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猎敛睫,看着仍摊在自己大腿上的记事本,薄唇边泛开一线似算计又似玩味的笑纹。
巴掌大纸质精美的记事本,每页左下角都印有小熊维尼抱着蜜糖罐子的可爱图像,憨态可掬地望着翻开记事本的人。
仇猎知道,以他的速度,绝对可以立刻追上去,把记事本还给她。
可是——仇猎修长干净的手指轻轻翻过一页,看着上面密密麻麻记载的随想、感悟;以钢笔勾勒、线条简单流畅的建筑物草图和故事大纲,温煦的眼里闪过刹那精芒。
翻到记事本扉页,上面贴着女子干净简单的小照,眼神清澈,下面有数行备注:
韩晓冽,易丢三落四,头可断,血可流,这本记事薄不能丢。如有仁人志士拾获,请按以下QQ号码或邮政信箱联系失主。
仇猎微笑,字体与内页上的不符,显然是深深了解“韩晓冽”的人所写。
仇猎合上记事本,放进衣袋中,起身,另选一条小径,慢跑而去。
他不想追上去,就这样把东西还给晓冽。
他想看看,命运是否还会将他们两人自人生无涯的海中牵系在一起?
但,如果不会——仇猎淡淡想,命运的转轮,就要由他自己来操控。
阳光和风,在仇猎身后,交织成巨大羽翼,翩翩不绝…
第四章 改变,在心间
啊…
一声凄利尖叫,在暗夜里显得格外刺耳。
晓冽妈妈摇头,老式公房隔音效果不彰,即使门窗紧闭,女儿的叫声也依稀仿佛就在耳边响彻。
但晓冽妈妈并没有出面制止女儿学午夜狼嚎之意。
晓冽自病中失恋后,沉闷太久,总仿佛掀不起波澜的死水一潭,哪里有年轻女子该有的活泼俏皮?让她这样吼一吼,发泄发泄,也是好的。
晓冽爸爸更绝,报纸一摊,小小收放机耳机一塞,完全不予理睬。只要晓冽不是跑到外头发神经,在家里,喜欢怎么作天作地,他也不担心。
晓雨敲门进来时,晓冽的尖叫犹绕梁三尺,余音未绝。
“晓冽怎么了?”晓雨狐疑地问。
“不晓得,从那天早上回来,就三不五时放开嗓门,也不肯说为什么。”晓冽妈妈摊手。女儿大了,不肯同父母交心,有什么事统统都摆在肚子里。
“我去看看。”晓雨向晓冽妈妈微笑。晓冽至爱惜生命,决不会做出伤害自己的事来,大抵是什么事教她烦心,索性尖叫减压。
“让她变身完了出来吃饭。”晓冽妈妈叮嘱。
晓雨走进晓冽房间。
晓冽闻声,抬起头来,看见晓雨,复又埋首枕间,低声哀号。
“发生什么事?”晓雨坐到床边。很久没见晓冽有如此外放情绪,还以为她真练就了刀枪不入、百毒不侵、不动如山的功夫。其实,内心里,晓冽始终仍是那个爽朗女子。
“我的维尼记事本丢了。”晓冽的声音自枕头里闷闷传来。
“终于丢了啊…”晓雨要捏住自己手背,才能强忍笑意。
“什么叫‘终于丢了啊’?”晓冽翻身,不满地嘟哝。
“早教你要把资料及时输入电脑并且备份,这样即使遗失,损失也不会太惨重,偏偏你懒,不肯听话。”
“我和电脑有不共戴天之仇!”晓冽咬牙切齿。横死在她手里的电脑已经超过五部,而且看来最终统计数字将不会停留在“五”这个数上。
晓雨终于忍不住笑出声,这个妹妹,有时可爱得让人想咬一口。
“好了,你也别懊恼。我在记事本上留了你的QQ号码和信箱地址,有好心人拾到,自然会设法联系你并归还。如果没有,索性从头来过。你脑子里那些天马行空的想法,还怕被偷去不成?走,吃饭去。”
如果被晓雨知道,自己又碰见仇猎,且记事本很可能是在匆忙离开时遗落在仇猎手上,不知她对自己是否还会如此和颜悦色?晓冽暗想,却不打算告诉她,免得她即时由淑女化身无敌老母鸡。
“有网友在网上问,晓猎为什么不肯向读者展露庐山真面目。”吃完饭,晓雨掏出数张打印纸,充当记者,向晓冽提问。
“久病缠身,蓬头散发,皮肤苍白,眼大无神,实不敢以此面目示人,吓坏广大支持者。”晓冽状甚严肃答。
“去你的。”晓雨横晓冽一眼。“下一个问题:准备何时向读者公开真实身份?”
