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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公公暗暗看了看皇上阴鸷邪佞的脸色,一轧苗头,便低声说:“传。”
未几,大内侍卫总领许大人满头大汗地一路小跑进来,到得天子脚下,“扑通”一声,双膝及地,跪了下来。
“臣该死,臣该死!”许大人连墨慎邪肆的天颜也不敢一觑,只是拼命地在汗白玉石铺就的地板上不停磕头。
墨慎一直冷冷看着面前地上跪着的人,侍卫老四、老五矗立在他的身后,眼神警戒沉冷。
许大人直磕得额上血肉模糊,也未见皇上出声,自是不敢停止,犹自以额碰地。
那皮肉磕在汉白玉的地面上,有闷钝而清晰的声音传来,声声似直敲在闻者的心上,却没有人有胆量上前替他求情。
现在这禁宫之内人人自危,只恨自己不能置身事外,哪还顾得上旁人?
终于,在许大人生生磕头磕死在这书房之前,墨慎冷冷地哼了一声。
“你即使就此死了,也不能教朕的皇后回来,倒便宜了那些奸贼。你倒先说说,你因何该死?”
墨慎心间却有隐隐有些晓得的,然则他宁可他的猜测,从来是错的。
“臣一听说皇上在感业寺外遇刺,便循例彻查大内侍卫——”许大人微微喘气,额角的血沿着眉骨蜿蜒流下,流得满脸都是,看上去甚是恐怖。
“哦?”墨慎淡淡挑眉,似未看见许大人脸上的血图,“查得如何?”
历朝历代,大内侍卫是离皇上最近的人,饮食起居,朝堂冶游,有时大内侍卫所知,比皇上的枕边人还多。倘使皇上遇险,大内侍卫是首先会遭到盘问调查的对象。
“臣、臣、臣…”许大人想到自己调查所涉,冷汗涔涔。
“直说无妨,朕恕你无罪。”
“所有侍卫皆被扣留在外三所,当值同不当值,只除了——只除了卿祺,为能应召进宫。臣派人前去,发现他的宅邸已人去楼空。”
卿——祺?墨慎轻念这个名字,想起那个身手不凡,低调沉默,目光敏锐的侍卫。
“当初,他是如何通过侍卫的选拔,在禁宫当值呢?”
“他——是左相大人所荐。”
许大人话音落地,满室皆默。
左相大人呵。
那是当今天子少时伴读,镇国公长公子欧阳如霆。
那镇国公是何许人?正是今上的亲舅公,太皇太后的嫡亲兄长,金陵月冷山庄月初晴的嫡亲舅舅。
镇国公长公子左相大人,与当今皇上同皇后娘娘,乃是一脉同出的表亲!
由左相欧阳如霆推荐的人,仅此一条,已经让整个上书房里的所有人噤若寒蝉。
欧阳所荐?墨慎轻轻的,以玉骨十二阿罗汉折扇敲着掌心,一下一下,仿佛敲在众人的心头般,教人窒息。
许久,他菲薄的唇勾起,形成优美的弧线。
“许大人事必亲躬,想必累了,弗如回家好好歇息几日,你手上的事,暂时先交予老四罢。”
“臣谢主隆恩!谢主隆恩!”许大人磕头如捣蒜,山呼“万岁”,倒退着出去了。
来到书房之外,走出好远,也不敢抹去头上的血渍和颈背上的冷汗。
事涉皇后娘娘和左相大人,事情越发得诡异复杂,知情人如他,能活着走出上书房,已是万幸。
“你们都退下去罢,朕累了。”墨慎看着那仓皇而去的身影,摆了摆手。
众人大气也不敢出,垂手退下。
“老四——”就在侍卫老四即将步出门口的时候,墨慎几似无声地叫住了他。
“皇上。”
“我不想听见外头有什么流言蜚语。”他不在乎死几个人,他只想无情回到他的身边。“让老五准备一下,朕要亲去左相府走一趟。”
“是。”老四领旨,悄无声息地逸去。
无情,天下之大,莫非王土,你想逃到哪儿去?我不放手!我决不放手!
