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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葛考证良久,才自名医朱震亨的医匮手札中找给一段描述:“今人虚劳咳嗽,多用粟壳止勤;湿热泄沥者,用之止涩。其止病之功虽急,杀人如剑,宜深戒之。”
抵是宫中有御医看见了类似的记载,才密制了这味毒药。
“虞美人其气芬芳,其味清甜,值闷雨沉沉,或愁怀渺渺,食之始则精神焕发,头目清利,继之胸膈顿开,兴致倍佳,久之骨节欲酥,双眸倦豁,维时拂枕高,万念俱无,但觉梦境迷离,神魂骀宕,真极乐世界也。”诸葛在信末以朱笔写下这段话,并直陈其厉害。“尚会累及肺经,胃经,身体耗弱,肺伤久咳,食欲不振,渴睡无力,更有甚者,妇人食之,殃及婴孩。”沈幽爵不知自己是如何忍下冲进大内禁苑,取那人头颅的冲动的。
他怎可以?!怎可以为了留下一个不爱他的女子,使用如此歹毒的密药?
他也没见过无情毒发时的样子,每到毒发,无情就找借口把所有人都遣出去,将自己锁在房内。
事后,晓进去替无情净身更衣出来,总是红着双眼,紧咬着嘴唇,却什么也不肯说。
但他能想象得出,那是怎样痛苦难当的折磨。
他不能在京城里寻医诊治,只能任无情自己慢慢的熬过那漫长的磨折。
“欧阳丞相往蓬莱客栈投帖,想见你一面。”压下胸中翻腾汹涌的怒焰,他淡淡对无情说。
欧阳——如霆?无情倒不觉太过意外。欧阳取了她亲如姐妹的婢女,又是她与今上的表兄弟,墨慎一定会如实以告,迫使欧阳必须来见她。
她或许惟恐避墨慎不及,却,要顾念镇国公老爷子和欧阳如霆危难之中出手相助的恩情,而不会避而不见。
墨慎等的,就是欧阳被引来见她。
现在,还不行呵。无情摇了摇头。
“我去打发了他。”沈幽爵也知道此事万万不可,便要起身。
“吃过饭再走不迟。”无情温言挽留。他为她天涯海角追寻而来,她能回报他的,不过是无法承诺的默然,和一起吃饭这样的琐事罢了。
过了几日,那些皇榜虽然还在张在城门市口,可是京城里的气氛却悄然地渐渐好转起来,一则,九门提督并没有真的把陌生女子无由地拘进宫来去,二来,今上的寿辰将至,属国藩邦各省官员纷纷前来朝觐祝寿,也不便对各国使节出入太过盘查。
民间的热闹,却似并未影响到宫里的氛围。
皇上对自己的寿诞兴趣寥寥,随着无情生生从他眼前逸去无踪的时日越久,皇上的脸色也就越发的邪肆阴鸷,以至于宫里人心惶惶,惟恐被皇上的怒火波及。
如今后宫中人,悉皆知晓,他们的皇上,虽然后宫充沛,妃嫔众多,却并不偏宠哪个多些,不是帝王无情,而是皇上所有的深情、专情、痴情,都给了那个不屑荣华富贵,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女子——月无情。
其他女子于他,可有可无,不过是赝品。
近一月以来,皇上除了上朝理政之外,都把自己关在重华宫里,弄得重华宫里的宫女太监战战兢兢,生怕一个不小心,触怒了喜怒无常杀人如麻的皇上,人头落地。这不前阵子,大内侍卫总领许大人,就不明不白地死在来下朝回府的路上。
墨慎不是不知道宫人们对他的畏惧,然则他并不在意。
他在意的人,死的死,散的散,早都离开了他的身边。
他错了么?
他只是无望而执着地,想爱那个让自己心动的女子啊。
即使——她是父皇的妃子。
直至她求旨请死,死在他的眼前,他都不知道,那个温柔笑着,招手叫他过去玩,给他好吃的江南的小点的女子,是否知晓他心底最隐秘的情意。
然而这一切已全不重要,她已经用死亡,摆脱了这个桎梏着她的肉体灵魂的地狱。还以她的死亡,解脱了那个同样被禁锢在金碧辉煌的牢笼里的,他一直羡慕着的,嫉妒着的,他的同父异母兄弟——冉惟。
父皇其实更爱冉惟罢?把最好的,乃至父爱,都给了他。
他呢?他得到了什么?
