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香叶起初听见“亲事”、“媒婆”、“聘嫁”,潜意识就安到自己的小女儿萧嫣然身上,有些失望地道:“你着什么急啊?慢慢寻就是了,还特意大晚上跑出去,你刚新婚,把自己的媳妇扔下算怎么回事”
萧士及轻轻咳嗽一声。
外面的萧义听得清清楚楚,对着雕花地罩前面站着的一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媒婆使了个眼色。
这个媒婆会意,一掀帘子就走了进去,用帕子捂着嘴,呵呵笑道:“老夫人,您的儿子真是孝感动天啊!啧啧,不忍寡母守节,四处为寡母寻找合适的聘嫁人选。这份孝心,就是陛下也是要赐牌匾嘉奖的!”
龙香叶听了这话,像是被一把大锤狠狠地砸在胸口,立时眼冒金星,差一点就晕过去。
一只胳膊撑在碧纱橱的床板上,一只手扶着胸口直喘气,过了许久才抬头道:“你这个疯婆子说什么胡话?我何时说过要嫁人了?”说着恶狠狠地盯着萧士及,怒道:“你这个逆子!”
那媒婆咯咯笑得前仰后合,“哟,我说老夫人啊,您就别不好意思了。刚才我都在外面听见了,您可是言若有憾,心实喜之啊!——其实再嫁没什么大不了的。如今陛下都鼓励寡妇再嫁,老夫人你又何必惺惺作态呢?再说你也不是很老,又养尊处优,看上去也就三十来许人”
龙香叶大怒,拍着身边的矮几道:“我本来就是三十来岁!”
“哦…呵呵…呵呵”媒婆有些尴尬,“不错,不错啊,正合你的年龄嘛。我听说,你是这一带出了名的守礼之人,最是遵从三从四德。我跟你说。现在的小娘子,像你这样的真的不多。昨天听你儿子说了你的情况,我立刻就想到几门好亲事。想跟你说道说道。”
龙香叶涨红了脸,见这媒婆还来真的,忙道:“你给我出去!我好好的,有儿有女,嫁什么人啊!——我不嫁人!一女不事二夫。我是守节的节妇,我不嫁人!”说着又啐了萧士及一口,“你行啊!原来打着这个主意!打量把我嫁出去,这个家就由你做主了吧?你这么做,对得起你爹吗?对得起萧家的列祖列宗吗?我要去祠堂哭老爷去”说着,真的红了眼睛。拿帕子拭着泪,就往外走。
萧士及扑通一声,跪在龙香叶面前。恰好巧妙地挡住了她的去路。
“娘,您别伤心,儿子现在才明白娘的心事,是儿子的错。儿子拼着对死去的爹爹不孝,也不能让娘伤心。娘。儿子都知道,您经常晚上睡不着觉。只好在灯前拣佛豆。看着我和二弟夫妻和顺,您就来气。生病了,不肯看郎中,也要我和二弟在您房里打地铺照顾您。其实都是因为我们不懂您的心事。——儿子知道,守寡不容易。娘的后半辈子还很长,娘,您不用说出口,儿子就给您办到了。这个曾媒婆,是这十坊九里最能干的媒婆,她一定能为娘找一户好人家的。”
龙香叶瞪着跪在地上的萧士及,像是头一次认识他。——这个儿子,怎么这样心狠啊!她在家守节不够,他还要把她嫁出去!
一女不事二夫…
可是那媒婆已经瞅准这个空档,笑嘻嘻地道:“老夫人,您听我说,这里有三家不错的人家,我和您儿子共同参详过,觉得很适合您。”
龙香叶狠狠地剜了萧士及一眼,别过头,气呼呼地走回碧纱橱坐下,心里到底好奇,没好气地道:“说吧,都是些什么人?”