望着虚空,墨慎狭长的眼,深暗幽邪如黑色火焰,熊熊燃烧。
第九章 天下至毒(3)
相府之内,欧阳如霆紧紧抱住自己的发妻,仿佛想将她融入自己的骨血之中。
自从冬谙中了青衣毒尊的“销魂摄魄”之毒,每到月半,稍一动情,便似有万蚁攒心,痛不欲生。延请无数名医,都不得其法,只说请夫人在这一日,念经参禅,不动情恨,心如止水,捱过十五。也有人想以金针镇穴,辅以麻沸汤,令她睡过一日。
然则即使睡梦中稍有情生意动,也会令冬谙痛得醒来。
欧阳如霆不知道,冬谙还能撑多久。
“倘使无情真的还活在世上,她决不忍心见你为她忍受如此痛苦。”欧阳如霆在妻子耳边说。
“如果小姐真的还活在世上,我却决不想她为了救我而重回红尘。”这里,有太多纷扰太多束缚。她的小姐,合该过着闲云野鹤逍遥自在的生活呵。冬谙闭上眼,等待那将要教她痛彻心扉的感觉。
却,并不见过去三月以来每每叫她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噬痛。
欧阳如霆何等心细,立刻察觉妻子并未似前几次般,疼痛难忍。
二人面面相觑,怎么会?
“冬儿,告诉我,你在世上最爱的人是谁?”欧阳如霆问,一直以来,他都万分在意自己在妻子心中的地位并不比她的小姐高这一事实。
“最敬爱的人,是小姐。最爱的人,是你。”冬谙轻轻地,回答这个良人问了无数次的问题。
心间只是一软,却并不疼痛。
毒,解了?他以眼神这样问。
毒,解了。她以眼神这样答。
那么——怎会解了?又是在何时,由何人,以何种方式解开?
“小姐一定还活着,一定!”冬谙不由得高兴起来,那青衣毒尊在下毒之后,留下了“爱可销魂,情能摄魄,惟有无情,方能解之”的字笺。
“呵呵,欧阳夫人也如此觉得么?”
倏忽,外间传来低魅的笑声和兴奋的垂问。
“圣上。”欧阳如霆眼中颜色一深,却没有放开抱着妻子的手。
“欧阳卿家,夫妻鹣鲽情深,真真教朕羡慕呵。”笑声过后,门扉微动,一身天青色便服的墨慎如入无人之地般,缓步踱进内室。
“臣见过——”欧阳如霆想抱着冬谙见礼。
“免了罢。”墨慎挥了挥手中折扇。“朕微服前来,只是想问欧阳卿家一个问题。”
“万岁请讲。”欧阳如霆意识到,皇上夤夜来访,只怕,来者不善。
“朕的侍卫卿祺,可是卿家所荐?”墨慎轻睇了一眼欧阳如霆身边的冬谙,有些杀意之眼中流露。为什么连无情身边的婢女都能呆在京中相夫教子,无情却一次又一次,以决绝的方式,逃离他的身边?
“是。是臣所荐。”欧阳如霆不明所以。皇上怎会突然问起此事?
“那你去告诉他,皇后娘娘中了天下至毒虞美人,倘使不回到朕的身边,朕保证,不出三月,定会痛苦身死。若不想见无情因此丧命,就把朕的皇后还给朕。”
欧阳如霆和冬谙闻言,只觉青天霹雳!
天下至毒!
无情!
墨慎微笑,展开折扇,轻摇着,转身离去,留下震惊中的欧阳如霆夫妇。
良久,冬谙默默望着自己的夫婿,无声垂泪。
欧阳如霆被她的泪眼惹得心中大恸。
他怎会不了解自己的妻?
冬谙心中一直觉得歉疚,所以冬谙在京城广开善堂,取名“纪月”,布粥施药,便是为了时时刻刻提醒她自己,他们的幸福,是那个叫月无情的女子,以性命换来的。
“相公——”两行清泪,濡湿了大片衣襟。冬谙嘴唇颤抖,话到嘴边,却怎样也说不出口。小姐活着,那是这世上最美好的消息,可是,要把小姐送进那吃人的深宫大内,却是她万万也不愿意的。
“冬儿,倘使,一直以来,被幽禁宫中的人,真是无情,那么她活着,便是最好的。现如今,只要无情活着,才好做打算,旁的都不重要。”欧阳如霆再次揽紧妻子。连冬谙身上,青衣毒尊所下销魂摄魄之毒都能解开的无情,他相信,不会如此轻易地被虞美人所制。