“…”晓冽双手抱膝,窝在沙发里,侧头靠在晓雨肩上,“等我能令身边的人都感受到幸福时。”
“滑头。”晓雨将打印纸卷成一卷,轻敲晓冽的头。瞥见她脸上淡淡沮丧之色,太息:“小笨蛋,别再想你的维尼了!喏,世界野生动物摄影展门票给你。出去转转,说不定有意外之喜。”
“姐姐,实活菩萨也!”晓冽笑。这个展览可是国家地理杂志办的,虽不致一票难求,但也票价不菲。
“不用拍马屁了,这是公司客户给的,晓得你或恐会喜欢,特地留给你。”晓雨微笑。太刺激的活动,晓冽是不能参加。与其把票送给旁人附庸风雅,倒不如给自家姐妹,增广见闻。
春衫已老,夏衣如水,大宅中光影寂寂。
仇猎懒懒仰躺在中庭草坪上,身边一具小小收录机,在轻轻放送歌曲。
女主持人有一管出人意料的沙哑喉咙,并不多言语,只是静静聆听,然后送上一曲旋律优美的歌曲。
Hello darkness my old friend
I've e to talk with you again
Because a vision softly creeping
Left it's seed while I was sleeping
And the vision that was planted in my brain
Still remains
Within the sound of silence
In restless dreams I walk alone
Narrow streets of cobble stone
Neath the helo of a street lamp
I turned my collar to the cold and damp
When my eyes were stabbed by the flash of neon light,
That split the night
And touched the sound of silence
And in the naked light I saw
Ten thousand people maybe more
People talking without speaking
People hearing without listening
People writng songs that voices never share
And no one dare
…
Paul Simon为电影《毕业生》所写的主题歌《The sound of silence》,象一弯清澈沁凉的溪流,缓缓在空气中流淌。
仇猎双手枕在脑后,闭着眼,胸口上摊开一本西德尼?谢尔顿的小说《天使的罪恶》,并没有翻动几页。他只是蓦然想起公园之中,那个很认真地说“不爱天使”的女子,所以顺手自书房里带出这本书。
SARS疫情基本得到控制,每日确诊病例已多日为零例,整座城市又渐渐回复喧嚣热闹时光。
人类是最擅于遗忘的。稍早还惶惶不可终日,惟恐染上疾病,用不了几日,却又笙歌燕舞,一派升平。
只是世卫组织与旅游组织仍未解除禁令,去国远游的计划,仍遥遥无期。
可是——仇猎沉眉,他血管中那把澎湃汹涌的声音,在不停召唤他,想脱离这都市的樊笼。
大宅里有太多能勾起回忆的人事物,让他难以挣脱。
细软草皮轻轻刺痒他的耳垂,仿佛久远以前,那在他心目中直似天使般的少女,调皮地俯在他背上,向他耳朵吹气带来的异样感觉。
连阳光照射在合起的眼帘上,在视网膜上留下血管的浅粉色,都能教他不自禁想起两个情窦初开的少年少女,在静寂无人的午后,躲在荒芜宅院里,偷尝禁果时的火热缠绵与激情战栗;想起少女洁白细腻紧致如冰瓷的肌肤,在他修长粗糙手指抚摸下,如花般绽放诱人娇羞的粉红色泽;想起两人交织在一起,粗浅不一的喘息呻吟…
仇猎烦躁地翻个身。
记忆多么神奇,以为自己终有一日会逐渐淡忘。可是,只要稍有一线媒触,记忆就会似燎原之火,瞬间蔓延。
仇猎勾唇自嘲,他甚至不如公园中那个看似迷糊的晓冽通透。
一道阴影投在仇猎身上,挡去初夏温热阳光。
仇猎睁开眼,看见大哥仇远站在他身边,微笑着俯瞰他。
“难怪母亲说你是野猢狲,里头好好的床不躺,偏偏跑到外头睡草皮。”
仇猎坐起身,拍拍草皮。“我没听见你回来。”
仇远也毫不在乎一身名牌西服,席地而坐。
“父母亲和安洁都习惯午睡,所以我叫司机把车停远一些,自己走进来,免得吵醒他们。”
仇猎自认绝无兄长这般细心,也因为他不够细心,才会没注意他所爱的人,原来并不快活。
“很闷罢?教你成日呆在家里,无所事事,我估计已快接近你的极限。”
仇猎笑出一口白牙,扮一个笼中困兽的表情。
仇远摇头。“既然如此,我找些事给你做。”
仇猎露出惊恐表情。“大哥,你要把你单纯的弟弟推进火坑?”
