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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心木然地站在路口,没有像以往那样尖酸刻薄地出口伤人,那一刻,她如同一个茫然无措的孩子,眼底是倔强的抗拒。
惟希记得当她第三次带唐心一同出险调查回来,这个乖戾的女孩子躲进办公室茶水间良久,走出来之后,直如脱胎换骨,收起尖锐到伤人的态度,愿意好好同她沟通,慢慢融入到她的生活,成为她的得力助手。
可是今天,惟希又在唐心身上看到最初的那种状态,眼底深处如同火山即将爆发时浓烈滚烫的岩浆翻涌,在寻找出口喷涌而出。
“唐心。”惟希向她招手,“来。”
穿着一身黑色套装的唐心随她走进办公室,惟希关上门。
惟希从办公桌抽屉里取出一只橙色橡胶握力器,扔给唐心,唐心下意识地伸手接住。
握力器是姚大老板做主发放给每个员工,用来在感觉到压力巨大时释放压力用的。惟希收到后一直放在抽屉里,她更喜欢通过练习自由搏击的方式缓解工作带来的压力。但今天她觉得有必要将这个小小橡皮圈请出来一用。
果然唐心接过握力器,下意识狠狠地拼命捏紧放松,没几下之后,她一直紧绷的下颚线条慢慢放松下来。
惟希暗暗出一口气,“这件事你怎么看?”
唐心嗤一声,“黄文娟失去子.宫,姓曹的孩子将是她唯一亲生子,黄忍之百年之后,偌大家业,还不都是姓曹的当家?真是好盘算!”
“可是我们没有直接证据。”惟希实事求是。
“要什么证据?离婚就好了。”唐心不以为然地恶狠狠捏两下握力器。
“没有实锤,想离婚并不容易。”惟希以为在没有真凭实据的情况下走法律程序希望极其渺茫,曹理明只消做出一副深情款款不离不弃的样子来,任凭黄文娟说破嘴,无论是家人还是法官,都只会觉得她是丧失生育能力后的情智失控,搞不好曹理明还将博得所有人的同情:看,他妻子从此再不是个完整女人,他还对她一往情深。
唐心气得爆粗口,猛地将手中的握力器掷向办公桌。
握力器砸在桌板上,发出“嘭”的一声。
“唐心,镇定!”惟希轻唤一声。
唐心抬眼望她,脸上满是固执到桀骜的颜色。
惟希伸手压一压自己眉角,这爆脾气姑娘,一点点耐心都无。
“你美国的十年多次往返签证可到期了?”
唐心眼光如同星辰般猛然闪亮,“还未到期。”
“可愿意替我跑一趟纽约?”惟希问眼前的年轻女郎。
“固所愿也,不敢请耳。”唐心那无处发泄的野蛮情绪倏忽消弭,朝惟希灿然一笑。
“你回去准备吧,此行费用由我支付。”
唐心摆手,“钱无所谓。”
惟希见她恢复活力,笑起来,“车马费住宿费算我的,吃喝玩乐算你的。”
“同我算得这么清楚做什么?”唐心嘀咕着,拉开门走出办公室,抓起她扔在办公桌上的手袋,昂首离去。
惟希望着她的背影,有一瞬间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感慨,忽然能理解师傅老白看着她时,那种带着一点点不放心,又有一点点安慰的眼神,一如她此时此刻,既相信唐心能独立办好她交代的事情,又难免有些担心以她脾气火爆的性格,会否在纽约把曹理明的前女友打个半死。
惟希摇头,把这荒谬的想法摇散。
中午惟希在公司食堂用午餐,吃过卫傥做的蟹粉狮子头,食堂做的红烧肉圆子便很有点食之无味的感觉,幸好还有食堂大师傅的秘制卤鸭腿,令人欲罢不能。
师傅老白看见惟希,招手叫她过去一起坐,顺便低声关心起她接的这件私活。
惟希并不隐瞒,将事情大致讲述一遍。
老白眉头紧锁,这种事最麻烦。隐隐约约所有矛头都指向丈夫,然而却没有一个明确的证据表明与他有直接关系。
“药检报告出来了没?”