不过是一个冷冰冰,高高在上的太子身份,一个头衔。
他真正想要的,却从来没有得到过。
直到,他毫无防备地,遇见了无情。
那样轻浅地笑着,不卑不亢,声似碎玉,清朗而又温暖。
他看着她和冉惟交换眼色,看着冉惟一副担心忧虑的样子,他想,她还没有属于任何人,那么,终于,他可以拥有,只属于自己的人了呵。
可是,她却宁愿让天下人都以为她死了的方式,摆脱他和他所能给她的一切。
他轻轻抚摩掌下浅色的羊羔绒毡子,神色冷淡迢遥,蓦地捏紧了手掌,将之死死攥在心手里。
他错了么?
不不不!
他没有错!
无情呵,无情,你能为被屠杀了羔羊梵诵超度,却一而再再而三地,置我的痛苦于不顾,难道你不是一个不停杀戮的人么?
你杀戮的,是我的心呵,无情。他轻轻笑开了,他没有错,错的是一再逃开的无情。现在,他手里捏着生杀予夺的那条线,普天之下,除了他,再没有人,能解开系在无情血脉里的这条线了。
除非,她死。
或者,他死。
可是,即便是死,他也不想再放开了呵。
一旁伺候着的太监看见他脸上邪冷的笑纹,忙不迭地垂下眼去。
太可怕了,皇上笑得,简直似魔神附身。
“皇上,三韩、高句丽、新罗、百济、安南、占城、暹逻、万象、缅甸、真腊、南诏,以及北地的耶律氏部、大月氏部和乌孙、柔然等的使臣,都已经进京,在馆驿中等待皇上召见。”侍卫老五蹑足走进,低声禀报,似未曾看见他脸上的邪肆笑容。
侍卫老五曾经看见过,比这个笑容更血腥的笑,就在多年前,襄王爷被大火活活烧死的月夜里。他原以为,皇上找到了皇后娘娘,牵念多年的心终于可以有个归宿,却不料,偏偏就是她,把皇上推进了更绝望更血腥的那条路。
曾经,襄王爷是牵制皇上心魔的人,后来王爷死了,皇上以最残冷暴虐的手段,肃清了内戚党,杀得血海飘橹;而今,皇后娘娘的再次失踪,他不知道朝野上下,会有多少人为此付出代价。
“朕知道了,老五你去安排吧,朕下了朝在御书房,见上一见罢。”墨慎丢开手上的毡子,既然无情不喜欢,还留着做什么?“把这些都拿去烧了!”
“是。”
小太监忙上前来捡起地上的毡子,弯着腰后退着出去了,心里可惜,这么好的东西,千金也换不来一张。
“老五,你江湖消息灵通,去替朕查查十方阎罗殿。朕要他们最详尽的资料。”
老五眸光微动,躬身应是,退了出去。
墨慎坐进近泽榭中无情最喜欢的软榻上,半靠着阑干,望着外头的荷塘。长夏将消,波光潋滟的水塘中的荷花,已开得盛极而衰,花瓣零落,随水而逝。他抬起手,袖中劲风盈动,几欲就此挥掌,将一池荷花尽数毁了。几番思量,想及这是无情最爱,还是忍下摧毁的冲动。
他现在,只想发泄胸中欲毁天灭地的渴望。
“南诏世子段怫参见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耶律氏部族长耶律阿岑那参见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免礼,平身。”墨慎居中坐在太液池崇智殿上,阶下跪着今日接见的使臣。
平身之后,二人呈上礼单,由太监接过递至墨慎手中。
“世子长居南地,此来中原,可还习惯?”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南诏世子。据悉,南诏世子年少时曾来中原学习,只是恰逢南诏王爷遭人谋刺,不得不中断学业,返回南诏,便一直留在南诏助其父王掌理政务。今次一见,果然是华光内敛,稳重老成之人。
“回陛下,怫还习惯。”穿着一身南诏盛装的段怫,衣饰华美艳丽,绣纹繁复眩目,衬着他蜜色的皮肤,格外的醒目。
“耶律族长常往返中原北地,应是十分适应此间的物候。”墨慎微笑,父皇去后,由他继位,他最大的改革便是将一应拘在京中的质子,悉数遣返原籍。若一个部族或者属国真有心造反,那么一个质子完全无法牵制他们的野心。韬光养晦,只为他朝脱困东山再起的例子,史书上,比比皆是。
“陛下还是叫臣非贤吧。臣弟非愚因为弟妹产期将近,是以未克前来,特要臣代表感激之情。感谢陛下仁慈,送他回归故乡,与家人团聚。”
“单非贤、单非愚。”墨慎轻念着耶律阿岑那两兄弟的汉名,有些感慨,当年不知是谁替这两个北地牧族男儿起的名字,别有深意呵。是贤是愚,不过一念间。
“那未出世的孩子,可起了名字?”
