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微微颔首,“原来是这样。”然后淡淡地道:“婆母说了,等我学会做这些家事。就不用让我做了,会让丫鬟们做。知书迟早要学的。迟不如早,怎么也得练一练吧?”
孙耀祖大大摇头道:“还是算了吧。让知书那个笨蛋学,可能学一辈子都学不会。雪儿,难道你就眼睁睁看着你夫君饿死?你不会这样绝情吧?”
杜恒雪皱紧眉头,反问道:“如果知书一辈子都学不会做这些家事,你打算怎么办?就一辈子让我来做?”
“当然。你不做谁做?”孙耀祖脱口而出,看见杜恒雪神色遽变。孙耀祖暗道一声不好,忙改口道:“你何必跟她一般见识?她就是个玩意儿。你才是我心坎上的人。”
杜恒雪深吸一口气,嘴角扯出一个微笑,轻声问道:“一个玩意儿,你就能把她供起来?我是你心坎上的人,却要给你做牛做马?孙耀祖,你就是这样把我放在心坎上的?”
杜恒雪从来没有想过,原来自己在孙耀祖心里是这个地位。
她以前是真的相信孙许氏说的话,相信她让她做那么多家事,是为了教她如何做一个真正的孙家媳妇。她既然嫁给了孙耀祖,就一心想着为他好,只要他心里有她,她什么事都肯为他做。
可是到了现在,她才发现,在孙耀祖心里,她的地位,不比一个厨娘,和一个仆妇的地位高多少。
知书是她的丫鬟,可是她不会做家事,孙耀祖觉得没什么。
自己是孙耀祖的妻子,却要服侍一家大小所有人,甚至两个丫鬟都能十指不沾阳春水,自己却要折腾得自己跟个老妈子一样。
若是孙耀祖真的心里有她,她也认了。
只可惜,他心里其实没有她。他需要她,只因为她是一个倒贴的贱人!既出银子养他们一家大小,又出劳力服侍他们一家大小!
这个天下,有比自己更贱的女人吗?
孙耀祖等了半天,见杜恒雪还是不说话,愣愣地看着自己,有些不耐烦了,伸手要拉她的手,道:“好了好了,别闹别扭了。我答应你这辈子只有你一个女人还不行吗?”
杜恒雪对自己感觉到极度的厌恶,用力甩脱孙耀祖的手,轻声道:“对不起,我不想回去。我在给姐姐看孩子,不能丢下他们不管。”
孙耀祖愣了,瞪着眼睛看了杜恒雪半晌,指着她的鼻子道:“你还要拿这个借口敷衍我对不对?”
杜恒雪愕然,“我没有敷衍你。我确实要给姐姐看孩子。”
“啊呸!”孙耀祖大怒,他饿了一天,实在没有那么多耐性了,“萧家那么多下人,怎么会让你一个出了阁的姑奶奶看孩子?你还想骗我?!你就是好吃懒做,不想回去服侍我们一家人!”
杜恒雪眼里涌出泪花,无数的泪水从她脸上潺潺而下,她哆嗦着唇,伸出自己的双手,举到孙耀祖面前,哽咽着道:“你看看我的手,我在你们家一年,唯一得到的东西,就是这双粗糙不堪的手。孙耀祖,我从小到大,没有服侍过人,只有别人服侍我。你回去吧,我…不想再见到你。”说着,杜恒雪哭着跑进了大门里面。
孙耀祖也气得说不出话来,怒气冲冲地冲下台阶,上了马,狂奔回家的路上,被夜风一吹,才很是后悔。
刚才实在是不小心把心里话说了出来。
若是雪儿真的不回家,他们可怎么办呢?吃饭是小事。雪儿她姐姐说,还有五十万两银子的添妆呢,岂不是再也到不了手里?
孙耀祖想了想,策马拐了个弯,往京兆尹许府那边去了。
许绍刚吃完晚食,在外书房练字。
听说孙耀祖来访,许绍想了想,将手中的狼毫笔搁在笔架山上,让人领了孙耀祖进来。
“岳父大人。”孙耀祖长揖在地。
许绍嗯了一声。抬了抬手,让他坐下,“有事吗?”