“火坑?”仇远展开一线阴森笑意,“本该两兄弟胼手胝足共同料理公司事务,现在由我一个人承担;本该两兄弟一同承欢父母膝下,现在也只得我一个。阿弟,你说,我有没有权利推你进一次火坑?”
仇猎缩缩脖子。好罢,父母在不远游,他已先犯了“不孝”之过;未能帮兄长分担辛劳,是他“不义”。
“喏,两张摄影展贵宾券,麻烦你去替我应酬一位重要客户。”
抛下两张印制简约精美的门票,仇远起身进屋去了。
这个弟弟,他是欠了的,在他力所能及的范围内,他一定设法多留他几日。
司机将汽车停在晶悦酒店门前,立刻有红衣黑裤、笑容可掬的门童过来拉开车门,恭敬地将客人迎进酒店明亮的大堂内。
仇猎着一套优雅的米色休闲西装,欣长身躯迈着悠然步伐,走近前台,向当值的接待小姐微笑。
“请替我接1108房间,就说仇猎来访。”
“稍等。”年轻的接待小姐,还以得体微笑。未几,她放下电话。“弗朗索瓦夫人请你稍候片刻,她立刻下来。”
“谢谢。”仇猎缓步踱开。
晶悦酒店落成,他还是第一次走进来。大堂中央悬挂着复古风格的水晶吊灯,光影柔和,蓊郁青翠的室内植物,带给人蓬勃生机;大堂一隅的咖啡吧里,三三两两坐着本埠最知情识趣的美丽女子,顾盼之间,风情万种,只等有惜花之人,慧眼识珍,将她们带走,从此花花世界,挥金如土。
仇猎负手而立,忽略美人儿们暗暗送上的眼波。若他肯,以他仇家二公子的身份,想左拥右抱,决非难事。即使撇开身份不谈,他也有大把资本,夜夜醉卧美人膝。
忽而——仇猎侧首观察大堂中墙壁上悬挂的印象派油画——堕落是太容易的事。
金钱、权力,还有性,太太太诱惑,有如毒品,让人一旦沉溺,再难挣脱。
背后传来电梯抵达底楼的轻轻铃声,仇猎淡定转身。
落入视线内的,是一位清瘦但精神矍铄的老夫人,一头银发如雪,眼角皱纹似网,却未加掩饰;珍珠灰色便服,优雅从容。
看见仇猎,她微微一笑,竟依稀生出极雍容华贵之气。
即使做足心理准备,仇猎温熙的眼,也掠过淡淡意外。
这位老夫人,他是认识的。不但是在介绍世界五百强企业的财经杂志上,还在国家地理杂志上,他都读到过介绍她的文章。
微微一笑,仇猎迎上前去。“您好,弗朗索瓦夫人。”
她看见仇猎走近,优雅地扬起手。“有劳年轻英俊的男士,陪我这个枯燥无趣的老太太,度过一个不算短暂的应酬之夜,没有搅了你原有的约会罢?”
仇猎执起她的手,放在唇边礼貌一吻,然后将这只并非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坚定之手,搁在自己臂弯之内。“这是我的荣幸,夫人。”
现在他知道大哥为什么会遣他出面应酬了。换作旁人,这将是极乏味的一晚,无论说什么,大抵都有班门弄斧之嫌。毕竟,这位夫人有着传奇般的经历:商业巨子的惟一继承人,自宾西法尼亚大学毕业后,毅然放弃继承权,投身到自然科学研究中去。沙漠、草原、丛林、高山海洋,她的身影足迹遍布全世界。后来,她有幸嫁给一位全力支持她事业,爱她胜过一切的丈夫。直到她四十五岁那年,她丈夫在飞往阿拉斯加冰原探望她的途中,飞机失事亡故,她再次毅然放弃一切,回归万丈红尘,只为保住丈夫留下来的环保型化工厂。
那已是十五年前的事了。
仇猎是佩服她的,佩服她举重若轻,拿得起,也放得下。
他想,这不会是一个无聊的夜晚,他们会有许多共同语言的。
到达世纪广场西侧,举办摄影展的博物馆现代艺术展厅,一种原始、狂野甚至带有残酷美丽的视觉冲击,迎面而来。
极致的动态,沉默的静态,爆发的瞬间,垂死的挣扎…大自然中的动静之美,被浓缩定格在一帧帧照片中,让人屏息,不自觉地敬畏。
“能又回到他们中间,哪怕只是这一晚,真是太好了。”弗朗索瓦夫人感慨万千。
仇猎展开爽朗笑容,指着一幅大群火烈鸟将湖水映成一片迷人粉红色的照片,道:
“这是夫人年轻时拍摄的吧?Nikon六百毫米镜头加增倍镜,画面细腻得连蓝天白云的倒影都清晰可见。我就是看了电影《走出非洲》和夫人您写的关于纳库鲁湖国家公园系列报道,才去了肯尼亚。”
弗朗索瓦夫人闻言,转头凝望仇猎,榛色眼里有些许意外颜色。
“是的,夫人。”仇猎想起,在肯尼亚炽热的天空下,他流下告别初恋的眼泪。那微咸的液体,迅速蒸发,却在脸颊上烙下灼伤般的刺痛。“彼时,正是我人生最痛苦时刻。可是,东非大裂谷,让我感受到自然之伟大。站在悬崖边上,我突然意识到同地球几十亿年形成的巨大伤口相比,人类的伤痛,多么微不足道。看到大裂谷孕育出的湖泊和她周围的生命,我自问:我的伤口呢?能孕育出什么?仇恨、嫉妒还是罪恶?那时我灵魂里的一些东西,被净化了。所以,我沿着夫人文中记叙的路线,展开一场真正探索之旅。”
弗朗索瓦夫人拍拍仇猎的手背,这孩子,曾经吃过苦罢?
