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英连忙笑着接口道:“谢谢王老师,明月在家里的时候就睡上下铺的,睡上铺没问题。”
明月点点头,“我睡上铺没问题。”
王老师也不坚持,“那好,你们在这里先收拾一下,我去找总务领东西。”
等生活管理老师走出寝室,孟英才压低了声音对明月说:“以后如果老师提出给你搞特殊化——就是和别人不一样——别一口答应,好好的和老师说,你愿意和其他同学一样,知道么?”
明月点点头。她初时还不明白姐姐为什么这样叮嘱她,可是以后发生的一系列事情,让她知道,她入选少体校,本身就是破格录取,已经十足特殊了。更多的区别待遇,只能使她在竞争激烈的少体校里,更加被孤立而已。
这时的她懵懂地点头,答应了姐姐。孟英欣慰地捧住她的脸颊,左右揉了揉,“等生活老师来了,阿爸和我给你安置好,我们就走了。你乖一点,听教练的话,有什么事…悄悄去问孙教练。”
等生活老师把一套被褥枕头领来,又交给明月一张作息时间表,“以后都是六点三十分起床,六点四十五分到七点十五分吃早饭,七点半集合热身训练,八点正式开始训练。”
孟英还想再多交代几句,然而集训队在火车站的集合时间同样不等人,她只好抱了抱妹妹,和阿爸一道离开少体校,赶往火车站。
留下十岁的明月,独力面对全然陌生的世界。
明月从没有料想过,自己在少体校里,会是不受欢迎的一员。
同寝室其他三个女孩子都是五、六岁就送到少体校学习训练的,最短也有三年时间。后来明月辗转听说,她们这间寝室里,原来还有另一个女孩子,四个人非常要好,坐卧行起都摽在一处,好得像连体儿似的。在她被挑选上来之前,因为专业成绩不好,被刷了下去,回地方上读书去了。
走的那一天,四个人抱头痛哭,一路将那个女孩子送出少体校大门。
据说在暑假短暂的假期里,三人还相约一起去那个女孩子家里探望她。
初来乍到的明月哪里知道这些?只奇怪为什么寝室里其他三个女生都不搭理她,进进出出都无视她。
明月不敢自认从小到大人见人爱,花见花开,但在孟家村里,也有几个从小一起玩到大的小伙伴。倏忽换了地方,又不受同寝室女生欢迎,班级里其他同学对她的态度也十分疏淡,总以为是自己做得还不够好的关系。下了课主动擦黑板,回到寝室里又抹桌子扫地,晚上去水房把寝室的所有热水瓶都灌上开水拎回来…一切她力所能及的事情都抢着做。
即便如此,仍然饱受讥讽嘲笑,尤其是同寝室里其他三个女孩子。
“破格选拔,我还以为有多少本事?!”
“人家是奥运选手孟英的妹妹,和我们不同,人家有后台,有背景的。”
“有后台有背景很稀奇么?连最基本的二零一B 都做不来。达不到技术要求,即使是国王的妹妹也没有什么了不起!”
以前在孟家村,她只会模仿在电视里看到的样子,做在其他人看来毫无技术含量的一一一C,面向大海,飞身抱膝半周。
等进了少体校,她才发现,自己的动作在其他运动员看来,简单粗糙,任何一个训练了一年甚至更短时间的小选手都能做到。而他们早已经驾轻就熟的向内翻腾、转体,于她而言,却是那么的陌生和艰难。
明月听后,只有默默咬牙,比别人更刻苦十倍百倍地训练。
孙教练却始终要求她,必须练好基本功。
“基本功一定要扎实。”在给她做强化训练的时候,孙教练大手一挥,指了指晚饭以后空荡荡的陆上体能训练馆,“所有看起来优美矫健的动作,都是在这里打好了基础,才能进行泳池训练的。每一个冠军都在这里洒下过汗水泪水,甚至血水!绝对不要轻视基础训练。”
孙教练说得郑而重之,“明月,你进跳水队进得晚,很多人都觉得你已经错过了最佳年龄,是我比较了几个有同样潜力的孩子之后,独排众议,破格录取了你。因为我相信自己的眼睛,也相信你对这项运动的热爱。不要辜负我对你的信任。”
说完这番话,孙教练把明月的膝关节又用力往下压了压,“再做五十个绷脚尖!”
