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舒亚却是很早以前,已经习惯了任家三少的这种看似冷硬讽刺,然则暗含关心的焦糖布丁风格——外焦里嫩,入口微苦,回味香甜。

这样想着,歌舒亚微笑起来,倘使让任三知道他竟是这样看他的,估计会当场暴走罢?

“最看不惯你这种笑法。”任三嘀咕。

“不是我约你出来的。”歌舒亚耸肩,微微摊手。

“不是你是谁?还有几人知道…”任三先是嗤之以鼻,然后看了看歌舒亚,又转头望了一眼正在帮英一赶走一只明显贪得无厌,直直向英一手里的面包屑口袋俯冲的肥鸽子,笑得灿烂到引无数异国男子竞相注目的任流浪——“难道是小六?!”

歌舒亚的反应,是含笑点头。

任三张了张嘴巴,没有发出声来。

歌舒亚好笑地看着他,很少能见到任三少哑口无言的样子呢。

任三第二次动了动*,还是没有发出声音来。

歌舒亚笑出声来,这是很大的打击么?这样难以接受?

终于,任三找回了自己的语言组织能力,大力地“嘁”了一声。

“我当是谁,原来是小六。我家小六那么好的孩子,想必是正好遇见你,估计我们多年未见,所以替我把你约出来。”

这句话,简直漏洞百出。

可是,歌舒亚并不准备拆穿他。

所以只是又笑了一下,转而望着广场上的女子和孩子。

“任二爷将孩子扔给你们了?”记忆里,任海啸是那样一个持重的男人,想不到会做出扔下孩子,跑去同老婆度假的事来。

任三打鼻孔里哼出一口气来,“美其名曰;给英一放暑假。谁信他?现在家里没结婚的,就只得我还有小五小六了,分明是拿我们当免费保姆用。”

“你们早晚都是要结婚的,先练习一下,也是好的。”歌舒亚倒不觉得太过分。如果有一天,他同流浪结了婚,有了孩子,又想过二人世界,把孩子扔给这几个大小舅子,的确是再好没有的事了。

“既然不是你约我出来,我也没有什么事要同你说,你慢慢喝咖啡,记得把我妹妹同侄子‘完好无损’地送回来。我要回去种花了——”任三伸个懒腰,站起身来。“因过竹院逢僧话,偷得浮生半日闲,老夫去也。”

歌舒亚望着任三慢悠悠却开阔的步伐,微笑,饮一口咖啡,然后,朝那背影勾出一抹邪气的笑来。

“你好,三舅子,以后请多关照了,你走好。”

走出去已经三五步的任三,竟然听见了这浅淡如风的一句,明显踉跄了一下。

而不远处,流浪看见任三独自走出Café,笑眯眯挥了挥手,风拂起她的头发,阳光在伊的发稍镀上一层闪烁金芒…

番外——我盛大的黑帮婚礼

我叫任流浪,二十七岁,天蝎座女子。

今天是我的婚礼。

曾经有一个朋友说,我的名字,带着一股宿命的意味。

注定要半生漂泊流浪,无所归依。

我当时听了,只是笑。

或者多少是有一些的罢?

我也曾经以为自己终其一生,都不会停下来,只能在对那个人的无尽思念与暗暗恋慕中,孤独终老。

然而命运终究还是善待了我,在经历过那些苦痛与磨折之后。

我知道我的父亲与母亲不是有意要将我独自一人,留在红尘之中,只是,他们没有来得及,亲口对我说而已。

我知道,我对那个人的暗恋,终于被地中海咸涩的海水,永远地湮没。

我知道,原来还有一个人,愿意以自己的性命,来换取我活下去的一线生机。

我更加知道,只有当我和这个深深爱着我,而我也日渐深爱的男人紧紧拥抱彼此,接纳彼此,释放彼此的时候,我灵魂深处的破碎一隅,才得以补完。

一切直到这时候,都还是相对正常的。

只是相对正常。

我本不是一个寻常意义上的良家妇女,我所爱的男人,更是绝非善男信女。

我们本来并不打算举行公开的仪式,只想邀请少数亲朋,大家聚一聚,吃一顿便饭,算是交代。

可是,有一句俗语,叫事与愿违。

也许,是因为太过幸福了,所以我忘记了自己和他,怎么可能躲得过一直关心我的家人?