“最快后天。”
老白点点头,转而说起妻儿,“她铁了心要送白琨出国留学,对蒲良森提供的教育奖学金心动不已,最近着魔般到处打听各种留学事宜。”
“白琨自己呢?”惟希想起犟头倔脑的少年。
“他对自己的未来还没有明确的规划,”老白苦恼,“现阶段对什么都抱持一种你们赞成我就反对的态度。”
惟希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师傅。她自己因家庭缘故格外早熟,总想尽力不为家长添麻烦,教他们工作之余还额外要为她的事劳心劳力,所以很不擅长处理中二青年与家长之间的问题。
“唉…”老白叹气,“儿女都是讨债鬼!”
惟希失笑,“师母若真是对那份教育奖学金心动,你何不陪她一起去了解一下?也许确实是一份不求任何后期回报的人才投资而已。”
老白挑眉,“这么好的事,你信?”
惟希一噎。
只怪工作使他们多疑。
吃过饭,老白丢给惟希一份理赔申请。
“新案子。”
惟希翻开文件夹,被申请人“鲁竟先”的名字映入眼帘,不由得抬眼看师傅老白,“他的宣告死亡判决下来了?”
“昨天下达,今天家属就提出了赔付申请。”老白耸肩,“世间人情冷暖,不过如此。”
惟希黯然。
鲁竟先,是一个很难让她忘记的名字。
他大学毕业后来本城创业,经营起一家生意不错的文化公司,经常组织五六线甚至是十七八线的演员、模特到三四线城市去演出,还策划筹拍过两部当时看起来颇雷人,现在回想也算是良心之作的网络剧。
事业小有所成之后,鲁竟先娶了一位小模特,两人之间育有一儿一女。夫妻感情大抵不错,有什么他能轧一脚的开幕式、颁奖礼,两夫妻一直携手出镜。
幸福的日子在五年前的一个春天戛然而止。
鲁竟先平时没有什么不良嗜好,不抽烟不喝酒,坊间也没有他潜规则女演员的传闻,他最大的爱好是和一群驴友登山。当时出发与驴友前往福建登未开发过的野山,登山途中迷失方向,鲁竟先自觉登山经验丰富,安抚队友,他去寻找出路,结果一去不回。当地警方和搜救队进行了大面积搜山,始终未能找到,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鲁太太几次要求立案寻找她先生的下落,每年她先生失踪的那天,都会跑到公.安.局刑.侦队闹事。
惟希犹记得鲁太太哭得梨花带雨泣不成声的样子,想不到这么些年过去,鲁竟先仍然下落不明,最后由法院宣告他的死亡,而未亡人已经迫不及待地申请保险赔付了。
思及仍躺在病床上的黄文娟,还有不知去向的鲁竟先,惟希生平第一次生出订立遗嘱的念头来。
世事无常,生死无端,不用唐心向她灌输,她也明白,是该珍惜当下,及时行乐。
Chapter 44 小黄鱼煨面
无论如何悲伤痛苦绝望, 太阳仍然照样升起,一切黑暗都似被阳光驱散。
接到卫傥电话时,惟希正在整理鲁竟先人生“最后”四十八小时的时间线。
自听筒里传来卫傥醇厚的声音,惟希眼角漾起微笑。
“晚上可有时间,一起吃饭?”
惟希看一眼摊在面前的资料, 看来中午要在办公室吃午餐才行。
“好。”她答复。
“下班来接你,到时见, 女朋友。”对面的声音隐隐带笑, 如同一把琴弓, 拨动惟希的心弦。
惟希老脸一红, “再见, 男朋友。”
挂断电话,徐惟希伸出双手捂住自己脸颊, 暗道自己定力真是越来越差,“工作!工作!”她振臂为自己加油。
直到唐心请求视频通话的铃声再次打断她。
惟希接通视频的同时,望一眼办公室内的挂钟, 算一下纽约应该是晚上十点。
果然画面背景是纽约夜晚五光十色的摩天大楼,看样子唐心正站在某幢建筑高处的露台或是阳台上,高处气流形成的夜风吹得她长发猎猎,鼻尖微微发红。
“希姐!”唐心在那头喊,精力十足的模样。
“辛苦了,唐心。旅途可顺利?”惟希笑问。
唐心做一个万事顺遂的手势, 随后手机一转, 将摄像头朝着房间慢慢移动一圈, 向惟希展示她所在的环境,果然是带有落地长窗的大阳台。
“我现在正在第五大道朗翰广场酒店顶层套房的阳台上,”唐心的声音被风吹得有些零散。
“顶层套房?”惟希骇笑,“我的荷包在哭泣。”
唐心明艳的脸庞再次出现在画面中,眼里有一抹狡黠的流光,“我对酒店前台说:我的老板想来纽约度蜜月,准备下榻贵酒店,能否借酒店顶楼套房一看?”