“回陛下,尚未。”单非贤拱手回道。
“你们氏族的名字,朕不便僭越,朕就赐个汉名吧。若生为男,就叫永世,若生为女,就叫太平。”
永世——太平。
“谢陛下赐名。”单非贤跪下叩头谢恩。这两汉名联在一起,寓意深远,这是一个中原强盛国家的帝王,所给予的最美好的祝愿和——承诺。
“陛下仁德!”段怫在一旁一同跪下,眼里有些东西,似浮光掠影,一闪而逝。
“两位都起来吧,此地不似宫中,不必如此拘谨,来人啊,赐座。”
君臣闲谈片刻,日过中天,按例赐宴。
御膳房做了南北风味的菜色,以免使臣不惯中原饮食。另有做了丰盛的菜肴,有荷包红鲤鱼,千里香干丝,燕窝蛤蟆炖老鸭,并各色点心冷盘。
席间,墨慎二人在京中可有打算。
“怫父王沉疴缠身多年,怫不便久留京城,臣打算待陛下寿宴后起程回南诏。”
“臣也是。”单非贤同样未打算多耽搁时日。
“归心似箭。”墨慎点点头,有个一家,让他们渴望早日回去,是多么幸福的事。“那就祝二位这两日,在京中玩得开心。”
“谢陛下。”
待辞了皇上出来,段怫与单非贤只是礼貌地告别,并未多做交谈。
这太液池虽说并非皇宫,但也耳目众多。皇上虽然说“永世太平”,但从来政治便残酷反复,由不得有半点放松,他们这样的部族首领与属国世子,还是少接触,以免落人口实。
两人各自上了车,回到馆驿。
段怫换了一身汉服便装出来,看上去已是一翩翩佳公子,带着自己的一个高大侍卫和一名内侍女官出得门来。
“官爷,我家公子想打听一下,这京城里可有什么好玩好看好吃的去处?”麦色肌肤身材微胖的内侍官上前去向守门的守吏询问,那带着浓重南音的官话,教守吏琢磨了好久才弄明白。
“有,京城了好玩好看好听的地方多了去了。”守吏谈起这个,自是眉飞色舞,口沫横飞。“要好玩的,自然是要去澳门大酒店。那酒店是早前一位异人所开,开张之日的盛景即使到得今日,坊间还有人念念不忘。后来因故关门,不过没多久便又开门迎客了。生意极兴隆,里头除有六博双陆马吊骰子戏之外,还有好些个番邦才有的新鲜玩意儿,只京城这一家,别无分号。
“要论好看,自然非蓬莱欢莫属。那里头笙歌燕舞,纸醉金迷…嘿嘿…”守吏兀自一人在那儿想入非非,口水都似要流下来。
内侍官有些不悦地轻咳一声,她家公子是什么人?她身后的大个儿侍卫撇开头轻笑,有人惹恼母老虎了。
守吏省过神来,忙不迭地收一起一脸遐思。
“若论好吃,则要去那南北酒楼。那南北酒楼在京中也开了有六七年了吧?菜色好,价钱又公道,还有说书唱曲的演堂会的,别有一番热闹。”
“谢谢官爷。”内侍女官从腰间悬的荷包里取出一小锭银子塞到守吏的手里。
“公子,咱们走吧。”
段怫点点头,一撩衣摆,跨出了会同馆乌蛮驿的大门。黑铁塔般高壮的侍卫和微微发福的女官随后,左右伴护。
守吏等他们去得远了,才掂量了一下手里的银锭子,唾了一口。
“啐,南蛮子就是南蛮子,出手恁地阔气!”这银锭子少说也有二三两,够他喝一个月的酒了。
段怫一行人并不在意他人眼光,走走停停,看看听听,倒也有趣。
逛了一下午,浇糖画,捏面人,什锦果脯,彩漆勾金、螺钿镶嵌的首饰匣子,彩绘脸谱泥人…三人收获颇丰。眼瞅着便入夜了,内侍女官轻轻对段怫道:
“世子,夜了,该用晚饭了。”
段怫点头,抬眼一看,南北酒楼的幌子恰在前头招展飘摇,把手一指。
“就那儿罢。”
三人走进酒楼,立刻有伙计上来招呼。
“三位里请。”
“给我们一个清净不靠街的包间吧。”女官以口音浓重的官话说。
想不到那小二倒一听就懂了,搁愣都不打,就把手一延。
“三位这边请。”一躬身,就在前头带路,上了二楼,穿过走廊,将他们带进最里头一间绘着一片绿色祥云的雅间门口。“就是这间了,此间叫‘施财’,清净少人打扰,三位请进。”
