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炎炎,盛思颜帮着王氏打理了厨房的琐事,又偷着看了一回医书。想了两个方子,琢磨着等盛七爷进宫的时候,她要跟着王氏去药房试试药。
一边想,一边撑了个懒腰,对自己的丫鬟海棠道:“海棠姐姐,我乏了,想打个盹儿行吗?”
海棠比她大五岁。已经是十五岁的大姑娘,生得身段高挑,模样清俊,据说也识字,是个知书识礼的丫鬟。
盛家出挑的丫鬟,除了王氏身边的甘草和桔香。就属盛思颜身边的海棠和木槿是一等一的。
王氏说这两个丫鬟年纪太大,还得再挑两个年纪小的。
盛思颜知道国公府初建,很多事情要忙,就对王氏说先不着急,等有空了再慢慢挑。免得着急挑些爱淘气的进来,反伤脑筋。
王氏也知道他们家人口少,下人却已经上百,也不少了,就不着急。
海棠听了盛思颜软软的话语,抿嘴笑了笑,亲自在靠窗下的卧榻上给她展开衾被,让她睡下。
正是夏日午间时分,盛家国公府内院的下人都七歪八倒,或者在耳房,或者在稍间,或者在回廊底下,三五成群坐了一会儿说闲话,然后都睡过去了。
盛宁芳是在乡间长大的,精力充沛,而且不喜欢睡午觉。她吃过午饭,在自己房里做女先生留下来的功课,只觉得十个字有八个字都不认得是什么,又担心明日去见女先生,又被责罚。
她的丫鬟玉兰就给她出主意:“二小姐,您不妨去大小姐那里问问?大小姐的学问好,国公爷都一直夸呢。”
盛宁芳有些不高兴,道:“爹尽偏心。”
玉兰和另一个丫鬟茉莉对视一眼,劝道:“二小姐,其实,大小姐比您年长两岁,她比您懂得多一些,也是应该的。国公爷也晓得的。”
盛宁芳托着腮,看着窗外的景致,很是无聊地道:“我去看看大姊,有些东西也要问问她。”
除了识字,她还要对对子,她实在是不会。
于是玉兰留下来看家,茉莉跟着盛宁芳去盛思颜住的院子。
从绿玉馆出来的时候,盛宁芳看见她娘……应该叫姨娘,带着一个婆子,往王氏住的正院方向过去了。
盛宁芳叫了两声“姨娘!”,涂氏也没有反应,快步往前走,似乎没有听见盛宁芳的声音。
日头太大,盛宁芳用手搭在额前,再抬眼看去,却见涂氏已经转了弯,上了抄手游廊。
“走吧,二小姐,这里日头大,把二小姐晒坏了就不好了。”茉莉笑着劝道。
盛宁芳笑了笑,带着茉莉去盛思颜的卧梅轩。
卧梅轩的院门很别致,是一个海棠型的拱门。
盛宁芳来到这里一个多月,还是第一次来盛思颜的院子。
一见这个拱门,她就艳羡地道:“这大门真好看,比我那个月洞门好看多了。”
茉莉在后面跟着不敢接话。
主子间别苗头,她这个做下人的,只有装聋作哑。
盛宁芳继续往里走。
因腊梅未开,卧梅轩的景致很是一般。
比盛宁芳的绿玉馆差远了。
盛宁芳的心里才平衡许多。
盛思颜才刚阖了眼,就听见木槿轻轻推她,道:“大小姐,二小姐来看您了。”
盛思颜慢慢睁开眼睛,坐了起来。让自己醒了醒神,道:“宁芳来了?”
