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水寒 作者:寒武记

文案

现代华裔女子,拉斯维加斯赌场女高管,穿越异世,从彪悍宅斗到温馨市井,从玉堂金马到叱咤江湖的故事。
无空间,无异能,不会赌石,只会赌博,视三从四德为浮云,观男尊女卑为无物的废柴火爆女主,和两兄弟的感情纠葛。
熟男熟女之间的爱情故事。有大叔,无萝莉。有极品,无圣母。
文艺版简介:
谁爱上了谁?谁为谁心伤?谁的后院倒了葡萄架?谁又上了谁的床?
都道是金玉良缘,却是阴差阳错,上有苍穹!

第一卷 庙堂 第一章 丫鬟
天刚破晓,镇南侯府的后门旁已经等了一群人。
刘婆子是远近闻名的牙行庆喜行的东家,专为大户人家采买丫鬟,跟流云城里的达官贵人府上专管采买的人走得很近。
她在镇南侯府的好姐妹,专管调教小丫鬟的张妈妈早几天托她再寻一批身家清白,老实肯干的小丫鬟进府供挑选。
刘婆子的牙行开得大了,手下也雇有好几十个帮手。一般的府上,她也不用亲自跑一趟。不过这个镇南侯府不一般,凡事她都亲力亲为,哪怕不赚钱也要把这府里的生意笼络住。只因这侯府的镇南侯范朝晖也是当今朝堂上的一品威武大将军,自承袭爵位以来,为朝廷北抗夷狄,南剿反贼,手里精兵十二万,人称范家军,至今未有败绩。流云朝传承三百余年,到如今,却有了那下半世的光景,不仅天灾层出不穷,就是人祸也是此起彼伏。手里有兵的范朝晖就成了朝堂上炙手可热的权臣,就连流云朝的都城流云城,都以范家马首是瞻,皇室都要排在后面。所以凡是能跟镇南侯府做生意的商家,莫不把侯府当祖宗供着。
刘婆子自不例外。三个月前侯府刚从她这里买了八个小丫鬟,现下又要八个。刘婆子担心是上次的丫鬟犯了事,于是这次打点精神,精心挑选了十二个小姑娘,希望能够将功补过。
现下这批小姑娘年纪虽然不大,却都非常有眼色。在贵人府里当差,不用很漂亮,也不用很伶俐,却是一定要有眼色。没眼色的丫鬟小子,都早死早超生了。
看看天色也不早,侯府后门就要开了,刘婆子最后一次叮嘱道:“一会儿进了府,见了管事的头儿,都给我老实点。能进镇南侯府做丫鬟,是你们祖上修来的福分。不能进,也别哭哭啼啼的给我丢人。听见了没有?!”
小姑娘们一致应诺。稚气未脱的小脸上都显出忐忑之色。只有阿蓝颇为不屑。她从来不认为给人做丫鬟就是祖上修来的福分。不过是形势所逼,讨碗饭吃罢了。
未几片刻,侯府后门吱呀一声开启。院子里洒扫的仆妇,搬抬的小厮,还有穿得花红柳绿的丫鬟们正络绎不绝,往返在偏院厨房跟正房大路之间。
采买的小姑娘都是小户人家出身,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一个个瞪大了眼睛。
刘婆子跟守门的人说了几句,对方叫来一个小厮,领着她们去了西面的小院里等着。
略微过了一顿饭功夫,一个穿着蓝色长裙,套着青绿褙子的妇人带着两个小丫鬟进了小院。这妇人不过三十多岁年纪,肤色白皙,眼珠灵动,姿色虽然不甚出众,但是行动间稳重异常,颇有大家之风。阿蓝看在眼里,暗暗称奇。这个妇人如此端庄大度,难道是侯府的当家太太?
刘婆子看见妇人走来,马上一脸春风的迎上去:“张姐姐,可把你盼来了!”