孙耀祖委屈地道:“岳父大人,大姨姐回来之后,就把雪儿接到她家,说是给她看孩子。到现在都不让她回家。我们一家人没了雪儿,饭都吃不下,我娘都气病了,在床上起不来呢。”
许绍“哦”了一声,不动声色地道:“柱国侯夫人两年没有归家,如今刚刚回来。思念妹妹接过去住几天也是人之常情,你这么急吼吼地来找我。不会是想我给你出头吧?你不是不知道,雪儿不是我的亲生女儿吧?”
孙耀祖没料到许绍撇得这样清,张口结舌一阵子,道:“可是,岳父大人”
许绍挥手止住了他的话,“雪儿姓杜,并未改姓。岳父大人这个称呼。实在是担当不起。孙探花还是不要乱叫岳父。”
这话跟当初许绍上门求孙家夫妇来许家向杜恒雪提亲时候的言辞完全不一样。
孙耀祖不知道再怎么接着说下去。
他来许家,本来是指着许绍给他撑腰。去把杜恒雪接回来的。
许绍撇得一干二净,孙耀祖的话就说不出口。
孙耀祖悻悻地回了家,对孙许氏和孙正平道:“爹、娘,许大人不承认是我的岳父。他说雪儿没有改姓,不姓许,姓杜,他不能算我的岳父。”
孙许氏吃了一惊,忙问道:“你去许家做什么?你不是去接雪儿回家吗?”
孙耀祖不肯说是自己说错了话,惹得雪儿不快,所以才不肯回家的,只是避重就轻地道:“我让她回来,她不肯,说在萧家更舒服,不想干活儿。我只好去求岳父,想求他出面帮忙。结果岳父就说他不是我的岳父”
孙许氏心里一沉,脸色更加不好看,冷笑道:“你别急,我明天去萧家,看看那杜恒霜有什么脸面来见我。嫁了人,却不肯侍奉公婆。这样的媳妇,要来何用?!”
孙耀祖大急,忙道:“娘,这话可不能说!如果真的把雪儿休了,那五十万两添妆银子,可就便宜别人了!”
孙许氏怪笑一声,神秘地道:“你放心。到时候,雪儿只有一条路可走,她还会乖乖地回来。除了我们家,没有人家会要她。”
孙正平眉头皱了皱,道:“雪儿是个好姑娘,你不要太过份了。”
这话戳了孙许氏的肺,几乎骂到孙正平脸上,“你见天帮那小贱人说话,你是不是看上她了?你这个不要脸的,那是你儿媳妇!你也想爬灰不成?!”
孙耀祖听了都觉得不堪入耳,可是他惧老母如虎,不敢帮着爹爹声辩,只好落荒而逃。
孙正平气得不行,唰地一声站起来,道:“你…你…简直不可理喻!”说着,气呼呼地走了出去,一晚上没有回来。
孙许氏丝毫不怕孙正平玩花样儿,根本不在乎他晚上在哪里过得夜。
第二天一大早,孙许氏就起身匆匆做了几个蒸饼做早食,自己带了知书,一路走着来到萧家。
从宣义坊到永宁坊,几乎要穿越大半个长安城。
等她和知书来到萧家的时候,已经过了午时,萧家大门紧闭,门可罗雀,只有一个老仆在角门候着。
仔细问了问,才知道今天是适合搬迁动土的黄道吉日,萧家人一大早就坐车去承康坊的柱国侯府了。

第204章 醒悟 (含粉红870、900+)
崇康坊里住着的都是大齐实权高阶武将。萧士及能得永昌帝赐第承康坊,他将来在大齐军界的地位可见一斑。
孙许氏虽然不知道崇康坊里住着的都是武将勋贵,不过她知道那里是陛下给雪儿她姐夫赐下的宅院。
陛下亲赐,当然非同小可。
“怎么不早不晚,偏今儿搬,老夫人,您说少夫人是不是故意要避开我们?”知书拽了拽孙许氏的衣袖,悄声说道。
那守门的老仆认得知书,知道她是夫人亲妹妹从小的贴身丫鬟,如今却吃里扒外,偷偷摸上了二小姐夫君的床,还比二小姐先有了身孕,对她十分鄙夷,当下便不咸不淡地道:“您也太把自己当回事了。咱们侯府搬迁,是陛下亲自给挑的黄道吉日。难不成是陛下看你们不顺眼,知道你们今日要来,故意让咱们侯府今日搬走?您的脸也真够大的。”
知书听了,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却不敢再挑唆,紧紧咬着唇不说话。
孙许氏眉头一皱,用袖子抹了抹额头的汗,问道:“请问老哥,那承康坊在哪一边?”
