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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而有轻轻的扣门声。
“相公。”
龙佐栖闭上眼,置若罔闻。
若不是门外的她,他又怎么会错失无情?
“爹爹。”不见屋里头有反应,门外又传来孩童甜软娇糯的呼唤。“爹爹开门,龙儿来给爹爹请安了。”
龙佐栖浑身一震,双手紧紧握成了拳头。
“相公,龙儿近日功课大是长进,想教你看看呢。”
龙佐栖握紧的拳头,缓缓地松了开来。
即使他不爱她,即使她由始至终都没想过要爱她,但那小小的孩儿又有何辜?
“进来罢。”他睁开眼,敛去一切情绪,包括他的爱与恨,沉声道。
门,被一只纤细洁白如羊脂美玉的素手推了开来,然后,手的主人领着一个梳总角穿织锦缎小褂着虎头鞋的幼童走进客堂间。
手的主人是一个腰如束素的纤弱美人,梳着一款双垂蝉翼髻,戴着一根冻石玛瑙描花刻草钗,着十二幅织锦石榴裙,腰里悬着一块琉璃合欢佩。美人有一张淡妆浓抹总相宜的俏脸,搽着淡淡的胭脂,一双樱唇粉嫩如春水,明眸流盼,婀娜娉婷地走近龙佐栖。
“相公。”美人朱唇轻启,低唤。
“爹爹。”相貌似绝其母的男孩也跟着轻呼。
“龙儿,你又新学了什么要给爹爹看?”龙佐栖没有理会娇美柔弱的吴氏,而是垂眸问她牵着的总角小童。
那小童儿听见父亲这样问话,开心得笑了起来,露出两颗小小的虎牙和颊上的酒窝。
“先生新教了一曲送春,孩儿背给爹爹听。”
小小孩子把双手往背后一负,吟诵起来:
“问东君何处天涯?落日啼鹃,流水桃花。淡淡遥山,萋萋芳草,隐隐残霞。随柳絮吹归那答?趁游丝惹在谁家?倦理琵琶,人倚秋千,月照窗纱。”
龙佐栖望着孩子稚嫩的小脸,神色复杂,感慨万千。
送春?这正是春日将尽,长夏伊始之时。
也是,他初初遇见无情的季节。
他与父亲去吊祭亡故的月老庄主时,他一生惟一一次,同无情面对面的相遇。
而今,过了这么久,他也深深记得那一日的无情。
那个,白色孝衣,小小的脸被一张洁白的东海鲛纱所覆盖,只露出一双皎若明月,亮如星斗,幽似寒潭的眼眸的无情。
她站在开得盛极而衰、花瓣纷飞坠落如雨的垂丝海棠树下。
粉白的花雨,素净的无情。
仿佛随时都会乘风而去似的。
彼时彼刻,他忘却己身,仿佛整副魂灵,都被吸引进那双幽还无波又悠远直如澄空般的眼里去。
“相公。”吴氏见丈夫神色迢遥怅惘,忍不住小声唤。
龙佐栖被这一声呼唤,打断了思潮。
“龙儿,过来。”他向儿子招了招手。
小男孩听了,欢天喜地地奔至他的身边。
龙佐栖以手抚摩男孩的头顶,眼中有淡然微笑。
这孩子,在这样一座深大庄园里,却始终是纯良的。
“龙儿,你喜欢读书多些还是习武多些?”
“读书!”小童儿不顾母亲在一旁拼命使着的眼色,声音洪亮地回答。
“读书啊…”龙佐栖的视线倏忽望向站在一旁一脸紧张颜色的妾室,“朱颜,你呢?你希望龙儿尚文还是尚武呢?”
吴氏悚然一惊。
“相公何以这样问呢?龙儿无论尚文还是尚武,出将还是入相,妾身都是欢喜的。”
“如此是么?”龙佐栖低语。“既然如此,那是再好也不过的了。龙踞山庄内外多为武夫,难免耽误了龙儿。龙儿,爹爹送你去天玑书院可好?”