“有些东西,经历过,便一生难忘。”
是啊,仇猎颔首。经历过,便一生难忘。
“啊,黑嘴鸥。”夫人轻喟,“我们科研小组曾救过一只小黑嘴鸥,用鱼肉浆一点点把它喂大,它的眼睛清澈明亮。可是,我们都没有去亲近它,因为它终将回归自然。”
“可是仍然有母亲放孩子去飞的心情罢?”仇猎轻轻问。他的双亲,每次也是带着这样的心情,目送他离开。
“是啊,希望他自由,又盼他记得回家的路。”夫人眼中闪过回忆的甜蜜。“先夫,也似宠孩子般宠我,从不阻拦我成个世界乱跑,却总是在原地接住我倦归的身躯。”
“您很幸福,夫人。”仇猎握了握她的手。至少,他们相爱相守过,至死,她的丈夫都深爱她。
“和在原地等你的人,分享你的每一次探险,让她体会你的感受。”两人踱至一幅两只幼狮嬉戏撕打的趣致照片前,“你也会幸福的,我的孩子。”
“我担心吓坏她。”仇猎耸肩。晓冽仓皇逃跑的身影,不期然浮现脑海,惹他微笑。
“我相信你有猎人的沉着冷静和隐忍,更有猎人的机敏矫捷和迅速,必不致吓跑她。”弗朗索瓦夫人笑谑。她喜欢这个男孩子,倘使她与丈夫拥有爱情结晶,大抵也会同样出色罢?有她血液中狂野奔放的天性,也有丈夫儒淡包容的秉性。
“借夫人吉言。”仇猎执起夫人的手,轻轻一吻。眼角余光,扫见一个苗条身影,灰蓝色针织长衫,米色裤子,万年不离身的黑色运动背包,只是一闪,便混迹人群,不复可寻。是晓冽吗?仇猎淡淡想。
“听说…”弗朗索瓦夫人柔和的声音将仇猎的注意力唤回,“你是旅行公司资源开发经理,那么,有没有兴趣在公务同时,替弗朗索瓦环保基金拍摄旅行纪录片?”
仇猎听了,笑眼里掠过明亮光芒。他扔下相机太久,害怕镜头后带有情伤的回忆,一直,也没找到重新拍摄的冲动与理由。
“夫人怎知,我懂得摄影呢?”
“因为,你有一双好眼睛,孩子。”她有些得意地微扬下巴,“观人之眼要强,看人之眼要弱。你就拥有这样犀利敏锐的观察力,却又温熙平和的笑眼。”
仇猎有感慨,也有英雄相惜似的动容。
“您真是位可爱的女士。”
“那么,你是愿意替基金会兼职喽?”