老仆懒得再搭理她们,伸手胡乱往前方一指,“那边。”然后咣当一声,当着孙许氏和知书的面关上角门。
知书这才悄声道:“老夫人,奴婢觉得不对劲。”
孙许氏瞪了她一眼,“要你说?难道我自己看不出来?”说着,带着知书又往那老仆指的方向行去。
又走了一个时辰。眼看到下午了,承康坊还是遥不可及。
知书累得不行,觉得一杆腰酸的要断掉了,在路边一手扶着墙,一手扶着腰,喘气道:“老夫人,咱们还是雇辆车吧,实在走不动了。奴婢的肚子疼得紧。”
孙许氏心情烦躁,伸出两根手指。夹住知书胳膊上的嫩肉,拧紧了往两边转了一转。
“啊!”知书惨叫一声,只觉得自己胳膊上的肉都要被活生生揪下来一块了,差一点没有痛晕过去。
孙许氏满脸和气笑眯眯地问道:“你是走不动了吗?还要雇车吗?”一边说,一边手里拧得更狠。
孙许氏劳累了大半辈子,手劲自然很充足。
知书从小和杜恒雪一起长大。过得是正牌小姐一样的日子。就算在孙家这一年,她也过得如鱼得水,比杜恒雪强多了,哪里受过这种皮肉之苦?一时痛得只恨爹娘为何要生她出来,偏要受这份活罪…
“…不…不用雇车了”知书煞白着脸,断断续续地道。
孙许氏脸上笑容更盛。“那…你的肚子还疼不疼呢?”
“不…不疼了。老夫人,我们现在就走。奴婢可以扶着您”知书忍着胳膊上的剧痛。马上向孙许氏低了头。
“那就好。咱们这就走吧。”孙许氏松了手指,手掌摊开,轻轻抚了抚知书的胳膊。
在路人看来,就是一个和气端正的老太太,正在安慰自己刚刚有些犯病的侍女。
知书不敢再挑剔,咬牙扶着孙许氏,一路问路。终于在黄昏时分来到承康坊的柱国侯府门前。
刚进里坊的时候,就被里坊门口两个高大凶悍的守门兵卒吓得脚都软了。差一点站不住。
果然是大官们住的地儿么?跟别地儿一般人住的里坊实在差别太大了。
“找谁的?”一个兵卒大声问道。
孙许氏忙道:“兵爷,老身是这里柱国侯的亲戚,他夫人的嫡亲妹子,是我的儿媳妇。”
那守门的兵卒只是面相生得凶恶,其实为人很正派,所以才被选来这里做里坊的门卒。
听了孙许氏的话,这兵卒一下子被饶晕了,什么侯夫人的妹妹是她的儿媳妇…
兵卒挠了挠头,听了半天,总算搞明白,这老婆子是新贵柱国侯的妻族的亲戚,便大手一挥放行,”进去吧。记得早些出来。关门落匙之后,你们就出不去了。”
大齐长安都有宵禁。
宵禁的时候,各个里坊关门落匙,不得出去,也不得进来,除非有特发的令牌。
但是各个里坊内部,还是自成一体,晚上可以走动,也有各种酒馆食铺和客栈一直开到深夜。
孙许氏忙带着知书进到承康坊里面,再一次一路问路,才来到柱国侯府门前。
她们沿着院墙根儿走了快半个时辰,才来到柱国侯的正门前。
到底是陛下御赐的一品柱国侯的府邸。
这一座占地百亩的大宅子,看得孙许氏和知书直咋舌。
站在门口,只能看见里面古木参天,绿树成荫,将外人的视线挡得严严实实。只在那树叶枝桠间,可以看见偶尔露出一角重檐,各色形态各异的亭台楼阁依稀可见。
这侯府到底有多大?