“已经来了,在外屋坐着。海棠陪二小姐说话呢。”
盛思颜抚了抚头发,“给我梳头。给二小姐送一碗冰镇酸梅汤。解解暑热。”
木槿应了,吩咐小丫鬟去端酸梅汤,自己给盛思颜梳头。
盛宁芳在外屋的脸色却很不好看。
刚才在外面的院子里还好说,她没觉得这卧梅轩比她的绿玉馆要好多少,甚至还有些不如。
可是进了屋子,看着屋里的家具,墙壁上挂的剑、胆、瓶、炉,一看就比她房里的精致百倍。
她房里那些青花瓷器,村里村气的,跟他们在乡下用的差不多。就是精细一点而已。
而盛思颜这边用的都是冰瓷,薄如纸,透如冰,好看得紧。
还有架子上供的一盆牡丹花插,将整间屋子映得贵气十足。
盛思颜出来的时候。正好看见盛宁芳定定地看着她的牡丹花插,便笑道:“你若喜欢,就拿回去摆着吧。”一边说,一边打了个喷嚏。
海棠忙递上来一方湿手巾,捂在她的鼻子上。
盛思颜闻到那手巾上清凉的薄荷味儿,才止住了喷嚏,笑道:“我说了屋里不要摆花草。你们还不信。我一闻这味儿就止不住地打喷嚏。”
盛思颜知道,她其实是有些花粉过敏。但是这里的人还不知道这是毛病,都有些不以为然。
盛宁芳本来很高兴盛思颜将那牡丹花插送给她,可是一听是因为盛思颜自己闻不了这味儿才送她的,立时就沉下脸道:“你不要的才给我,你当我是什么?”
盛思颜忙道:“宁芳你别生气。是我不会说话。你要不喜欢,也没事。我这里有一支点翠步摇,是我心爱的头饰,就送给你,算是我赔罪吧!”
“真的是你喜欢的?不是你不要了给我的?”盛宁芳狐疑问道。
盛思颜严肃地道:“确实是我非常心爱的东西。”说着。让木槿将那点翠步摇拿出来给盛宁芳看。
那步摇上的一抹点翠像是一痕有生命的翠绿,看花了盛宁芳的眼睛。
她马上接过步摇,紧紧攥在手里,喜笑颜开地道:“就算是你不要的,我也要了!这步摇真好看!”说着,就让她的丫鬟茉莉给她插在头上,又道:“那我就原谅你一次。你那盆牡丹花,我也要了。”
木槿在旁边笑道:“那奴婢就命人将这盆牡丹花插送到您房里去。”
“去吧去吧。”盛宁芳心情大好,挥挥手让丫鬟们自去忙碌,自己在这里跟盛思颜说闲话。
盛思颜听她说涂氏刚刚单独去了王氏那里,也没多在意。
这一个多月,涂氏极是老实,也很守规矩,盛思颜暂时还处在观察当中。
但是自从这一天之后,盛思颜敏锐地察觉到,王氏对涂氏的态度变了。她不再让涂氏去早晚请安,也开始将内院里的一些事情派给涂氏去做。
除了厨房和采买,别的事情涂氏都开始接手。
更可气的是,涂氏还是什么都不懂,但是她就能把王氏叫到她的翠竹轩,一手一脚地让王氏教她管家理事。
一直严密观察涂氏的盛思颜吓坏了。——有个渣爹不可怕,有个糊涂娘才是最可怕的!
她明里暗里不知劝过王氏多少次,王氏却总是很紧张地劝她不要多管闲事。
盛思颜怎么问都问不出端倪,自己一个人瞎猜也猜不出缘由,只好继续更加严密地盯着涂氏,以免事情闹得太出格。
又过了两个多月,眼看入秋,盛家国公爷要做冬季的衣裳了,盛思颜敏锐地发现,涂氏分得的各种份例,居然比王氏还多多了!
看着那一块块银鼠、貂皮、秋刀皮子,一捆捆锦缎、丝罗和纺绸都源源不断送到涂氏的翠竹轩,而王氏只分得小小的几块灰鼠皮子和绵绸布料,盛思颜真的怒了!
这怎么行?!
是可忍孰不可忍!