惟希忍笑扬眉,“他们就放你上去随便看了?”
唐心竖起纤长手指,摇两摇,“我还出示曹理明与孙宁大学时的合照给他们看,表示老板三个月前层入住酒店,对酒店的设施与服务非常满意。”
惟希强忍笑意,唐心这古灵精怪的姑娘,虚虚实实,“为了探查消息,如此不择手段…”
唐心浓丽的眉一挑,“怎样?!”
“我喜欢。”惟希表示肯定,笑容终于溢了出来。
唐心眉飞色舞,“猜我查到什么消息?”
“请问唐大小姐查到什么消息?”惟希见她神色间再无早前在公司那种乖戾之气,心中稍定。
“前台说记得曹理明与孙宁二人,祝他们新婚幸福。”唐心眼梢微冷,“他们虽然分开订的房间,但曹理明是在孙宁的房间过夜,两人还叫了客房服务。”
惟希想起手术后脱离危险,但仍未出院的黄文娟,眸光渐冷。
“我以两人大学同学妹妹的身份约孙宁明天喝咖啡。”唐心微笑中藏着一丝危险气息。
“唐心,勿冲动。”
唐心笑起来,像一朵暗夜里绽放的花朵,“我怎么会冲动呢?”
惟希捏眉心,“查到需要的资料即可,其他事回来再说。注意安全,早点休息。”
唐心哈哈笑,并不将惟希形于外的忧虑放在心上,“夜.生活才刚开始,早点休息?早点休息是什么?”
说完结冲惟希抛一个飞吻,随后结束视频。
惟希叹息,继续查看旧卷宗。
半小时之后,唐心在社交软件上更新图片,伊穿一件银灰色鱼鳞般闪烁的贴身连衣短裙,身后是纽约某间夜店灯光迷离的吧台,手中一杯颜色炽烈的鸡尾酒,俏脸仿佛会得发光,引得周围不少异性向她行注目礼。
惟希再不放心,也鞭长莫及,只好在下面留言:玩得愉快!
下班时候,鲁竟先失踪的旧卷宗惟希已经整理完毕。
鲁竟先能办起一间盈利颇丰的文化公司,本就不是一个性格鲁莽草率的人,恰恰相反,他思维缜密,行动谨慎。
在去攀爬野山之前,他做足充分前期准备工作,自网络上获取山脉地形图,并远程咨询当地登山导游,更新登山装备,储备登山食品。这些从鲁太太第一次报案时所做的笔录就能看出。
到达集合点之后,他还与一群驴友在山脚下合影,随后才开始登山。同去的驴友事后回忆说,他们登的野山并不高,但地形险峻复杂,这是他们选择攀登此山的原因。
他们攀登最初十分顺利,靠着卫星山脉地形图,过沟跨坎,越溪穿林,沿途风景充满未曾开发过的野趣,他们拍了不少照片,大家都很兴奋,直到在一片树林里迷了路。
没人知道为什么会迷路,他们有最顶尖的装备,指南针、卫星定位系统,但是在那一刻,全部失灵,派不上一点用处。眼看天渐渐黑了,鲁竟先提出由他去寻找出路,其他人在原地扎营,不要分散。
众人商量后决定按他的建议原地扎营,由他去寻找出路,鲁竟先在夜幕降临前离开驴友们,独自前去探路,自此一去不回,再无音信。
这条时间线十分清晰,没有任何疑点。
惟希拎上包,乘电梯下楼时,默默想,看来要再往他失踪前的时间追溯才行。
卫傥在底楼中庭接迎接惟希,神色略微凝重。
“出结果了?”惟希第一反应。
“路上说罢。”卫傥极自然地接过女朋友的公文包,牵起她的手。
两人都对身后交头接耳拍照八卦“徐惟希男朋友来接她下班”的动静保持淡定。
卫傥驱车驶进下班的车流中,将放在仪表台上的文件夹交给惟希。
“信氏实验室刚出的检验报告。”
惟希从文件夹中抽出薄薄一张报告纸,专业术语她不是很了解,但结论里“米索前列醇…可用于抗早孕”,她一眼看见。
“所以有人用催产药替换了孕妇叶酸,人为促使黄文娟早产,导致她随后羊水栓塞,切除子宫?”惟希捏着报告纸的关节发白。人心怎么可以恶毒至此?!