孙许氏的脑海里突然浮现出自己家在宣义坊的那一处二进小院,还没人家的正门门楼大…
知书也看得满眼艳羡,低声对孙许氏道:“老夫人,奴婢知道,杜家在长安城,有好几处大宅子,虽然比不上这个气派,但是也差不了多少。老夫人只要再跟少夫人说几句软话,少夫人一心软,就会去找她娘要几处大宅子来给我们住。”
孙许氏这话听了入耳,对知书和颜悦色地道:“好孩子,我记得你的好处的。只要你给我儿生下儿子,我一定抬举你做二房。”
知书大喜,一时忘了胳膊上的痛,忙道:“老夫人,奴婢不奢望做二房,能一辈子在大爷身边端茶送水,就是奴婢的福气了。”
主仆俩十分相得,上前叩响了角门。
很快就有人应门。拉开一丝门缝问道:“请问哪位?”
知书上前道:“这位小哥,我们是夫人娘家妹妹的家人,我是知书,在杜家娘家的时候,和夫人身边的知数、知节、知礼,是同一等的大丫鬟。我服侍二小姐。”
那看角门的小厮并不是从萧家带来的家仆,是为了搬到侯府而另买的一批下人。他挑着眼皮上下打量知书一眼。
这小厮知道,夫人身边的大丫鬟,确实是“知”字辈的。特别是知数,那是鼎鼎有名的大丫鬟,内院除了欧养娘,就是知数姐姐头一份。
当下不敢怠慢,堆起笑脸道:“您稍等,容小的去传个话。”
这小厮叫了另一个小厮在这里守着。自己风一般赶了小骡车,急急地往二门上去了。
二门的婆子倒是从萧家带来的下人,也是杜恒霜当年从杜家带来的陪嫁,知道是二小姐的婆母来了,便连忙去杜恒霜那里报信。
杜恒霜今日上午才带着萧家上上下下两房快一百人来到侯府住下。
虽然早有人在这里打扫安置,但是他们现在刚刚住进来。还是得费不少功夫,安插器具。分派屋舍,调遣人手,从早到晚,忙得不可开交。
此时才稍稍将大事忙完,刚坐下歇一歇,喝口茶的功夫。
听说孙许氏和知书来了,杜恒霜心里一动。想起了昨晚跟杜恒雪说的话。
昨天孙耀祖接杜恒雪不成,怒气冲冲地走了之后。杜恒雪是哭着跑回萧家内院的。
杜恒霜听知数说了杜恒雪和孙耀祖见面的始末之后,便放下手头正在忙的事,专门来到杜恒雪的屋子安慰她。
却见杜恒雪似乎已经哭过了,一幅哀莫大于心死的样子坐在窗前,呆呆地看着窗台上一盆蝴蝶兰出神。
杜恒霜就遣退了自己的下人,一个人走进去,默默地坐在了杜恒雪身边。
杜恒雪偏头见是杜恒霜来了,嘴角弯了弯,算是给了她一个打招呼的微笑。
杜恒霜伸手摸了摸杜恒雪的发髻,看见那些枯黄分叉的发梢,心里很是怜惜,低声道:“雪儿,今儿的事,我已经听知数说了。”
杜恒雪垂下头,苍白的脸色映着傍晚的暮光,有股说不出的脆弱和动人,如同上好的琉璃,好看却易碎。
杜恒霜心里一直有疑问,此时便问了出来:“雪儿,你出嫁的时候,姐姐正好也遭了难,没有来得及给你送嫁。你跟姐姐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们孙家如何敢这样待你?难道不怕娘知道了,活埋了他们孙家上上下下?还有许大人,他如何能够坐视孙家虐待于你?”