那媒婆贪图萧士及,还有另外几家大额的赏钱,打定了主意要做成这门亲事,忙抢着道:“老夫人,您就别怪您儿子了。来,听我说说这几个人。”
媒婆自来熟地片腿坐上碧纱橱,和龙香叶面对面坐着,拿出了第一张庚贴。
“这是胜业坊的李家。李家老爷今年和老夫人差不多年纪,都是三十多,家财万贯,又做着大生意,生得也是一表人材,前头媳妇没了,只留下两个女儿。老夫人又会生儿子,若是嫁过去,生两个儿子,又是一份家业稳稳地到手了!”
龙香叶知道这些媒人嘴里是瘸子也要说出朵花来,并不为所动,耷拉着眼皮道:“李家老爷这样好,怎会找不到黄花大闺女做填房,要来寻我这个老婆子?”
那媒婆看向萧士及,见他微微点头,就会意道:“这个,我也不瞒老夫人,这李家老爷有一样不好。”
我就知道。龙香叶嗤笑一声,好手好脚三十多有钱的男人正当盛年,大把十五六岁的小姑娘争着嫁,怎么会屈就她这个三十多快四十的寡妇?!
“有什么不好?”龙香叶故意问道,想臊着萧士及。
那媒婆叹口气,“我是明人面前不说暗话。这李家老爷本人什么都好,可是有一样不好,就是他有一个寡母,如今六十多了,极是厉害。他前头的娘子,是活活被这寡母打死的。”
龙香叶吓得一哆嗦,瞪着眼睛道:“这种恶婆子,打死人命了,怎么不抓她见官?!”
“说是那媳妇不孝,将汤撒在婆婆身上,所以被婆婆命人拿乱棍打死了。啧啧,收殓的那一天,我也去看过了,那媳妇全身上下,都是被针扎的暗伤,身上皮肉没有一块是好的。实在是太惨了。人都说,她不是被乱棍打死的,而是被人用针活活扎死的。”也就是说,其实那婆母亲手把媳妇弄死的。那媳妇的娘家不闹,也无人为她做主。
这样的人家,李家老爷又是大孝子,结果想娶续弦都没有人愿意嫁,包括窑子里的窑姐儿宁愿继续卖身,也不肯从良嫁到李家。
李家老爷没法子了,才高价向这媒婆征求人选。
龙香叶恨的又瞪了萧士及一眼。见他没事人一样,怒道:“你是想我死吧?——你这个逆子!”
那媒婆忙道:“老夫人,话不能这么说。这李家老夫人。也不是不可理喻之人。她只是极重规矩。我听说,老夫人是书香门第出来的,规矩礼仪自然无可挑剔,又是三从四德的状元,女诫女则的元帅。您这样的妇人,那李家老夫人想必是极为心爱的。嫁给李家老爷做填房,两个人恩恩爱爱该有多好?再说,李家又家财万贯,已经说好给大笔的聘礼,最少六十抬。——老夫人。您想想,六十抬聘礼,娶六个黄花大闺女都够了。还有。这李家老爷身边没有妾室通房,家里极是和睦。”媒婆一张嘴能把死人说成活人,当然隐瞒了李家老爷喜欢逛窑子的嗜好。
龙香叶将脑袋摇得像泼郎鼓,“不嫁,我不嫁。这是什么人家啊?这样狠的恶婆婆。嫁进去就是送死啊”说完又瞪着萧士及道:“这家也有寡母,人家的儿子怎么没有将寡母聘嫁出去?都是你不孝!”
萧士及淡淡地道:“李家老夫人年过六旬。按律,不在再嫁的人选当中。”
龙香叶不信真的有这样的律例,狐疑道:“你别唬我,我怎么从来就没有听过这样的律例?我只知道表彰寡妇守节的律例,从来没有听过鼓励寡妇再嫁的律例。”
萧士及正色道:“朝廷大事,我怎么敢胡诌?难道我不想做官了?”说完站起来,对着南面抱拳道:“陛下刚刚颁定《令有司劝勉庶人婚聘及时诏》,有旨曰‘妻丧达制之后,嬬居服纪已除,并须申以婚媾,令其好合’。还有,‘刺史县令以下官人,若能婚姻及时,鳏寡数少,量准户口增多,以进考第;如导劝乖方,失于配偶,准户减少附殿。——娘,您听听,减少本辖区的寡妇数量,关系到这一地父母官的政绩啊!您也说了,我是热衷往上爬的人,陛下都有了旨意,我这个小小的六品官儿,怎么能不立即响应呢?”