“其本意也许只是希望黄文娟早产,但未必能料到产生的后果。”卫傥就事论事。“口服催产药,也很可能导致婴儿早产无法存活。”
黄文娟与曹理明需要一个健康的男婴,其父黄忍之一直盼望男孙,曹理明不可能冒着失去妻子腹中男婴的危险,给黄文娟使用如此具有不确定性的药物。他的动机是什么?再过两个月,妻子就将临盆,他连这两个月都无法再等?
惟希将报告轻轻放回文件夹。
口服催产素不会立即见效,按照黄文娟当晚送去医院时的症状,她服用米索前列醇不只一天时间。而生活中能接触到药的人十分有限,会是谁?
“等唐心从纽约回来罢。”惟希将检测报告放进自己的公文包中。
黄文娟有权知道她早产并且失去身体一部分的真正原因,而她要做的,是查出究竟是谁,以如此恶毒的手段伤害她。
卫傥带惟希到一家隐身在小马路上的面馆吃饭。
小小面馆只的一开间门面,店堂里只摆得四张桌子,食客在里头便有些转不开身来,不得不在门外人行道上另摆了两桌。即便如此,食客也心甘情愿,队伍排得老长。
上菜的伙计力大无匹,两手能各举一个托盘,每个托盘装四大海碗面,行动带风,嘴里吆喝着“大肠面!酱爆猪肝面!三鲜素浇面!”,食客自发自觉地举手认领。
卫傥和惟希在靠门边与两位老先生拼桌而坐。
一位老先生须眉皆白,一口口音浓重的本城方言,见有小年轻与他同桌,自来熟地与两人攀谈。
“看妠样子,是第一趟来吃面,阿对?”
卫傥笑眯眯点头,“老先生眼法好,一看就准。”
老先生得意,一挺.胸,“各块地面,么吾勿认得的。”
坐他旁边的瘦削老先生笑他,“听侬瞎讲八讲!”
“吾来此地块吃了廿年面,啥宁来过么来过,吾哪能勿晓得?!”白眉老先生一拧眉毛,转而对卫傥惟希介绍起来,“此地老板娘做的焖肉面最好吃不过,爆鳝面味道也交关嗲!”
瘦削老先生与他唱反调,“勿要听伊,小黄鱼煨面最好吃!”
一路心情沉重的惟希不由得被两位老先生之间的斗嘴引得微笑,问卫傥,“那就要一碗焖肉面,再来一碗爆鳝面?”
卫傥从善如流。
等两大青花海碗连同面浇头送上来,两位老先生还忙不迭指点,好像他们不懂得吃面的步骤。
“快快,趁汤头滚烫,把肉焖在面底下。”
“小黄鱼和雪菜一道铺在面上,热气这么一烘,香味道就飘出来了。”
惟希垂头,用筷子将浇在面上的雪菜搅散,果然热腾腾的面里雪菜与小黄鱼的香气扑面而来,喝一口热热的面汤,随后送一筷子面到嘴里,汤头鲜美,碱水面爽滑筋道,小黄鱼滑嫩鲜香,伴着雪菜特有的清香,整个在舌尖铺陈开来,美味得缺一不可。
一口面落肚,胃里暖融融的。
惟希“唔”一声,满足地轻喟。
坐在这充满市井烟火气的小面馆里,听着同桌两位老先生插科斗嘴,身边坐着喜欢她,她也喜欢着的人,吃一碗热气腾腾的小黄鱼面,一路而来的沉重压抑悉数散去。
卫傥看着惟希眉眼之间郁气渐消,眼底浮上温柔的微笑。
Chapter 45 芝士烤脆饼
唐心从纽约回来的当天, 城市里下着瓢泼大雨, 天空黑暗低沉, 直直压在头顶。秋日将尽,雨水夹裹着初冬的寒意,缠绵入骨。
惟希前往机场接唐心的途中,收到邵明明打来的电话。
“阿文已经转入私人病房, 我打算去看看她,你可有时间同去?”邵明明心情糟糕。黄文娟因生产过程中的并发症导致失去子.宫这一不幸遭遇,给她带来极大冲击,而黄文娟的丈夫很可能在其中动过手脚, 则令她对未来的婚姻充满了不确定性。
原来一个看起来深情款款的男人的表象之下,也许竟藏着面目狰狞的魔鬼, 这想法教她不寒而栗。
惟希陷在绵延数公里的堵车长龙中,“我的助理今天将从纽约带着第一手资料返回,你能否等我与她见面后再定时间?”
