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是诬赖你们了?这信难不成是我自己拆的?”范朝风冷哼道。
赵全扑在地上,全身直哆嗦。今日书房是他当值,他为了讨好湖衣姑娘,自告奋勇去帮湖衣姑娘买松云糕,却是湖衣姑娘帮他看的书房。不用说,这信肯定就是湖衣姑娘拆的。可自己也有失职之罪。
范朝风就放下信道:“范忠,带赵全下去领罚。让那商氏在旁看着。罚完就让商氏收拾包袱走人。若明日这女人还在我面前出现,我唯你是问!”
范忠应诺,带了赵全下去。
湖衣原是哭着不去,那赵全挨打的地方全是男人,她自觉以后是要跟着范朝风入高门的,自重身份了许多,也不跟外男见面。可范忠是个死心眼的直肠子,向来四爷说什么,他就做什么。却没有赵全好说话。就被范忠叫了两个婆子拖了她去了外院看赵全被打板子。
外院行刑的人俱是范朝风带来的亲兵,在江南跟承王的叛军又打过几次,都是尸山人海里拼出来的,对湖衣这样的丽人也只是面无表情的扫过,就照打不误。
湖衣用帕子捂着嘴,看着赵全被打得动弹不得,心下怕得要命。只盼着赶紧打完,她好回屋去。现下她试出了夫人在范大哥心里的地位,自是不会再造次。
行刑的人打完,就让人把赵全抬了回去。
湖衣也转身要回内院,却在内院门口被一个婆子拦住了。
湖衣就怒道:“让开!”
婆子却冷笑道:“湖衣姑娘别忙着摆主子的谱。我们这里庙小,容不下您这尊大佛。范管事已是吩咐下来,湖衣姑娘和我们范府无关,却是不能再住在这里。您还是请吧。”
湖衣全身冰凉,颤声道:“你说什么?我不信!我要见范大哥!我要见范大哥!”
婆子更是好笑:“你别给脸不要脸!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身份,也配叫我们四爷‘大哥’!--别让我替你害臊了。还是赶紧走了是正经。”
湖衣就苦苦哀求了会子,那婆子还是不松口。
湖衣无奈,只好道:“就算要走,也容我收拾了包袱,去给范大人磕了头再走。”
婆子却道:“湖衣姑娘,做人可不能太贪心。如今你身上穿的,头上戴的,都是我们大人赏赐的。当初你来的时候,可是空着两只手进的门!--要真是在我们范府,丫鬟犯了事打发出去,可是得净身出户的!”
湖衣就有些气了,怒道:“我可不是你们府里的丫鬟!”
婆子再也懒得跟她纠缠,只道:“那正好。既然姑娘跟我们无关,还是早离了这里的好。”也不看她一眼,就当她的面关了内院的门。
湖衣也无处可去,就在门口蹲下,哀哀哭泣。
范朝风的这临时住处并不大,内院外院也隔得不远。湖衣哭泣哀求的声音越来越大,就传到了内院的书房里。
范忠正向范朝风禀告今日事宜。
有人来报,说湖衣姑娘在内院门口哭闹。说是如果不见大人一面,就要一头撞死在那门上。
范朝风就抽出一把刀,递给范忠道:“让她别撞门,远远地挑个地儿,用刀更利索。也好收拾。”
范忠就接了刀,转身出去。
湖衣闹了半日,那内院的门终于开了,立刻抹了眼泪上前。却见出来的是管事范忠,并不见范朝风的影子,就有些失望。
范忠面无表情地对她说道:“我们四爷吩咐,姑娘若要寻死,不必撞门,可以用刀。”说完,就将那刀递上。
湖衣气得面孔通红,却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只哀求道:“天色已晚,却是难寻住处。还望管事网开一面,让湖衣过了今晚再出去。”
范忠不敢自专,就让人回报了范朝风。
范朝风想了想,深更半夜的,也是不方便。就允了。
湖衣这才收了泪,跟着范忠进去到内院自己的屋子里。
这一晚,湖衣怎么也翻来覆去睡不着。她真是不甘心。就差一点点,一点点,她就可以飞上枝头。
范朝风将安解语的来信细读了数遍,却是有了和往日不一样的心情。那本已冷了的心,又有些热了起来。
此时已是深夜,又心有所感,却是那病又有犯的趋势,就拿了药丸出来,自用水服下。倒头就睡了。
次日醒来,却见湖衣精光赤溜睡在他身边。
第一卷 庙堂 第二十七章 涟漪
湖衣一夜未睡,只凌晨的时候打了个盹儿。此时忽觉不对,睁开眼,却看见范朝风披着长发,已是醒了,正靠着大迎枕半做在床上,雪白的中衣领子微微敞着,露出微褐的胸膛。又看脸上,五官深邃,侧影如刀刻斧劈般显眼。平日轮廓分明的双唇现下抿成一条薄线,而如寒潭般的双眼此时更是威仪内敛,如古井深波一样深不可测。湖衣看见对方双手握拳,微微颤抖,便微微一笑,男人就是男人,美色当前,到底也有忍不住的时候。就轻轻将丰润的身子挨了过去,做出娇羞的样子道:“湖衣早就是范大哥的人了,大哥想怎样就怎样。湖衣不敢有怨。”又轻轻拉了对方的手放在自己柔嫩的胸上,微微磨蹭道:“求大哥待会儿轻点儿,湖衣还是第一次。”说毕,更是娇羞无限,纵体入怀。
范朝风不知想起了什么,正呆呆出神,忽见躺在他身边右侧外间的湖衣凑了过来,自己的手又被拉住放在一处柔弱的所在,就似触电般将手缩回,顺路一耳光便扇在湖衣脸上,“贱人!”
