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素宁一行人走了之后,齐意欣颇有些心力交瘁的感觉,对顾远东陪笑道:“东子哥还有没有事?”
顾远东知道齐意欣是累了,伸手过去揽了她的肩,带着她进到内室里,道:“你先歇会儿,我在外面陪你。”说着,便走到外间坐下,又命眉尖去给他外院的军机院传话,让顾平给他送几本书过来。
齐意欣知道顾远东在外面陪着她,心里十分安稳,躺在长榻上,一闭眼就睡了过去。
叶碧缕睡到中午才醒,发现齐意欣居然没有过来呱噪取笑她,很是惊讶。
叶碧缕洗漱完毕,坐在梳妆台前整妆的时候,她的贴身丫鬟红枝一边给她绾着发髻,一边悄声笑道:“小姐今儿起晚了,倒是错过一场好戏。”
叶碧缕和齐意欣都住在梧桐院里。今日赵素宁和顾远南在梧桐院的上房里说的话,做的事,就都被梧桐院的丫鬟婆子看在眼里。
红枝和绿萼是叶碧缕的丫鬟,当然也看得一清二楚。
叶碧缕对着镜子里的红枝笑了笑,问她:“出什么事了?”
红枝便将今日早上看见的事情,都说与叶碧缕知晓。
叶碧缕开始听着还跟着笑,听到后来,却有些坐不住了,催促红枝道:“你快给我把大衣裳找出来,我换了衣裳,要去见见表妹。”
红枝惊讶地道:“小姐着什么急啊?表小姐又没有吃亏?——有顾二少在,谁能动得了小姐一丝一毫?”
叶碧缕苦笑。她是不是有些草木皆兵了?
叶碧缕一手托腮,对着镜子出了半天神,心里也拿不定主意。
红枝便赶紧拿了玉簪给叶碧缕插上,又往她脸上扫了点***粉。
绿萼找了大衣裳过来,服侍叶碧缕换上。
红枝又道:“奴婢让小厨房做了点红豆薏米粥,小姐要不要用一些?横竖再过半个时辰,就要吃午饭了。”
叶碧缕有些心不在焉地道:“不用了。我去看看表妹。”
绿萼却笑着阻止叶碧缕:“小姐,表小姐正歇着呢。小姐现在过去,吵醒了表小姐,就不怕二少冲小姐发脾气?”
叶碧缕瞪大了眼睛:“二少还在表妹屋里呢?”
红枝忙道:“二少在外面的堂屋里坐着看书,表小姐在内室歇息。奴婢听眉尖姐姐说,表小姐好像有些脱力,不知道是不是旧伤复发了,脸色很不好看呢。奴婢刚才出去的时候,看见眉尖姐姐又去夫人那里回话去了,说是要请宋大夫再来瞧一瞧。”
叶碧缕心里更是担心,便站起来道:“我还是去陪着表妹吧。二少在外屋,我在里屋,谁也不打扰谁的。”
说着,叶碧缕急匆匆地来到上房,对着顾远东行了礼,便撂开帘子,到里屋去陪齐意欣去了。
来到内室,叶碧缕看见齐意欣侧身睡在长榻上,呼吸均匀,脸色红润,睡得很沉的样子,才轻轻拍了拍胸脯,松了口气,笑着悄声问一旁的碧螺:“吓死我了。不是说表妹有些不好了?——我看她的脸色还行。”
碧螺起身对着叶碧缕福了一福,抿嘴笑道:“早上的时候确实有些不妥,现下睡了快一个时辰了,脸色才好转了许多。二少说,三小姐伤在头部,要多睡觉,才能好的快。”
叶碧缕“哦”了一声,侧身坐在了齐意欣身边,帮她拉了拉身上盖着的薄绒毯子,叹息道:“我们在这里也叨扰多日了,这马上要回去了,表妹的伤势又反复起来,唉,还是应该给我表哥送个信,让他过来看看。”
碧螺知道叶碧缕说的是齐意欣的嫡亲哥哥齐意正。不过她只是个奴婢,做不了主子的主,便笑着点头道:“叶大小姐不如去跟我们二少说一声,让二少使个人去齐家,给齐大少爷送个信吧。”
叶碧缕沉吟半晌,点头道:“使得。”便起身走到外屋,对着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将书都拿倒了的顾远东轻声咳嗽了一声。
顾远东从沉思中醒过神来,抬头看了叶碧缕一眼,便放下手里的书,淡淡地问:“叶大小姐可有要事?”