“天玑书院?”男孩听了,眼睛一亮,几乎想欢呼雀跃了。那里可是江浙乃至全国最好的书院。
“相公,你要送走龙儿?!”吴氏蓦然省觉地低声骇问。
“烈叔,你带龙儿下去收拾准备,安排龙儿尽快起程。朱颜,你留下来,我有话同你说。”
“是。”龙烈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外,听见吩咐,立刻进来,领走了小男孩。
九渊堂内,只剩下静静坐在圈椅上的龙佐栖和一脸难以置信的吴氏朱颜。
还有,一室的的静寂沉默。
良久,吴氏都一语未发,只是渐渐红了眼圈。
龙佐栖见了,心中微微一恸。
他不爱朱颜,却纳她为妾。
是他耽误了朱颜一生的幸福。
而朱颜明明知道他心里爱的是另外一个女子,却始终对他温言软语、体贴依顺,从没有向他发过一句怨言。
如今,他的决定,对朱颜而言,未尝不是一种残酷的解脱。
“朱颜。”终于,龙佐栖打破沉默。
吴氏听见他的呼唤,在眸中噙着的泪水夺眶而出。
“…相公,妾身做错了什么,你要送走我的龙儿以示惩罚?”丈夫不爱她,至少还有儿子陪在她的身边,让她欢喜欣慰。如果,失去了龙儿,她惟一的精神慰籍,也将失去。
“不,朱颜,你没有错。错的人,是我。”龙佐栖突然不忍看她一脸泪痕的容颜。
“是这样么?”吴氏的眼泪,似断了线的珍珠一般,落了下来。她迷蒙地望着丈夫身后的画屏。
那玉骨画屏上,绘着一轮皎皎明月,底下生着一株飞花似雪的垂丝海棠。远远的,有一条潺潺清溪,上面漂浮着残花落叶,一并映着天上的那一轮明月。
天上明月照人间,人间落花向水并逐月,水月皆无情。
月无情,月无情呵。
吴氏凄然哀笑。
她再用尽心机,也得不到丈夫的半点爱怜。这样的她,比之丈夫身后的那一面画屏,都显得微不足道罢?
“我吩咐下人,替你打点衣服细软,今儿个就搬到城南九溪烟树的别院去罢。也好就近照顾在书院读书的龙儿。”龙佐栖别开眼。
那样笑着的朱颜,格外另他恻然。仿佛,这一去,便会朱颜凋零。
“相公,给我一个死心的理由。”也给我一个既不爱你也不恨你的理由。吴氏朱颜压抑不住胸中的怨恨与不甘。她爱他啊,可是他就这样轻易地,要她走出他的生活。“你念着月姐姐,虚悬正室之位,妾身可以不计较,至少妾身知道自己是你唯一的女人。可是,你把那些风尘女子接回山庄来,还安置在当家主母才有资格住的两仪楼,妾身不服。难道相公对月姐姐的思念,全都转嫁到那些来路不明的青楼女子身上去了么?那么妾身呢?妾身这些年来所做的,相公全看不到么?”
龙佐栖抬眼,直视神色激动的吴氏。
“朱颜,倘使看不到,你今日所有的,将会是休书一张。”
休书?吴氏惊得倒退一步。
“朱颜,别逼我做决定,别逼我说出真相。”龙佐栖痛苦地一字字道。“别让我毁了你在龙儿心目中贤妻良母的形象。”
吴氏听了他的话,又忍不住往后倒退了一步,猛地掩住即将脱口而出的惊呼。
“相公…”她迟疑地对上龙佐栖阴霾的双眼。“你…听到什么风言风语了么?”