杜恒雪的头垂得更低。不过姐姐既然这一次问起来,她不敢再不说话。况且,那孙家,也不值得她再为他们说好话了。
杜恒雪默然片刻,声音虽小,却吐字清楚,将她这一年来在孙家的遭遇说了出来。
“…姐姐,这些事,我从来没有跟娘亲和爹爹提过。他们不知道孙家的这些事。”说着,又急切地解释道:“姐姐,是他们来求亲的,不是我一定要死皮赖脸嫁给他们。是大爷…孙耀祖几次三番托知书传话,要跟我见面。我虽然觉得不好,但是架不住盛情,而且…而且…,我也有错。姐姐,我喜欢听孙耀祖说话,他那时候待我真好。每一句都说到我的心坎上”杜恒雪抬起头,脸上带着梦幻般的神情,忆起了跟孙耀祖的往事。
“你未定亲的时候,就跟孙耀祖私下里见过面了?”杜恒霜心里一沉,有些着恼,“还是知书怂恿你的?娘知不知道?”
杜恒雪忙摇头,“娘不知道。我从来没有跟娘说过,若是娘知道知书在里面掺和,管保把她打死。”
杜恒霜冷笑道:“打死还好了。打死了,你就不会遭这份罪了。”
杜恒雪却又白了脸,凄然道:“姐姐,你不知道,就算没有知书,我也会嫁给孙耀祖。”
“这是为何?难道你真的心悦他?”杜恒霜有些担心。如果雪儿一颗心就是在孙耀祖那个怂货身上,她该怎么办?
杜恒雪摇摇头。“我那时候虽然觉得他很好,但是也没有非他不嫁。如果娘不让我嫁,我是不会嫁的。”
“那你怎么还是嫁了?”
杜恒雪抿了抿唇,“是我嫁到孙家半年之后,才偶尔一次,听孙耀祖喝醉了酒说过,说是爹爹专门上他们的门,求婆母上门提亲的。有爹爹坚持,我不嫁也得嫁。”
杜恒霜知道。杜恒雪一向把许绍叫“爹”。如果她们的爹杜先诚确实死了,杜恒霜也就算了,任凭杜恒雪乱叫。但是现在她知道自己和雪儿的爹爹还活着,再听杜恒雪将许绍叫“爹”,就觉得分外别扭,终于忍不住出言纠正她:“许大人。不是我们的亲爹。你最多叫他父亲就可以了。不要再叫他‘爹’。”
杜恒雪苦笑一下,对杜恒霜道:“姐姐,我是习惯了,一时没有改过了。其实我也不想叫他父亲。”说着,又对杜恒霜满怀崇拜地道:“还是姐姐你见事明了,从小就叫他‘许大人’。从来不叫他父亲、或者爹爹。是我糊涂,人家并不是真心疼爱我。我还上赶着叫他‘爹’。”
一时悲从中来,又扑到杜恒霜怀里哭起来,一边哭一边道:“姐姐,姐姐,我真的好想有爹爹,一个很厉害的爹爹,在别人欺侮我们的时候。可以站出来保护我们,不让姐姐受气。也不让我受羞辱”
幼年失牯,娘亲改嫁,寄人篱下的苦,只有尝过的人才知道其中的滋味儿。
杜恒霜也忍不住红了眼圈,紧紧抱着杜恒雪在怀里,连声道:“雪儿,雪儿,别伤心,我们有爹爹,有爹爹的。我们的爹爹没有死”
杜恒雪猛地抬起头,眼里还带着盈盈的泪水,问道:“姐姐,你不骗我?爹爹真的没有死?他真的还活着?是我们的亲爹爹,是吗?”急切又惶然地搜寻杜恒霜的双眼,要从她那里得到肯定的答案。
杜恒霜郑重点头,“姐姐从来不骗你。咱们的爹爹当年出海的时候,你还太小,不记得了。他身死的消息,也是误传。前几年,其实他还回来过一次,我见过他。可惜很快又走了。”
杜恒雪的双眸顿时闪亮起来,“真的?太好了。我有爹爹,我有爹爹!爹爹去哪里了?还会回来吗?”