叶碧缕便屈膝行礼道:“二少,我有个不情之请,想请二少帮个忙,给我大表哥送个信去。我大表哥本来说今日要过来给我表妹送药,可是到这会儿都没有来,不知道出了什么事。”
顾远东站起来,走到通往内室的垂花拱门那里,伸手撂开帘子,往里面瞧了一眼,回头对叶碧缕道:“现在刚刚午时,齐兄弟就算要来,也不会这么早,再等等吧。若是到下午还不来,我就派人去请他过来。”
叶碧缕无法,只好应了,一个人回到内室,坐到齐意欣身边,取了一旁针线笸箩里面的针线活儿,帮着齐意欣做起针线来。
顾远东在外间屋里来回走动了几次,便看见蒙顶急匆匆地走了进来,对着顾远东回道:“二少,赵大小姐送回去了。赵大老爷和赵老太爷随后就到,奴婢已经跟大都督回过话了。”
顾远东心里一松。这一次,爹应该会顺顺利利地给他退婚吧?
“嗯,多谢你。快进去吧,三小姐这会子应该要醒了。”顾远东背着手,朝里面的内室努努嘴。
顾远东难得对下人道一次谢。蒙顶抿嘴一笑,“二少客气,奴婢可当不起。”说着,掀了帘子进内室去了。
过了没多会儿,眉尖也领着宋大夫进来了,身后还跟着上官家的两个少爷,上官大少上官辉和上官七少上官铭。
顾远东的双唇抿成一条薄线,眯着眼,看着四个人走上了台阶,来到屋子里头。
眉尖对着顾远东福了一福,道:“宋大夫刚好在给大都督复诊。奴婢去回夫人的时候,大都督便让宋大夫先过来,给齐三小姐诊诊脉。”说完,又指着上官辉和上官铭道:“上官大少和七少是刚进来的,说是要来给齐三小姐赔罪的。”
顾远东一愣,看着上官辉道:“你给妹妹陪什么罪?”说着,又有些不善地打量了旁边的上官铭一眼。
上官辉呵呵一笑,道:“我是陪太子读书来着,可不关我的事。”双手连摆,又对着上官铭使了个眼色。
上官铭有些不好意思。可是他大哥和顾远东是过命的交情,有什么事,他大哥都是不会瞒着顾远东的,便嗫嚅着道:“昨天,我不该……不该……惹意欣生气。今儿是特来赔礼道歉的。”说着,往内室的帘子那里张了一眼。
顾远东双手背在身后,握成了拳头,不动声色地问道:“你怎么惹妹妹生气了?”
上官铭没好意思回答,低了头不说话。
叶碧缕在屋里听见上官辉的声音,不知怎地,赶紧跑了出来,眼里只看见上官辉一个人,有些奇怪地道:“上官大少,你怎么来了?可是有事?”
上官辉一看见叶碧缕,便眯了眼笑道:“正好,我有事找你呢。到处看不见你的人,原来躲在这里头。”说着,指了西次间的小屋子,对叶碧缕道:“进去说话?”
叶碧缕迟疑了一下,方才看见上官辉也来了,正站在顾远东面前说话。
顾远东脸色淡然,可是从叶碧缕的角度,却能看见顾远东在背后捏成拳头的双手。
“七少是来给意欣道歉的吧?——不过意欣还睡着,七少得等一会儿了。不如我们一起去西次间坐一坐。”叶碧缕一边招呼上官铭,一边又对旁边垂手侍立的眉尖道:“请眉尖姐姐给我们传一些点心过来,再上几杯茶。”
眉尖笑着应了,下去张罗。
上官辉对叶碧缕笑着点头道谢,一边拉了上官铭的袖子,将他一起拉到西次间里面去了。
外屋里便只剩下宋大夫和顾远东。
顾远东转身对着内室问了一声:“妹妹醒了吗?”
蒙顶在里屋轻轻推了齐意欣一把。
齐意欣睡眼朦胧地醒了过来,用手揉着眼睛,问蒙顶道:“怎么啦?”
蒙顶扶着齐意欣坐起来,又顺手帮她理了理头发,道:“二少使人请了宋大夫过来,给三小姐诊脉呢。”
齐意欣一下子清醒过来,翻身坐起来,有些急切地道:“快让宋大夫进来”
蒙顶便对外面回了一声:“三小姐醒了,请宋大夫进来呢。”
顾远东在外面听见,第一个掀开帘子走了进来。
宋大夫背着药箱,闷声不响地进了里屋,坐下就开始给齐意欣诊脉。
这一次,宋大夫留意看了一下齐意欣的胸前,又对着顾远东使了个眼神。
顾远东有些不自在,不过还是微微点了点头。
宋大夫便明白,顾远东上次说的那个有特殊病例的“妇人”,就是齐意欣了,心里也怪顾远东不会说话。齐意欣明明是个姑娘,怎么说人家是“妇人”?