“不是风言风语,而是真相。”龙佐栖直视吴氏。“朱颜,莫让你我走至最最不堪的地步。那么,至少,我会记得那个温柔婉约体贴的你。”
吴氏闻言,没有辩解,只是垂睫而笑。
笑得似外头怒放得近乎用尽一生的春花,美丽凄绝。
三年相处的时光,及不上刹那凝眸的永恒。
她何其不甘心,她只是来得迟了呵。
自送别,心难舍,一点相思几时绝。凭阑袖拂扬花雪。溪又斜,山又遮,人去也。
吴氏微微一福,翠袖轻拂,反身而去。
薄荷色裹银边的裙裾,泛起绿波雪浪。
仿佛她痛无可说的心事。
龙佐栖坐在原地,默默看着她纤瘦的背脊挺得笔直,毅然离去。
江南的夜雨说来便来,淅淅沥沥,下了整晚,仿佛女子在暗夜中无尽的眼泪。
到了黎明时分,雨,停了。
辰时,天上乌云尽散,阳光透到浅淡如轻纱的云絮,似千丝万缕的金线,洒了下来。
冥凰同晓,起了个绝早,各搬了一把椅子,凭栏而坐,俯瞰楼下园子里残红落绿的景象。
女子的一生,就象这夜雨春花罢?经不起一点磨折,风雨略疾,便凋零了。
对面小楼里传来幽幽的琴声。
“婵娟姑娘已经恢复精神了呢。”晓趴在阑干上,侧耳倾听。
冥凰点头同意。
婵娟的琴声清幽圆润,松透悠远,指法细腻娴熟。
“好琴。唐时玉振,焦尾岳轸,加之婵娟姑娘琴艺超群,这曲广陵散,实在是人间天上难得一闻。”
“姑娘你的琴艺才真正称得上卓绝。”晓大不以为然。
冥凰听了,笑着捅了捅晓的额头。
“你这可是王婆卖瓜了不是?我那琴声,被师傅讽为‘杀伐之气太重而女子阴柔不足’,这话至今言犹在耳呢。”
晓暗暗吐了吐舌头。“姑娘你就是被这句话给耽误了。”
“我要琴棋书画诗酒剑样样精通做什么?拣自己喜欢的技艺习练就好。”冥凰再次轻拍晓的额头。“这世上原就没有十全十美的人。若然执意使自己接近完人,那是太太太累的事。”
晓嘟嘟嘴,表示不服。
两人正说话间,瞥见一个穿湖水色细婢衣服、面相讨喜的小丫环奔进了两仪楼。她先上了婵娟住着的月仪楼,过了没多久,又噙着满脸欢喜下得楼来,穿过抄手游廊,复又上了冥凰他们的日仪楼。
“噔噔噔”几下楼梯响后,小丫环上了二楼。
上得楼来,看见冥凰和晓凭栏而坐,连忙福身行礼。
“奴婢映莲见过冥凰姑娘,晓姐姐。”
“快快免礼。”晓赶紧自雕花椅上起身。
冥凰也微笑起身,这样可爱到近乎冒失的小丫环,让她想起了另外一个女子,也曾经以类似的笑靥面对她。
只可惜,物似人非。
“姑娘,奴婢是山庄里伺候花草的。今儿早上,山庄的莲池里一株移自天竺那烂陀寺的千瓣荷花开花了。这可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奇观,庄主请几位姑娘去赏花。”
“法华妙莲?”冥凰十分感兴趣地低喃。
“是。庄主备下了薄酒,请姑娘们赏脸。”小丫环映莲笑呵呵地补充,“有顶好喝的荷花蜜、莲子银耳羹、荷叶蒸鸡。”
小丫环垂涎欲滴的口吻并没有引起冥凰与晓的共鸣,反倒教两人眉间染上浅而又浅的轻愁。
“谢谢姑娘,请前面带路。”两人只是疏淡有礼地这样道。
下了楼,丫环映莲在前引路,冥凰与晓在两仪楼下的月洞门边遇见了一样被园子里丫环引往莲池的婵娟与莲花。
四人同行,心思各异,脸上却俱是优雅得体的笑容。
穿廊过院,周围景色逐渐静谧清幽了起来。
上好雨花石铺就的幽长小径两旁是拂风摇摆的绿柳,走至小径尽头,豁然开朗,眼前已是一片“接天莲叶无穷碧”的湖泊。