湖衣捂着脸,呆呆地看着范朝风,那眼泪似坠未坠,十分动人。
范朝风只瞥了她一眼,便低声道:“穿上衣服,赶紧滚出去!”
湖衣不信,只捂了脸,哀哀泣道:“范大哥,你说,湖衣哪里不好?你为什么不要湖衣?”
范朝风很不耐烦,道:”你好不好,与我何干?”只一把就将湖衣推下床去,自起身去换衣梳洗。
湖衣就光了身子追到净房,越发哭道:“范大哥看了湖衣的身子,湖衣就是大哥的人。就算大哥不要湖衣,湖衣守一辈子活寡也要为大哥守着!”
范朝风没料湖衣如此能缠,就出了净房,冲屋外叫道:“范忠!”
范忠却不在,答话的是赵全平日的一个小厮叫刘兴的,就回道:“小的刘兴,请问四爷有何吩咐?”
范朝风一时顾不得问问范忠为何不在,只叫道:“去给我把这里飘香院的妈妈叫来!”
飘香院却是辉城最大的青楼。
那刘兴便一喜,看来赵全管事说得是真的。男人吗,怎能忍得住不偷腥?昨儿他经不住湖衣姑娘的哀求,又记起前儿赵管事的叮嘱,便自作主张放了湖衣姑娘进去四爷的内室。没想到今儿四爷就记挂着着窑子里的姑娘了。只是这样说来,那湖衣姑娘算是得宠呢,还是不得宠呢?刘兴想得脑门儿都疼,也就丢开了。反正,自己是下人,主子说啥就是啥。如赵管事那般会揣摩上意,不还是说打就被打了一顿。
刘兴摇摇头,叫了范朝风的亲兵过来守着,就自去了飘香院,叫了飘香院的当家老鸨万妈妈过来。
这老鸨听说是太子麾下第一得力的范参将要人,便忙不迭地叫了几个有名门闺秀气质,善摆端庄自重谱儿的姐儿,想一般高门之人都好这口。
这飘香院一行就坐着有飘香院标记的马车,浩浩荡荡穿街而过,去往范朝风的府邸。声势浩大,一时辉城的人等都知范参将排场大,大清早的就叫了飘香院四五个姐儿出台子。
太子刚用完早膳,听此妙闻,就把昨日里因为看了京中密信而生的闷气消了一半,带着人也往范朝风的府邸扑去。
范朝风却没料到飘香院不仅来了当家老鸨,连当红窑姐儿们也来了,且一个个都做端庄自持状,看得范朝风脸黑了一半,只想把刘兴抓来一棍打死。
刘兴看着四爷脸色不对,知道这马屁是拍到马腿上了,赶紧叫了那几个姑娘先出去,一个叫慧芬的窑姐儿对范朝风很有好感,就要矜持几句,却被刘兴又叫了几个小厮过来,就生拉硬扯地将飘香院的姑娘赶到院子里去。
那慧芬便撇撇嘴道:“咱院里的妈妈年岁也不小了,想不到那么俊俏挺拔的一个公子哥儿,竟然好的是这口!”
一个小厮听不下去,就上前揣了她一脚,道:“再胡说,送你去红帐!”
慧芬便吓得闭了嘴。她们可都是妈妈精心调养的红姐儿,那军中红帐里的女人,可是比最下层的暗娼都不如,且没一个可以活着出去。
屋子里,范朝风就端起茶喝了一口,压了压那要奔腾而出的怒气。
飘香院的万妈妈只好陪笑问道:“范将军招了我等过来,不知有何要事?”
