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无双3相看一世/神生 作者:寒烈
寒烈的《凤凰无双》系列,是一古代架空言情小说,共有三本,皆已出版成册。
第一本为《优释傩之恋》,网络原名《释情》,述叙寿王与优释傩的恋情。
第二本为《月无情》,网络原名《涅盘》,月无情故事之上集。
第三本为《相看一世》,网络原名《神生》,月无情故事之下集。
相看一世(原名:神生)
月无情已在江湖上失踪两年有余,众公子循着她的气息,把江湖翻了几个遍,却未抓住一丝半缕,
然而谁都不愿承认那一场大火,将无情带走了。
销金库内神秘人摆下豪宴,似有月无情的消息隐匿其间,令人焦灼却依然得不到答案。
侍女冥凤在优老板回乡保胎之际接手了销金库,没有身世背景的她以异样的手段在一夜间成名大江南北。
终躲不开的是阴谋算计,销金窟一夜成废墟,留下几个谜样女子任人猜疑。
为解心中挂念,月无情毅然跃入滚滚红尘。
万丈狂澜皆为红颜,为博取美人留连,众人用尽心思,磊落光明,无耻阴险,一切都锁不住向往自由的心。

楔子
春风十里桃花坞,纸醉金迷销金窟。琼楼玉宇神仙舞,十方阎罗计无数。

桃花坞,临近杭州西子湖畔,方圆十里范围,植满了各色桃树。每至春季,桃花盛开,微风轻送,片片桃花花瓣,缤纷而落,随风飞舞。白、粉、红色,一重重,直似漫天飞雪。
于桃花坞中央,栽种一圈重瓣碧桃,今日春光独好,暖风醺人,花香若有似无。却见有巨大白色帘幔,系在了花如雨坠的树冠之下,将所有碧桃花树围了起来,形成一个暂时共外界隔绝的空间。
白色帷幕内,草地上铺着一张上好手织波斯地毯,上面侧卧着一个散发女子。
她一袭素衣若雪,斜卧于墨绿色地毯上,单手支颊,黑发如瀑,散落在她身前身后,间中沾上点点飞落下来的粉嫩花瓣,人花相映,竟清艳如斯。
她半阖着眼,侧着素面,懒洋洋地享受阳光的洗礼,莹白如玉的肌肤上浮现淡淡粉红颜色,将她映衬得美丽妩媚无比。
不知是花香诱人,亦或是素衣女子身上的冷香诱人,竟引来两只粉蝶,围绕着她,上下左右,翩翩翻飞,欲栖还舞,煞是好看。
蓦地,伴着一声隼啸,桃林上空,忽有一只大隼,挟无比凌利之势俯冲而下,劲风直直扑向素衣小憩的女子,其来势之狠绝快绝,竟至惊走了两只粉嫩蝴蝶。
意态闲适悠然的女子,却连睫亦未曾稍霎,只是轻轻扬起一只手臂,将宽大袍袖微抖,在腕上卷了两卷。
于此同时,大隼已猛然降下,两只锐利无比的脚爪,准准地抓在她的腕上,落定、收翅一气呵成,仿似早已演练了无数次般的天经地义。
“阿大,真是顽皮,你惊走了我的两个小客人。”她轻言笑语,清越冷冽的语音却透着淡淡宠溺。
大隼阿大站在她臂上,又悠然长啸一声,振了振翅,明亮的鹰眼转动,似不以为然。
睁开眼,她一个支肘,自地毯上坐起身,以手抚摩大隼的羽毛,而后,从阿大一边翼下,取出小小一只竹筒,小指粗幼长短,表面纂刻有奇特铭纹。
“阿大,看你为我带来什么?”她如水的声音淡问,大隼抖动羽毛,一步步挪至她肩膀上站定,顾盼自若,神气无比。
她修长的手指抽出竹筒内上好宣纸裁制的信笺,展开,凝眉细读。阅毕,她将墨绿色泥金云龙笺捏进掌心,内劲微运。再张开手,整张信笺,已经尽数化为齑粉。她一扬手,任其随风。
“树欲静而风不止啊。”她悠悠淡淡笑了开来,转头问肩上漂亮雄健的大隼。“阿大,自由飞翔,未遭束缚,你可快活?倘使折你双翼,囚于笼中,以你的傲气,大抵宁可一死罢?”