段怫等侍卫打开门,进去巡视一圈颌首后,才走进雅间。
“这施财,取得甚巧。我等前来用饭,可不是将财施给了此间老板?”他笑着打趣。
“客官误会了不是?”小二也笑眯眯地回道。“这是施财乃是北方多闻天瓦萨瓦纳的别称,施财天,取其‘北方’之意。”
段怫轻轻抚掌,是极,是极。妙极,妙极。
“客官请点菜。”店小二遥遥一指旁边墙上装饰之用的挂屏。
段怫引颈望去,露出微笑。
那挂屏为四扇条屏,紫檀木底子,漆金绘梅兰竹菊四君子,上头题词四首。每首词中,都嵌着菜名,十分别致。
“就上贵店最出名的菜来吧,置个四菜一汤,四冷盘四干果四点心,再来一壶上好的松铃酒罢。”段怫撩摆落座,小二忙唱喏下去跑菜。
过了没多会儿,小二先把干果冷盘和茶水送上来。搁在青瓷荷叶盘里的四色干果是蜜饯海棠、酸桃脯、琥珀核桃仁和开口松子。那蜜饯海棠色泽金黄,汁液清亮,惹得那微微发福的女官食指大动,搁雅室脸盆架子上供着的花瓣水净了手,擦干水渍,径自取了一枚放在嘴里,眯起眼里,享受回味嘴里那酸甜可口的感觉。
“慢着点儿,当心噎着,没人同你抢。”大个侍卫轻声说,虽面无表情,话里却透着无比的宠溺温柔。
“好吃嘛,南诏吃不到嘛,在家你不许吃嘛。”女官横了侍卫一眼,又拈了一枚海棠,放进嘴里。
段怫笑笑,由得两人拌嘴。
三人在里头吃饭,外头暗处有朝廷的密探苦苦等候。使臣来觐,又要跟防,又不可太过,真是苦差。好在等皇帝寿辰一过,这些人就回去了。
等了约莫一个时辰,两名密探看见段怫一行三人拎着买来的大小物什,被小二热情无比地送出门来。
“三位好走,欢迎三位下次再来。”小二将挂在脖子上的羊肚毛巾扬了扬。
微胖的女官按例自荷包里取出一锭银子交给小二打赏。
“你跟着他们,我去打探。”密探之一等段怫三人走过街口,拍了同行的探子一把,自己慢悠悠踱过去唤住准备往里迎客的小二。
“小二哥,借一步说话。”说完,亮了亮手里的玄铁牌。
小二何等的精刮,一眼就看明白这是朝廷密探的身份牌,立刻点头哈腰随密探走到一边。
“刚才那三人,在里头做了些什么?说了些什么?事无巨细,给我一一道来。”
“是是,小的不敢欺瞒官爷。那三位到小店吃饭,要了四菜一汤四干果四冷盘四点心,外加一壶本店有名的松铃酒。那位夫人喜吃甜食,直说在他们南诏吃不到如此美味,公子比较喜欢那道竹荪参杞乳鸽汤,那位好汉话不多,吃得也不多,酒就喝了不少。临走时还在贵宾薄上题了词,称赞咱们酒落的酒菜。”
“带我到他们坐的那桌去看看。”
“是,官爷请跟我来。”小二深明“阎王好见,小鬼难缠”的道理,这些密探是绝对不能得罪的,不然只需在密奏的折子里写一条“内有可疑”,就足可以叫这一间酒楼被夷为平地。
密探上了二楼,看见雅间门楣上俱绘有不同的花纹。飞鸟,荷花,蝙蝠,青云,绝无重复。
“这不同的花纹代表不同的寓意,飞鸟是为大鹏展翅,荷花是为一品清廉,蝙蝠是为福寿双全,青云则是平步青云,讨个吉利。”小二甚懂眼色,不等密探发问,已经仔细解释,并将他引领到绘有青云图案的门前。“官爷,是才三人用的就是这一间。”
密探伸手推开门,向里头望了一眼,除了桌椅挂屏,这房间里并没有其他出路,连扇窗也没有。
密探退出来,小二在一旁搓着手,见他没有即刻离去的意思,微微一怔,便明白过来。
“小的偷藏了一瓶好酒,官爷若不嫌弃,就让小的孝敬给您老罢。”说罢跑了开去。
密探慢慢踱下楼,环视底下大堂,气氛轻松,每个食客脸上都是享受表情。他快走到门口时,小二回来了,递上一只瓷瓶,即使以泥封封口,也能隐隐闻见酒香。密探也不客气,伸手接过酒瓶,扬长而去。