明月呲牙咧嘴地发出“咝咝”声,开始绷脚尖。
她比别人练跳水晚了三五年,关节和韧带都比较硬,要花更多功夫在压腿开韧带上,直到她的脚背绷直以后,能像芭蕾舞者一样,呈现出优美的弧线,才算过关。
而这还只是开始。
练倒立练到双眼充血,腹肌训练到恶心,控腿、控腰直至全身肌肉酸疼,吃饭的时候连拿筷子的力气都没有更是再平常不过的事。
日复一日枯燥乏味的训练,有时练得实在太累,动作就会渐渐失去教练要求的精准,教练就会要求再重做,如此反复,偶尔甚至使人生出灰心绝望来。
无论她多么努力,做的好是应该的,做不好就是她偷懒,没天分。
明月最初哭过。
可是少体校是个不相信眼泪的地方。
同寝室三个女孩子听见她哭,冷嘲热讽:
“坚持不了,就赶紧回家去。”
“就是啊,整天哭哭啼啼的,讨厌死了!”
“只会哭,还会什么?”
躲在上铺被子里低低哭泣的明月,只能咬紧牙关,教自己不再哭出声来。
而这一切压抑的最终爆发,是在明月进少体校第三个月的一个清晨。
吃过早饭,教练要求所有人列队跑八百米,最后一个冲线的时间要在四分钟以内。
明月在所有人里个子中等,排在队伍中间,同寝室另一个女孩子排在她后面,在八百米过半的时候,那女孩子大抵觉得明月的步伐慢了下来,在她身后重重推了明月一把,将明月推的一个踉跄,撞在前面同学身上。
前面同学被撞得乱了步伐,回过头瞪了明月一眼。
明月后面的女生趁机超过明月,嗤笑,“碍手碍脚!”
明月压抑了整整三个月的情绪被瞬间点燃,猛地扑上去,揪住那女孩子的头发,狠狠按在跑道边的草地上,打了起来。
晨跑的队伍刹那之间炸了锅。
“打架啦!”
“教练,有人打架!”
“杜丝丝挨打啦!”
“孟明月打人了!
各式各样的叫声,混着被打的杜丝丝的尖叫,响彻操场。
站在终点掐秒表的教练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大步跑过来阻止事态进一步发展前,乔小红站了出来,挤开拉偏架的众人,把被同寝室三个女孩子按在地上围殴的明月救了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写的时候,非常难过。孩子有时候,天真又残酷,他们不会虚与委蛇,不喜欢就不喜欢,很难讨好。
明月进体校的时机不对,所以注定要经历坎坷,而她又有个太过幸福而平静的童年。
欢迎大家多提意见~
18
18、第17章 艰难的起步(下) ...
事后所有参与打架的人,都被口头警告处分一次。
孙教练知道以后,十分错愕,“怎么会打起来?”
明月抿紧了嘴唇,不语。
孙教练有些头疼地揉了揉额角,“明月,要学会和同学相处啊,有什么事,好好说嘛,打架是不能解决根本问题的。告诉我,好好的,怎么就打起来了呢?”
“她们欺负人。”明月垂头,盯着自己穿着白色帆布胶鞋的脚尖,低声说。
孙教练敲了敲办公桌的桌面,“欺负人啊…”
这还真难办。
少体校这些孩子,不要看他们年纪小,其实独立生活的时间都不算短,有个别孩子甚至在这个相对封闭的集体里生活了十年之久了。
他们形成了自己泾渭分明的小圈子,一起吃饭,一起做作业,休息天一起游戏…新的学员想融入某个圈子,并不容易,他们多半渐渐会自己形成另一个小团体。
这些小团体,小圈子,不喜欢一个人,排斥一个人的时候,手段不可谓不恶劣。
偏偏明月的情况比较特殊,前有奥运选手的姐姐做对比,后有破格录取的事实为衬托,显得她格外与众不同,少体校跳水队上下的眼睛,都盯在她身上。
这个初来乍到,还没能适应新环境的少女,如同一个被放在显微镜下观察的细胞,无所遁形。
即使明月并没有出风头冒尖的意愿,但她的到来本身无疑教很多刻苦训练才走至今时今日的老运动员暗生不满。
孙教练看看女孩子乌黑发顶小小的发旋,微微叹息,他忘记了这里不是淳朴的渔村,也想当然地以为孟英适应得好,明月也应该能很快适应。
“明月,看着我。”孙教练沉声说。
明月慢慢抬起头来。
“明月,运动员的职业生涯,其实是很短暂的。从他们被挖掘出来,开始训练,到运动巅峰,需要大量的高强度的练习,而一个运动员的黄金期,可能只有短短几年。并且他们的付出,未必和收回成正比。每年少体校都会淘汰一大批学员,这其中有很多人可能在少体校训练了很久。”孙教练望着明月深褐色的眼睛,“竞技体育就是这么残酷。你或者把时间花在流眼泪,介意旁人的眼光和评价上,亦或将他们的非议全然抛在脑后,惟成绩论英雄!”