范朝风就领了万妈妈进到里屋。
万妈妈先还嘀咕,想着自己多年未接客了,不知还受不受得住。等一看屋里还有一个光着身子的姑娘,立刻眼前一亮:好苗子啊!人才啊!奇葩啊!
再一细看,这不就是附近几县大名鼎鼎的春喜班台柱湖衣姑娘!瞧那脸蛋,瞧那身段,她早就说过,这姑娘不去张了艳帜接客,实在是太可惜了!
万妈妈立刻就明白了范将军的意思,围着湖衣转来转去。
湖衣本是打定了主意要赖上范朝风,就一直故意不穿上衣服,只盼有人进来撞见,坐实了自己的名分。谁知第一个进来的人,居然是飘香院的老鸨子!
湖衣暗骂一声“晦气!”只抓过一旁架子上她昨夜过来时裹的青绸披风披上。
范朝风就道:“商氏,现下有两条路,你自己选。第一条,是你自己出去,我帮你消了贱籍,你自去找人嫁了,也是正经人。”
湖衣便弱弱地哭道:“湖衣不要嫁给别的男人!湖衣已是范将军的人了!”却是唱念作打四角齐全。
万妈妈就职业性地失望了:居然已经不是处了,那开苞的钱岂不是赚不到了?--却也知道现下不是跟官家议价的时候,只在一旁静静的听着。又看那湖衣哭得楚楚动人,若在她们楼里出场子,不知要坑杀多少火山孝子。不由感叹,这就是素质啊!做窑姐儿光靠勤奋是没有用滴,最要紧是要有素质!
范朝风听了湖衣声情并茂的告白,却只嗤笑一声道:“姑娘身价太高,范某却是负担不起。这位万妈妈,乃是这里飘香院的当家妈妈,商姑娘这就跟了万妈妈去吧。”
湖衣白了脸,不敢置信地样子,颤声道:“范大哥,你...你...要送我去青楼?--你怎么忍心?”那泪珠就如断了线的珠子往下淌,连铁石心肠的万妈妈见了都觉自个儿在逼良为娼,一时好生踟躇.
范朝风却似不好意思地纠正她道:“不是送,是卖。万妈妈出来一下,咱们得议议商姑娘的身价银子。”
万妈妈此时已被这两人轰得三魂出窍。想她万桂花驰骋青楼这一行三十年,什么样薄情寡性的男人没见过?--却还是头一次见到这等当着女人的面,商讨卖女人的身价银子的男人。万妈妈的人生就又完整了一次,暗道原来这世上男人的薄情寡性是永无止境的。随时都会有突破,更上一层楼。
湖衣只呆立半晌,才猛然醒悟过来,大叫:“你不能卖我!我又不是你的人!”
范朝风背了手转过身来,逆着清晨的阳光,温言道:“既如此,还请姑娘自便。”
湖衣的脸红了又白,白了又红,十分地想和戏台子上演的一样,就一头冲过去撞在门柱上,说不定还有几分转机。可到底是玩不来真的,只道这狠心的人儿是毫无怜香惜玉之心,难道自己真看错了?--便咬咬牙,恨恨道:“我不要嫁别人,也不要进窑子!--你既不要我,我自出家去!青灯古佛,了此残生!”
范朝风只微侧过身,将屋门让出来,做了个“请”的手势。
湖衣就抓了衣服跑到里屋的屏风后面穿戴起来。
万妈妈自跟范朝风去了外屋坐着。院子里等着的姑娘就看见不一会儿的功夫,那万妈妈和范将军就出来了。不由都微微鄙夷了一把:原来是个银样蜡枪头!
再一会儿,院子里的姑娘又看见一个清丽无匹的姑娘也从里屋出来,还披着件青绸披风,脸上脂粉未施,却是天生丽质,走路行事都另有一段风韵,才恍然:原来这范将军是给自家妈妈介绍生意来着。不由对这位能有范将军捧场的新姐妹又妒又羡。
湖衣穿戴好了出来,只对范朝风福了一福,凄然道:“救命之恩,本当以身相许。怎奈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湖衣这就长伴佛前,为将军和夫人念经颂佛,愿将军与夫人不离不弃,百年好合。”声音平和,语调却充满怨气。
范朝风想到京里的人,心里微微一动,又定下神来,道:“姑娘兰心慧质,若能潜心向佛,日后必有所成。”
万妈妈却听不得两人打机峰,只欢喜道:“姑娘这是要去地藏庵,还是馒头庵出家?虽说这附近的大小庵堂都是我们飘香院的分号,却只有这两家生意更好些。”
正端茶送客的范朝风就一口茶喷出来。
躲在偏厅看热闹的太子再也忍不住,也捧腹大笑起来。
湖衣就对万妈妈怒道:“我自有爹有娘,谁要出家!”便扬了头,自出了范朝风的府邸。
范忠便过来打赏了万妈妈和带来的姑娘们,也俱都送出门去。
这边太子就坐了上座,对范朝风调笑道:“诚之,有美添香也是雅事,何必无情至此?”