若是生育过的妇人,这胸形也不算特别离谱。
只因齐意欣还是黄花闺女,才显得特别突出罢了。
宋大夫诊了半天脉,才放下手,道:“身子有些虚弱,应该是外伤所致,不足为奇。不过内里有股虚火,倒是比较奇特。前一阵子,你受了重伤,倒是将这股子虚火压了下去。如今你外伤渐愈,那股子虚火就又开始上来了。——你有没有觉得有些和以前不一样的地方?”
齐意欣仔细想了想,好像还是比较容易脱力,别的,倒是感觉不大。如果有虚火,应该也还没有发作起来吧,所以她感受不到。
“我觉得还好。最近也不再吃那些大补之物,只吃些温和养胃的东西,就是好得慢一些而已。”齐意欣想着这几天,她吃得饭菜里面,都是温补之物,不再用人参鹿茸等大补之物,所以她的身子恢复得慢。
这也是没法子的事。
宋大夫又看了一眼齐意欣的胸前,很想要求去亲手摸一摸,感受一下她胸脯里面的硬块。
可是顾远东虎视耽耽地站在一旁,宋大夫怀疑若是自己提出这个要求,估计走不出这个院子的大门,就要伏尸在地了。
但是齐意欣的病,总是要给大夫看的吧?如今的东阳城,可没有女大夫……
迟早要给别的男大夫摸一下的,为何自己就不行呢?
宋大夫终于不怕死地提出了这个要求。
齐意欣苦笑了一下,知道这大概是不能幸免的,正要答应,顾远东却轻声道:“妹妹的大哥也是大夫,若是实在要检查,就等妹妹的大哥来了再说吧。”
宋大夫很是失望。这种病例,在东阳城,甚至在整个新朝都极少见。不是得这个病的人少,而是一般的妇人得了这种病,都不会去看大夫的。
齐意欣没有反驳。反正齐意正也是大夫,自己以前的那个时代,男妇产科医生多了去了,也没什么害羞的。
宋大夫便阖上药箱,道:“既如此,我先回大都督那里去了。”
顾远东起身送了他出去。
两人在院子中央轻声说起话来。
“你看,妹妹的病情严重吗?”顾远东低声问道。
宋大夫也低声道:“发现得早,还不是很严重。我以前在外洋留学的时候,跟着教授见过几个病人,我也给她们把过脉。我记得很清楚,比意欣这个,要严重得多。而她们的病,后来也痊愈了的。——当然,也有更严重的,就不要浪费药了。”
听得顾远东心头一紧,忍不住恨声道:“这事儿没完——我一定要查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若是让我查出来是有人故意害妹妹的,我让他全家陪葬”搓着双手的骨节噼里啪啦直响。
宋大夫表情凝重地道:“这件事到底是人为,还是意外,现在还很难说。”顿了顿,宋大夫又道:“不过这种病,跟饮食习惯有很大关联。按理说,我们东阳人吃的东西,不会导致这种病的出现。”
顾远东心里有了底,道:“我明白了。等一会儿齐大少爷来了,我会跟他仔细说的。”
宋大夫知道齐意正的娘亲齐裴氏,也是深谙医术的,大概也给齐意正传授了不少。不过齐意正本意不在行医,所以名声不显罢了。论本事,不比自己差,在某些方面,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的。
想到这里,宋大夫又起了促狭的心思,故意对顾远东道:“这个病,其实不难治。就算是再严重,把那里割了,自然就没事了。”说着,在自己胸前做了个刀切的手势。
顾远东看得眉头都皱了起来,问宋大夫道:“什么意思?”
宋大夫便附在顾远东耳边,轻声说了一句话,听得顾远东一贯天不怕、地不怕的脸上,居然一下子变得煞白。
“你说真的?”顾远东又确认了一遍。
宋大夫强忍着笑,一本正经地道:“千真万确。如果实在病情严重,把那里割了,她自然就无事了。——只可惜,估计把那里割了,她这辈子也嫁不出去了。”脸上的表情虽然严肃,眼里却闪过一丝戏噱的光芒,存心要看顾远东笑话,“二少,是不是到时候,你要拿枪逼着上官小子跟你意欣妹妹一起拜堂啊?”