杜恒霜用绢子给杜恒雪又擦了脸,才温言道:“好了,以后爹爹回来了,我自然带你去见他。你接着说你的事吧。姐姐要知道得清清楚楚,然后给我们雪儿好好出这口气。”
杜恒雪皱了皱小鼻子,软软地偎在杜恒霜怀里,接着道:“…出嫁之后,三朝回门。”杜恒雪顿了顿,更紧地抱住了杜恒霜。
三朝回门的那一天,是杜恒雪永生难忘的那一天。
“…那一天,我正和娘说话,钱伯过来报信,说姐姐在庄子上‘遇难’,娘当时就晕过去了。家里家外都是乱糟糟的。我那时候新嫁,听说姐姐你出了事,也是伤心得不得了,在家里日夜痛哭。孙耀祖那时候,对我十分体贴,每天陪着我说话,还带我出去玩,散心,晚上跟我在花前月下吟诗作对。在屋里的时候,他也一直守着我。我刺绣,他念书,我烹茶,他煮酒,着实过了一个多月快活日子。”杜恒雪的双颊露出几许红晕。
新婚的时候,都是有这样一段蜜里调油、如漆似胶的日子的吧?
“那时候,娘不信姐姐你就这样去了,发了疯一样四处寻你,每隔几天,就带着大队人马,往郊外搜寻。后来有人说,在洛阳看见有跟姐姐和知画相像的人,娘又带着人去洛阳。我也想跟着去,在家里闹了一场,婆母就是不肯。后来,婆母就说,我是孙家人,是出了嫁的闺女,不能老是想着娘家,说我娘没有教好,她要好好教教我如何做孙家的媳妇,要给我立规矩。我开始的时候不开心,但是耀祖说,他要跟我过一辈子,让我忍忍,只要他娘高兴,我们就能高高兴兴过一辈子。我信了,也忍了,然后大家就都高兴了”杜恒雪的声音小了下去。
杜恒霜在心里冷笑,抚着杜恒雪的面颊道:“他们真是牺牲你一个,幸福他们全家人了。那孙耀祖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他怎么不忍忍?偏要你忍。”
杜恒雪笑了笑。将头偎在杜恒霜怀里,轻声道:“姐姐别气,姐姐要生气,我就不说了。”
杜恒霜无法,只好道:“姐姐不气,姐姐就是替雪儿不值呢。”
杜恒雪就又接着道:“起初,婆母说,要教我学做家务。我想着,做人媳妇。这些事情确实得会,便诚心诚意跟她学。她会的东西其实不多,就是生火、做饭、择菜、打扫,我一天就会了。后来我就开始琢磨如何将菜做得好吃,如今将各种食材凑在一起,可以做出许多种美味的菜。还有家里的家事、收拾、打扫。能做的我都做。婆母是个很挑剔,很爱洁净的人,家里有一点尘埃她就要不高兴。她不高兴,耀祖就不高兴。为了让耀祖高兴,也为了让婆母舒心,我手里成天拿着抹布。走到哪里抹到哪里。姐姐,你看。我的手就是这样被弄坏的。”
杜恒雪举起双手给杜恒霜看。
杜恒霜忍了又忍,才没有流泪,只是安慰她道:“没事,咱们可以再把手养起来。”
杜恒雪点点头,“我知道。我也不在乎。我就是想不明白,为何当初说得好好的,只要我把这些事都做了。他们就会高兴,耀祖就会高高兴兴跟我过一辈子。可是我答应的事都做到了。他们却忘了他们答应过我的话。”
杜恒雪仰起头,困惑地看着杜恒霜,巴掌大的小脸上,一双大眼睛黑白分明,将人的倒影都看得清清楚楚。
“你终于明白了?以前为什么看不到这些事呢?”杜恒霜笑着问道。
杜恒雪幽幽地叹一口气,“是知书的事。她的身孕,就像一支箭一样,戳破了我给自己编织的美梦。姐姐,我知道你说过,知书是贱籍,她的孩子不会对我有影响。可是我心里就是难受,就是过不去这个坎。 一想到耀祖跟知书也做过他跟我做过的那些事,我就想吐”说着,杜恒雪真的呕了起来。
杜恒霜吓了一跳,恨不得马上叫诸素素过来诊一诊脉。
杜恒雪起身去浴房净了面,漱了口才出来,对杜恒霜羞涩地笑道:“姐姐别怕,我没有身孕。我身上正来小日子呢。”
杜恒霜摸了摸自己的脸,自嘲道:“我的担心有那么明显吗?”