原来不过是个得脸的仆妇,阿蓝在心里偷偷啐了自己一口,真是太没眼力价儿了。
张妈妈笑着和刘婆子寒暄了几句,顺便溜了几眼小姑娘们。
不过十一二岁的年纪,看衣饰穿着,都是正经人家出身的。样貌也都老老实实,没有看上去特别掐尖要强的。
张妈妈看着很满意,对刘婆子笑道:“你这个老货,这挑丫鬟的眼光越发的毒了。以后流云城的生意都要被你们庆喜行给拿下了。”
刘婆子喜笑颜开:“都是贵府的脸面!张姐姐看看这几个小姑娘怎么样?都有些什么去处?”
张妈妈含笑道:“是给我们府里的四房挑丫鬟。”
“四房?上次那八个不也是去了四房?”
张妈妈就咳嗽了一下,拿帕子轻轻在唇边按了按,“四夫人身子尊贵,伺候的人不仔细,自然是要换好的。”
刘婆子也不好再问,就指着自己带来的小姑娘道:“我这次挑了十二个姑娘,妈妈看谁合适就挑谁。挑上了,就是她们的造化。”
阿蓝把这些话暗暗记在心里。
张妈妈也不答话,转身坐在院子里的大树底下的一张圈椅上,对身后穿水红裙子的丫鬟道:“供香,都带进去,好好检查。”
供香屈膝应诺,将小姑娘带进右厢房。
阿蓝满腹疑惑地跟进去,又满脸飞红地走出来。原来进去是要给小姑娘检查身体,不仅把脉问诊,而且还有一个医婆在里屋让每个小姑娘脱下裙子和下衫,检查是否有暗病。
阿蓝咋舌。这侯府挑粗使丫鬟,也跟皇宫选妃似的。
这一番检查,居然就查出三个姑娘已经不是完璧。刘婆子脸黑似锅底。这次真是阴沟里翻船。这么小的姑娘,谁能想到那上面去?而且侯府之前挑丫鬟,从来没有这样大张旗鼓过。
刘婆子有心要问,悄悄地递了一个沉甸甸的荷包过去。
张妈妈掂了掂分量,才压低声音道:“四夫人前一阵子被丫鬟投了毒,现在还人事不醒。四房的丫鬟都处置了。大夫人担心侯爷回来不好交待,所以这次下了决心要好好整饬整饬。以后挑丫鬟,都要如此。”
刘婆子不信,“四房的夫人出事,为什么要对侯爷交待?侯爷可是大房的。”
张妈妈一时语塞,沉了脸道:“侯爷和四爷一母同胞,四爷常年不在家,四房要是没有侯爷特别关照,早在这府里被人挤兑得无立足之地了。侯爷这是兄友弟恭,朝里朝外,谁不夸侯爷仁侠仗义,又怎么肯薄待了兄弟家,惹人闲话?”
刘婆子赶紧道:“那是,那是,侯爷能征善战,义薄云天。流云朝谁人不知,哪个不晓!”
张妈妈见她说得不象,也不纠正她,只是笑。
交接完手续,刘婆子带着没选上的四个小姑娘回了庆喜行。
庆喜行的管事迎上来,看见刘婆子不象往常一样欢天喜地,问道:“东家,今天的人都送到了?”
刘婆子喝了口茶,道:“人是送到了,不过这群小贱蹄子,居然给了我好大没脸。我是挑丫鬟,又不是挑婊子,居然小小年纪,就跟人有了首尾。我呸!你们坏我的名声,我坏你们一辈子的营生!”
管事大汗。有几个小姑娘,是托了他的门路送来的。拿人手软,自然是网开一面。
刘婆子没有注意到管事的异样,叫了行里的小厮去把专管买卖窑子里姑娘的章婆子叫来。院子里站着的小姑娘就哇地一声哭起来。
管事赶紧让人把小姑娘带下去,另外给刘婆子砌了好茶,端上献殷勤,一边又问镇南侯府为什么又要进丫鬟。
刘婆子嗤笑了一声道:“这贵人的事儿,你还是少打听。不过这事儿跟侯府大房无关,告诉你也无妨。”说完就把在侯府听来的八卦告诉了管事。
管事也是很熟悉这些贵人府里的弯弯绕,也跟着笑了起来:“四夫人尊贵?这可是从来没有听说过的事儿。谁不知道侯府的四爷是个爱相公的,这么多年找不到贵女嫁他,只好娶了个六品闲官的嫡女充数。她要尊贵,我家的明儿也能称得上小姐了!”