那媒婆也笑嘻嘻地赶紧拍马屁,“正是正是。萧大人聘嫁寡母,是为尽孝。响应陛下的旨意,是为尽忠。这忠孝自古难两全,在萧大人这里,居然都齐全了,实在是难得、难得啊!——老夫人,您就松松口,全了您儿子这份孝心吧!”
龙香叶只觉得天旋地转,一下子歪倒在碧纱橱里,满脸悲愤,捶着胸口几乎一口气上不来,就要厥过去了。
那媒婆看见龙香叶这个样子,也有些讪讪地,道:“老夫人不用如此欢喜,还得让李家老夫人相看相看呢”
龙香叶怒视着那媒婆,低吼一声,“滚!你给我滚出去!我的家,永远不许你登门!”
那媒婆撇了撇嘴,一甩帕子,叉腰道:“你别这么恶狠狠的,你这种口不对心的女人我见得多了。你真以为那李家老爷找不到填房,非要将就你啊?我这不是看在萧大人一片孝心份上,专门留给你的?——你可知道,我手里有多少鳏夫,正等着娶老婆呢!胜业坊的张屠户,也是个大孝子,家里有八十岁老娘,他每天都自己亲自照顾呢,你要嫁过去,跟他一起侍奉公婆,岂不是好?还有平康坊的梅琴师,一手胡琴拉得出神入化,就连陛下都召他进宫演奏过,他家里也只有一个快七十的寡母相依为命。这个梅琴师也是个孝子,四十多了,还从未娶亲,你要嫁过去,可是做原配呢!啧啧,有几个女人,一辈子能做两次原配啊?你算是走运了!”
龙香叶窒了窒,往后缩着腿,没好气地问道:“为何都要是孝子?”
那媒婆惊讶地道:“老夫人不是最看重孝子吗?萧大人是投您所好啊!”
龙香叶忍无可忍,大声道:“够了!——我在佛前发过誓,生是萧家的人,死是萧家的鬼,我死也不出萧家的门!你想我走,没门儿!”
萧士及站起来,往雕花地罩处走了几步,问道:“娘,您真的要一辈子做萧家人?”
龙香叶含泪点头,“当然,我是不会嫁给别家的。”
萧士及点点头,“那好。”说着,对外面又叫了一声,“二叔,您进来吧。”
萧士及的二叔,也就是他爹萧祥生的亲弟弟萧瑞生呵呵笑着,迈着八字步走进内室,对着碧纱橱里的龙香叶长揖在地,“大嫂,好久不见了,小弟我是朝思暮想啊。”
萧士及指着萧瑞生道:“我二叔是萧家人,娘改嫁给二叔,不算是破坏誓言。”
大齐本有“兄死,弟娶其嫂”的风俗,而在昭穆九姓的世家大族中,这种情况更是普遍。民间一般叫“收继婚”,或者“转房婚”。
萧瑞生笑嘻嘻地道:“我当然是求之不得啊。不过,我原配还活着,只能委屈大嫂做二房了。”
第113章 落定
萧瑞生的模样生得跟萧祥生有七分相似,只是个头矮的多,身形也单薄得多。这些年来,以前萧家分家的时候,萧瑞生分给他的那份家产被他折腾得差不多了。家里小妾庶子一大堆,过得不甚宽裕。嘻嘻笑着的时候,总是眼神乱飞,模样再周正,都透着一股说不出的猥琐。
龙香叶从来就看不上萧瑞生。如今听说就算是嫁给萧瑞生,连正室都做不了,还只能做二房,也就是有些名份的妾室,气得哭了起来,从碧纱橱里下来,香云纱的罗裙和半臂飘飘荡荡,风韵犹存。
“及哥儿,你听听他都说得什么话?你就算想娘嫁给他,人家都不愿意要呢。——娘去给他做二房,你脸上可有面子?”龙香叶对着萧士及说话,恨不得啐萧瑞生一口。
那媒婆在旁边听了,忙道:“老夫人,这您就不知道了,弟娶寡嫂,都是做二房的,很少有做正室。——若是老夫人想做正室,我先前说的三家就不错,李家、张家,还有梅家,都是正室,其中梅琴师从未娶妻,您一去就是原配正室!”