杜恒雪笑道,“就差在脸上写两个字了。”说话的语气已经轻松起来,果然倾诉之后,她的包袱就慢慢放下了。
就算她对孙耀祖有再深的感情,经过这一年来的消磨,还有知书的身孕这根骆驼背上最后的一根稻草,那些所谓的深情已经所剩无几了。
感情可以培养,也可以消磨。
没有人能对另一个人予取予求,也没有人能够要求对方永远付出,自己却不愿付出任何代价。
杜恒霜再一次叹气。自己的妹妹,心地如水晶一样澄澈透明,她太单纯了,太良善了,是自己的错,将她保护得太好,忘了教会她什么叫知人知面不知心。
杜恒雪坐下来,靠在杜恒霜怀里,看着窗外的天空,幽幽地道:“姐姐,我这几天一直在想,什么人才是好人。”
“你想明白了吗?”
杜恒雪悄声地道:“耀祖说了许多好听的话,可是他做的每一件事,都让我痛苦难过。而许二哥,他说了许多难听的话,可是他做的每一件事,都是为了我好,他从来没有伤害过我。我以前认为,许二哥是坏人,天底下最坏的坏人。可是现在和耀祖比一比,我才知道,他其实是好人,就是不会说话”
杜恒霜窒了窒,“怎么突然想起许二哥了?”
杜恒雪道:“就是打个比方。我想我是看错了人了。”看错了好人,也看错了坏人。
她错得可真离谱。
“姐姐,是我做得还不够好吗?所以他们还是不高兴,甚至不遵守他们的诺言?是不是我的错?我是不是很贱很蠢?”杜恒雪急切地问道。
那时候,她是真的把孙耀祖的话当圣旨,他说什么她都觉得对,哪怕孙耀祖说,他们应该将整个杜家陪送过来,杜恒雪都会觉得有道理,会回去找方妩娘闹。
杜恒霜轻轻抚摸着杜恒雪的发髻,温言道:“雪儿,这些事都过去了。受了挫折不要紧,关键是受挫之后,要懂得反省,知道自己错在哪里,确保以后不犯同样的错误。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你能想到这些人的不同,找出自己犯错的地方,姐姐就很高兴了。我们雪儿从小就是善心聪明的好姑娘,姐姐一向以你为荣。那孙家挫磨你,是他们不对,不是你不好。不要把别人的错误和罪责加在自己身上。”
“真的?”杜恒雪一向最信服杜恒霜的话,此时听她这样开解她,苍白的脸上终于慢慢恢复了往日的神采。

想起昨晚的这一幕,杜恒霜便吩咐道:“让她们进来。”然后吩咐人给她换装。
孙许氏和知书跟着侯府的下人坐在青绸小骡车里一路行来,看着侯府里面的泼天富贵,越到里面,越是觉得被压得喘不过气来。
知书满脸的艳羡藏也藏不住。
见了这样的侯府,再想想她们在宣义坊的二进小宅院,简直是狗窝一样,难怪少夫人不愿回家…
孙许氏本来挺得直直的腰也慢慢弯了下来。
等她们两人来到侯府内院里面正院中堂,看见上首坐着的一个珠围翠绕,遍身绫罗绸缎的美艳贵妇,孙许氏的膝盖软得差一点就跪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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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5章 碰头 (粉红930、960+)
“是孙家太太吗?您请坐,我们今儿刚搬来侯府,家里到处都是乱糟糟的,让您见笑了。”杜恒霜坐在上首,矜持而又有礼地说道。
七八个大丫鬟,十来个管事媳妇一溜雁翅排开,站在杜恒霜两侧。