若是一个女人没了胸部,估计真的没有男人愿意娶这种女人。
顾远东太过震惊,没有注意到宋大夫眼里的戏噱,一时不察,脱口而出:“这倒没有关系。上官铭不娶她,我娶……”
宋大夫张大了嘴,指着顾远东,结结巴巴地道:“……不是吧?你想……?”
顾远东刹那间醒悟过来,回头扫了宋大夫一眼,凌厉的眼神如鹰隼一样,吓得宋大夫举起药箱挡在面前,连声道:“我什么都没有说什么都没有听到……”说着,倒退着一溜烟出了梧桐院,往二门上去了。
顾远东在空荡荡的院子中央站了一会儿,盯着院子外头的梧桐树,良久都不说话。
上官辉站在西次间的落地长窗前,将宋大夫和顾远东一举一动都看在眼里,可惜离得太远,他根本听不见他们说什么。
难道齐意欣的病情很是严重?
上官辉沉吟着,回首飞快地睃了自己的弟弟上官铭一眼。
只见上官铭还是一脸忐忑地坐在那里,有一搭,没一搭地跟叶碧缕说着话,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又过了一会儿,齐意正终于拎着一个药箱,急匆匆地走了进来。
顾远东马上迎了上去,跟他一面走,一面将刚才宋大夫说的话,又说了一遍,当然瞒住了后面宋大夫说得那些危言耸听的话。
齐意正快步往梧桐院的台阶上走去,一边对顾远东沉静地道:“我都知道了。意欣跟我说过详情,我回去查了我娘留下的医书,倒是找着一个对症的方子,今儿早上赶着做了药丸,立时就给她送过来了。”
顾远东大喜,就像是从地狱又回到天堂一样,大力拍着齐意正的后背,道:“太好了”又忍不住问道:“……你还要不要再检查一下?”
齐意正停住脚步,看了顾远东一眼,摇摇头,道:“你不相信我的医术?——等她吃完这瓶药丸再说。若是硬块还在,我再去……亲自检查一下。”也有些不好意思。
顾远东压抑住心头的狂喜,颔首道:“你的医术比宋大夫高明多了。意正,你要开业做大夫,管保逼得那姓宋的没饭吃。”似乎对宋大夫意见很大的样子。
齐意正不知道顾远东为何如此埋汰宋大夫,笑着道:“二少言重了。宋大夫学贯中西,不是我这种土包子能比的。他会的很多东西,我都不懂。我会的东西,他基本上都知道。谁高谁低,不是一目了然?”
顾远东冷笑道:“那个没有医德的家伙,活该他打一辈子光棍”
齐意欣有些愕然:“宋大夫到底哪里得罪你了?你要这样咒他?”
两人说着话,已经上了台阶,进了堂屋,又来到齐意欣的内室。
齐意欣正坐在长榻上,和蒙顶说着话,问起她去赵家的情形。
蒙顶一五一十都说了,齐意欣才放了心。
看见齐意正和顾远东一起进来,齐意欣赶紧跻鞋站了起来,对着两人行了礼,道:“大哥怎么这会子才来?”
齐意正将药箱放了下来,对齐意欣道:“忙着做药丸,就来晚了些。”说着,又让齐意欣伸出胳膊,重新诊了一边脉。
“怎样?”顾远东在旁边关切地问道。
齐意正的眉头也皱了起来,道:“怎么比上一次还明显了一些?”
齐意欣便道:“宋大夫说,以前是我的伤势严重,将那股虚火压了下去。如今我的伤势渐愈,那股虚火就又上来了。”
齐意正点点头,赞同道:“宋大夫此言不虚,应该是这个原因。”说着,便将自己带来的药箱打开,把药丸给了齐意欣。
齐意欣吃了药,就到了要吃午饭的时候。
顾远东便让厨房把饭摆到梧桐院,带着上官家的两兄弟、叶碧缕、齐意欣,还有齐意正一起,吃了午饭再说。
此时赵家的赵大老爷和赵老太爷,正高高兴兴坐了车,来到东阳城里,求见大都督顾为康。
第93章 孝子娱亲
赵素宁回到赵家庄的时候,没有跟赵家的人说实话,只是说,大都督要见赵大老爷。
赵大老爷没有当家作主过,不敢独自跟大都督说话,便又叫了赵老太爷一起,两个人坐了车,快马加鞭,来到东阳城里头,求见大都督顾为康。
赵老太爷进门的时候,多了个心眼儿,让门子给顾老夫人也送了一份礼进去,说他们应大都督所邀, 到顾家叙话,请顾老夫人有空,也一起来坐坐。
顾老夫人昨晚睡得晚,今日起得也晚。
午时过了才起来,一醒了就想起顾远东把他订亲的信物都拿走了的事,正在屋里骂着使唤的婆子,让她们去寻她儿子,大都督顾为康过来说话。
这些婆子不敢出去触霉头,只低头听训,并没有出去。
顾老夫人气得不行,正在那里骂得起劲,就听见外面有婆子回报道:“老夫人,赵家派人送礼过来了,还说赵老太爷和赵大老爷都来了,要去见大都督,请老夫人有空也去见一面。”
顾老夫人听了,疑惑地问:“为康请他们来干什么?”又问道:“你们少都督呢?找到了没有?他去哪里了?”