大隼又是一声啸叫,仿佛同意她的话。
“始知锁在金笼听,不及林中自在啼呵。阿大,你说可是?我又怎能放弃这闲云野鹤似的生活,去做那劳什子束手束脚的正宫娘娘?既然有人愿意自投金笼,我们便成全了她,你说可好?”她缓缓自地毯上站起来,素衣玉立,乌发如鸦,眉似远山,眸若寒潭,淡笑如怡。“飞罢,阿大。自由翱翔,天高海阔,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只要——记得回家便好。”
说罢,她微一耸肩,傲立肩头的大隼,便顺势展翅,直飞长空,迅即化成一道优美的剪影。
白衣胜雪的女子仰面凝视以俊逸快绝之势远去的大隼,不染胭脂的红唇,溢出一声轻笑。世人羡慕她美貌无双,身家巨亿,背景雄厚,然,她却羡慕飞鸟的洒脱不羁。
只可惜,这世上不如意事十常八九,原就没几人可随心所欲。
有人,便有江湖。人,便是江湖。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她,亦不能免俗。
是以,即使她今时早已不同往日,总还是有人,执意纠缠不休。
罢了,她乘兴而来,晒足了春阳,今日踏青,到此为止罢。
“晓、罗,该回去了。把此间收一收,莫留线索。”
“是,主子。”桃花林中,不知何处,走出一员高壮汉子同一娇俏少妇。
绿衣少妇飞身轻纵,一一取下巨大白色帷幕,而黝黑如铁的壮汉则卷起地毯,扛在肩上,顺手也将绿衣少妇收下来的布幔夹在一边腋下。两人在前,左转右折,白衣女子徐徐行在其后。
“才相聚、又别离,江湖恩怨抛却久。终是闲愁。”她轻浅低吟。
然后,在两人的服侍下,上了一辆朴实无华的马车,绿衣少妇也上了车。
皮肤黝黑的马夫放下青色素净的帘幔,马鞭一扬,发出一声脆响,赶动马儿,在桃花林中,以极特殊的路线,缓慢穿行。
在大好春光中,马车载着三人,渐行渐远,将短暂闲适韶光,付于春风。
身后,纷坠似雨的桃花,直若点点离人泪,竟带着无限依依…

第一章
华灯初上,夜未央时,正是杭州城入夜最热闹时候。茶楼酒肆、秦楼楚馆,莺歌燕舞,管弦笙箫,一片纸醉金迷景色,令得多少公卿贵族、富商巨贾、豪侠浪子来此流连忘返、一掷千金。
凡此种种,又属临安道上销金窟里最是风光无限,风情无垠。
销金窟,外观精致典雅,是一座典型江南建筑。朱漆大门,青墙碧瓦,里头有池塘水榭,小桥幽径,假山怪石,屋宇错落。若非门外匾额上题着“销金刻”三字,任谁亦料不中,如此明秀如画,清雅若诗的园林,竟是数一数二的风月去处、销金场所。
远至天子脚下,近如周边府县,但凡有心玩乐者,皆知销金窟的好处。干净、雅致、体贴,然也热情、狂野、神秘。每晚,此间接待的客人,决不超过二十,也决无惹是生非、不识相的闹事者。就连杭州府和八府按察御史大人这等身居高位者,在被拒于门外时,也只能改日再来。更遑论多少慕名而来却又来迟一步的豪客了。
却从无一人抱怨。今日来迟了,还有明日。总有一日能得其门而入。
今夜,春风拂槛,小雨润物。杭州城内的一切,都仿似被这一场绵密春雨浸润,沾染上潮湿微冷之意。
销金窟内,灯火通明。
歌舞伎乐,千金赌局,悉数停了下来。赌坊里的荷眼共伎乐馆里的姑娘们,统统静静伺候在客人身旁,侍奉茶水。
今夜的客人,亦全不在乎不能狎妓狂赌,他们此来,志不在此。