这一天,盛思颜来到涂氏的翠竹轩,径直道:“二姨娘,你的份例拿错了。那是我娘的份例。”
涂氏这两个月当家当得很有架势,她打鼻子里哼了一声,上下打量盛思颜一眼,慢悠悠地道:“我没拿错,这是你娘自愿给我的。不信你去问你娘。”一边说,一边得意地看着盛思颜。
盛思颜也笑了笑,道:“我娘说什么不重要,这家里不能坏了规矩。你是妾,我娘是正室。按规矩,你不能穿这些大毛衣裳,你只能穿羊皮和绵绸。”
涂氏翻了个白眼,看着自己手上涂着的大红蔻丹,轻轻吹了一口,嗤笑道:“大小姐,我劝你也别太过了。我不能穿大毛衣裳,你娘照样不能穿。”
“你什么意思?”盛思颜认真反问道,心里怦怦直跳。她知道,这个缺口,就要从涂氏这里打开了。
涂氏放下手,看着盛思颜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道:“聘则为妻奔为妾!——她又能比我高出多少?”
第55章 忽悠
聘则为妻奔为妾?
盛思颜霎时明白过来,为何不管她如何套问,王氏和盛七爷都对他们是如何成亲的这件事避而不谈。
也对,这要他们如何开口呢?
特别是王氏,难道要她对自己十岁的女儿说,你娘我跟你爹是私奔的……?
那也忒脑残了。
事实上,如果盛思颜不是换了瓤子,得知这个真相,足以让真正的小思颜崩溃!
盛思颜脸上露出一抹微笑。她很庆幸,自己没有逼着娘追问真相。
她就知道,若不是原因实在难以启齿,她英明神武的娘亲为何会一直瞒着她呢?
当然,这件事最大的罪魁祸首,是她那个口无遮拦的爹!——如果不是他乱说话,涂氏这个在乡下纳的妾侍如何会知道当年的事情?!
他难道不知道这种事情告诉别人,是会死人的吗?!
这种种的思量,也就是一瞬间的事情。
盛思颜的脸上除了一抹了然的微笑以外,没有别的情绪。
私奔这种事,大夏皇朝的人视若洪水猛兽。
但是对于从后世来的盛思颜来说,实在是不算什么大不了的事。
她原本预想的比这个糟多了。
还好还好,事情并没有糟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盛思颜为自己脑洞大开的脑补感到羞愧,也为自己这一阵子一直惴惴不安的担心如释重负。
在她看来,再麻烦的事,只要知道是怎么回事,就总会有解决的办法。
最怕的是藏着掖着,让人云里雾里,什么都看不清,只让人猜来猜去的情形。那样才真是神仙下凡也难救。
现在知道了涂氏的底牌和倚仗,就如楼上的第二只鞋子终于落了地,盛思颜反而轻松了。
涂氏看着盛思颜无动于衷的样子。很是惊讶。
涂氏以为是她年纪小,不懂这其中的利害关系,又道:“大小姐,你到底懂不懂什么叫‘聘则为妻奔为妾’?”
盛思颜暗道。幸亏自己提前把屋里的丫鬟婆子都支使出去了,不然今儿的事情还真难收尾!又想,涂氏你云里雾里瞒了我这么久,让我提心吊胆,我也不会让你好过……便做出不以为然的样子笑了笑,往高背交椅上一靠,懒洋洋地道:“二姨娘啊,看来你脑子真是不好使。这种无稽之谈,你也信?”
涂氏见她的话没有起到预期的效果,心里很不舒服。
“什么叫无稽之谈?”涂氏不识字。不懂这些文绉绉的四字成语。
盛思颜跟她解释:“就是没影儿的话,编出来的假话瞎话。”
“怎么可能是假话瞎话?!是七爷,也就是你爹告诉我的。可不是别人随便瞎说的。——你爹会随便说着这种话?”涂氏理直气壮地道。
盛思颜撇了撇嘴,摇摇头,笑嘻嘻地道:“咦。二姨娘,我爹说你就信啊?”