龙香叶听不下去了,瞪着那个媒婆道:“这些人家的婆婆如此狠,你让我嫁过去,是何用意?”
那媒婆叫起撞天屈,“哟,老夫人,这话可不能这么说。您也是做婆婆的,当然知道婆婆让媳妇立规矩是天经地义的,您不是最守规矩的吗?怎么还挑剔起长辈来了?”
龙香叶被噎了一下,拿团扇在面前挡了半张脸,虚张声势地道:“这婆婆都把媳妇打死了,还说没什么,您这做媒人的,就这样坑蒙拐骗?”
媒婆被臊了脸。讪讪地道:“老夫人好钢口,都说老夫人是最娴静守礼懂规矩的,如今一看也不过如此呢”
“你…!”龙香叶气得不知如何还嘴,转头看向萧士及道:“你去把泰哥儿叫过来,这种事,不能你一人说了算。”
萧士及淡淡地笑了笑,看着龙香叶不说话。
他的笑容看得龙香叶心里发虚,只好目光闪烁着看向别处。
媒婆在旁边笑着道:“老夫人若是守礼之人,怎会不知没有了老爷。这家里,都是长子说了算的?——大爷既是嫡,又是长,你们家,当然要听他的了。叫你们家二爷来有什么用啊?”
萧士及这才发话。“娘,如果您不愿意挑二叔,就在刚才那三家挑一家吧。——早些挑好,我也好给您办嫁妆。”说着,又对外面的萧义发话,“去把大少奶奶请过来,就说有要事。让她过来一趟,顺便把我当年送给她的九连环匣子拿过来。”
萧义应了,急匆匆跑去萧士及和杜恒霜住的院子。
杜恒霜已经命下人收拾好东西,准备要回娘家去了。
听见外院大管事萧义求见。杜恒霜便让他进来。
萧义跨进正屋的门槛,抬头看着杜恒霜头上戴着一个长长的幕离。浅灰色轻纱从头顶的帽檐一直垂到膝盖,将她整个人罩得严严实实的。她戴着幕离,当然是为了遮掩脸上的伤痕。也为了一会儿回娘家。
“大少奶奶您这是要去哪里?”萧义很是奇怪,赶着问了一句。幕离是大齐的大户人家女子出门的时候戴的遮挡面容和身形的帽子。
杜恒霜笑了笑。没有多说,只是问道:“萧总管有事?”