屋里的婆子互相看了看,终于说了实话:“早上赵大小姐来了,后来二少也回来了,就在夫人那里说,要跟赵大小姐退婚……”
“什么?”顾老夫人气得从床上掀开被子,着急忙慌地在床踏板上寻了鞋过来穿上,问道:“这么大的事,怎么没有人来回我?”
屋里的婆子赧然道:“……老夫人昨夜累了,奴婢们不敢叫醒老夫人。”
其实是叫了老夫人也不醒,这些婆子当然不敢太过分。老夫人一向很注重睡眠,若是硬生生吵醒她,她可是大发脾气的。
顾老夫人气呼呼地从床上下来,吩咐人给她梳洗,又问道:“后来呢?到底退了没有?”
屋里的婆子赶紧道:“应该还没有。大都督就吩咐赵大小姐回去,请赵大老爷过来一趟。”
顾老夫人心里一沉,难道为康真的被东儿那小畜生给说动了,答应退婚?——这可不行顾老夫人满腔义愤。若是想退婚,就从她尸体上踏过去“来人,给我换衣裳,我要过去看看,为康要怎么跟赵家的说话”顾老夫人重重地哼了一声,连早饭都不打算吃了。
屋里的婆子赶紧拿了金棕色团花福字纹褙子过来,给顾老夫人换上。
顾老夫人穿戴好了,临出门的时候,看见顾远南正好进来给她请安,便不耐烦地道:“你舅姥爷他们来了,我要去正院,跟你爹说话去,你自己去吃饭吧。”
顾远南心里一动,忙上前扶了顾老夫人的胳膊,道:“祖母,我陪您一起去吧。我也好久没有见到舅姥爷他们了。”
顾老夫人看了顾远南一眼,没有拒绝,便带着顾远南一起过去了。
来到顾范氏的浮光院,顾老夫人看见顾为康和顾范氏分别坐在上首的两个位置上,赵大老爷和赵老太爷坐在下首,像是刚喝了茶,还没有开始谈正事。
“幸好我来了,不然都被蒙在鼓里——你还当我是你的娘亲吗?”顾老夫人大步走到顾为康身前,毫不客气地问道。
顾为康赶紧站了起来,叫了一声“娘”,又把自己的位置让了出来,扶着顾老夫人坐下。
顾范氏见状,也站了起来,笑着叫了一声“娘”。
顾老夫人理都不理,耷拉着眼皮对顾为康道:“儿大不由娘。你如今大了,为官作宰,就不把娘放在心上。娘说的话,你就当耳旁风。甚至为了别的女人,对娘阳奉阴违”说着,便哭了起来,“我的命怎么苦?好不容易熬油似地,把你带大了,有了出息,却到头来,不认我这个做娘的了”
顾为康赶紧跪了下来,对顾老夫人道:“娘,儿子不敢。儿子并没有做过什么阳奉阴违的事,请娘不要错怪儿子”
顾范氏脸上的笑容淡了下来,默默地从上首的位置上走了下来,站到了大门旁边,和自己的婆子丫鬟站到了一起。
坐在椅子上的赵大老爷和赵老太爷也赶紧起身。
赵老太爷快步走到顾为康身边,伸手扶了他起来,又对着顾老夫人嗔怪道:“我说大妹妹,我大外甥如今位高权重,以前只跪皇帝的人,如今也是在大妹妹面前说跪就跪,半丝犹豫也没有。——这样孝顺的儿子,到哪里找去?”
顾老夫人容色稍霁,对着赵老太爷颔首道:“大哥说得自然有道理,不过这些孩子啊,年岁再大,官职再高,也是小辈不是?——做人如果连个‘孝’字都忘了,岂不是猪狗不如?”说着,故意瞥了顾范氏一眼,继续道:“不孝的人,天都会帮着收拾。任你是公主皇子,照样让你国破家亡,还不如丧家之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