偌大的花厅里,只得五位客人,皆为现如今黑白道上顶有影响力的人物。他们全都接到一张请柬,前来赴约。
邀约之人,藏头露尾、语焉不详,只在玉色月白洒金请柬上,以朱笔,用纤丽娟秀的笔迹写着:冬至赤月,凤凰涅磐。清明雨夜,浴火重生。现迹何处,销金窟内。
无论请柬上所写,是真是假,为了一线微薄希望,他们悉数如期赴约。
一身利落黑衣,眼神狂野深幽,周身气息却沉冷肃杀的幽冥爵爷,半眯着眼,一语不发地将身后白衣侍女斟好的茶一饮而尽。淡淡道:“你不适合着白。”
天下女子,无人着白,似消失了两年又四个月的无情。只一袭素白,已尽显风华,如月如玉。
两年又四个月了啊。他执起侍女又斟满的茶盏,这些年,他一直奔波追踪,不放过任何一个可能的线索。却,始终,没有无情的下落。江湖内外,没人相信她真会如此轻易地香消玉殒。所有爱她仰慕她敬重她的人,全都在找寻她的踪迹,然也一无所获。
无情两周年祭时,他曾经于金陵,同一个极似无情的女子错过。当他赶至金陵时,那个被形容得直似天女下凡的白衣女子,却早他一步离开了金陵。令他扼腕不已。会是无情么?一品居里昙花一现,玉人无双,身旁有一对男女侍侯着的白衣女子,可会是无情?
没人能确定。
江湖上,所有消息管道,在触及“月无情”三字时,皆成死路。
当诸葛自蓬莱派人八百里快骑送来的请柬,交至他手中时,他的心情,百感交集。
是以,他毫不犹豫,前来赴约。即使,这可能只是一个圈套,亦无所谓。
现在看来,这请柬,果不简单。发了不只一张,来的亦不独他一人。
其他四人,他都认识,全数是当年在月冷山庄见过的。他同这些人,不过点头之交,他无意攀谈。魅惑的绿眼,澹然敛着,再不说什么。
他身后的白衣侍女,听了他的话,微微一笑,“公子说得是。”
一柱香时间过去,成间精雅花厅里竟静谧无声。除却衣料摩擦的悉簌之声,便是屋外夜雨沙沙落在青碧琉璃瓦上的声响。细细密密,带着磨折人心的迟滞凝重,使人屏息。
倏忽,由远而近,传来飘渺人声,吴侬软语,婉转轻吟,让在场者,未见其面,先已醉了。
娇软吴音,渐行渐近,终于,来至门外。
由八个紫衣僮儿抬着的两顶软轿,停在在花厅外的抄手游廊里。
软轿落地后,先自轿中走出的,是一名穿一袭堇色绣号角状白色花纹软烟罗长衣的女子,宽袍广袖,身姿优雅。她的头发,梳成少见的胡髻,以一根冻石芙蓉簪束着,额头戴着绿松宝石璎珞,疏眉淡目,清秀如诗,直似江南的春雨,烟淡朦胧,虽未见美丽绝艳,却自有一种亲和温润气息。
堇衣女子下得轿来,回身向另一顶软轿内笑语:“婵娟妹妹,我们到了。”
她的声音也似春雨,和煦中带着些微的冷清,却不使人觉得疏离淡漠。
“谢谢姐姐。”软糯吴音自轿中传来,令人忍不住想一窥佳人真容。
一旁的紫衣僮儿伸手掀开轿帘,只见施施然走出一位风华绝代的美人,吉祥双髻,戴着素净银簪,着一袭月牙白色织金蜀锦宫装,微敞的胸口露着青色内衿,腰间系着金色丝绦,裙摆似若浮云,灵动飘逸。一张粉嫩素面,秀眉明眸,直鼻檀口,行止间雍雅华贵,气度天成。
“全下去罢。”堇衣女子浅笑挥手,遣退八个紫衣僮儿,留下一个抱着琴囊的素衣丫鬟,侍立在两人身后。
“婵娟妹妹,请随我来。”她玉手微扬,做了个“请”的手势。
“烦劳姐姐了。”婵娟嫣然一笑,华光流溢。
两人相偕在前,素衣丫鬟捧琴在后,亦步亦趋。
三人进入花厅,堇衣女子笑吟吟福身,曼声道:“奴家优释傩,因故来迟,怠慢了各位,还望各位见谅。”