“当然,七爷从不骗我。”涂氏扬了扬圆润的下巴,很是自傲地道。
盛思颜就等着她这句话,便慢吞吞地道:“从不骗你?这就奇怪了,那我问你,当初我爹纳你为妾的时候。可对你说过他是神农盛家的漏网之鱼吗?”
“当然没有!”涂氏断然否认,“他要说了,我爹娘不可能将我给他做妾的。他对我家里人说,他是落第秀才,因科举不成,就弃文学医了。”
“哦。那他说过他以前是在哪里长大的?”盛思颜又问。
“他说他是京城人士,从小在京里长大的。”涂氏回忆着当时的情形,脸上露出一丝娇羞的笑容。
可是盛七爷明明是和尚庙里长大的!
盛思颜猛地双掌一阖,大声道:“这不就得了?!你还说他没有骗过你?!”
涂氏美好的回忆顿时被盛思颜一巴掌打得七零八碎,她很是恼怒地道:“那不一样!”她晃着胳膊激烈反驳。
盛思颜忙站起来。往门边蹭过去。——她最怕人动手了……
“有什么不一样?”盛思颜一边蹭,一边说道,“其实原因很简单。我爹自始至终没有相信过你,没有跟你说过实话。你说你凭什么相信他说的关于我娘的事是真的?我是半个字都不信!”
盛思颜摇着头,继续忽悠涂氏,“你若是不服,就原原本本、一字不漏地将我爹说的话告诉我,让我来评评理。还有,你有何证据,也要都给我看一看,看你是不是有理由这样瞎说,败坏我娘的名声。不然的话,让我爹知道了,他老人家一怒,将你治你个‘妾犯妻’之罪,送到官府,大理寺分分钟教你如何做妾!”
涂氏大急,忙道:“我没有说谎!当初七爷喝醉了,一直跟我哭,说你娘不顾她爹的反对,执意跟着他从家里偷跑出来,过得是吃糠咽菜的日子,他却把你们娘儿俩弄丢了,悔得不得了!”
原来是这样!
盛思颜四下里一想,将涂氏的话跟盛七爷和王氏的态度对照了一下,发现都应景了,就信了涂氏的话。
但是她也不会顺着涂氏的话头去说。
盛思颜叹息道:“喝醉了的人说的话,二姨娘也信,你也真好骗。”
“人家不都说‘酒后吐真言’?如何是骗我的?”涂氏兀自气哼哼地,不信盛思颜的话。
盛思颜两手一摊,道:“人家还说‘借酒装疯’呢,二姨娘怎么又不记得了?”
盛思颜做出苦口婆心的样子,对涂氏道:“二姨娘,不是我说你,你不能只信那些对你有好处的话。有时候真话虽然很伤人,但是是事实啊。这件事不是明摆着的?你想想,那时候,我爹还是被朝廷通缉的通缉犯,一不小心就要掉脑袋的!我爹是害怕我娘的娘家受牵连,才对你暗示我娘是从家里偷跑出来的。其实怎么可能呢?你也不想想,我娘是大家出身。大家子的女儿是如何养的,你如今也在国公府住了一两个月了,知道一些端倪了吧?怎么可能跟着男人跑出去?你试试让你女儿宁芳跟男人私奔一次看看。如果能成,我送她一幅嫁妆!”
“胡说!我女儿才不会跟人私奔!”涂氏像是想起了什么,突然间脸色大变。
“我就是打个比方。”盛思颜站在门旁边半人高的青花花菰旁边,心头大定。“成天有那么多的婆子丫鬟跟着,出二门还要对牌,她如何逃出去跟男人私奔?我娘又不是跟你一样是乡下农户出身?!”
涂氏的脸色顿时阴晴不定。
盛思颜继续加码,将这件事一锤定音,“总之,这件事如果抖出来,你到时候恐怕会成最大输家!”