“乐意为夫人效劳。”
一老一少相视而笑。
这一夜,一对忘年之交,尽兴而归。
摄影展,晓冽只看了一半,便匆匆回家。
因为,晓冽在展厅里,一眼看见仇猎。那么伟岸英挺的身躯,即使不刻意张扬,也是绝对不容忽视的焦点。他站在一幅幼狮嬉闹照片前,与一位银发老夫人低声交谈。
环境相对安静、并不嘈杂的展厅,令他们的交谈声隐约传来。
是语调优美的法语,晓冽闪身在一根立柱后,以免被仇猎看到。想到自己差强人意的英语听、说读写能力,以及屡考不过的英语四级,晓冽就不免泄气。
果然是两个世界的人呵。
不跑上去问他自己的维尼记事本是正确的,晓冽想,不但冒失,而且无礼。
晓冽从立柱后偷偷瞄了一眼相谈甚欢的两人,考虑再三,她慢慢自展厅中退出来。
外头夜色正好,本城的空气指数一直因环保意识良好,而维持在优上。广场周围栽种的植物,正绽放夏花,香气随风,令晓冽沮丧不已的心情慢慢平复。
晓雨没错,的确有意外之喜,因为,灵感来了。
晓冽捏紧拳头,暗想,维尼,你安心罢,我决不教你白白遗失。
哼,我要写一个花花公子,还是那个以仇猎为参照系的大少爷,在酒店茶座里拾获一本写满奇怪符号的行事历,在好奇的驱使下,花花大少想解开行事历上的密码,以致惹来杀身之祸…
晓冽狠狠在心里想,拾到我的记事本又不把它还给我的人,你有难了!
有点稚气、有点赌气,晓冽决定以口诛笔伐方式,报复令自己足足低落了许久的仇猎先生。
晴朗夜空里,繁星闪烁,仿佛见证晓冽的决心,也仿佛,默默祝福所有夜空之下的人,都幸福快乐。
仇远推开门,并不意外看见弟弟在收拾行囊。走到床边,仇远坐在床沿,看仇猎有条不紊折叠衣物,有些感慨。他连这样琐碎小事,做起来都似蓄势待发的野生猎豹。
“又要去哪里?”仇远淡问,“今次合同顺利签约,你功不可没。可见我们兄弟携手,其利断金,还是留下来罢。”
“那是大哥你具备实力,且夫人是公私分明的商人,不会仅仅因为大哥投其所好,找我陪她去看摄影展,她就会让步。所以,始终是大哥领导的公司实力出众。”仇猎温笑拒绝。环保日化生产基地项目能顺利签约,他其实没有起任何作用。
仇远只是微笑。无妨,来日方长,总能教他想到法子拴住这个如鹰般酷爱翱翔天际的弟弟。
不经意间,他瞥见仇猎湖蓝色枕头旁搁着一份《一周》,不禁骇笑。
“阿弟,你何时也看起这种时尚周刊?我还以为只得安洁顶喜欢看里头的八卦是非呢?《一周》早前采访你,也不见你拿一份来看。”
仇猎随兄长视线望去,也笑了开来,连他自己也不相信呢。
只是,当他看见本期导读上,那醒目的“不爱天使”的标题,便情不自禁买了一份。
许是心间有了牵系罢?凡能令他联想起晓冽的事物,总能让他不由自主地多留心注意。
这样的改变于他,是好是坏?他不得而知。可是,每每想起晓冽在公园里说的那番话,如今已化成“晓猎”笔下细腻文字,他便会发出不自觉微笑。那似多棱镜般,不晓得会折射多少光影的女子,与他欣赏的作者“晓猎”,渐渐合二为一,悄悄驻扎在他沉寂长久的心底,成为小小秘密。
不过,有时命运真会捉弄人,在他希望能在都市里再次遇见她时,那样意外的邂逅却再不可求,真正无奈。好在,他并不是容易失望的人。
“傻笑什么?”仇远在弟弟眼前挥手,“母亲说你最近常常一人独坐,笑得寿头怪气,我原不信,今天看来,倒是真的。”
仇猎微微闪身,格开兄长的手。“大哥有时间研究我,不如多陪陪大嫂,早日生下宝宝,教父母亲享受含饴弄孙之乐才正经。”
仇远镜片后精光乍现,毫不迟疑地反腕抓向仇猎的脉门。“去你的!安洁还年轻,她想多过几年二人世界,我自然不会强求。何况父亲母亲不急着升格当祖父母。倒是你,好考虑结束这种漂泊不定的行者生涯,找个好女孩,结婚生子,安定下来了。”
“咦?母亲派你来当说客么?”仇猎哪肯轻易被兄长擒住,立刻后仰翻身。
两兄弟便在卧室里施展起拳脚来。仇猎长于快准狠的实战打法,而仇远则相对更习惯等待破绽,而后攻击,两人竟也不相上下。最后,两人统统累得瘫倒在大床上。
“想不到大哥的身手仍然如此了得。”仇猎慨叹。少时,人人嫌他们是走资派子女,不是不予理睬,便要上来狠狠嘲笑欺负。他们哪里肯任人打骂?自是由兄长出谋划策,他这个“野猢狲”上场执行。两兄弟常偷偷练习拳脚功夫,他们不怕皮肉吃苦,但仇家人的荣誉尊严决不容践踏,怎样也要捍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