“你在哪里?我来找你。”邵明明当机立断。
“我堵在去机场的路上。”
“我们机场见。”邵明明率性挂断电话。
当惟希终于抵达机场,离她与邵明明通话已经过去将近两个小时,唐心的飞机应该已经到港,然而惟希并未在屏幕上看到航班到港信息。
惟希正打算上前去咨询地勤,身后有人拍她肩膀,惟希回头,只见邵明明穿着一身机车装, 身侧还夹着一顶摩托车头盔, 站在那里, 短发统统梳拢在脑后, 显得英姿飒飒。
“我已问过,因为下雨,能见度不佳,跑道湿滑,部分航班备降其他机场,纽约来的则正在机场上空盘旋,等待跑道降落。”邵明明对周围投来的注视恍然未觉。
惟希点点头,两人坐下来,等待唐心搭乘的航班安全降落。
“我没办法独自面对阿文。”邵明明沉默良久,轻声对惟希说,“我怕自己无意识的一句话,不经心的一个举动,会触痛她。”
惟希太懂得她的心情,轻轻拍一拍她后背,“她会好起来。”
两人等了足足一个半小时之久,自纽约飞来的航班才终于成功降落在跑道上。
穿着米色大衣,风尘仆仆的唐心,拖着一只不大的行李箱,随着到港的旅客一同出关。看见等在接机口的惟希与邵明明,她紧走两步,猛地扑到惟希怀里。
“希姐…”
惟希摸一摸她的后脑勺,接过她的行李,“辛苦你了。”
唐心摇头,挽住惟希的手不放,一句话都不想说。
“先送你回家?”惟希问。
唐心点点头。
“一起?”惟希又问邵明明。
“好。”
惟希开车送唐心回她住的酒店式公寓。
唐心的父母为她在本城购买了两处房产,一处是市中心顶层楼全江景公寓,一处离公司步行只得十分钟路程的金融区顶级白领酒店式公寓,有管家与家政助理,替她处理日常生活中的各种琐事。
唐父唐母从不指望她能分五谷、四体勤,他们最大希望不过是女儿能有一份得体工作,不惹是生非而已。
惟希看一眼靠坐在副驾驶座上,微微蜷缩着长腿,一上车就倒头睡得香甜的唐心,又自后视镜中望一眼骑着纯黑色重型摩托车跟在她车后的邵明明,思及尚未出院的黄文娟,心下叹息,同是富家女,遭遇却是如此不同。
唐心回到公寓,招呼惟希和邵明明随意,便鞋脱袜甩,回房间换衣服去。
邵明明环视整个房间,朝惟希笑一笑,总算有心情打趣,“比我在英国读大学时的宿舍干净太多。”
她在空中挥一下手,“当时和我同住的女生抽烟喝酒,空气里常常弥漫着香烟味与酒精味,袜子衣服丢得满地,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又常常带人回来过夜,我忍了她两个月,实在忍无可忍,只好自己在外面租房子住。”
邵明明说起求学英国时的经历,心情稍有好转。
“同学觉得华人学生天生就会读书,学习对我们来说不过是小菜一碟,殊不知教授的全英语教学和艰涩拗口难懂的专业术语,不过一个走神后面的就完全听不懂。我又要融入校园生活与同学应酬交际,又要一遍遍重复听课堂录音,强迫自己把教授讲的内容牢牢记在心里…”邵明明笑中带着对过往的怀念,“还要应对家父‘你不念建筑我就断绝和你的父女关系!停止支付你的生活费!’之类的威胁,家母不得不两头安抚,私下偷偷转账给我一大笔零用钱。好像,我应该感谢家父并无多少重男轻女的思想。”
非但没有,还死活想将独女培养成邵氏企业的接班人,将来好继承偌大一爿家业,成为首屈一指呼风唤雨的女建材大亨。
奈何她与从小就努力想向父亲证明自己完全胜任继承家族企业能力不比任何一个男性差的黄文娟不同,她志不在此。
“我想我是个幸运儿。”邵明明轻轻说。
自卧室洗漱更衣出来的唐心听见她的低语,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