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因为这个原因,裴书仁如今才做了京官,这两个通房,便是头一个要打发掉的。他未娶亲的时候,从没有过通房丫鬟。这两个通房,还是沈氏嫁了他之后,怀第一个孩子的时候开得脸。当时沈氏只跟她们说,等她们有了身孕,就抬姨娘。
裴书仁既不想要庶子,也不想正经纳了她们做妾室,妨碍自己的仕途,便做了些手脚,因此两个通房这么多年,都没有身孕。
沈氏以前不晓得是裴书仁做了手脚,一直以为这两个丫鬟不能生育,更不想放她们出去吃苦。——不能生孩子的女人,在这个世上哪里有活路呢?
裴书仁后来才明白沈氏的顾虑,因此昨儿晚上,就跟沈氏一五一十坦白了。还说以后公务繁忙,不会有时间再应付妾室姨娘,又言律法有云,男子四十无子方能纳妾。他已经有了两个儿子,不需要再为了后嗣纳妾,还对沈氏立下了一生一世不纳妾的誓言。
沈氏自然是又惊又喜,知道丈夫从来说话算话,是个一言九鼎的大丈夫。他既然说了不纳妾,就一定不会出尔反尔。再加上沈氏终于对婆母放下戒心,便同意了将两个通房都放出去配人。
如今再说起这事来,沈氏还有些不好意思,对裴书仁嗔怪道:“你既然有顾虑,为何不早跟我说清楚?”
裴书仁斜躺在罗汉床上,不想再多纠缠这两个通房,便微笑着换了话题道:“别说她们了,你打发了就是。还是说说四妹妹的嫁妆吧。”
沈氏定了定神,起身去自己内室拿了帐册过来,坐到裴书仁身旁,一一翻开给他看,又道:“宁远侯府的聘礼是两千两银子,十抬绸缎衣料,虽然不算少,也决不算多。只是有一样不妥,”
看了裴书仁一眼,见他探询地看着自己,沈氏有些迟疑地道:“宁远侯府送聘礼过来的赵妈妈偷偷跟我说,当年他们府里纳齐姨娘,也是送了聘礼的。而且和给四妹妹的聘礼,一个样儿。”
第五十七章 填房 中
说起齐姨娘,裴书仁皱起眉头问道:“可是那日冲进来,挡在楚华谨身上的那个妾室?”说得是那日他们三兄弟上门“打姑爷”的时候,齐姨娘冲过来挡着,还被楚华谨当众扇了一耳光的事儿。
沈氏微笑颔首道:“正是她。她是定南侯的嫡长女,当年跟你的大妹夫定过亲,后来……,据说一直不嫁,他们家没法子,求了老宁远侯,答应给你大妹夫做妾。当时楚家对她还是心有愧疚,所以正正经经给了聘礼,还去顺天府上了档子,明公正道做了良妾。”只是给聘礼这事儿不合规矩,就只有宁远侯府和定南侯府的几个相关人等知道,外面的人通不晓得。
沈氏也是从宁远侯府里送聘礼过来的赵妈妈那里听说的此事。赵妈妈是裴舒凡的陪房,当年定南侯府嫡长女进宁远侯府为妾的事,是裴舒凡一手操办的,赵妈妈当然对这些事情了熟于心。
裴书仁听了,也冷笑道:“我倒是想起来了,这件事,还是我妹妹一手促成的。不过是宁远侯府里那两个家生子姨娘实在太过猖狂,我妹妹无奈之下,只好另外抬了一个对头进来,分散一下她们的注意力。要不是这个齐姨娘进府,我妹妹也生不下益儿和谦谦。”
这些来龙去脉沈氏倒是不知道。不过她同裴舒凡是一样的人,是在同样的教养下长大的,对朝堂大事心知肚明,平日里同丈夫也能说得上话。
听了裴书仁的解释,沈氏垂目沉默了半晌,才深深地叹了一口气,道:“大妹妹,真是不容易。”
裴书仁装作不在意,转头用袖子抹了抹脸,不想让沈氏看见他又流泪了。
沈氏眼角瞥见裴书仁伤心,心下也自伤感,便赶忙又翻着帐册看了看,道:“四妹妹嫁妆的事儿,还得好好商议商议。宁远侯府用妾室的聘礼,就是摆明了打我们裴家的脸。可是我们若要为四妹妹出头,又担心娘心里不舒服,实在是难办。”
裴书仁心绪平静了下来,随便想了想,便起身对沈氏笑道:“要不这样吧,你跟宁远侯府的太夫人和大妹夫都回个话,问问他们到底是娶填房呢,还是纳妾。若是纳妾,我们裴家可不敢违了皇后娘娘的旨意,也丢不起这人。问问他们可是故意要打皇后娘娘的脸?”