初夏清爽的晨风徐徐拂过,湖中遍植的莲花与睡莲在水面上微微摆动,摇曳生姿,婀娜娉婷如玉立人间的瑶池仙子,且娇且羞。
湖边早有小船候着,把冥凰等人接上船上。
冥凰看仔细了,艄公竟是龙踞山庄的大总管龙烈,便微微颔首。
小船在湖中慢慢向前,船舷边是触手可及的白荷青莲,莲叶荷径间隐约可见肥大的锦鲤悠哉游哉地穿梭。有栖息在荷塘里的白鸟,被接近的小船惊起,振翅飞上青空,留下一道洁白美丽迅捷的身影。
小船悠悠,驶向湖心的重檐亭。
小亭重檐叠秀,柱间通透开辟,柱上有飞龙盘踞,亭檐下挂着“烟水”二字匾额。
“满城烟水月微茫,人倚兰舟唱,常记相逢若耶上。 隔三湘,碧云望断空惆怅。美人笑道:莲花相似,情短藕丝长。”一直神色沉静的婵娟,将手撩起一捧湖水,又任水自指隙间流尽,轻吟如叹息。
冥凰、晓与莲花,包括摇桨的龙烈,都将目光投向了形容美丽娴雅眉间却总有一缕难以言喻的愁绪的婵娟。
小船这时已靠向湖心小岛的岸边。
莲花与晓先下了船,伸手搀扶婵娟与冥凰下船。
今日婵娟着一龚烟岚色大袖长衣,以碧色丝带束发,总一个十字髻,十分优雅与清艳,立在湖心微微的夏风中,有欲乘风而去般的柔弱。
在她后头下船的冥凰,恰与她相反,只是一色简约的棉白中衣外头套一款仿汉时月白玄襟深衣,下头一条浅藕荷色镶七彩边丝麻裙子,长发结成一条粗黑油亮的辫子,辫梢缀了一溜相思豆大小百炼水晶琉璃珠子。风一吹,珠子之间互相碰撞,发出叮铃铃的细碎声响,煞是好听。
龙烈引着她们,沿着青石砌成的蜿蜒石阶向上。
那重檐叠翠的烟水亭,终于,近在眼前了。
“庄主,四位姑娘,到了。”龙烈向早已等在亭中的人禀报。
“有请。”徐淡低沉的男声,随风传来。
“四位姑娘,请。”龙烈让开身。
凉亭之内,有一张苍山黑玉石桌,上头摆着时鲜水果点心,搁着几壶酒。有三个男人,坐在桌旁,另有两个高壮男子,侍立在亭外。
见冥凰她们走进亭内,其中一人露出温和笑容。
“四位姑娘请坐。”龙佐栖有礼地说。
而另外两人,玄衣如墨的沈幽爵,只是从头到尾细细打量搀扶着婵娟的莲花,着天青色宽袍的墨慎,则以挑剔的眼光审视四个仿佛弱柳扶风的女子。
“多谢。”四人道谢,分别落座。
“容在下向几位姑娘自我介绍。”龙佐栖见墨慎与沈幽爵俱无开口的打算,先行出声,“本人龙佐栖,这位是我的好友,朱二爷,这位是沈幽爵沈兄。”
“冥凰见过龙庄主,朱二爷,沈先生。”
“奴家婵娟见过龙庄主,朱二爷,沈先生。”婵娟随后见礼。
晓和莲花也分别行过礼。
“几位姑娘想吃些什么?尽管随意。”龙佐栖善尽地主之谊,内心里,却不是不失望的。
这四个女子,除出婵娟,俱不是相貌出色,容姿非凡的。
婵娟美则美矣,可是呼吸粗浅,没有一丝内息,脸上在均匀浅薄的胭脂水粉之后,有不易觉察的病容,还染着一分愁思。
而,资料里那个轻易镇慑达官贵人纨绔子弟的冥凰,更是教他失望,蜂蜜的皮肤显示她曾长年在骄阳下劳作,虽眉翠如黛,唇红若樱,然拼凑在一起,只得“其貌不扬”四字评语。最最教他诧异的是,她一双好看的凤眼,眼白部分却泛着一种浅浅的黄褐色,若不仔细观察,很容易便会忽略。以他的学识,他知道这意味着她生一种西域传来的疾病,多在平民之中传染。这样呼吸粗重脚步虚浮眼神微散的女子,决不可能是无情。
另两个女子,虽有武功在身,可是,亦都缺少了一些无情才有的特质,冷清、精致、洗练、疏离,还有那种月华似水的气息。
有些失望,却又庆幸。
没有无情,她不在这里。
墨慎,将空手而归罢?