刘婆子也跟着笑:“这事儿流云城谁不知道?偏张妈妈那么说,我们也只好这么听着。虽说有生意上门是好事,可我们也算是做人命买卖,换得太勤也是伤阴骘的。”
管事赶紧奉承刘婆子菩萨心肠不提。
镇南侯府里,张妈妈带着刚挑出来的小丫鬟去了大夫人的元晖院。
此刻正是午初时分,等着回话的管事妈妈大丫鬟们都站在正院右厢房外的院子里,黑鸦鸦的一群人,却悄没声息。
张妈妈进了院子,立刻有人进去禀报。
不一会儿,大夫人程氏的贴身大丫鬟尘香出来领了张妈妈一行人进去。
阿蓝满心欢喜被选上做侯府的丫鬟。这时候更是十万分的打叠好精神,要好好表现,图个好去处。
正院的右厢房是大夫人平时处理府里内务的地方,装饰得并不豪华,一色儿看上去,都是半新不旧的陈设,倒是对着大门的摆着一张乌油油的大条桌,桌上一个紫蓝色的粗颈花瓶,在正午阳光的映照下,氤氲生光。
阿蓝看着坐在桌后的妇人,挽着寻常的髻儿,乌黑的头发上,就插着一只绿莹莹的玉簪。那绿色均匀透润,平正鲜活,竟是极品的翡翠。阿蓝又吃了一惊。她小时候听早年跑过南缅国的爷爷讲过,这世上还有一种玉,不是以白为贵,而是以绿为尊,流云朝很少见。
阿蓝思忖间,张妈妈已经开始给大夫人汇报挑选小丫鬟的情况。
大夫人听了半晌,道:“既然都查验过了,就直接给风华居那边送过去吧。等她们挑了人,剩下的带回来给尘香安排去处。”
张妈妈应诺,带着小丫鬟们就要走。
出门的时候,大夫人的两个嫡出小姐正好过来。
张妈妈赶紧见礼:“见过大小姐,二小姐。”
两姐妹嗯了一声,目不斜视地进了屋。
阿蓝偷眼看着两位小姐身上叫不出名字,流光焕彩却一点不张狂飞扬的衣裙,欣羡之心就象阳光下的小草种,一点一滴地生了根。
第一卷 庙堂 第二章 入府
屋里头,二小姐范绘懿此刻正扭股糖一样在大夫人身上揉搓。
大夫人一扫刚才无动于衷的平淡神色,也满头满脸摩索二小姐:“我的儿,刚用了午膳,不去歇会子,尽在娘这里闹腾,小心一会儿肚子痛,可没人再给你请大夫。”
大小姐范绘歆在旁抿了嘴笑。
母女三人笑闹了一会儿,尘香上了三碗杏仁茶。三人到一旁的偏桌上坐下慢用。
这是母女三人多年的习惯,午膳都进七分饱,午膳后一个时辰,再进些小食,也是钟鸣鼎食之家的养生之道。
绘懿吃了两口,觉得腻味,一边用调羹绞着杏仁茶,一边闲话:“娘亲,怎么咱们府里又进小丫鬟了吗?”