“若是填房,他们用个纳妾的礼数来迎亲,这是打我们的脸呢,还是打皇后娘娘的脸?——索性再问问他们,是不是同皇后娘娘有仇。这样左也是打皇后的脸,右也是打皇后的脸,他们是皇亲国戚,抗得住。我们是正经的官宦人家,可不敢跟皇后娘娘过不去。”
沈氏从来没见过丈夫这样尖刻犀利的样儿,不由微张了樱桃小嘴,有些失神地盯着他。
裴书仁回头看见一向精明能干的沈氏怔怔地看着自己,忙往自己身上打量了一眼,奇怪地问道:“怎么啦?可是哪里有不妥?”
沈氏款款地站起身来,走到裴书仁身边,轻轻地帮他整了整外袍,又拍了拍他的左肩,掩饰道:“好象这里有些灰的样子。”
沈氏身量高挑,只比身材高大的裴书仁,矮半个头而已。
裴书仁微笑着伸出右手,按住了沈氏拍他左肩的手,低了头想说话,又觉得胸口涨得满满地,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好拍拍她的手,转身出去了。
沈氏默默地站在屋里,看着裴书仁远去的方向出了一回神,才收敛了思绪,让人把彩云和彩环两个人叫进来。
彩云和彩环自从跟着沈氏到了京城,就觉得不一样了。大少爷从来不去她们屋里,平日里也不再对她们和颜悦色。就连吩咐人伺候,都不再叫她们过来。
听了沈氏说要她们出去配人的话,两人在地下跪着,低着头,半天没有言语。
沈氏命人拿了她们俩的身契过来,又一人给了一张三百两的银票,道:“这些年你们也不容易。拿着这些银子出去,找户好人家嫁了,以后生儿育女,后半生也有个依靠。”
彩云接了身契和银票,眼泪一滴滴地往地上淌下去,低头哽咽道:“大少奶奶,可是奴婢惹恼了大少爷,才要赶我们出去?”