范朝风就自嘲道:“诚之能力有限,却是不如太子,能如鱼得水,左右逢源。”
太子便嗤笑道:“你倒是有自知之明。”
范朝风也回道:“最聪明还是太子殿下。这许多年,竟把自己的心里人藏得滴水不漏。”
太子就喝了口茶,掩饰道:“诚之说笑了。本宫心里要有人,也是父皇。”
范朝风噗哧也笑了,道:“您这话不当在属下这儿说,应该去大内御书房的皇上面前说去。”
太子哈哈一笑:“孤要说了,说不定就跟你那湖衣姑娘一个命,不是被卖了,就是被赶出去。”
这边范朝风就沉默下来,叹了口气。
太子察言观色,也明了几分,就道:“诚之,京里的事,是本宫的姨妹对不住。还望你大人有大量,看在她也声名尽毁的份上,不要再计较了。”
范朝风忙道:“太子言重了。诚之只忧心内子近来性子大变,不知还要闹出什么事儿来。”
太子点头道:“这些女人,有的是聪明太过,有的又是笨得只想让人敲死她。”
范朝风想起一事,就问道:“太子,你那王侧妃还要一直放在红帐里?”
太子便道:“有何不可?”
范朝风神色不太自然地摇摇头,只道:“王侧妃好歹是太子的女人,现下迎来送往,太子也不怕人言可畏?”
太子神色舒散,懒洋洋道:“孤还当什么事儿,她也算孤的女人?--最多只算是孤上过的女人。不过是个无子的妾,大家一起玩玩,也不算失礼。就是父皇,将自个儿用过的女人赏给臣下的也多的是。--你吧,说你有情,却生生辜负美人恩。说你无情,不相干的人你也要提点几分。”
范朝风失笑。原是自己想多了。纵观整个流云朝,妾还算是个人呢,更何况无子的妾。哪够资格让男人抬不起头?--是以当年,只有那样玲珑剔透的人,才让人怜惜到宁愿放手也不愿让她为妾吧?
范朝风又想到昨儿太子接到京中密信时的暴跳如雷,不过是因为太子妃亲妹的风流韵事影响到了太子妃的名声。同是太子的女人,一个正在军中红帐操那皮肉生涯,一个却在深宫里养尊处优,且只因为声名受损,已让自己的男人心疼得无以复加。说太子妃入宫就失宠的,绝对是瞎了眼。身为皇室中人,要真在乎一个人,自不会把那宠爱放在明面上。
太子果然又道:“孤只忧心欣儿。”太子妃闺名曹沐欣,容貌是一等一,只性子温柔良善,并无杀伐决断,母仪天下之风,当初不知怎么就入了太子的眼,硬是娶作了正妃。
范朝风便道:“太子要真在乎太子妃,就不要左一个侧妃,右一个侍妾的纳进门了。”
太子发狠道:“你道我愿意要这么多女人!又不是色鬼托生,没了女人就不能活!”想到自己为了那位置,为了笼络下属,什么样的女人都要往床上拉。唯一心爱的一个,还要装作不在意,免得自己不在身边,让人谋了她的性命去。
定是真的在乎她,才会觉得她又笨又弱,非得处处护着她不可。若不在乎她,便只会觉得她为人处事滴水不漏,有三头六臂,凡事占尽便宜,自不劳男人操心。着实跟这女人本来什么性子毫不相干。男人喜欢了,不好也是好。男人要厌弃了,就连呼吸都是错。
镇南侯范朝晖这边,也收到了夫人程氏的来信,问及爵位升等,以及立世子事宜。又道原哥儿和然哥儿也都年岁不小,也该明辨一下长幼尊卑。又提及四房的嫡子则哥儿越大越顽劣,实难当大任。
范朝晖就皱眉。看来则哥儿不能再让那安氏带着了。
第一卷 庙堂 第二十八章 对策
初始则哥儿方出世,那安氏就厌了则哥儿。范朝晖便跟程氏商议,要从四房过继则哥儿到大房,养作嫡子,将来好袭爵。
程氏因了一事对生了儿子的两个妾都无甚好感,更是厌了她俩生的儿子,就曾想过要给身边的大丫鬟尘香开了脸做通房,好生了儿子养在自己名下。岂料范朝晖不愿再纳新人,只得作罢。此时若能将则哥儿从小过继过来养大,自是跟嫡母程氏亲近,却也合适。为了稳妥,他们只商议过太夫人,就连范朝风也是瞒着的。