大夫人道:“风华居人手不够,也是要添置的时候。”
绘歆看了大夫人一眼,道:“我午膳前去风华居看了四婶婶,见还是昏睡着。秦妈妈说醒了一次,没怎么说话又睡过去了。”
大夫人就叹了口气道:“我昨儿让人拿着你爹的帖子去请无涯子大师了,无涯子大师答应今天过府来看看。”
绘懿劝道:“四婶婶吉人天相,这次定能逢凶化吉。娘也不用担心太过”
绘歆就道:“娘,我们是不是把绘则弟弟接到我们院子里住一阵子,等四婶婶大好了再送回去。”
范绘则是四房的嫡出长子,刚一岁半,粉状玉琢的一个小人儿,长得和四爷一模一样,侯府上上下下无不奉若珍宝。偏他的亲生母亲,四房的正室夫人安解语并不待见他,平时在院子里遇见了,也赶快让人抱走,人皆称奇。
大夫人程氏馨岚是当朝太师的嫡出长女,身份显贵,在家也是父母捧在手心上的掌珠,十五岁嫁给同龄的镇南侯世子范朝晖。二十岁上范朝晖袭了爵,程氏就接手做了侯府的当家夫人直到如今。两人少年结发,一直举案齐眉,也是流云朝的一段佳话。只一样不足,程氏到如今只有两个嫡出女儿,大女儿明年及笄,早年已定了吏部侍郎关家的嫡长子,及笄后就要出嫁。二女儿十二,却还未下定。
现下大夫人程氏已年过三十,当年连生两个嫡子,都在出生后不久夭折,再也无出。这才抬了她娘家的庶妹过来做了贵妾,人称小程氏。这小程氏到也争气,进门一个月就怀上了,和当时范大爷的通房辛氏同时有孕,后早产生下了范家大爷镇南侯范朝晖的庶长子范绘原,现今年方八岁,却是药罐子里泡大的。通房辛氏却是生了儿子范绘然才抬了姨娘。范绘然虽晚范绘原一天出世,却是足月而生,比庶长子更要健壮敏锐。人都说这府里以后都要着落在这庶次子范绘然头上,因此下人多有趋奉姨娘辛氏的。
范大爷却是最重嫡轻庶,除了两个嫡女,就是对四房嫡出的小侄儿最是爱宠,甫一出世,就吩咐对范绘则要比照侯府世子配备丫鬟婆子。大房的两个嫡女也因此对这个小堂弟关爱有加,自己的亲弟弟反靠后了。
此次四房的风华居进小丫鬟,也是托范绘则的福。不然就算四老爷是嫡子,却不是侯爷,已是旁支,哪配使八个三等丫鬟。
此时尘香带着八个小丫鬟已到了风华居,正听风华居的管事妈妈秦妈妈示下。
秦妈妈是四夫人安解语带来的陪嫁嬷嬷。四夫人安解语只是六品闲官的嫡女,本没这么大福气嫁到流云朝首屈一指的豪门做正室嫡妻。只因范家四爷范朝风爱男风的名声在外,同样人家宁愿将女儿给范大爷做妾,也不愿给范四爷做妻。安解语的哥哥安解弘是个爱钻营的,因他妹子安解语天生一段风流体态,虽不是倾国倾城,凡见过她的男人却无不想金屋藏娇。安解弘就仗着妹子要与豪门结亲,无奈豪门嫌他家根基浅薄,不肯娶做正妻,只肯抬了去做妾。
安解弘遂发狠,就算做妾,也要压人一头。他家才是六品,流云朝规矩,要五品以上的官家女儿才能入宫做妃嫔待选,五品以下,只能做宫女。安解弘到底心疼妹子,不舍得让妹子入宫做宫女伺候人,就盘算上了范家,才因故结识了范家的旁支,打算要将妹子送给范家大爷做个贵妾。谁料范家大爷见了安解语一面之后却说给他做妾委屈了安家小姐,愿意聘安家小姐做范家四爷的嫡妻。安解弘当然求之不得。安解语这才阴差阳错嫁给了范朝风。谁知她命运两济,侯府都说她嫁进去两年就让爱男风的范家四爷转了性,专宠她一个人。又过一年就生下了范家嫡系的第一个嫡子,范家上上下下更是捧着这位四夫人。虽说她不管事,范府却没人敢轻慢她。连她带来的下人在范府都颇有地位。
因此尘香虽说是大夫人的大丫鬟,在秦妈妈面前却不敢托大,站在一旁等秦妈妈分派。