她起手击掌,吩咐:“来人,上酒。”
立刻有青衣小厮鱼贯而入,为五人的桌前各放了一只酒樽。
那边厢,素衣丫鬟已经服侍婵娟在一张琴桌前坐定。净手焚香。
优释傩待奉酒的小厮退下了,才又淡笑如怡道:
“夜雨凄凄,有茶有酒,岂能无琴无歌?今朝的东主,特为各位准备了醇酒、美人、名琴,但能令各位乘兴而来,尽兴而归。”说罢,她亲自执起桌上青碧若玉的双耳冰瓷酒樽,一一位五位尊贵客人斟酒。
清冽的酒,斟在绿玉犀角杯中,酒香馥郁芬芳,竟带着蓬勃暖意,缓和了一室料峭春寒。
五位客人,全是此道中人,即使是最不好酒的青衣毒尊,清秀俊雅的脸上,也不禁浮现讶色,伸手执起酒盏,凑近鼻端,轻轻吸嗅。而后,神色迢遥缅怀了起来。
“此酒,来自何处?”青衣毒尊今夜首次启口,笑眼如丝,语气温和。
优释傩疏淡的眉眼如旧,看不出她的心绪,温雅语气未改,浅笑悠然。
“格倒要问婵娟妹妹哉。”她轻松将众人放在她身上的注意力,悉数转至琴桌前的婵娟身上。“此酒,是同婵娟姑娘一道来的呢。”
婵娟已经在琉璃盏中净过了手,拭干。案上燃起一炉香,飘渺青烟朦胧了她美丽的脸庞,使她益发仙姿卓绝起来。
素衣丫鬟已经将绣有凤凰比翼花纹的琴囊解开,取出琴来,轻轻置在琴案上。之后,便本分地退守于白衣如玉的婵娟身后,垂眉敛目,竟全不看一眼花厅里风格迥异尊贵的客人们。她沉静得,仿似一道青色风影,若不刻意留心,便会被轻易忽略。
婵娟不染丹蔻的纤手,轻轻抚动琴弦,微微一笑,明亮澄净的眸对上五双等待答案的眼。
“姐姐说笑了,以姐姐此等广博见识,哪能会不识得此酒呢?”她优雅道。“此酒,名唤‘轮回’,觅卧松树干挖槽,放入杜鹃、桃花、樱花,以天山雪、虎跑泉水酿制。因其味甘而回香,仿佛松精花魂再入红尘。是以,雅名‘轮回’。”
青衣毒尊俊秀的眉目,带着淡笑,细细端详婵娟,那笑意盎然的眼,却是再认真不过的研审。此女,来路不明,来意不明。可是,她太容易让人联想到另一个月华无双的女子了。
会是无情吗?他以为他重入江湖,以毒杀人,若无情活在世上,一定会来阻止他。
可是,始终,并没等到那个玄衣如素,冷冽如水的女子,没有等到无情的出现。
笑眼微敛,他看着自己干净的手,这双手,是天下最能杀人于无形的手,亦是天下最想拥抱无情的手。却,也是最没资格拥抱无情的手。
他不知道无情是不是知道他的身份,或者,无情由始至终都知道他是谁。所以,才有那个约定。然,为了找到无情,即使违约背誓,他也在所不惜。
“轮回么?”他淡淡笑问,“不知是何人所酿?还请姑娘不吝相告。”
另有一双精锐鹰眼,一霎不霎地望住起手抚琴的婵娟。
婵娟但笑不语,只是静静抚琴。
松透、圆润、苍古的琴音,悠悠响彻。
匀朗芳静,清澈明净,如云若水。
一室听众,无不屏息,为她仿似能净化神魂般的琴韵所折服。
沈幽爵一直半掩慵懒的眼,倏忽扬起,直直凝视淡定幽雅的白衣女子。
琴之为物,圣人制之,以正心术、导政事、合六气、调玉烛,实天地之灵气,太古之神物也。
若不能以己之身会物之神,达于天地之道,决奏不出此等悠扬婉转优美之声。
这——亦决不是一个沦落风尘的寻常女子可以弹奏得出。
听她隐隐散发磅礴雄浑气息的一曲《关山月》,他幽邃的绿眼,渐形深炽。
她,婵娟,象德修身,胸怀家国天下,有深不可测的智机韬略。
想必其他四人也注意到了罢?