“那——那个侍卫?”冬谙低声问。
“他是蓬莱散人的弟子,功夫了得,自荐入府,我见他为人机敏冷静沉稳,几次试探,确信此人真的是想报效朝廷,并不异图,才荐他入宫。想不到——”欧阳如霆微不可觉地太息,想不到,那人心思如此缜密,早在两年之前,便已布好了局,只等他落扣。也想不到,皇天不负有心人,两年多来的隐忍等待,真的被他成事。
“我们该如何是好?”冬谙思及她的小姐正在生受那虞美人之毒,忍不住又清泪涟涟。
“唯今之计,只有先设法知悉无情下落,告知无情此事。”欧阳伸出手抹去妻子脸颊上的泪痕,心间绞痛。为什么,这几个女子,得来不易的幸福,却维持不了几日,就被一个噩耗激荡起滔天波澜?她们,不过是想和所爱的人在一起,平凡地终老罢了。
“你可有办法,相公?”冬谙鼻音微浓。
“嗯,我明日一早便往蓬莱客栈投帖。”他没有告诉妻子的是,他将动用一切力量,寻找可以解开虞美人之毒的方法。
“我能做什么?”冬谙不想就这样闲坐家中,什么忙也帮不上。
“夫人若不放心,不妨去善堂走走,彼间多有奇人异士隐身其中,可以试着露些口风,看是否有人知道虞美人之毒。”欧阳如霆拍拍妻子后背。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总是读书人。许多时候,反是那些市井之中,受过一粥一饭的无名之士,在水深火热危难之际,伸手相助。
“是,相公所言甚是。”冬谙这才露出少许放松颜色。
这一夜,就在牵念无眠之中度过,当天光微亮时,三羽信鸽扑棱棱穿破朦胧天光,,带着痛苦与喜悦交织的消息,振翅飞向远方。
而,在京畿内绝大多数人还是梦乡当中的时候,朝堂江湖,却已不知不觉中掀起了万丈狂谰…
第十章 纵马江湖
京城这半月来,气氛诡谲安静,仿佛有什么东西,被凝结在空气之中,消散不去。虽然并未大肆搜查,但老百姓的日子也都过得格外小心翼翼。城门、府衙、市口都张贴了皇榜,凡有陌生女子,不得擅自出入京畿,须到九门提督衙门登记造册,进宫待选。凡城中未婚女子也需到街坊里长处登册,取一块腰牌,以免泱及。
这一纸皇榜,读仔细了,却不是选秀之意,教人好费思量。
一时间弄得民间女子人人自危。
“张大婶,好些日子没瞧见你家闺女了,可是出去避风头去了?”菜市上有人小声问卖豆腐的大婶。
“可不是么。到她姐姐姐夫家去避几天,也不知道这皇榜要几时才撤。在她姐姐那儿,带带小外甥,好过她现在进进出出帮我买豆腐。”张大婶叹了口气,一个人泡豆子,磨豆浆,点豆腐,真是有些累人呵。
“我还听说,前儿个,王员外把他那如花似玉的女儿嫁给了前头摆摊卖字画的穷秀才。”又有人凑过来小声嘀咕。“也不知道他怕个什么劲?”
“这你们就不知道了吧?”不远处墙角里传出一个懒洋洋的嘶哑声音。
三个女人闻言望去,就看见一个破衣烂衫的乞丐,捧着一根打狗棒,卧倒在墙角前,黑得已经看不出原来皮肤颜色的脚边放着一个同样看不出本来面目的破碗。
“那叫花子你倒知道了?”张大婶切下一块温热的豆腐,走过去放在乞丐的碗里。
那乞丐也不客气,用脏污的手抓起豆腐就唏哩呼噜地吃个精光,末了还伸出舌头把碗底沾着的一点残渣也舔干净,然后咂咂嘴。“果然还是张大婶你做的豆腐最细嫩可口。”
“快说,快说,别卖关子了。”三个大婶忍不住瞪他。
“好好好。”乞丐撩了撩落在眼前油腻的头发,“我们丐帮的消息是,皇上好不容易找回来的皇后,让人给劫走了,那不是老虎嘴边拔毛?皇上现今只想把皇后娘娘给找回来。假使真找不回来,哪怕那女子身上只一分有些肖似皇后娘娘,也会将之留在宫里,聊表慰籍。”
三个大婶面面相觑,原来竟是如此么?