孙教练的声音并不响,甚至有些许沙哑,可这把声音却如同洪钟,响彻明月的脑海。
“你有无可辩驳的出色成绩,训练于你而言游刃有余的时候,你不妨再试试交一两个朋友看。相信孙教练,朋友不在多,人生能有二三知己足以。”
孙教练挥挥手,“说多了你们小孩子都嫌烦。去罢,去罢,自己好好想想我说的话。”
明月向孙教练鞠了一躬,离开教练办公室,慢慢往宿舍方向走去。路上碰见其他学员,明月能感觉到他们异样的眼光和在背后的指指点点。
明月想起孙教练的话,抿紧了嘴唇,只管埋头走路。回到女生宿舍楼下,幽幽暗暗的门廊里有高挑女生从阴影里闪身出来,伸出长腿,拦住明月去路。
明月一声不吭,打算绕过女生回寝室去。
那女生却蓦然一把抓住明月的手腕,一路拖着她走过下午昏暗的宿舍楼穿堂,来到宿舍楼后头的樟树林里。
成片的樟树林茂密葱茏,葱郁的枝叶遮挡了天际,整个树林里显得阴暗潮湿。女生一把将明月掼在一棵樟树的树干上。粗砺纵裂的树干硌得明月后背生疼。
明月望着眼前这个在她被三个女生围殴,众人呼喝起哄的时候,唯一挺身而出阻止的女孩子,眼泪刷一下就流了下来。
乔小红冷嗤,“那天打架的时候,不是很有本事的嘛?”
明月狠狠吸了吸鼻子,抬起手用手背胡乱抹了抹脸上的眼泪,“你想做什么?”
“我想敲开你的头,看看里面到底都装了些什么东西!”乔小红伸出细长手指戳向明月额角,明月闪避不及,被戳个正着。“都说孙教练这回找了一个不下于林渊的天才,体校里个个都抻长头颈,想看看究竟让孙教练‘破格录取’的‘孟英的妹妹’到底多有本事,不料是个做事小心翼翼缩手缩脚的黄毛丫头。”
明月拍开乔小红的手指,偏开脸。难道她想和同学友好相处有错么?
乔小红倒不生气,笑起来,“你要是一早打回去,他们就不敢这么对你了。”
明月诧异地回眸,对上乔小红眼尾微微上挑的大眼。
乔小红向后靠在一棵樟树上,“体校里这些人最欺生,你初来乍到,又生了一副好欺负的面孔,她们本来就对你心怀不满,哪有不借机寻衅的道理?你要是头一天就在气势上把她们压下去,教她们不敢小觑,也就没有后面这许多事了。偏偏你还伏低做小打水扫地,人家一看就知道你不爱惹事,更加肆无忌惮欺负你啦,傻女!”
明月听了,呆立半晌,这才慢慢问:“她们合伙欺负我,居然还是我的错了?”
乔小红抚掌,“说对了。”
明月无语,默默抬头望天。
可惜樟树林枝叶繁茂,遮天蔽日。
乔小红拿脚尖顶了顶明月的小腿,“看看你也生了张聪明面孔,怎么人这么笨?她们欺负你,无非是嫉妒你被破格录取,孙教练看好你的天分,又有个入选奥运大名单的姐姐,所以才事事排挤,处处留难。你越是好脾气好脸色地容让她们,她们越是得寸进尺,变本加厉。”
“谢谢你。”明月轻声说。她到少体校三个月,这是头一次有人对她说这些话,即使口气很冲,明月也真心感激她。
“与其谢我,还不如想想以后该怎么在这里生存下去。”乔小红站直身体,转身要走。
“…我…应该怎么做?”明月问。她不能拿这些事去打扰姐姐在王都的集训,教姐姐分心,也不能去向阿爸阿妈诉苦,使父母担心,更加没道理让每天忙得脚不点地孙教练再添烦恼,她四顾无援,只能问眼前这个陌生而心直口快的女孩子。
乔小红嫣然一笑,点点头,“倒还不是笨得很彻底。”
明月向她弹眼睛。
“有句话叫‘无欲则刚’。”乔小红在明月抬腿要走前开口,“说起来她们无非比你早几年进少体校而已,你不必讨好她们,把自己放得很低,弄得像跑腿跟班一样。做好自己,不让别人欺负到头上来,交出亮眼成绩,你瞧瞧还有谁看不起你?!”