父亲是从任三那里得知我要结婚,并且不打算举行仪式的消息的。

后来,在筹备婚礼的时候,任三曾经不慎说漏了嘴,提及当时父亲眼里满是泪光。

我不知道父亲为什么会这样激动,但父亲几乎是立刻从荷兰打卫星电话给我,没有任何赘言,只说:立刻带着你老公一起来阿姆斯特丹。

那时,我正在肯尼亚的东非大裂谷中段,向下俯瞰,这道长约八百多公里,宽五十到一百公里不等,深四百五十到一千米,两侧断壁悬崖,如高墙耸立,无数热带野生动物栖息生活,一座座高大的死火山屹立在群山环抱之中的大裂谷。

我曾经在一个作家妻子为摄影师丈夫的图片集做的序上,看见她写了这样一句话:站在东非大裂谷,这道地球孕育过程中,留下的伤口前,人类的伤痛,显得那么渺小而微不足道。

我忽然明白,那个作家妻子所言不虚。

真的,到过东非大裂谷,这世界上,再没有什么伤口,能比它更深更无法愈合。也再没有什么事,是无法勇敢面对的。

而我的他,轻轻走过来,从背后紧紧拥抱我。

爸爸想见我们,我对他说。

他亲吻我的头顶,说好。

等到了阿姆斯特丹,我才意识到,等待我们的,是怎样壮观而混乱的场面。

父亲邀请了所有相干不相干的人,来参加我的婚礼。

是的,婚礼。

直到我和他被任五与东朕分开,各自关进一间房间,我才无奈地接受了自己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现实。

东朕仿佛十分满意我的合作态度,伸手挑起我的下巴,我望着这个无分男女,俊美得仿佛天使般的男子,叹息。小七嫁给他——或者,娶了他,生活想必一定十分精彩。

我虽然同成年后的东朕见面次数不多,也可以笃定这一点。

东朕眼里掠过明光,然后微笑。

“我从来没有仔细看过六少呢,想不到原来是这样标致的一位美人。”

我就维持着被他挑着下巴的姿势,静待他的下文。

伊装模做样地太息。

“六少真没趣,也不脸红一下。”

这下轮到我叹息。

任家的男人难道都瞎了眼么?

离得远了,或者并不觉得,可是靠得近了,终究是不能骗过所有人的眼睛的。

一个男人,生得再俊美,都是有胡子的,再细微,总还是有的。哪怕剃了,也会留下痕迹。

可是东朕——

看起来小七真的很爱他,竟连同他一起蒙骗所有人。

亦或——其实大家都是晓得的,只是不去拆穿罢了。

既然如此,我又何必破坏了小七同他这小小的恶趣味呢?

“我只要脸红给我爱的男人看就好。”所以我这样说。

东朕收回自己的手,摸着伊自己的下巴笑了起来。

“你们任家一门,都十分有趣,我今日见识过了。”他纤细的手一挥,即刻有一组专业人士涌上来,为我打理服装发型妆容首饰。

我忽然很佩服那些结过一次婚又一次婚,尚且不厌其烦举行婚礼的人士們。

这种非人折磨,并不比国际刑警培训课程轻松好受,一生一次,已经足矣。

等到服装师化妆师发型师一干人等,个个发出满意的“啧啧”声,时间已经过去两个多小时。

东朕蒙住我的眼睛,将我引到一面巨大穿衣镜前,然后放开遮挡视线的羽毛扇子。

巨大镜子里,是一个清新的女子,清新自然的妆容,简约优雅的象牙白绢礼服,薄如雾霭的轻纱,精致的钻石耳钉,水滴般剔透晶莹的钻石项链…

当父亲走进门时,看见的,便是这样的我。

父亲远远看着我,眼里有薄薄水光。

我知道,他想起我早早亡故的母亲,想必十分自责,也——十分欣慰。

“流浪,原谅爸爸的私心,一定要送你风光出嫁。”父亲上前来,轻轻拥抱我。他怕破坏了我身上精致的造型,十分小心翼翼。

我望着父亲的脸,伊已经老了,头发已经全白,身体虽然还硬朗,但终不如年轻时那么健硕。

“你是我们任家唯一的女孩儿,爸爸想看见你穿婚纱的美丽样子,留下一个美好的回忆。”父亲微笑,然后放开我,“也好叫拉吉奥家的小子知道,倘使他日他辜负你,哼——你有六个兄弟——个个要教他好看!”