一直品茗摇扇的墨慎,勾起他魅惑的狭长凤眼,笑了。
真有趣,恐怕连宗稷自己都不觉得,他的表情有多复杂罢?
只是,这四个女子里,真的就如宗稷所愿,没有他要找的人吗?
月无情做事手段十分干净利落,甚至到了绝决的地步,一把大火烧了月冷山庄。她原是有能力有时间阻止的,但她却任凭阴谋付诸实施,然后顺水推舟,将一众她最在意的人,分散送走,送到无论在朝堂还是江湖都拥有庞大势力的人手中保护起来。然后,她安心“一死”。她是笃定那些人会过得很安全幸福罢?
只是,她始终有力有未逮之处。
比如,她漏算了他。
他是一朝天子,还有什么事是他不能做的,除了教她翩然扑进他的怀抱?
墨慎扬起一个魔魅的微笑。
他已经失去太多人了,现在他不想再失去了。无情,她生,是他的后,死,也要葬在他触手可及之处。他不会将手放开,再也不会!
收起折扇,他以扇击掌。
“听闻大凡能进得了销金窟的女子,多半都身负绝技,四位姑娘想必也有过人之处罢?能否教我见识一下?”
倚立在亭外的两个大内侍卫相视,隐忍不发的笑意,出卖了他们。
他们的爷有心思调笑,总是好的,胜过他终日阴沉难测的天威。
婵娟的反应是望向冥凰,她总是名义上的代理主事。
冥凰暗暗在心里头太息。她就知道事情没那么单纯。
赏荷?恐怕是不能的了。
起身,微福,冥凰微笑以对。
第六章 以毒攻毒(下)
“朱二爷,婵娟姑娘是当日有人以金银宝石明珠相托,为几位公子表演一曲的,实在算不得是销金窟里的姑娘。婵娟姑娘乃是自由之身,只不过是在她家主人接她回去之前,暂且住下而已。与她同来的丫鬟,亦然。”
“哦?”墨慎望着眼前这个不施粉黛看起来比村姑略强一点,但是与风尘女子怎样也靠不上谱的女子,心里有几分不确定。她的眼光,不够亮,可是,眼神却很正。就是太正了,正到男人没有兴趣去招惹她。讲话倒是滴水不漏。“那么,你呢?”