一旁的彩环也泣道:“不瞒大少奶奶说,我们两人算是废人了。——现在就算出去,还有什么指望?还望大少奶奶发发慈悲,留我们在府里,我们就做丫鬟,自做自吃,能养活自己就行。”
沈氏略微有些尴尬,可是又不能跟两个丫鬟说实话,便和颜悦色道:“你们的顾虑,我都知道。我托老爷给你们请了京城最好的大夫过来,明儿给你们仔细把把脉,瞧一瞧。你们还年轻,也不算大毛病,能治得好的。”
彩云和彩环将信将疑,但是也不敢跟沈氏犟嘴,只好委委曲曲地给她磕了头,下去收拾自己的东西去了。
第二日,沈氏果然请了大夫到府里头,给彩云和彩环“瞧病”。那大夫得了沈氏的叮嘱,自然将两人的“症状”说得透彻,又开了一幅汤药,叮嘱她们每天早晚各喝一次,喝足一个月,自然就“痊愈”了。彩云和彩环虽然半信半疑,可是喝了那药几天,就觉得有些不一样,信心更足了些。
将彩云和彩环都打发出去了,沈氏才忙起来四妹裴舒芬的婚事。她先将宁远侯府的聘礼全部退回,又故意将退聘礼的缘由大张旗鼓,闹得满城皆知。
宁远侯府的太夫人本来是故意用纳妾的聘礼,来出一出上一次在裴家受的气。还特意派了裴舒凡的陪房去送聘礼,就是有意让他们知道,他们宁远侯府,不把裴家的庶女放在眼里。没想到被裴家的人反将一军,抬出皇后娘娘这尊佛,让太夫人立刻狼狈不堪起来。
宁远侯楚华谨这才知道太夫人出了个什么昏招,虽然他晓得太夫人大概是为了报复裴家人对她先前的不恭,才故意在聘礼一事上羞辱裴家人。只是这样做,太夫人却忘了这婚事是皇后娘娘亲自赐婚。故意为难裴家人,其实也是不把皇后娘娘放在眼里。
“我哪有想这么多?”太夫人气呼呼地在屋里发起脾气来。
楚华谨苦笑着劝道:“娘,早跟您说了,赶紧把这桩事妥妥当当地办了就完了,何苦又多出一桩事来?”
裴家人个个都是人精,已经把这桩事,通过一个好传话的御史夫人,传到监察御史耳朵里。大家现在都知道宁远侯府不仅故意羞辱裴家人,而且知道宁远侯府里,有个下了“聘礼”的妾室。
这几日,已经有言官开始摩掌擦拳,打算要参宁远侯楚华谨“以妾为妻”了。楚家是后族,“以妾为妻”不仅是违例,而且是拖皇后娘娘的后腿。
朝堂上的事,都是一环扣一环。没本事,就不要给别人下套子。
太夫人忍不住道:“若是舒凡在此,怎会有这些麻烦事?”
听了太夫人的话,楚华谨也只有继续苦笑。
太夫人无法,只好自己老着脸,再去裴家一趟。
第二天,太夫人便带着二夫人黄氏和新的聘礼,去了裴家,向裴老爷和夏夫人请罪。
“亲家老爷、亲家夫人,这次实在是误会。您知道,自打我们老侯爷去了,我们府里,就一日不如一日。我这二媳妇也是才当家,还没完全上手。这里里外外这么多事,她都是丢了笤帚,又弄簸箕,一不小心弄错了例,下错了聘,也是有的。还望亲家老爷、夫人,看在她好心办错事的份上,不要为难她才是。”
二夫人黄氏忍着羞怒,跪在裴家的裴老爷和夏夫人面前,红着脸道:“都是晚辈的不是,让两位老人家烦心了。”
裴家的人见宁远侯府的太夫人居然把她的二媳妇拿来顶罪,也不好再说什么。
夏夫人叹了口气,亲自扶了二夫人黄氏起身,安慰她道:“不关你的事。——做人媳妇,不容易啊。”
这话说到黄氏心坎里去了,她不由扑到夏夫人怀里,嚎啕大哭起来。
宁远侯府的太夫人见了,不免更加尴尬,便在自己的丫鬟抱琴的搀扶下,起身告辞道:“聘礼既然送到,我们就不打扰了。一个月后就是好日子,我们府里,还要赶紧筹备筹备才是。”
沈氏见这太夫人又说胡话了,忙站起身来,一边送了她们出去,一边似乎是漫不经心地提点道:“热孝里头成婚,其实是极容易的。——一应物事都是齐全的,不用另外挂红披彩了。”
太夫人这才想起裴舒凡刚去了不到一个月,他们赶着在热孝里面成亲,就不能挂红披彩。就连拜堂,也得在裴舒凡的灵堂里进行,还要给她的牌位敬茶。——填房本来就低人一等,热孝里面娶的填房,也就只比妾室高一篾片而已。
送走了宁远侯府的一行人,沈氏回去看了看太夫人送过来的新聘礼,见换成了五千两银子,和三十抬首饰、绸缎衣料,比裴舒凡那时候少了一半,但是比齐姨娘,还是多了一倍有余。
“让四小姐过来看看聘礼。”沈氏吩咐道,还有一些热孝里面成亲的事宜,都要给裴舒芬交待清楚。
裴舒芬喜滋滋地过来看了看,眼角眉梢都是笑。
沈氏心下不断摇头叹气,便缓缓地把热孝里头成亲的种种不足,一一给她讲了清楚。
裴舒芬的脸色果然阴沉了下来,过了半晌,问道:“大嫂,真的连大红嫁衣都不能穿?”