“爸爸——”这便是老小孩儿的意思了罢?

我也知道这是一个父亲,对女儿的宠爱,即使心下无奈,我也认命。

然则,当我挽着父亲的手臂,走出新娘休息室,踩着婚礼进行曲的节奏,踏上红地毯时,两旁观礼宾客的庞大阵容,还是教我隐隐头疼。

任家所有兄弟及家眷,外公和舅舅,所有同任家有深厚交情的世家家长同子弟,歌舒亚的母亲,拉吉奥家有头有脸的人物,西西里各各黑帮的党魁以及代表…甚至,还有我国际刑警的旧日同事。

我有些走神地想,倘使这时候有警察冲进来,大抵能一锅端掉大半个西西里黑帮的首脑人物,连同亚洲最大地下信息库的顶尖消息搜集员。

可是,当我看见站在神父身前,直直望着我的男子时,所有杂念,便都消失殆尽,余下的,是我对这个男人的爱。

我从未亲口对这个男人说过,我爱你。

然而今日,我将在神的见证下,在所有人的见证下,对他说,我爱你。

花园里,鲜花盛放,远远的,阿姆斯特丹的水道纵横交错,人水相依…

我盛大的黑帮婚礼,在这水天相接的初夏傍晚,渐入佳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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爆发了**~

一次奉上番外两篇!!

还有小银的番外在后头!

来8,砸票8!!

 

正文 番外--你只欠,你自己的幸福

 

番外——你只欠,你自己的幸福

所有人遇见我,聊不多久,都会有意无意地问,金少,什么时候请喝喜酒?又或者,半真半假地说,我认识一位小姐,条件极佳,介绍给金少如何?

我多半都会微笑以对,并不说话,识趣的,便不再纠缠这个话题。

然而这世界上,毕竟不是每个人,都看得懂我的脸色。

眼前这个胖得几乎流油,头上寸草不生的老头,手里端着一杯鸡尾酒,以他宽阔得几乎填满两扇门的身躯,堵住了我的去路。

礼貌上,我应该称呼他一声“朱伯伯”,然则我同他并不熟,更加谈不上有什么交情,所以我只是微笑,“朱先生。”

伊仿佛完全没有领会我语气里的冷淡疏离,只是伸出空着的肥厚大手,猛拍我的肩膀。

“金少真是年轻有为,让我们这些长辈望尘莫及啊。”

朱先生嗓门颇大,声若洪钟,手上力气竟然十分大。

我被他拍得肩膀生疼,却也不好露出不快颜色,毕竟他始终是长辈。

所以我稍稍退后半步,维持脸上客气的微笑,“朱先生,希望您有个愉快的夜晚,我——”

我想说,我还有事,先走一步,失陪了。

可是,他的巨掌又拍了下来,仍拍在先头的那个肩膀上。

我看见远处的火狐向这边走了两步,脸上是冷冽颜色,便轻轻朝伊摇了摇头。

以火狐的性格,朱先生落在她的手里,只怕不会有太平日子过。

我伸手,把住朱先生的手臂,略一用力,将他往露台方向带。

“这里人多,我们不如到外面去说。”这么多年,我这样温言悦色之下,并没有太多人,拒绝得了我的要求。

朱先生脸上,也露出喜色来,不再似一座小山般,挡住我的去路。

我同朱先生来到露台,外头月色如水,带着一些些深秋的寒意。

“不知道朱先生找我,有什么事要谈?”我不打算继续同他*,我的时间有限。

“这个——金少,不瞒你说,小女今年二十有七,一直对金少仰慕不已…”胖胖的朱先生有些激动,“我一直对她说,金少是多么风流的人物,叫她不要心存幻想,还是听她妈*话,赶紧找一个门当户对的人家,结婚生子,好教我们两个早日抱孙。”