秦妈妈看了看面前的八个小丫鬟,大都在十一二岁左右,暂且看不出好歹,沉吟了几分,想着四夫人安解语带来的陪嫁大丫鬟听雪犯了事,已经仗毙了,现下只有一个陪嫁大丫鬟听雨在旁服侍,需要个做杂事听差遣的小丫鬟。就叫过小丫鬟,每个问了两句话,就阿蓝举止沉稳,看上去还能使唤,就指了阿蓝在内室帮着听雨伺候四夫人,别的都交给张妈妈先调教两个月,然后再回到院子里从三等丫鬟做起。
阿蓝跟着听雨换了衣服,又跟着一个二等丫鬟听纹去学规矩,只要大面上不错,就能凑上手了。
风华居前一阵子大换血,丫鬟婆子打的打,卖的卖,剩下的人不多。太夫人亲自将照顾三少爷范绘则的人也换了,吩咐直接到太夫人的春晖堂领月俸,却不在风华居的账上。府里的人更是打破了头要挤到风华居去。
大夫人程氏却说府里的老人都盘根错节,唯恐在风华居不服管束,坏了规矩,硬是一个都没让进。专门让张妈妈去外面采买了八个丫鬟,以备使唤。院里洒扫做饭的婆子,也都从庄上调过来,把个风华居打理得滴水不漏。流云城里来往的几家都赞大夫人贤惠大度,妯娌之间恭敬友爱,是个当家的典范。
这边尘香见分派完了,知秦妈妈对这些小丫鬟还算满意,笑着去回大夫人的话。
听雨送了尘香出去,在风华居院门口却看见一身素白褙子,淡蓝裙子的辛姨娘带着两个小丫鬟冉冉而来。
听雨立马就回了院子,吩咐小丫鬟关了院门,当没听见辛姨娘叫门的声音。
辛姨娘却没那么好打发,将那门拍得山响。
秦妈妈在里屋听见,出来问是何人。
听雨撇了撇嘴道:“辛姨娘。”
秦妈妈的眉就拧了起来:“她又来干什么?”
辛姨娘在外见久拍不开,脸上就有些下不来。她虽是婢女出身,却是侯爷的贴身丫鬟,后来又做了通房,抬了姨娘,在侯爷身边时间最长,自认比大夫人程氏更得侯爷欢心,又加上她的儿子聪明伶俐,人人都说和侯爷小时候一个模子里出来的,心里自有几分想头。这些年也养了些脾气,见风华居的下人如此给她没脸,很是恼怒,面上却一丝都不带出来。只管带着丫鬟在门口等着。
未几,一群人拥着大夫人过来。原来是昨儿请的无涯子大师过来给四夫人安解语瞧病的。
大夫人看见风华居大门紧闭,辛姨娘面带委屈的站在一旁,也不问她,自让尘香叫门。
屋里的人听是尘香的声音,就开了门,见过了大夫人一行。众人皆进去了。
辛姨娘在门口等了会儿,见没人招呼她,咬了咬牙,也跟进去了。
屋里大夫人带着无涯子已经进了内室。外间丫鬟婆子挤了满地。辛姨娘进来,就想到内室去。
听雨不动声色地拦了辛姨娘,道:“大夫人吩咐下人都在外间等着。”
辛姨娘再好的涵养也忍耐不住了,发作道:“你说谁是下人?!”
辛姨娘一贯给人的印象是个老实憨厚的,平时都不言不语,见人都笑眯眯的。许是以前做过丫鬟,知道做下人的苦处,对婆子丫鬟都很和善,一向在侯府下人里很有人缘。这晌居然被四房的大丫鬟听雨挤兑得失了态,屋里候着的有些人精见势头不对,已经指了一事出到院子里回避了。剩下的都各怀心事,一副看好戏的兴头。却无一人接话。
辛姨娘见没人理她,就拿了绢子淌眼抹泪起来。
听雨冷笑道:“姨娘省省吧。侯爷不在家,哭死也没人理。”
辛姨娘更是大怒,绞着绢子的细白玉手捏得青筋直露,面上却越发一派委屈的模样,抽抽噎噎没个完。
内室里无涯子大师正给四夫人把脉。一只青葱玉手上搭着一块藕荷色的帕子,帕子甚是素净,就四周边上绣着纷飞的桃花瓣,却是乱中有序。
大夫人在一旁看无涯子一直不言语,就有些着急,问道:“大师,可有关碍?”
