将新生的情感,生生压下去。
陈况想,工作是最好的情.人。
主任接到陈况的电话,听他说要外借连默一天,协助他做点调查,不由得哼了一声,“你这是有事,才想起给我打电话啊,小陈。”
“主任您人忙事多,我怎能轻易打扰您。”陈况笑言。
“我能有多忙?”主任不承认,“连默外借你一天没问题,你可得全须全尾地把她还回来,还得请我这老头吃饭。”
陈况思及主任爱做媒人的嗜好,一阵头疼,可到底还是答应了,“一定。”
“那好,你早晨过来接人罢。”主任把电话一撂,只觉得浑身都舒爽了。
当年的事,他如何不知道?只是他当时是副主任,人微言轻,有心无力,眼睁睁看着陈况辞职而去,费永年从热血青年变成如今沉稳沉默的样子。总要让陈况也像费永年似的,能家庭幸福美满就好了。
次日陈况果然在警.察.局门口接到连默。
连默素着一张脸,一双眼睛黝黑清澈,仿佛能倒映出整个世界似的。
陈况看着她木着脸,在路过的同事注目下,坐上他的路虎揽胜极光,忍住了笑才没去捏她的脸。
她看起来就像是想去做某件很重要的事,又不希望被家长老师同学发现进而对她评头论足的中学生,充满了以为别人注意不到的小戒备,有点固执,又有点可爱。
“系上安全带。”陈况提醒一句,便发动引擎绝尘而去。
留下大楼前一众师兄弟姐妹暗暗揣测,这是干什么去了?
陈况以土豪度蜜月为由,在酒店行政楼定了一间套房,和连默登记入住后,陈况就开始打电话给前台,一歇歇要鲜花,一歇歇要香槟,务必要叫服务员送到房间来。
服务员送进来后,陈况总不忘给为数不少的小费。
连默简直可以想象服务员出了套房,一边默默数钱,一边在心里说“人傻钱多速来”的情景。
果然隔了片刻,陈况又打电话要冰淇淋与玫瑰香薰蜡烛后,按铃推车进来送火焰冰淇淋和香薰蜡烛的,是两个服务员。
连默看着服务员将装有火焰冰淇淋的托盘放在她面前的茶几上,淋上产自古巴的朗姆酒,瞬间空气中就充满了朗姆酒独有的教人愉悦的浓郁酒香。随后,服务员将之点燃,幽蓝的火焰在空气中摇曳燃烧,有种奇异的美丽。
另一个服务员则将装在篮子里的香薰蜡烛展示给陈况,“这是您要的蜡烛。”
陈况点点头,表示满意,从砖头厚薄的男式羊皮手包里取出一叠钞票来,分成两份,伸手递给两名服务员,却在她们堪堪要触到手时,一收腕。
“我和太太出来度蜜月,就是希望太太开心的。我太太听说影后昨天死在你们酒店里了,好奇得不得了,不知道是不是确有其事?”
连默才打算去挖冰淇淋的手一顿。
两名服务员面面相觑,有点犹豫,陈况也不催促,只摇了摇手里的小费。
其中一个点点头,“是有这件事。”
另一个接着道:“听说死得很惨呢。今天还有很多记者守在酒店内外,就想能找机会拍一张现场的照片。”
“本来有两个会要在行政楼的会议厅召开的,现在都改场地了。想一想是满晦气的,大家从全国各地赶来,参加聚会,谁晓得住地出了命案,人人要留下联系方式接受调查…”
“是两个什么会?”连默抿了一口好吃的冰淇淋,顺口问。
“一个是医学年度研讨会,一个是时装周筹备会。与会人员都挺不高兴的,因为这事,都走不了呢。”
“我们知道的也不多,因为昨天没当班。其实昨天那班知道的才多,都是第一手资料。”
陈况点点头,表示知道了,又打听了昨天是哪几个人当班,如何联系,这才将小费给两人。
连默已经吃掉大半火焰冰淇淋。
陈况垂睫掩住眼里的微笑,看着自己手里的电话号码和姓名,问连默:“你怎么看?”
医学年度研讨会啊…连默微微皱眉,会议厅离贵宾休息室都不远,会议中间以上洗手间为由溜出来三五分钟再返回,没有人会注意到。从肇莹莹陈尸的现场看,她显然是认识凶手的,因为门没有遭破坏的痕迹,尸体上也没有过多的防卫伤。她对凶手没有太大的防备,这点可以肯定。
问题是,究竟是谁?动机是什么?