沈幽爵手中的绿玉犀角杯,轻轻捏紧。
两年又四个月,他奔波往返,寻觅追踪,每每以为接近了,却总是一场徒劳。
无情呵,无情,你何其忍心,就此销声匿迹,教人放不下忘不了。
他挑眉自嘲,始终,他没有见过无情真颜,只记得那一双精湛明澈如水,晶莹剔透似寒星般的眼眸。然寻寻觅觅经年,于千万中,他再未见过那双深植于记忆中的,淡然狡黠,灵动顽皮的深瞳。再未。
甚至,不曾入梦。
他又饮了一口酒,咽下喉间的无奈苦涩。
他爱上的,是个不羁女子,智机才学卓绝的她,在看似冷淡无情的面貌背后,藏着一颗体贴而刚烈的飞扬之心。
他要么等在原地,等她自愿现身的一日来临;要么,便不停追寻下去,不放过一丝一毫可能线索。倘使放弃,就真的失去同她比翼并肩的可能了罢?
他慵懒幽魅的视线,隔着缭绕飘渺的青烟,凝伫在婵娟身上。和以悠扬琴声,徐徐吟道:
“古婵娟,苍鬟素靥,盈盈瞰流水。断魂十里,叹绀缕飘零,难系离思。故山岁晚谁堪寄,琅干聊自倚。谩记我,绿蓑冲雪,孤舟寒浪里。 三花两蕊破蒙茸,依依似有恨,明珠轻委。云卧稳,蓝衣正护春憔悴。罗浮梦,半蟾挂晓,么风冷,山中人乍起。又唤取,玉奴归去,馀香空翠被。”
他低回的嗓音渐哑渐消,终至无声,结束于古琴幽雅余韵里。
满厅怅惘迷思,一片无言凝滞。
所有的目光,皆投向了意态阑珊的沈幽爵,连那仿佛八风吹不动,对任何事都无甚兴趣的素衣丫鬟,也不禁抬眸瞄了一眼,复又垂下眼帘。暗暗思忖,词是好词,也颇应景,只是太过凄冷,全不似一代豪侠该有的阳刚霸气。难不成,美人膝真乃英雄冢?
这样寂寥语气,本不该出现在他身上的,不是么?
这两年来,大江南北,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卸下蓬莱幽境境主身份的沈幽爵,仗一柄幽冥剑,以出神入化的剑法,行侠仗义,快意恩仇。率黑衣十二骑挑灭罗刹门南北十七个堂口,踏平祁连山匪巢,设陷活捉采花淫贼花似海…
倘若说早两年他隐在蓬莱幽境,身后有蓬莱幽境雄厚实力撑腰掣肘北地武林,那么近两年他则是以一身以臻化境的真功夫笑傲武林了。
可惜,今日一见,不料原应意气风发的幽冥爵爷,竟难掩一身风霜。
素衣丫鬟在心中太息,无情啊无情,这就是你想要的么?活在世上的人,永远也无法摆脱你失踪的影响。这就是你想要的么?你的体贴,化成恒久的痕迹。你的自由,带来无尽的猜测。
堇衣如烟的优释傩轻轻抚掌,打破一室寂静,亦搅散迷思。
“婵娟妹妹真神人也。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闻。”她由衷赞叹,婵娟所弹奏的乐曲,如此跌宕起伏,辗转婉约,赏心悦耳。连挑剔如她,也不得不承认,婵娟的琴艺,的确过人。这决非一个卖弄琴艺美色的乐伎所能弹奏出来的乐曲。
“你——是何许人?”默默坐在最外侧,蓝衣如海,玉簪青衿,玄铁长剑悬在腰间的江思月,缓缓站起身来,接近琴案。“又是何人,差你来操琴献曲?”