萧义知道自己多嘴,忙道:“是这样的,大爷在老夫人房里,现下要请大少奶奶赶紧过去一趟,还说要让大少奶奶把九连环匣子拿过去。”
杜恒霜本不想去,但是听说又要把那九连环匣子拿过去,倒是有了些兴趣,暗忖不知道萧士及在捣什么鬼。
那九连环匣子机关重重,一旦外面用特殊的锁头锁上,里面的机关就起动了。就算有人拿到钥匙把匣子打开,里面的九曲连环也能让人昏了头。装在里面的东西,得要一层层把匣子拆了才能拿出来,所以叫九连环匣子,。这匣子是前朝有名的工匠打造,不知萧士及从什么地方弄来的,送给了杜恒霜。杜恒霜闲暇无事的时候,喜欢把这匣子拿来拆卸重装,玩得很来劲儿。
“大爷为什么要这匣子,你可知道?”杜恒霜一边让知画去取匣子,一边问萧义。
萧义确实不知道,老老实实摇头道:“大爷做事一向神龙见首不见尾,小的不知呢。”
这马屁拍的也太厉害了。
杜恒霜暗暗腹诽萧义,从知画手里接过九连环匣子,带着知画和欧养娘,还有几个健壮的婆子,跟着萧义一起来到龙香叶住的上房。
杜恒霜还是第一次来到龙香叶住的院子。
进到正屋,萧义不许知画和欧养娘跟着,只让杜恒霜一人跟他进去。
杜恒霜有些生疑,不肯一个人跟他走。
萧义只好对里屋大声回报:“大爷,大少奶奶来了。”
过了一会儿,屋里响起脚步声,萧士及掀开帘子,从梢间露了脸。
看见杜恒霜带着齐膝的幕离,萧士及的眼神黯了黯,走过来扶着杜恒霜的胳膊道:“先跟我进去再说。”
杜恒霜心软,对着在旁边伺候的知画和欧养娘使了个眼色。
知画会意点头,让杜恒霜放心进去。如果有不妥,她们会在外面照应的。
杜恒霜放了心,跟着萧士及进到梢间,穿过暖阁,掀开雕花地罩的帘子,来到龙香叶的内室。
龙香叶站在她的大床边上,离她不远的地方,站着一个花枝招展的女人,看样子像是媒婆。还有一个男人,站在离门口不远的地方,对着龙香叶陪笑。
杜恒霜还是小时候见过萧瑞生一次,早就不记得他的模样了,征询地看向萧士及。
萧士及扶着她的胳膊,从萧瑞生身边走过,来到龙香叶不远的地方站定。给杜恒霜介绍道:“这是二叔,我爹的亲弟弟,你还记不记得?”
说起名字,她就记起来了。而且她也记起来,萧士及一向不待见这个二叔,今日怎么请到老夫人的内室来了?倒是有些蹊跷。
萧瑞生这才知道,这个戴着长长幕离的女子,就是萧士及的新婚妻子,忙抢上一步。对杜恒霜打躬作揖,十分殷勤,倒是要百般讨好一样。
杜恒霜微微屈膝还礼,又见龙香叶倚在雕花拔步床的床沿柱子旁站着,不若往日气定神闲地贵妇人作派。倒是一脸惶恐不安,杜恒霜更觉不对劲。
萧士及就对龙香叶颔首道:“娘,那就这样说定了。您改嫁给二叔做二房,我这就亲自写婚书,您和二叔画押,大媒是现成的,可以马上在婚书签押。”
龙香叶是给萧瑞生做二房。算不上明媒正娶的正室,又是二婚,无须三媒六聘等过大礼的程序。
两人写好婚书,再去官府上档子。就生效了。
杜恒霜听得心头大奇,狐疑地透过浅灰色的轻纱幕离看向萧士及,忍不住伸出手扯了扯他的袖子。
萧士及笑着回头对杜恒霜温言道:“我昨儿晚上出去,跑了一夜。终于帮娘物色了好几门婚事,娘自己挑了‘转房婚’。就是改嫁给二叔做二房。”
杜恒霜也知道,有些人家有弟娶寡嫂的习俗,但是龙香叶嫁给萧瑞生?——她还是觉得太诡异了。
龙香叶见杜恒霜不作声,马上扑过来,在她面前呜呜咽咽道:“媳妇啊,娘错了,娘向你道歉。娘昨天不该打你一巴掌。你昨天吐我身上,不是有意的,娘一时猪油蒙了心,才扇了你一耳光。娘错了,娘真的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会了。——及哥儿就听你的话,我求你帮我劝劝他,不要让我改嫁好不好?我一辈子都为了他们这三个孩子,现在让我走,比剜了我的心还难受!我求求你,帮娘一次吧”
杜恒霜没有开口,萧士及已经淡淡地道:“娘,刚才说好了,现在怎么又反悔了?霜儿她什么都不知道,您求她也白求。”
杜恒霜看看萧士及,再看看痛苦流涕的龙香叶,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龙香叶急得不行。这大儿子不孝顺,做娘的还是真是悲催。为什么别的女人做婆母,随便怎么折腾媳妇,儿子都不会理会,自己不过是轻轻打了杜恒霜一巴掌,儿子就要把自己赶出门。——她单知道古代婆婆可以随便折腾媳妇,却忘了婆婆其实儿子的附属,儿子不肯给你脸,你就算是他祖宗都没用…
大儿子看来是废了,还是小儿子可靠,那个孩子从小粘自己。
龙香叶觑了杜恒霜一眼,又道:“可怜我的嫣然,连亲事都没定,有了我这个改嫁的娘,她还能寻到什么好亲事?你们做哥嫂的也忍心?”