沈氏平静地答道:“若是等到出了孝,自然没有忌讳。一切都会同娶正室妻子一样的礼仪。可是热孝里头,就得按照孝里面的规矩办。也只有你的盖头,可以用红色的。新房里面一应铺盖,都得是素色的。”
裴舒芬垂下眼帘,端坐在那里,出了半天的神,才幽幽地道:“谁叫我是庶女?”
沈氏听了,心里一动,起身到里间内室里拿了一本大齐朝的《礼记》出来,递到裴舒芬面前,正色道:“四妹妹,这跟你是庶女还是嫡女无关。你看看这本《礼记》就知道了,这是老祖宗传下来的规矩,并不是我们新想出来,故意为难你的。”
裴舒芬被沈氏说破了心事,脸上涨得通红,伸手接过了那本有些发黄的《礼记》,低着头给沈氏行了礼,便自出去了。
回到自己屋里,裴舒芬仔细翻看了一遍这本《礼记》,发现热孝里面娶填房,果然是这些规矩,不免又有些后悔。可是再一想,虽然面子上不太好看,可她好歹是嫁过去了,有了里子就行。
沈氏见裴舒芬只是郁闷了几日,便又高高兴兴地备起嫁来,倒是又好气,又好笑,不再为她难过,全心帮她备起嫁妆来。
裴家为了裴舒芬,也陪了五千两银子的压箱钱,还有三十抬首饰、绸缎和衣料,以及京郊的两个小田庄,加上宁远侯府的聘礼一起,也凑了有六十抬的嫁妆,浩浩荡荡地在婚礼前一天,抬进了宁远侯府。
第五十八章 填房 下
到了大婚的这一天,裴舒芬异常激动。——前世她同自己的情人没能做成夫妻,这一世,终于能够夙愿得偿了
虽然不能穿上大红嫁衣,也没有红烛高烧,甚至因为自己尚未及笈,连洞房都不会有,可是裴舒芬知道,她现在需要的,不就是一个名分一个可以从此以后,正大光明地站在自己男人身边的名分
坐在素白的花轿里,也没有锣鼓喧天,裴舒芬却依然激动不已。她的新郎宁远侯楚华谨,此时正骑着高头大马,走在花轿前面。同样是一身素服,只有他头上的二翅簪花帽是红色的,看得出一些喜庆的气息。
这场婚礼,十分宁静而诡异。
大齐朝这么多年来,还是京城里头一次,高门大户在原配的热孝里娶填房,而且娶的还是原配的庶妹
宁远侯府是外戚,裴家是首辅之家。这两家的纠葛,京城里的明眼人,都心知肚明。如今大家都在传宁远侯府仗势欺人,以妾为妻,逼死原配,又用权势逼得裴家不得不在嫡女热孝之中,将庶女委委曲曲地嫁了过去。
听说宫里头,圣上曾经骂了裴大学士一次,然后又赐了宁远侯原配所出的世子楚谦益和嫡女楚谦谦各十顷禄田,并且特许裴家将自己的外孙和外孙女接回裴家教养。
皇后听说此事,大惊失色,憋着一口气跑到圣上面前哭诉道:“裴家将孩子接回去,可是要置宁远侯府以何地?”言里言外,希望圣上能收回成命。圣上据说一言不发,还是皇贵妃赶来,把皇后劝回去的。
这件事之后,宁远侯楚华谨和太夫人彻底懵了,不知道圣上到底是个什么意思。两人商议来,商议去,也拿不准圣心到底如何,最后决定还是先把裴舒芬娶回来再说。——就算裴舒凡的两个孩子被接回裴家,他们还有裴舒芬不是?裴舒芬年轻,以后还有得生。而且她生的,既是嫡子,也是裴家的外孙。总之裴家是他们一条线上的蚂蚱,再也跑不出宁远侯府的手掌心