我静静听着,这果然是天下所有父母共同的心愿,家父也时时发出类似言论,更与身边老友互通消息,拜托他们替我留意,可有条件相当的女孩子,介绍给我。

我能理解父亲母亲的苦心,可是,却始终,没有办法,为了结婚生子,了却二老抱孙的渴盼,随便找一个女孩子,成立家庭。

婚姻于我,终究是可遇而不可求。

倘使不是我爱的那个人,那么,我情愿孤单一辈子。

家人朋友不是不担心的,可是时间久了,便也莫可奈何。

只是每个人见了我,都会不抱希望地,例行性地尝试一下。

若我微笑不语,便即刻收声。

可是这一招,对朱先生,却是毫无用处的。

朱先生的神经大抵粗过旁人许多倍,竟丝毫不觉得我微笑的背后,那深深的无奈与不耐。

“…小女性子十分执拗,这一点有些像我…”朱先生竟然可以在我全然无意回应的情况下,滔滔不绝到现在,“她说,如果不是金少您,她宁可孤单一辈子…”

我的心头微微一震。

孤单一辈子。

这个女孩子,竟然同我,抱着一模一样的想法。

我忽然间,想见一见这个女孩子。

与其,这样无望地执着,任一个女子的韶华渐渐凋零,不如,亲手,扼断那一点点近乎绝望的希望。

也许,绝望过后,才能重生。

“朱先生,这是我的名片,请您的女儿有时间打电话给我,我们不妨先约时间见上一见。”

我打断朱先生仍不见停歇之势的长篇大论。

朱先生一愣,然后将手里的酒杯放在露台的大理石护栏顶端,搓了搓双手,接过名片。

我忽然觉得自己十分失礼,朱先生竟然是这样热忱的一位长辈。

“那么,晚辈还有事,先行一步了。期待与令嫒的见面。”我向朱先生告辞。

“好好好,再见,谢谢金少拨冗听我这个老头子罗嗦。”朱先生的额上,在深秋的夜里,竟沁出少许汗珠,不晓得是激动亦或紧张。

我微微向朱先生颌首,迈步,沿着露台的台阶,走出里头灯火通明,衣香鬓影,觥筹交错的宴会厅。

回到家里,示意今晚保护我安全的保镖可以回去休息后,我走进书房。

抬腕看了看手表,指针已经慢慢走向十点整。

我下意识抬头,看了看墙上的那片世界时间显示屏幕,那个地方——现在,已经快要下午三时。

我款*上的燕尾礼服,随后扔在书房的沙发上,又解下颈间仿佛缰绳般的领结,一并掼在沙发上。

解开几颗纽扣,才微微有些放松感觉。

我从没有告诉过任何人,我并不喜欢商场应酬,不喜欢商人的惟利是图尔虞我诈,不喜欢逢场作戏推杯换盏…

我最大的愿望,不过是守着那个我爱的女子,晨昏相对,看她笑,慰她哭,和她唱…

可惜——

电话铃声在这时响起,我抬眼看钟,中原时间二十二点整,意大利时间,十五点整。

我微微一笑,接听电话。

电话彼端,是一管还未脱稚气的声音。

“Silver舅舅。”小女孩奶声奶气地叫,有一点点惺忪味道。

“午睡醒了,露娜?”我笑问。

露娜?金?麦克格雷,我即将四岁的外甥女。

“嗯。”小小女孩儿的声音里,还带着刚睡醒的些微鼻音。

“中午好好吃饭了没有?”我问,露娜总不肯好好吃饭,麦克格雷家上下为此不晓得换了多少营养师同厨师,*要父母追在屁股后头,连哄带骗,才肯将少少一些饭吃下去。

“我今天中午吃了一大碗海鲜面。”小露娜声音一亮,仿佛极自豪的样子。

我几乎可以想象她现在的表情,笑了起来。“今天怎么这么乖?”

“Money说,如果我好好吃饭,就让我自己打电话给舅舅。”露娜轻轻叹息,竟不似一个孩子,“我想舅舅了,所以不能失去机会呢。”

我很想告诉金钱,早晚这一招也会失灵,可是,既然她觉得现在这一招十分管用,我不想扫她的兴。

“露娜,你好好吃饭,多吃蔬菜水果,早睡早起,这样,如果你的体重达到标准,身高也长高了的话,舅舅就飞过去,陪你一起过节,好不好?可是,舅舅到时候要检查的哦。如果你没有做到的话,舅舅今年暑假就不来看你了。”

金钱——我能为你所做的,已经很少很少,也,仅仅是远远近近地,看着你幸福的生活,开心过每一日而已。

如果——这是你的烦恼,我希望,可以替你分担,哪怕只是这样微不足道的分担。

电话另一头,露娜沉默,大抵是在听话与不听话,吃与不吃之间犹豫。

我忍住笑,伊是一个太过精灵的孩子,虽然不过四岁,然而已经并不是一个容易被欺骗的小朋友。

“舅舅,你别理露娜,她不晓得从哪个人那里听说,男生都喜欢瘦一点的女人,所以在减肥而已,饿了她自然会吃的。”电话被一个男孩子抢了去。

“罗根。”我叹息,露娜的哥哥,也是个小大人呵,“哥哥要保护妹妹,帮助妹妹。”

小男孩想了想,问:“像舅舅对妈妈这样?”