小二等密探走得看不见了,才长出一口气,啧,真是险过剃头,稍有行差踏错,恐怕没有一个人能活着走出此间。
第十一章 去意徊徨
两日后,永嘉三年,当今皇上三十寿诞,普天同庆,大赦天下,于奉天殿行大宴仪,赐百官宴。
尚宝司事前已在殿上摆好御座,铺上黄麾,大内侍卫二十四人伺立。教坊司设九奏乐歌于大殿之内,大乐于、舞杂队候在殿外。光禄寺设于御座东西两侧设酒亭、膳亭、珍馐美馔亭。御筵摆在御座的东西一方,诸王依次由南而东西相向而座。群臣四品以上在殿内,五品以下在殿外招待,另安排司壶、尚酒、尚食等一班人等伺候。
吉时一到,仪礼司奏请皇帝升座,大乐奏响,当今皇上身着以加织金线双股强捻丝线,孔雀羽缂织龙纹龙袍,金翠耀眼,华贵至尊。
待皇上升座之后,乐止。随后鞭炮鸣响,亲王并四品以上文武官员等依次上殿,分立殿中,五品以下则立于殿下。百官行赞拜大礼,礼罢,光禄寺鱼贯而入,大乐再度奏响,行至御前时,乐止。然后光禄寺开爵注酒,首先向皇帝敬酒。敬第一轮酒时,教坊司奏《炎精之曲》。
乐起,永嘉皇上举杯浅饮,众人伏跪于地,行拜赞之礼。乐止,皇上就座,众人平身各就起位。
一切都依礼进行,冗长繁复,累得众人只觉饥肠辘辘,又不便在皇上面前失仪,总算捱到上菜。
席间歌舞伎乐,时有大臣起身赞我朝四海昌盛,国泰民安,皇上治世有方。
墨慎一直懒懒坐在御座之上,脸上带着似醒非醒的表情,嘴角有高深莫测的笑纹。当年的革新派,如今已分崩离析,此消彼长,反倒是保皇派势力最旺。
外戚?他是绝对不允许外戚坐大的。
德妃娘娘,十四叔,冉惟,无情,你们看,朕治下的大明朝,四海升平,可是朕呢?朕只是孤家寡人,连一个所爱的人,都留不住,留不住呵。
眼底里是嘲冷的笑,却还得接受朝官使臣的进贺。
光禄寺注酒九轮之后,宴罢乐止。撤膳,仪礼司向皇帝奏告大宴仪结束,圣驾请回,群臣匍匐恭送待皇帝起身离去后,乐止,大宴仪正式结束。
众朝官使臣这才散去。
段怫在回乌蛮馆的车上,轻轻咂嘴。这一顿饭下来,所费人力、物力、财力实难计算,简直是设山楼排场,穷极奢丽。他们南诏虽然富饶,也决不敢有这等挥霍。难怪有那么多人冒着杀身这祸,拼死也想当这中原的皇帝。他若在此间出入得久了,也难保会乐不思蜀。
还是早早回南诏吧。
“阿珀,我们收拾一下,回南诏去吧。”他轻声对女官说。
“是,我们回南诏去吧。”那女官一直等在宫外,眼里有些倦色,但听见“回南诏”,还是露出喜色来。
九门提督京畿骠骑营总统领十万禁军教头三品武官沈君徊骑在马背上,看着城门前来来往往的人群,眼神冷静锐利。
虽然今日乃是皇上寿诞,普天同庆,大赦天下,晚间取消宵禁一日,一更三刻暮鼓不响,城门不落,行人只需通过城防检验身份牙牌,便可以出入。虽说这是皇上寿辰的一项恩旨,但也意味着有很多人,可以趁夜离开京师。
而二十日前,在京郊感业寺被人救出的皇后娘娘,至今仍无下落。以他的直觉,皇后娘娘若不是早已离开京城,便是一直隐于京中闹市,只怕此时正是出城的最好时机。
他自请今夜九城巡防,只希望能从中发现蛛丝马迹。
远远的,有一队车驾,进入沈君徊的视线。
那是一辆大鞍马车和四匹健马,马车上的大帐内围大抵是因为暑气甚重,俱都撤了,只留着卧厢和车顶,遮着软烟罗制的帘子,隐约能看见里头卧着妇人。四匹马俱是好马,匹匹健壮挺拔,眼似悬铃紫色浸,鼻纹有字须长寿,寿旋顶门高过眼,鬃毛茸细万丝分。 面如剥免肋无肉,耳如柳叶根一握,颈长如凤似鸡鸣。口叉湏深牙齿远,舌如垂剑色莲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