裴舒芬这边在裴舒凡的灵前拜堂敬茶的时候,裴家的大少奶奶沈氏已经带了人来到裴舒凡的正院中澜院里,拿着当年的嫁妆册子,把裴舒凡的嫁妆清点清楚。
五间正房里面的黄花梨木家私,由沈氏亲自看着,都收起来,放到中澜院的库房里打上封条收好。
另外的绸缎衣料,过了这么多年,赏的赏,用得用,都不剩下什么了,沈氏也没有深究。只是看着把裴舒凡所有的陪嫁首饰和压箱银子一一清点好,也都打了封条入了库。
最后库房里的钥匙,由沈氏带走。至于裴舒凡陪嫁里真正的大头,是江南的水田和京城里的铺子。沈氏发了话,等四姑娘和姑爷三朝回门的时候再清点清楚。今儿是大喜的日子,他们就不计较了。
楚谦谦才一岁多一点,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要洪妈妈抱着她,她就乖乖的,不哭也不闹。
楚谦益到底大一些,当日又亲眼目睹过四姨和自己爹爹在娘亲卧房的一幕,如今晓得四姨要做自己的继母,正有些不知所措。见大舅母来接他,便死死地拉着大舅母的衣袖不放。
沈氏极为怜惜楚谦益,小心翼翼地弯腰抱起了他,一路将他搂在怀里。洪妈妈抱着楚谦谦跟在后头,一起回到了裴家。
桐露在自己屋里听说裴家的人过来收了先头夫人的嫁妆,又接走了楚谦益和楚谦谦,便赶紧收拾了一个小包袱,也跟着来到二门上,求见外院的大总管秦力生。
秦大管事听说是桐露寻他有事,忙忙地赶了过来。
桐露见了他,便行了大礼道:“有件事,大夫人在世的时候,曾让我跟秦大管事说一声,讨个人情。”说着,桐露便把自己的卖身契给秦大管事看了看,又道:“大夫人早把这卖身契还了我,只是世子和临安乡君尚在府里,我不能丢下他们,自己出去。如今世子和乡君都回到了裴家,我也没有必要继续待在这里,还望秦大管事行个方便,帮我这个忙,让我能顺利出府。”
桐露虽然得了卖身契,可是要除掉奴籍,还得宁远侯府去官府销了她的档子才行。不然她很可能背上一个逃奴之名。虽然夫人在世的时候,说过有事可以去找裴家人做主。倘若裴家人出面,宁远侯府必不会为了一个奴婢,跟裴家人撕破脸。可是桐露并不想裴家和宁远侯府的关系闹得更僵,况且夫人之死的真相,远不足为外人道也。
她唯一能求的,也就是秦力生。
别人不晓得,桐露却是知道,秦力生刚刚二十五岁,就能当上宁远侯府的大管事,都是夫人裴舒凡在世的时候,仔细筹划过的。秦力生虽然是宁远侯的小厮,其实却一直是夫人裴舒凡安插在侯爷身边的人。
秦力生也知道桐露是夫人裴舒凡的心腹,如今见她拿出了身契,之前也亲耳听夫人说过,要放桐露出去,而且也帮她找好了人家,只等过完年就出嫁的。
只是夫人突然过世,现在年都过了一个月了,桐露的婚事还是没有着落。
秦力生低头看着桐露,轻声问道:“夫人给你找得人家,可还妥当?”