听见龙香叶把萧嫣然拿来说事,杜恒霜也有些不忍,就出了个主意,“大爷,妹妹今年十二,这两年订了亲,十五出嫁,还要三年时间。不如,让娘三年后再改嫁吧?——等嫣然妹子出嫁之后,娘再改嫁给二叔,您看如何?”
杜恒霜揣摩萧士及的心事,大概并不是真的要让龙香叶改嫁,不过是吓唬她,好让她安分一些而已,便给萧士及递了个梯子,让他好下台。
不料萧士及却郑重点头道:“也好,婚书上就填三年后的日子,二叔,您看怎样?”
萧瑞生当然连个屁都不敢放,连声应好,在婚书上画押。
龙香叶磨磨蹭蹭不肯画,还是那媒婆拽着她的手,在婚书上按了个手指印。
手指印一按,龙香叶就老实许多。
萧士及将婚书只准备了一份,等大家都签了押,萧士及就问杜恒霜要了九连环的匣子,将婚书装了进去,然后锁上锁头,却将钥匙交给龙香叶保管,“娘,这是装有您婚书的钥匙,您自己保管,别人都开不了这个匣子。您三年后要改嫁的事情,也只有我们这几个人知道,别人都不会知道,这您放心。”
那媒婆其实也是萧士及的手下,不过也是真正在官府有排号的正经媒婆,不是冒牌货。
龙香叶稍微放下心。别人都不知道这回事,还是给她留了几份脸面的。——至于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反正还有三年,在这三年里,她只要对杜恒霜好点儿,这个婚书,不一定生效的…
萧士及转身把装着婚书的匣子却交到杜恒霜手里,“这个匣子,你好好保管,一定不要遗失。”
钥匙给龙香叶,匣子给杜恒霜,还真是算无遗策。
杜恒霜苦笑,捧着匣子,就像捧着一个烫手山芋。
此间事了,萧士及叫了龙香叶的丫鬟过来伺候,又吩咐她们:“老夫人身子不好,要去后花园的萱荣堂静养。你们给老夫人收拾东西,三天之内搬到萱荣堂去。”
这是要龙香叶把萧家的正院上房让出来了。
龙香叶的大丫鬟荷蕊有些不服气,看向眼眶微红的龙香叶,“老夫人?”
龙香叶却没像以前一样大发雷霆,反而一脸祥和地道:“收拾东西,咱们搬吧。这里吵吵嚷嚷,闹得我头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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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4章 搬离 (粉红660+)
萧士及就对撮着手,躬着腰站着的萧瑞生道:“今日有劳二叔了,改日再登门道喜。”
萧瑞生忙笑道:“岂敢岂敢。大侄子太客气了。”见萧士及一幅送客的样子,萧瑞生也很知趣地告辞了,那媒婆对萧士及使了个眼色,也跟着萧瑞生一起出去。
萧义在前面领着他们出去。
一路上,那媒婆见没有别的萧家的下人在周围,只有萧义这个心腹,就对萧瑞生悄悄笑道:“恭喜萧二老爷!贺喜萧二老爷!再过三年,萧二老爷就要发财了。”
萧瑞生苦笑道:“大姐,您就别打趣我了。我那大侄子是做什么的,您大概不知道吧?”
那媒婆在心里好笑:我要不知道,他能来找我办这件事?