真不知道这皇上是多情,还是无情啊。
路边上有个白胖粉嫩的少妇从旁走过,听见这一番话,有些好笑,却又不便发作,只得忍着,走出好远,才在嘴角淡淡露出些少笑纹来。
拎着菜篮子,少妇穿街过巷,走到一家酒楼的后门,吱呀一声推门而入,身影消失在院中。
远远的,酒楼的幌子迎风摇曳,赫然写着——
南北酒楼。
南北酒楼的生意,在京城里,与蓬莱客栈,可以比肩。
蓬莱客栈经营馆驿,留宿南来北往的过客,提供的食物酒水,多以北地风味为主,辅以京城流行的一些菜色小吃。
南北酒楼只做饮食生意,川湘鲁皖苏浙粤闽,八大菜系皆精,配上店内供应的各色点心茶水美酒,可称得上是京城盛地,饕客云集。
食客门进出得久了,便多少知道一些此间主人家的事。
比如,南北酒楼的老板是一对姐妹,俱是南诏人,姐姐尚单身,妹妹嫁予了一个黑大个儿。那黑大个儿老实木讷,一贯埋头干活,全不理那些客人的起哄。只是,有时客人开玩笑过了头,言语间露出对姐妹俩的不敬,他就会以冷电般的眼神,倏忽望过去。也不多语,只是冷厉如刀锋似地看一眼,就足以教鼠辈闻风丧胆。
前段时间姐妹俩回了趟南诏娘家,独留黑大个儿守店,客人只觉无趣,怎么逗都不见他笑。
这几日两姐妹回来了,客人便又多起来,也不惧京城里诡异的气氛。
“我说大个子,你家娘子回来了,怎不见你露个笑脸啊?莫非你家娘子嫌你不解情趣,罚你一个人睡炕头?”有老客取笑道。
“余老板,您可别得罪罗小子,当心他把你的松魂酒给换成马奶子醋。”旁边又有熟客跟着起哄。
皮肤黝黑的罗面无表情地上前来收拾盘盏碗筷,也不理这些人的揶揄。
后堂,酒楼老板,外间传说里的两姐妹,正坐在圆几后头,捧着茶盏,悠悠品茶
那姐姐虽然已过双十年华,却并未梳髻,只扎着一条油亮的辫子,做姑娘打扮,穿着一件雪色滚藕荷色襟口的斜襟长衣,底下一条墨绿色提绣银丝梅花的百褶裙,脚踩一双薄底缎子面儿素鞋。朝脸上看,同丰腴白皙的妹妹有七分相像,牛乳般白皙的皮肤,倒不似南诏女子,平眉淡目的,一管直鼻和两片粉润的嘴唇生得倒是极好的,可是同眉眼凑在一处,便不吸引人,教人过目即忘。
妹妹比姐姐略丰满些,已梳了髻,发间只插了一根田黄石雕荷蕊头的簪子,穿湖水绿色掐边上衣,衬一条豆沙色裙子,同样薄底素缎面鞋子。
且姐姐眼底有些微疲倦颜色,眼波流转间透露出来,偶尔轻咳一声,显是有病在身,反倒是妹妹显得极有精神的样子。
“姐姐可还吃得消?若吃不消,弗如进内室休息,外头有罗和伙计张罗,应是不碍的。”妹妹有些担心地看着姐姐,“等沈公子来了,咱们设法离开京城,到南方去将养。姐姐身体底子好,再找名医仔细诊治,一定会好的。”
姐姐倒不以为意,轻啜香茗,见妹妹似乎眼眶要红了,才悠悠叹息,放下茶盏,捉住妹妹的手。
“这事急不得。你没见眼下京畿之内戒备森严,进出都须得有九门提督写具的牒度么?咱们这一大家子好几口人,离京甚是麻烦。不如等皇榜撤了,再想办法。”
说话间,便有些气喘,忙抿了一口茶,讲遮掩过去。体力是大不如前了,她在心中苦笑。
做妹妹的,怎会不知道姐姐的为人?只是默默地,又替姐姐斟满茶盏。
“许多人都在打探姐姐你的下落呢。”过了一会儿,妹妹把自己今天在路上听来的对话转述给姐姐听。
姐姐靠在椅背上,闭着眼,细细倾听。
“还有,倾儇,秋悉,如今也都在京城里,住在欧阳丞相家中。她们得知姐姐的消息,日夜兼程赶来,恐怕不肯无功而返。”妹妹脸上流露出缅怀的表情来。
月冷山庄一别,到得如今,已两年有余,夏去秋来,便是近三年了。
“她们啊…”姐姐低声念着她们的名字。倘使不是在如此景况之下,不是在那个男人更加疯狂的追寻之下,她也许已经可以用真面目,与故人相对。
“唯今之计,越早离京越好。不然…”妹妹的话还未说完,一个身着深青色长衣的男人推门走进来。
“沈公子。”妹妹连忙站起身来。