“民女冥凰,销金窟暂代管事。”
冥凰?墨慎以折扇轻抵下颚,眼里有浅淡的明光。未几,他向冥凰挑了挑修长的剑眉。
“你的名字,令我想起,我生命中,占据最最重要位置的女人。她是江湖传说中那‘一凤一凰,幽冥无双。澹泊江湖,王不见王’里的那一凰。‘凤幽’,指的自然是蓬莱幽境的沈幽爵。”说这话时,墨慎有意无意地瞥了一眼坐在一旁始终静静不语的沈幽爵,然后接着道:“而‘凰冥’,则是指擅使冥剑剑法的月无情。而你的名字,只怕不是听上去的那个‘瑞草之名蓂,璧玉之璜’罢?而是幽冥之冥,凤凰之凰。”
墨慎几乎是肯定地说。
话音一落,人人面色丕变。无论是放下心中大石的龙佑栖,还是一直旁观未言的沈幽爵,亦或是谨慎的晓与莲花。
连那不知自己的来处与去处的婵娟,都睁着一双水汪汪的杏眼,疑惑地望着眼前的一切。
倒是冥凰,脸上颜色未改,只染多了一层温和笑容。
这样咄咄逼人,根本是不容人否认的口气呵。
“这位月无情,乃是当今天子的殁皇后。民女猜想,她一定是一位举世无双的玉人儿,所以才会令得除了皇上以外,尚有朱二爷这样非凡的男子对她念念不忘,爱恋萦怀。”
冥凰说到这里,在墨慎笑得残冷犀利的眸光注视下,淡淡侧首,望着烟水亭外的荷塘。
视线所及,遍植荷花。
夜里才下过雨,荷叶上如今尽是珍珠般圆滚晶亮的水珠,在初初升起的晨光照耀之下,幻化虹彩。
粉嫩的荷花在清新的晨风中摇摆,仿佛天上瑶池仙女在轻轻起舞,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
但与其中一朵硕大的法华妙莲相比,实在再寻常也不过。
法华妙莲,花瓣逾千,乃是佛家至圣之物,可遇而不可求。
就好象那个传说里的女子,在天下男子的心目中,是月华无双的人罢?
“这株法华妙莲,实在美丽,层层叠叠的花瓣,直似堆雪,迎风摇曳生姿。植在这烟波浩淼的湖上,清香幽远,所有人皆可以观其圣洁美丽而感其法华无边。可是若翟下来奉在净瓶之中供在案前,只给一人观赏,过不了多久,便会凋谢了罢?无子无实,到得来年,连一抹春泥也留不下。”冥凰有些感慨。
那些自诩深爱月无情的男子,又有几个真正懂得过她呢?
语毕,冥凰施施然回座,静默沉敛不语。
一时之间,满座皆默。
良久,墨慎轻笑。这个女子,是聪明过人,还是胆大妄为呢?
“姑娘说话,句句绵里藏针,倒教我哑口无言了。”
她是暗示他,无情就仿佛这可遇而不可求的法华妙莲么?放她在深宫大内,就会似被摘奉在瓶中的莲花,枯萎凋零而不留痕迹。
她说的,未尝不对。
可是,他已经亲手,放开了太多人。
现在,他再也不想放开任何人的手。
即使,碧落黄泉,也在所不惜。
冥凰听了,只是一径怡然自在地微笑。
场面,有些冷清。
沈幽爵终于适时出声。
“在下此次前来,只想问莲花姑娘一个问题:你所中的‘销魂摄魄’之毒,可解了?”
一直垂睫肃立在婵娟身侧的莲花,倏地扬睫,望向这个一身黑衣,眼里染着淡淡风霜的男子。
沈幽爵菲薄好看的唇微微勾起,似笑非笑。
这一刻,昔日,那个倜傥邪肆的他,才仿佛又回来了。
“在下此行,带了一位名医同来。此人乃解毒圣手,天下之毒,莫不能解也。姑娘不妨给他诊一诊。毕竟,青衣毒尊的毒,不下则已,下了,便必教人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莲花的唇,轻轻动了动,想说什么,却最终还是隐忍了。
沈幽爵青碧如森的眼里,泛过冷冽的寒光。
他并非不赞成青衣毒尊的做法,倘使换作他是青衣毒尊,大抵也会如此罢?情愿被无情恼恨,也要知道她是否尚活在人间,过得好与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