我有一秒沉默,然后笑,“是,像舅舅对妈妈一样,要爱护她,不要欺负她。”

“哦——”小男孩移开话筒,扬声叫,“露娜,电话还你!”

我听见衣服窸窣摩擦声,两个孩子大约是交换了位置,听筒里又传出露娜的声音,“舅舅,我考虑过了,我决定好好吃饭。不过,我也有条件。”

我几乎骇笑,小小孩子,已经懂得说“考虑”和“条件”。

“什么条件?”只要我做得到,我都会答应。

“这次不要带流浪阿姨来。”小露娜说。

流浪?

我愣一愣,然后有些感慨地轻咳一声,“亲爱的,流浪阿姨不是我带去的。她是歌舒亚?拉吉奥的太太,拉吉奥家的主母,你们两家关系很密切,所以她有时候回过来一起度假。”

“那她为什么总是缠着Silver舅舅?她不是已经有丈夫了吗?”露娜十分不解。

现在的孩子,难道都这样早熟?

我望了望书桌上,金钱抱着两个孩子,笑若灿阳的照片,总不能教孩子存了误解。

“她不是缠着舅舅。她——只是知道舅舅不喜欢你的那位姑姑,所以用那样的姿态对我,希望你姑姑可以知难而退。”我想起流浪扒在我身上时,有些僵硬的肢体动作,忍不住微笑,“你歌舒亚叔叔一直都在,不是吗?他怎么会允许自己的太太对别人示爱呢?你说对不对,露娜?”

露娜又沉默一会儿,然后,很严肃地说,“我相信舅舅,不过,我不喜欢姑姑,也不喜欢流浪阿姨。”

“露娜?金。”我听见时间与空间的彼岸,她熟悉的声音。

然后,电话转了手。

“小银。”她轻轻说,声音是喜悦的。

只是喜悦而已。

“小钱。”我也轻轻说。

“你别宠坏了露娜,她现在简直有恃无恐,动辄说,我告诉Silver舅舅,你不晓得有多嚣张。”她笑声若水,“我拿她没辙,只有等你来给她*。”

“好。”我承诺,我没有别的理由,前去看你,只有籍着这样的机会,离你近一些,近一些。

“那么,圣诞节,你一定要来。”她要我的保证。

“是,我一定来。”我再一次保证。

“我们等你,小银。”

我同她道别,挂上电话。

这每周一次的通话,是我无望绝望的思念的唯一出口。

只有在这无人的夜里,我只身在书房里,才允许自己,因为想念她,而露出这样孤单疲惫的表情。

我以为朱先生的女儿很快会联系我,然而,足足过去一个月,在我几乎已经忘记这件事时,她打电话上来。

“金先生?我是朱绯,朱大有的女儿。”

我想了一想,才想起,这是朱先生,以及他曾经对我提起过的,性格执拗的女儿。

“金先生什么时候有空?”朱绯并不转弯抹角。

“你什么时候方便?”我从来都不勉强别人配合我。

“今晚怎样?”

我看一看自己的行事历,然后同意。“好,今晚,谋杀时间俱乐部。”