杜恒霜头上端端正正插着八宝翟凤挂珠钗,如意髻上斜插着两支赤金累丝如意扁方,雪白圆润的耳垂上挂着两串葡萄状的紫色米珠耳坠
孙许氏一腔来找杜恒霜论理的勇气早扔到爪哇国去了,殷殷勤勤地叙了寒温,轻声问道:“夫人,我是想看看雪儿最近怎样了。昨天耀祖那小子得罪了雪儿,把我气坏了,今儿一大早就往您家里赶,想来安慰安慰雪儿,让她别生气,我回去会狠狠地责罚耀祖,给她出口气的。”
杜恒霜“哦”了一声,笑道:“这话我可就不知道了。敢问孙探花如何得罪了我妹妹?我这个做姐姐的都不知道呢。”
孙许氏脑子里“嗡”的一声,暗道糟了,自己多嘴了。原来耀祖跟雪儿吵嘴的事儿,雪儿还瞒着她姐姐呢,自己这样贸贸然送上门,还说这样的话,岂不是打草惊蛇,引起对方怀疑?情急间马上改口,“哦,原是我瞎猜的。我看昨天雪儿没有跟耀祖一起回来,还以为是耀祖得罪雪儿了。夫人,您要知道,我把雪儿当自己亲闺女疼啊,她一皱眉,我就要掉眼泪了。恨不得把她当菩萨一样供起来呢”一边说,一边两只眼睛不断在厅里乱看。
杜恒霜身边站着的知数笑着道:“孙家太太。请问您找什么呢?这屋子里难道有您家的东西不成?”
孙许氏赶忙收回目光,讪讪地道:“没呢,没呢,我只是在找雪儿。她怎么不出来见我呢?我真是想死她了。自从她不在家,我就茶饭不思,每天跟掉了魂儿似的,吃不香,睡不好。她再不回家,我可是会折寿呢!”
杜恒霜莞尔。掩袖饮了一口茶,将小巧的茶盅放下,颔首道:“孙家太太真会说话。雪儿只嫁到你们孙家一年而已。在她嫁去的前十几年里,我看你们一家大小不还是活得好好的?我只听说,人离了银子会活不下去。从来没有听说,人离了人会活不下去。”
孙许氏听着这话不对。好像是在讽刺她一样,讪讪地道:“夫人说笑了,雪儿嫁到我家,就是我家的人,我担心她,关心她。有什么不对?可怜从小没爹的孩子,就希望别人关心她”
孙许氏不说这话还好。一说杜恒霜的脸就沉了下来。
她本以为孙许氏就是那等久贫乍富的没脑子婆子,一味以折磨那些出身比她好的媳妇为乐事。
可是现在听她这么一说,杜恒霜明白过来,孙许氏对杜恒雪,根本就不是一般意义上的折磨。她根本就是知道杜恒雪真正的弱点所在!摆明了故意拿捏杜恒雪,好一辈子摆布她!
只是从**上控制一个人,不算厉害。
最厉害的。是从精神到**,彻底控制一个人。
杜恒霜的瞳孔猛地缩了起来。过了好一会儿,才若无其事地道:“原来如此。孙家太太这样关心雪儿,想来是不会昧下她的嫁妆银子了。今日孙家太太其实是专门还嫁妆银子来的吧?”
孙许氏一窒。她从来就没有想过要真的还那一万二千两银子。就连那被杜恒霜拿走的八万八千两银子,孙许氏都不觉得杜恒霜是来真的。她总以为,这些银子不过是去杜恒雪手里晃一圈,末了还会回到他们手里。
“孙家太太,银子呢?如果不是还银子的,就请回吧。我们夫人还有事,今儿才搬家,里里外外一堆事等着我们夫人拿主意呢。”知数笑嘻嘻地道。
孙许氏脸上的笑容快要挂不住了,支吾几声,道:“夫人还是让雪儿出来跟我见一见吧。我好不容易过来一趟,她如此拿大,让别人知道,说她不孝,不是坏了她的名声?夫人也不想自己的妹妹被人说三道四吧?”
杜恒霜脸上的笑容淡了下来,“在我家里发生的事,外面的人如何知道?如果有人知道,那肯定是你在外面说的,如何怪得了别人?我只唯你是问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