无涯子凝神道:“无妨。脉象宏迈有力,却是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来头。余毒已清,应该无大碍了。”
大夫人就看了一眼秦妈妈。
第一卷 庙堂 第三章 探病
秦妈妈会意,对无涯子福了一福道:“大师见谅。四夫人一个月前就醒了,却一直不肯说话,也不认人。不知道是不是失魂症又犯了。”
无涯子细思一会儿。镇南侯府四夫人一年半前生完孩子后郁结于心,得了失魂症,还是无涯子给瞧好的。现在中了断魂草的毒,引发旧病也不是不可能。
无涯子就道:“劳烦四夫人露金面一观。”
看病讲究的是望闻问切。再加上无涯子本是方外之人,就是皇宫大内也是经常去的。大夫人也不以为意,吩咐尘香撩开帐幕。
躺在床上一直默不做声的安解语这时才看见众人口里神灵一样的大师无涯子。看不出年纪,只是眼秀鼻挺,下颌三缕长须,颇有些仙风道骨的味道。
无涯子却是吃了一惊。凝视安解语半晌,道:“原来如此。”
又道:“既来之,则安之。四夫人不必思虑过甚。过了这一坎,以后是有大造化的。”
安解语也吃了一惊。这无涯子还是有些道行的。就收了轻视的心,慢慢言道:“谢大师吉言。”
秦妈妈喜极而泣:“好了!好了!四夫人开口说话了!”
大夫人也拿帕子沾了沾眼角,道:“弟妹,幸亏你没事。不然让我怎么向四弟交待!”
安解语微笑道:“让大嫂费心了。”
这边大夫人就送了无涯子出去。
安解语累了半天,想歇一下。屋里安静下来。外间辛姨娘若有若无的抽噎就越发明显起来。
安解语只觉得一阵心烦,怒道:“我还没死呢!谁在那里嚎丧!”
外间的哭声戛然而止。
听雨进来道:“是辛姨娘。一定要进来给夫人请安。”
安解语一个月前自昏睡中醒来,一直不敢开口说话,唯恐行差踏错,让人当妖怪烧死。谁料她屋里伺候的秦妈妈和大丫鬟听雨以为她的旧病失魂症又犯了,倒也不已为异,反耐心地每天跟她说话,给她讲这镇南侯府里的人际来往。是以她虽然还不十分清楚现下的情形,却对镇南侯府的主子们了解得一清二楚。这辛姨娘,在秦妈妈和听雨的话里,是仅次于大夫人的一号人物。
安解语不动声色,让听雨扶她坐起来。
听雨扶她靠在杏黄色的大迎枕上,又略理了理头发,就叫辛姨娘进来。
安解语留神看去。这辛姨娘三十上下年纪,脑后梳着圆髻,长得珠圆玉润,面容甚是平常,唯有一张樱桃小口非常的水润嫣红。眼睛不大,很是随分从时的样子,因刚哭过,有些红肿,却多了些楚楚可怜的味道,将三分姿色也烘托到七分。
辛姨娘进到内室,来不及瞥一眼周遭的摆设,已经感受到一道冷冷的寒光射过来。不由一凛。再看过去,却是四夫人安解语那双盈盈的黑眸,正瞧着她。
辛姨娘腿一软,就行了个大礼:“给四夫人请安。婢妾实在是担心四夫人,才哭了。并无他意。”说着,又用帕子抹泪,却是跪在地上并不起身。双肩因为刻意压抑哭声而楚楚抖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