程氏又觉四房只有一个嫡子,现下过继却是不妥,就要等安氏再养一个,再谈过继。范朝晖虽不愿,却也没有驳了程氏,只说以后再议。
镇南侯范朝晖对则哥儿一直亦是宠爱有加,寄以厚望,却比对自己的两个庶子都要上心。孰料程氏如今居然改了主意,却是不愿再过继则哥儿。
沉吟许久,范朝晖就给程氏回信,让她不要听风就是雨,圣旨一日未下,就一日不能坐实。所以立世子一事,不用再提。只督促程氏要给原哥儿和然哥儿在外院寻两个习武的师傅。他们范府将门出身,都是从小儿练就的本事。只原哥儿因从小体弱,然哥儿又出身太低,拖到如今,才想着要找个师父学些拳脚,虽学不出真本事,但强身健体还是用得上的。末了又闲闲提了一句,让程氏不要再管四房的事儿。四弟不在家,她插手四房的事,会让人说他们大房容不下四房。却是对范府名声有损。
这里回完了给程氏的信,范朝晖又修书两封,一封送去流云朝最负盛名的翠微山,请掌门师叔挑个武艺高强,性格和善的女弟子,去往范府专门教习则哥儿。一封给了太夫人,告知给则哥儿找武师傅的事儿。只想着那安氏一向不管则哥儿的事,还只有让娘出面才妥当。
程氏接到信,却是会错了意,自是喜出望外,却是更好处置。虽侯爷在信里说了圣旨不下就不能做准,可一边也让给原哥儿和然哥儿挑师傅,却是要立世子的征兆。想来侯爷之前那样叮嘱,也只是谨慎的意思,以防走了大褶儿。至于则哥儿,侯爷一定明白了自己的意思,自然无须再提。
就叫了几个姨娘过来。
那张氏只有一女,本不与她相干。只程氏要显自己一视同仁,便也叫上了她。
这里小程氏和辛氏都各自欢喜,满心奉承大夫人不绝。
大夫人就道:“原哥儿和然哥儿都是侯爷的儿子,却是长幼有序,尊卑有别。过几日,我会禀了太夫人,给原哥儿单独设院子,配管事大丫鬟。”这却是要暗地里定了原哥儿做世子。
辛氏那脸上的笑差点就撑不住,只苦苦挨着,生怕就控制不住自己,去抓花了小程氏那一脸灿烂如夏花般的娇颜。
张氏看那两位不对付,忙指了一事,回到自己院子。又想起自己的堂妹和四夫人的哥哥议亲,已过了纳采,问名,又放了小定,只等日子过大礼。就去了风华居。
安解语正在禁足中。已找了府里做木工活儿的修复那些被大房的婆子们砸坏的大型玩具。
内院的门就成日紧闭着。则哥儿近日都一大早便被方嬷嬷接到春晖堂去,秋荣自跟了去。到了晚间方回。
安解语就趁了这个机会,好好的练练字。她对毛笔字向来是可远观而不可近玩焉,只着重练习羽毛笔,却是小有成效。只那女诫看起来就让人气闷,偏违拗不得,只好耐了性子一行行书写。心里就把编了女诫出来的班某人骂了个狗血淋头。
张氏过来拜访,让安解语极是高兴。这却是大房里唯一一个未与她有过节的。
两人就端了茶点果子,坐到暖阁向阳的榻上,慢慢喝茶唠嗑儿。
张氏便端了那粉彩嵌珐琅的官窑茶具细看,又瞟了一眼安解语道:“四夫人这屋里风雅异常,样样都是世面上见不到的好东西。这套茶具要是在别人屋里,自是难得,可往四夫人这屋里一放,就大不显了。”
安解语只一笑,她知张氏是在委婉地说这套茶具是大路货,就打趣道:“小嫂子如今说话也带拐弯了。弟妹我却是招架不住。”
张氏脸微红,也只抿嘴一笑,回道:“不是要拐弯抹角,实是这茶具在这屋里太过突兀。就象是不属于这里,却又生生嵌进来一样。”
这话却触动了安解语的心事。前世的安子最喜饮咖啡,收藏了许多别致的咖啡杯。这套茶具颇象她当年收藏的一套杯子,因此上就爱上了,天天摆在眼前看着,也算是对前世的一点念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