伊先一步挂上电话,毫不拖泥带水。

我对伊的印象,有一点好转。

伊并没有趁机攀谈,十分爽快。

我在俱乐部的清心时间里招待朱小姐。

俱乐部的员工看到了,脸上都一副仿佛见鬼的表情。

我自己其实也很意外。

朱小姐并不像她的父亲朱先生,肥得流油,是我先入为主了。

伊只是略有些丰满,但并不是胖,穿一件银灰色真丝掐胸衬衫,胸口钉着两颗珍珠纽扣,有着低调的优雅,配一条黑色铅笔裤与平底便鞋,看起来很舒服。

伊有一头乌黑长发,都绾在脑后,露出白皙的颈项,没有佩带任何首饰。

有一瞬间,我简直怀疑,她就是朱先生的女儿。

可是当她坐下,直言不讳地对我说,“金先生,家父给您添麻烦了,我代他向您道歉”的时候,我却肯定,他们的确是父女。

我微微颌首,表示没所谓。

朱绯要了一壶茉莉花茶,待茶来了,斟了一杯,仰头狂饮。

我眨了眨眼睛,简直可惜了这样一壶顶好的茉莉花茶。

朱绯一口气喝掉两杯花茶,才瞥了我一眼,然后继续埋头狂饮。

“你并不想来。”我得出结论。

朱绯这才放下茶杯,大力点头。

“是,我并不想来,可是父亲拉下老脸,向你要名片,推荐自己的女儿,我不想再教他伤心。”

说这话时,她的眼睛里,有浅浅的忧伤。

“那为什么要说喜欢我?如果不是我,你宁可孤单一辈子?”我问,虽然我心里已经隐约有了答案。

“因为——”朱绯望了望我,“我以为凭金少的聪明,不得出结论。”

我不语,只是等她回答我的问题。

她倏忽微笑。

“我同金少,是一样的人呢。”她直直望进我的眼里,“我不知道金少心里的人是谁,可是,我喜欢了不该喜欢的人,这种喜欢,绝望而甜蜜,几近痛苦,可是,我却甘之如饴。只是,家里的人,我的父亲母亲,我的亲戚朋友,不会有人理解这种感情。我不愿意他们为难,所以我说,我喜欢你,因为我知道,你是不会接受任何人的,除非,是你心里的那个人。”

伊顿了顿,见我没有任何打断她的意思,便又喝了一杯茶,继续说。

“我以为你会拒绝我家人的任何提议,他们自然便死心,再不逼我嫁人。”朱绯脸上又伤怀颜色,“我没有想到,你会同意见我。”

我微笑,她不会想到,因为她的那一句话,我才起意见她。

也,没必要教她知道。

“朱小姐如果喜欢,可以经常过来喝茶。”我取出一张会员卡,递给她。

朱绯瞪住我,仿佛见鬼。

这是一个,除了那份不能言明的爱情之外,并不懂得掩饰的女孩子。

“我只是——”我只是帮不了你,我不会为了帮你,而做你的挡箭牌。

“金银,见朋友?”一个女声,解救了我淡淡的尴尬。

我抬眸,看见流浪,以及她身后的混血男子。

流浪笑着,拖着她的丈夫坐下。

我对她的不请自来,并不厌恶。

“这位小姐,此间的茶是本埠最好的,有时间可以尝试他们的茶道,十分有趣。”流浪对朱绯笑,“如果有时间,不如一起吃饭?”

朱绯没有拒绝,竟仿佛很喜欢流浪的样子,两个女人很快熟络,将男人抛开,自顾聊天。

晚饭十分愉快,流浪与朱绯还约了时间,下次一起出行。

“她被月绝情带坏了。”歌舒亚十分无奈地对我说。

“倒不是坏事,她以前——”我顿了一下,“她以前过于冷清。”

歌舒亚宠溺地望着流浪,眼里是爱。

晚饭后,我们送朱绯离开,她家里的车子将她接走,开门的时候,我看见朱先生坐在车子里。

他或者已经在外头等了一晚,等女儿约会出来。

他并不知道,女儿喜欢的人,其实并不是我。

流浪靠在歌舒亚的怀里,看见我脸上颜色,只是淡淡地太息。

我转头对流浪微笑。

“仿佛又欠了你。”

流浪挑了挑明媚的眼尾。

“不,金银,你已经不欠我什么,你欠的,只是你自己的幸福。”她轻轻对我说。

然后,她与歌舒亚,走*色之中。

我望着她的背影,笑容渐渐敛去。

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

当年,她愿意与我结婚,是因为她喜欢我。

当年,她愿意与我离婚,是因为她知道,我这一生,爱的,是另一个人。除了那个人,我不会觉得幸福。

而现在,她觉得,我过得不幸福。

不幸福么?

我的笑容又浮了上来。

穷我今生,我所要的幸福,也不过是,在离她最近也最遥远的距离,默默爱她,直至生命终结的一刻。

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