明月静默片刻,向乔小红露出真挚笑容,“谢谢你,乔小红。”
“啧啧,竟然知道我的名字诶,不容易啊。”乔小红说完,踅身往樟树林外走,边走边挥手,“别和我一起走啊,我可不想被你寝室里的三人帮看见,从此记恨我。”
明月望着她高挑的背影,不晓得说什么好。
明明做好人帮了她,却做出一副急于撇清关系的样子,十分矛盾呵。
明月在乔小红走出樟树林后,又在林子里一个人静静沉淀下胸臆中恨不能捶胸顿足狂叫数声的情绪,这才缓步离开树林,回到寝室。
一推开寝室的门,明月就惊呆了。
空无一人的寝室里,她的被子枕头都教人从上铺扯下来,扔在地上,不知道谁穿着鞋在上面来来回回踩了个透——也许三个人都踩过了罢——整床被子与枕头一片脏污,她书桌边上是被砸碎了的热水瓶,银亮的内胆碎片同热水流了一地。
明月怒极反笑。
这几个人在日常无所不用其极地欺负排挤她,她一忍再忍,想以真心换她们的真心,得来的还真像乔小红说的一样,是更变本加厉的对待。
原来有时候真心未必能换到真心呵。
明月自嘲地笑一笑。
再掏心挖肺都属多余。
明月走到寝室门后,取过扫帚畚箕,将一地暖瓶碎片都扫干净,又探身到窗户外头取过晾在窗台上的抹布,把地上的水吸了个半干,这才弯腰抱起被子枕头,去找生活管理老师。
走廊上有人在其他寝室门后探头探脑,随即被人拽回去,门“嘭”地一声关上。
明月发现自己竟然有心情微笑。
捧着被踩得几乎看不出原本乳白颜色的被子枕头,明月敲开一楼生活老师办公室的门。
王老师看见明月抱进来,污糟糟的被子枕头,惊讶至极,“哎呀,这是怎么搞的呀?”
明月耸肩,“不小心踩脏了。”
王老师看了明月一眼,满以为这孩子会趁机向她告状,毕竟只要是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这被子分明是有人故意踩成这样的。可是这孩子敦厚,并不借机告状。
“还有我寝室里的暖瓶也碎了。”明月帮着王老师把脏了的被套、枕套取下来。少体校的这些用品,每隔一段时间换洗一次,日常会准备一些以防需要替换——据说男生宿舍里时时有人尿床——换下来的脏被套枕套会集中在一处,交到总务处一并清洗。
王老师看看被套枕套,叹息,脏了洗干净也就罢了,但是暖瓶打碎了,却是要赔钱的。
“暖瓶是怎么打碎的?谁打碎的?一个暖瓶要十块钱呢。”
明月淡淡摇头,“不知道是谁打碎的,钱我来赔。”
“你这孩子…”王老师恨铁不成钢,怎么不接翎子呢?“和寝室同学还相处得好么?要是处不来,我给你重新安排一间寝室罢。”
三个月观察下来,孟明月真是个老实孩子,同寝室另外三个有些太过分了。当初孟英请她好好照顾明月,她只当明月会时时来央这央那,有意晾晾她,不想这孩子老实到被欺负成这个样子,也不晓得来找她。
明月听了,微笑,“谢谢王老师,我还应付得来。”
真的,即使换一间寝室,未必就不会遇到类似的事情,既然事已至此,没有不战而逃的道理。
王老师望着面前女孩子眼里的明光,倏而也微笑起来,不知恁的,她忽然很期待这事的后续发展。
作者有话要说:我相信再冷漠的环境里,也都会有好人,坚信这一点!