“罗夫人不必多礼。”沈幽爵向妹妹颌首,对这个已经冠了夫姓,从小便跟在无情身边,忠心耿耿追随至今的女子,带有尊敬。
“姐姐同沈公子讲闲话,我这就去准备午饭。”妹妹笑眯眯地绕过圆几,向外头走去。
待走出门,看了一眼里头默默相对的两人,便又顺手把门掩上。
这个沈公子,她这一关算是过了的。沈公子为人外冷内热,对旁的女子都不假辞色,只对姐姐露出温柔笑颜。从来都未曾逼迫姐姐做有违心意之事,只是一路追寻姐姐的踪迹。如今真的被他找到了,顶多嘴上冷冷地,可是背地里却什么都替姐姐打点好了,只望姐姐过得顺心如意。也没有时时刻刻缠着姐姐,一副要霸占姐姐身心不容旁人分享的模样。
等那绿衣少妇走得远了,当姐姐的,才伸出双手,捣住嘴唇,大力咳嗽起来。
沈幽爵连忙抢步上前,用常年握剑的手,轻轻拍抚她的后背,幽碧如森海的眼里满是无法替她承受折磨的痛苦。
“我扶你去床上躺一会儿罢,无情。”
是的,这病骨缠身似的姐姐,正是自禁宫脱身而出的无情。
“总闷在屋里于我的身体,并无好处。师傅曾经说,愈是病苦缠身时候,愈要勤用四体,否则怠惰入骨,那病便更加不会好了。”无情抬头看着沈幽爵,“只是难为你了,青祗。”
替她奔走,替她周旋,替她筹谋,事无巨细。
她怕时日久了,她会依赖他的呵护照顾,舍不得离他而去。
沈幽爵看着无情因咳嗽而浮现潮红的脸,心间百感杂陈。
她习惯一人扛起所有的喜悲苦乐太久太久了,久到不懂得放下那些羁绊着她的情感,不懂得享受一个女子应得的温柔同怜爱。
无情复又垂下眼睫,不看他眼中流露的柔情。
她怎会不懂呢?
只是,以她的身份,以她如今的身体,实在,并不适合沉溺温柔乡。
无情,你还小,你不懂娘的心。
喜欢一个人,有时未必就能和那个人在一起,白头偕老。
倘使因着喜欢他,却不替他着想,只想着自己开心快活,那便不是真的爱他。
脑海中竟浮现母亲垂泪轻语。
可是,娘和爹,没有一个快活终老。
娘,泪尽而亡。
爹,战死沙场。
她自己呢?可曾真正开心快活过?倘使就此去了,可会有遗憾不甘么?
无情垂睫想了片刻,哑然失笑。
真是在屋子里闷得久了,竟然开始胡思乱想。
“再等两天,我已经安排妥当,只等时机一到,便可以出城。”沈幽爵摸了摸无情的头顶,这样孱弱的无情,仿佛褪去了身上如月般的风华,只是一个寻常女子,却不知恁地,让他觉得胸口揪紧。他更愿见到那个在月色里直似仙人临世般冷清的无情,时而疏淡,时而狡黠,时而不羁,会得振剑长歌,饮马郊河。
那才是真正的无情罢?
“等离京了,想去什么地方?”
“也没有什么计划,随性而行罢了。”无情咳声又起,伸手想去取茶。
沈幽爵在晓稍早坐的位置上落座,径自取过无情手边的茶盏将里头已然冷了的残茶倒到一旁的残茶罐子里,复替无情倒上热茶。
“长夏将没,还是喝热茶的好。”他嘴边虽笑,眼里却是担忧。
诸葛自蓬莱传回的消息,那虞美人是前朝徽宗时中医寇宗奭在《本草衍义》中所指的一种药材——罂粟。寇宗奭云:“罂粟米性寒,多食利二便,动膀胱气,服食人研此水煮,加蜜作汤饮,甚宜。”
而王磟在《百一选方》中则清楚地记录了罂粟治痢疾的处方。他把罂粟当作治疗赤白泄痢的特效药,为此专门将罂粟子、壳炒熟研末,加蜜制成药丸,患者服食三十粒后即病愈。此外,前朝中医们还发现罂粟的其他功效,如治呕逆、腹痛、咳嗽等疾病,并有养胃、调肺、便口利喉等功效。因此,罂粟子、壳也被当成了滋补品。
宋时文豪苏轼曾有诗云:“道人劝饮鸡苏水,童子能煎莺粟汤”,即反映了这种情况。他的兄弟苏辙的《种药苗》诗,更详尽地说明了罂粟的滋补作用:“苗堪春菜,实比秋谷。研作牛乳,烹为佛粥。老人气衰,饮食无几;食肉不消,食菜寡味。柳石钵,煎以蜜水,便口利喉,调肺养胃。…幽人衲僧,相对忘言。饮之一杯,失笑欣然。”
彼时罂粟尚未制成毒药,只是一味滋补治病的良药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