江湖中,出名优雅冷静,出名不近女色的水月公子,以这样几近无礼的口吻,盘问一名陌生女子,传了出去,真不晓得要破灭多少待嫁女儿心。优释傩暗暗想,却并不出面干涉。她今夜不过是收了九百九十九万两德明号钱庄的银票,一斗龙眼大小南海珍珠,玛瑙、翡翠、各色宝石两箱,顶级美酒一车连同美女、侍婢各一名,并答应将销金窟出租一晚罢了。说好了客人不得过二十,所有花销另计,其他的事,不在她的管辖范围内。再怎样好奇,她也只管抱着膀子作壁上观便好。
婵娟仰起精致清艳的素面,直视江思月,秀美的双眉苦恼地轻轻蹙了起来,欲语还频,分外惹人怜惜。
“说不出来?”江思月竟全不怜惜美人苦恼无助的神色,反倒更加咄咄逼人。“还是,你不能说出来?”
“公子,”侍立在婵娟身后的素衣丫鬟,这时轻轻开口。“婵娟姑娘确实不知。”
“是么?”江思月的视线,落在身材高挑却十分懂得隐藏自身气息,不引人注目的丫鬟身上。“她不知道,莫非你知道?”
优释傩烟淡的眉诧异地微扬,外传水月公子儒雅温和,谦冲良善。想不到问起问题来,倒字字犀利。再看那素衣丫鬟,也很是了得,干干净净的脸上,表情始终如一。
神思迢遥的青衣毒尊,一双笑眼徐徐眯了起来。
沈幽爵却自斟自饮,形于外的慵懒气息不改。他身后的白衣侍女,半垂眼帘,唇角微扬,将花厅中上演的这一幕,看进一双凤目里去。
“江兄,她不说,自有她的苦衷罢。”已经继承了洛阳侯爵位的洛长天淡淡道。他穿一袭洗至泛白的干净灰衣,蓄了浓密胡髭,牙簪束发,毫无王公架子,倒很有些草莽落拓味道。却并不惹人讨厌。
他的注意力,其实并未放在花厅之中任何一个女子身上,而是放在青衣毒尊身上。
犹记当年,他还是洛阳侯庶子身份,在月冷山庄见过笑容干净明朗的小厮六儿,受过他点滴之恩。一别经年,再相见时,六儿的笑容依旧干净如昨,身份却已经大不相同。
他已经是当今圣上御准世袭洛阳侯,而六儿,是江湖内外、武林上下无人不惧他三分的青衣毒尊。
月无情,你可知道你改变了多少人的命运?他在心中问,悠悠叹息,今夜,想必无人能安然入睡。毕竟,无情月夜浴火至今,两年多过去了,爱恨情仇都沉淀在记忆里。如今,却被人刻意翻开撩动。
“这位姑娘,但说无妨。”青衣毒尊一双弯月似的笑眼,掠过鼓励的温和光芒。
素衣丫鬟看了一眼凝眉苦苦回溯的婵娟,轻轻喟叹。
“婵娟姑娘曾身中剧毒,又遭火焚,容貌尽毁,昏迷不醒。被我家先生自秦淮河中捞起,足足救了大半年,才救回来。只是她记忆全无,我家先生可怜她遭逢巨变,收留她至今,给她起名婵娟。所以婵娟姑娘有名无姓,有今朝无昨日。她自然是不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