明月加油!
19
19、第18章 念头 ...
明月并没有同寝室里三个女孩子再起冲突,四个人同处一室时候,那三个恨不能鼻孔超天,只当她是空气般。
明月无心同她们一般见识,只是更加努力地练习。在别人停下来休息的时候,晚上去娱乐室看电视的时候,休息天相约到校外玩的时候…她抓紧每时每刻,近乎玩命地练习基本功。
阿爸阿妈休息天趁到城里送青蛤的机会,到学校来探望明月。
传达室老大爷在女生宿舍楼下,拿着大喇叭喊“孟明月,接待室有人找”的时候,明月正在自己的床铺上头练习绷脚尖。听到楼下老大爷喊自己的名字,又听见接待室有人找,赶紧从上铺三两步爬下来,趿上拖鞋,噌噌噌下了楼。
传达室老大爷正背着手,慢悠悠往回走,明月赶上前,朝老大爷笑一笑,“谢谢何师傅。”
然后越过老大爷,跑向学校前门的接待室。
接待室里,孟海和阿妈拎着好几包东西坐在靠门的位子上,望眼欲穿。短短几分钟,竟漫长得似几小时,忽然见远处有个穿蓝色镶白色边条运动服的身影越跑越近,渐渐清晰起来。
“明月!”阿妈再忍耐不住,站起身来,拼命朝着人影挥手。
不一会儿那身影跑到接待室跟前,一头扑进阿妈怀-里,“阿妈!”
阿妈紧紧地抱着明月,好半晌才微微放开,伸手捧住女儿的脸细细瞅了个遍,只哽咽地说了句“瘦了”,眼泪就“唰”一下流了下来。
孟海连忙把妻女拉到接待室的座椅上坐下,笨拙地替妻子抹去脸上的眼泪,见女儿也是一副热泪盈眶的样子,又抬手摸了摸明月头顶,对妻子说:“快别哭了,让女儿看了笑话。”
阿妈不好意思地擦了擦脸,拉着明月的手,“训练苦不苦?”
明月比刚送来少体校的时候瘦了些,也高了些,从小留长的头发已经剪得齐耳短,更显得大眼伶仃,下颌尖尖。
明月笑一笑,“苦,不过我受得了。”
阿妈听了心疼不已,忙把自己带来的尼龙包取过来,“这是阿嬷给你做的豆沙麻薯和枣泥麻薯,让你饿的时候吃;这是孟校长托我带给你的黑巧克力,孟校长说了,黑巧克力热量高,比较抗饿,还有一定抗…疲劳的作用。”
阿妈努力回想孟校长的原话。
明月伏在阿妈肩膊上,“谢谢你,阿妈。”
阿爸又拿出另外一个包里的东西,“这是我在镇上新开的书店给你买的书,有两本你喜欢的科幻小说,还有一套外国奥运冠军自传;这是村里你的小伙伴叫我带给你的小画本——他们最近开始流行看连环画——说是这套《海的女儿》你一定会喜欢,让我一定要当面交给你。”
明月望着堆在接待室桌上的大包小包,努力忍着流泪的冲-动,挽起阿爸的手臂,“谢谢你,阿爸。”
“走,阿爸阿妈带你到外头吃饭去。”孟海挥挥手,仿佛这样就能挥去眼里的泪意一般,“明月想吃什么,我们就吃什么!”
阿妈拽一拽他衣袖,指着桌上一大堆东西,“先把这些送回寝室,难道还让女儿拎着去吃饭啊?”
“嘿嘿…”孟海撸一撸头顶,朝妻女笑。
阿妈帮明月把桌上的东西一一放回包里,“门卫师傅说我们不能进去,你先把东西送回寝室,我和你阿爸在这里等你。慢慢来,不着急。”
明月看看常年在滩涂上养青蛤晒得皮肤棕红的阿爸阿妈,一左一右香了香他们的面孔,“你们等我,我马上就回来。”
说完捧着两个塞得满满的包,往宿舍方向跑去。
阿妈望着她短发在风里扬起又落下的纤瘦背影,眼里一点点浮起担忧颜色。也许是母女连心罢,她这次来,觉得女儿眼里那种天真不解世事的神情,已经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淡淡忧悒之色。她也形容不上来,只是感觉这孩子有心事,却又竭力在她和阿爸面前装出一副开心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