“要不要再来一份?”陈况朝冰淇淋扬了扬下巴。
连默摆手。这份冰淇淋吃得代价太大了。
陈况见状失笑,伸手一弹记着电话号码的便签纸,“那走罢,我们叫上老费,去听听这几个人怎么说。”
第十四章 星陨(6)
星陨(6)
连默发现陈况是个雷厉风行的人。
他一旦做了决定,就决不拖泥带水,务必一气呵成。
不像有些男人,哪怕答应的事,也拖拖拉拉,腻腻歪歪,务必教人等得失去耐心,不报希望的时候,才去施行。
陈况恰恰相反。他先致电费永年,将酒店在案发当日有两个会务的事与费永年通气。
“这点和小刘核实的,酒店当日客人名单一致。”费永年的声音在电话里显得有些遥远。“当医生的毕竟斯文些,即使不满警.方调查,也尽量配合。那批筹备时装周的,就简直叫人肚肠根都发痒。”
十句话里有九句要带上英语,开口闭口动辄“亲爱的”,人人对肇莹莹嗤之以鼻,统统是掩饰不住的幸灾乐祸,又都有不在场证明。
人缘似肇莹莹这样不好的,也实属罕见。连默在心来纳罕。有道是:逝者已矣。人都已经去了,就不说死者的坏话了。然而关乎肇莹莹的负面评论,简直层出不穷,除了肇玲玲还念着妹妹的艰难,人人眼里她都是一副刻薄嘴脸。
“有些人得势便猖狂,趁风驶进哩,不会做人罢了。”陈况收了电话,对连默说。他不愿意看见她脸上,对人性失望的表情。
连默颌首。
“你怎么会选择法医为职业呢?”陈况挑话头,引连默说话,免得她限在负面情绪里头。
怎么会选择法医为职业啊…连默回想了一下,在跑车不算宽敞的,仿佛与世隔绝的车厢内,轻轻说:“也许是因为,害怕看见患者家属失望的脸罢。”
得知亲人患上绝症哀恸不已的脸,收到家人不治消息时绝望的脸,不得不做出生存还是死亡抉择的痛苦的脸…以及疯狂的狰狞的充满杀气的脸。
“读书的时候,教我们临床的教授,是个乐呵呵的老好人,为人极风趣,我们都特别喜欢他。”连默回忆起往事,“我们那天跟着教授查房,教授还告诫我们,医生是救死扶伤的职业,至要紧是对患者负责,不能草率得出结论。后来经过一间病房,里头的老太太得的是老年性肺气肿,合并自发性气胸、呼吸衰竭和心衰。家里有两个儿子,大儿子当时在场,决定放弃治疗。老太太当时就过世了。家里的小儿子没能见上她最后一面,赶过来已经晚了。当场就发了狂…”
陈况一愣,不由伸手摸了摸副驾驶座上连默的头顶。
这件医患纠纷十分轰动,在场的医生护士两死三伤,造成极恶劣的影响,引起一片哗然。
凶手因为故意杀人罪,最后被判处无期徒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然而这终究不能挽救两位杰出的医务工作者的生命。
连默看一眼陈况的手,露出一点点仿佛释然,又仿佛沉重的笑来,“我在老教授的追悼仪式上,才真的意识到,救死扶伤,未必会得到相同的回报。老太太小儿子的妻女还到追悼会现场来哭闹…她们根本不知道,教授甚至不是老太太的主治医生,只是查房经过而已…”
一瞬间,心就冷了。
“我们那么多学医的学生在现场,也没能救回教授。”连默转头望着车窗外头,飞速倒退的街景,淡淡说。
“不是你的错。”陈况浑厚的声音,同样淡然。
连默将脸颊靠在微凉的车窗上。
是啊,不是她的错。
青空感到自己就像是幼儿园里被人抢走了刚开始熟稔,一起吃饭游戏的小伙伴的孩子,心有不甘,想冲过去推对方一把问:你为什么不和玩了?又深深觉得自己幼稚,师出无名。
午后连默被送回刑.侦.队的消息很快传回办公室,青空忍一忍才没有立刻下楼去法医实验室找连默,而是和费队在楼上分析案情。
“…肇莹莹的人缘之差,简直闻所未闻。”小刘将在圈内与肇莹莹传过不和消息的艺人列了个名单,长长一串大牌小牌的名字教人瞠目,又掸了掸那个从贵宾休息室座机拨打过的手机号码,“这个号码在案发后一直处于关机状态,但早前有过短暂的开机,足够通过卫星定位找到所在位置,就在酒店行政楼内。现在又关机了。”
费永年当机立断,“小刘去申请搜查证,青空我们去酒店!”
一行人在取得搜查证后前往酒店行政楼,行政楼主管再不愿意警察打扰客人,也不能阻碍警方办案,只好配合警方,将卫星定位手机最后开机的区域清空,任警方搜查。
最终在行政楼的垃圾回收站里找到已经被彻底清洗处理过的手机。
那是一部低调的灰色手机,不是什么名牌,从盛满脏毛巾的垃圾桶里找到时,还在嘀嗒嘀嗒汪下滴水,并且散发出一股漂白剂味儿。
连默接过青空递过来的,装在物证袋里的手机时,忍不住皱眉。
机主显然通晓些法医鉴证的知识,知道漂白剂会破坏基因与细胞有机物,所以将手机整个儿浸没在漂白剂中,这样不但手机的存储卡会遭到破坏,残留的生物证据也会被破坏殆尽。
“我尽力。”连默没法保证一定能有所发现。
“我相信你。”青空没有立刻回楼上去,跟在连默身后,“上午和陈师兄出去,有什么收获?”
连默戴上手套取出手机,垫上快速吸水的纸垫,放在白炽灯下,促使水分快速蒸发。
“陈师兄…完全是土豪…”连默想了想,下结论。
青空一愣,随即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是是是!陈师兄确实是土豪!”
凭他们做警察的收入,是开不起路虎揽胜极光概念跑车的,要在五星级酒店行政楼开房查案需要写申请打报告,还未必能获得批准。陈况则是游走在黑与白之间的灰色地带,有时他调查的手段比他们更快速有效,而他们身为警.察往往不得不受法律的约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