不过媒婆最关心是萧瑞生三年后会不会真的来娶龙香叶做二房。
萧瑞生对三年后的日子一定指望都没有,没精打采地道:“我听我大侄子的。他让我往东,我不敢往西。别说他只让我娶他娘,就算他让我管他娘叫妈,我也会叫。”辈份算什么?一文钱逼死英雄汉,他家里都快揭不开锅了,一直在东挪西借过日子。
家里的小妾太多了,既然三年后有可能娶个祖宗回去,他得把家里的小妾处理几个。不用全卖掉,卖几个年纪大,没有生孩子的吧。这样既能换点儿银子,还能腾点儿地方…
萧瑞生一路盘算,跟着萧义来到外院。
萧义命下人捧了一盘纹银过来。笑着道:“这是我们大爷的一点心意。我们大爷说了,二老爷一定要保重身体,一定要活到三年之后。”
萧义虽然在笑,看在萧瑞生眼里,却不由自主打了个寒战。
“…呵呵…呵呵…一定…一定”萧瑞生接过银子,拿个大包袱包上,捧在怀里出了萧家的大门。
从萧家离开,萧瑞生登上自己的牛车,对赶车的小厮得意地道:“回去老爷我就改用马车了。”萧士及找他过来说这件事。给了他五百两银子。萧瑞生家里人口多,开销大,早就养不起马,只能坐牛车。
这边送走萧瑞生和媒婆,龙香叶又指挥着丫鬟热火朝天的收拾东西准备搬家,杜恒霜倒是不好意思起来。有心想说两句话,又不知该如何说起。
萧士及抿了抿唇,拉着杜恒霜的手,一起回了他们住的院子。
看见内室罗汉床上堆得几个大大小小的包袱,萧士及回身问道:“你难道知道我们要搬院子,所以特意早早地打好包裹等着?”
杜恒霜哼了一声。将头上的幕离拿下,做到妆台前面照镜子。
左颊的红肿基本上已经全消退了。也没有刺痛,就是还有些僵硬。
萧士及走到她身后,两手握住她瘦削的肩膀,在镜子里和她对视。
“你跟我说实话,你收拾东西做什么?”萧士及不放过她,不许她敷衍过去。
杜恒霜对着镜子里的人影笑了笑,低声道:“还能做什么呢?当然是收拾包袱回娘家了。”
萧士及双手一紧。握得杜恒霜的肩膀有些疼。
不悦地回手将他的手拍开,嗔道:“你用这么大力做什么?我还没被你们打够吗?”
说得萧士及又心疼起来。从杜恒霜背后弯下腰,凑到她面前,仔细看着她的左颊。
贴了诸素素的膏药,只能看见外面一圈黑黑的膏药印子。
“还疼吗?”
“不疼了。就是有些痒。”说完杜恒霜打趣道:“你不能见素素的膏药好用,就任凭人家打我的脸咯。”
就连街头混混打架的时候,都尽量打人不打脸。杜恒霜当众被龙香叶在脸上扇一耳光,**的伤害倒是其次,更多的是被伤害的脸面和自尊。
萧士及低下头,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他不是一个嘴甜的男人,但是他默默地做了很多事,来解决他们之间的难题。
杜恒霜也就是看在萧士及这点上,觉得他还是一个可以托付终身的男人。
“你昨夜出去,就是去做了这件事?”杜恒霜问道。
萧士及点头,顺势坐到她身旁的锦杌上,两只手臂伸出,抱住杜恒霜的纤腰,让她卧在他怀里。
抱着温香软玉的身子,萧士及深深地吸一口气,鼻间尽是杜恒霜发梢的玫瑰芳香。
“我知道你是吓唬婆母的。”杜恒霜叹口气,微笑着说道,“其实那婚书根本不必签。”如果不是龙香叶得意忘形地当着萧士及的面打她一耳光,萧士及未必下得了这个决心来警告龙香叶。毕竟那是他的亲娘,一个不好,萧士及就会成为人人喊打的不孝子,忤逆子,别说做官,就是做生意,都会被人指指点点看不起。