桐露飞快地抬起头,瞥了秦力生一眼,又低头垂眸道:“劳烦秦大管事惦记,那家人还好。前些日子,知道夫人过世,还过来拜祭过。”
“你们都说好了?”秦力生忍不住又问道。
桐**点头,白皙的脸上有一丝红晕泛起,“他知道了……愿意等我……”声音轻若蚊蝇。
秦力生没有再问下去,只是定了定神,道:“跟我来。”说完,转身出了二门。
桐露低垂着头,拿着包袱跟在他身后,也出了二门。
来到外院的管事房里,桐露在门外等了一会儿,就见秦力生拿了个蓝布包袱出来,对桐露道:“今儿府里事多,我不能亲自送你出去,你一个姑娘家,要多加小心才是。”说着,又把蓝布包袱递给桐露,笑道:“你这一出去,马上就要嫁人了。这是我的一点心意,当作是给你的贺礼吧。”
桐露满心感激,哪里敢接秦大管事的大礼,忙推辞不迭。
秦力生不由分说地把包袱塞到桐露手里,又领着她出去,一边走,一边道:“在外面若是有什么烦难的事,不要见外,只管来找我。我若是不能帮的,还有侯爷和新夫人呢。”
桐露听了,心里一紧,忙快走几步,赶上秦力生,在他身旁悄声道:“秦大管事,桐露有一事相求。”
秦力生有些诧异地看了桐露一眼,疑惑地道:“有事尽管说。我和你不是外人。”
桐露忙道:“还请秦大管事,不要在新夫人面前提起桐露。”顿了顿,桐露又道:“若是新夫人以后问起桐露,秦大管事也最好当作不知道的好。”
秦力生停下脚步,飞快地又瞥了桐露一眼,见她满脸都是紧张的神色,大大的眼睛里,满是害怕和惊惶。
“你可是有什么事瞒着我的?”秦力生一向不是多话的人,此时也忍不住问道。
桐露又低下头,悄声道:“我有我的理由,大管事还是不知道得好。”
秦力生见桐露这样为难,没有继续追问她,只是点点头道:“放心。自然与我无干。你又不是侯府的家生子,我怎么会知道你的行踪?”
桐露见秦力生明白了她的意思,便在门口对着秦力生盈盈下拜,道:“大管事好人必有好报。”说完,起身要走的时候,桐露忍不住又对秦力生道:“新夫人,同先前的夫人,性情大不一样。大管事只管跟着侯爷行事就是了,不用事事提及先夫人。”
秦力生点点头,目送着桐露的身影消失在街道拐角处,又怔怔地盯着空无一人的前方,看了一会儿,才转身回到了侯府里面。
此时因为是侯爷再娶的大婚之礼,宁远侯府里也是宾客盈门,比京城里一般大户人家的婚礼,还要热闹几分。来得客人里,一多半是想亲眼见见这热孝里面成婚,是个怎样的情形,好以后出去充作见过世面的谈资。
新娘子裴舒芬不知就里,只听自己的丫鬟说,今日来得人非常多,脸上的喜悦便压也压不下去。
桐月是裴舒芬的陪嫁丫鬟,比她大两岁,过了年就满十六岁了。这次裴家又陪了三个丫鬟过来,除了桐月以外,还有两个二等的丫鬟桐星和桐云。
拜堂之后,桐月一人在新房里陪着裴舒芬,帮她卸下钗环,又打了热水过来,让她洗脸沐浴。
裴舒芬好好地泡了个热水澡,才从净房里出来。看见桐月一个人守在新房里面,便微笑着对她道:“行了,你下去吧。这里不用你伺候了。”
桐月忙站起身来,对裴舒芬喃喃地道:“大少奶奶交待过,圆房之前,奴婢要一直陪着姑娘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