萧士及不想再谈这个问题。在他看来,事情已经解决,就不用再纠结手段的正确与否了。
杜恒霜将头埋在萧士及怀里,想了半天,还是委婉地道:“你昨夜出去,应该跟我说一声,免得我等。我昨夜等到三更天才睡,今儿还困着呢。”
萧士及从善如流,马上道:“是我没有想周全,应该早些跟你说了再出去。只是那时候被娘派来的下人一直盯着,我懒得跟她们纠缠,所以索性就走了。”
这也是实情。
杜恒霜到现在为止,才真正放下一颗心。先前她就知道,如果婆母不喜爱她,她和萧士及的日子不会好过。出嫁之前,许言辉给她找了许多长安城里的民事卷宗给她看,里面有许多因为婆母而合离,甚至休弃的记载。
在婆媳这场战役中,媳妇根本就是处于毫无招架之力的立场上。只得任由婆母揉搓。
婆母的权威从哪里来的?还不是从她儿子身上来的。
只要萧士及站在她这边,龙香叶再作天作地都伤不了她。
她就是相信萧士及不会不分青红皂白,一味让她忍让、退缩,才不顾娘亲的阻挠,坚持要嫁给萧士及的。
现在所有的事情都证明,她的选择没有错。
虽然才新婚三日,他们好像已经过了一辈子,彼此都敞开了胸怀。
知画和欧养娘在外面的梢间候着。
“欧养娘,我们还回不回去?”知画有些担心。
屋里的两个人现在一点声音都没有。
欧养娘手里捻着一根针。在头发刮了刮,带着杏红棱子线,给杜恒霜绣着一个大红鹧鸪的肚兜。
“应该是不用了吧?没听老夫人那边都要搬院子了。”欧养娘笑眯眯地道。
姑爷这一次做得不错,三两下就让老夫人搬了院子,之前她还以为很困难的。毕竟萧士及“孝子”的名声远播,未必愿意为了自家小姐。去做损害自己“孝子”名声的事。
“这跟孝子有什么关系?”知画不解,“不就是搬个院子?”
欧养娘横了她一眼,“当然有关系。如果老夫人不愿意搬,吵嚷出来,就是他的大不孝。娶了媳妇忘了娘,在哪里都说不过嘴。”
“可是…现在老夫人自己愿意搬啊。不会再说娶了媳妇忘了娘吧?”知画吓了一跳。搬个院子还有这些弯弯绕,这些人真能打马虎眼儿。
“正是这话。搬院子这件事。如果老夫人不愿意,当然就是姑爷‘不孝’。如果老夫人愿意,你不让她搬才是‘不孝’。姑爷厉害的地方,就是能让老夫人没有抱怨,自然不损及他的名声。”欧养娘说着,觉得眼睛酸,将绣绷放了下来。叫了个小丫鬟过来,该传午食了。
萧士及在屋里跟杜恒霜说了半天话。听见外面欧养娘在命小丫鬟传午食,才有些歉意地道:“你还没吃吧?咱们一起吃?”
杜恒霜含笑点头。
等萧士及出去了,杜恒霜才叫了知画进来,问她道:“我记得我那个九连环匣子是一对的,还有另外一个在哪里?”
知画经管着杜恒霜的衣物首饰,对这些零碎小东西记得最清楚,忙去寻了来,问道:“大少奶奶要做什么?”
杜恒霜将装了婚书的那个九连环匣子从袖袋里掏出来,两个匣子并排摆在罗汉床的矮几上。
看了半天,杜恒霜将装着龙香叶和萧瑞生婚书的九连环匣子用个大一些的锦盒装起来,再上了锁,自己拿了钥匙,命知画将锦盒送到外院萧士及的书房,摆到里屋的博古架上。
矮几上剩下的是另一只九连环匣子,和先前那只一模一样,差别只是里面没有婚书。
杜恒霜将这个空匣子拿到自己以前用作书房的东次间藏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