涂氏愕然,绕来绕去,怎么亏全让她吃了?她愣了愣,反问道:“这件事跟我有什么关系?如何我会成……输家?”
“怎么不会?你想想。这件事本来不是真的。但是你一定要当真事嚷嚷,会得罪谁呢?首先,会得罪我爹他老人家,他以后再不来看你了,你是不是损失巨大?其次。会得罪我娘,她是主母,她想收拾你,是分分钟的事,甚至不用等到明天。第三呢,你会得罪我娘的娘家。本来是好好的姑娘嫁给国公爷,三媒六聘。门当户对,被你一嚷嚷,就成见不得人的事了,谁乐意啊?他们一怒,让你成为最大输家也是分分钟的事!”
涂氏被盛思颜描绘的前景吓得全身抖了抖,心有余悸地道:“不会吧?”
“怎么不会?你细想想。看看我说的有没有道理。”盛思颜最后警告她,“现在不是以前。我爹不再是朝廷的通缉犯,他是世袭罔替的国公爷。姑娘能嫁给盛国公,搁谁头上都是祖上烧了高香才修来的。”这话里头的意思就是,就算当初是私奔的。这会子人家肯定要忙不迭地认亲了。你要跳出来说私奔的事打人家的脸,别怪别人不给你活路……
别的涂氏不懂,这种“见高拜,见低踩”的利益之争她却看得很明白。
就比如她自己,若不是知道盛七爷袭了国公爵,她可是不会跟他来京城的……
涂氏脸上的得色黯了下去。
“你好好想想。别怪我不提醒你,若是有一个字传出去,你还有三个孩子呢……”盛思颜临走时候扔下一句话,吓得涂氏又抖了抖。这一次,她是真的相信了盛思颜刚才说的话。因为盛思颜临走时候说的这句话,跟王氏警告她的话一模一样!
盛思颜离开涂氏的翠竹轩,在心里琢磨如何将这件事化不利为有利。
她想了想,觉得这件事除了当事人以外,应该没人会有任何证据。或者说,没有证据就是最大的证据。
因为王氏和盛七爷拿不出成亲的合法手续,就是最大的漏洞。
不过不怕,她现在知道来龙去脉,没有证据也要给她制造证据出来打对方的脸!
但是关键还是要搞定爹娘这两个没做贼都心虚的家伙!
盛思颜一路来到王氏住的正院燕誉堂。
燕誉堂一共三进,东西两个跨院,屋宇高敞绚丽,堂内陈设华贵大气。四周各有四个花台,以一年四季的应景花卉命名,一年四季都有繁花盛开。
来到王氏平日里起居的暗影楼,盛思颜说了会儿闲话,就把屋里的下人都遣走了。
王氏放下手里的活计,征询地看着她问道:“怎么啦?你有话要说?”

第56章 娘家
盛思颜站在门口,有些不安地看了王氏一眼,琢磨着如何开口才能让王氏不觉得难堪。
王氏见她欲言又止,起身招手让她过来,拉着她的手问道:“怎么啦?有什么话不能对娘说的?”
盛思颜抬头看了看王氏,伸臂抱住王氏,将脑袋扎在她怀里。
王氏笑着拍拍她的肩膀,抱住她坐到一旁的罗汉床上,轻声问道:“是谁给你委屈受了?还是你那个妹妹又想你的东西了?”
盛思颜讶异地抬头,“娘,您知道啊?”
“娘有什么不知道的。”王氏笑着用手捋捋盛思颜的额发,露出她光洁细腻的额头,如上好的羊脂玉一般润泽。
盛思颜顺着王氏的话头,软绵绵笑着道:“那娘知不知道,我刚才去了二姨娘的翠竹轩?”
“刚才?”王氏摇摇头,“这娘还来不及知道。恐怕要等晚上才会知道。”
盛思颜心里一跳,想起来她身边的丫鬟每天都要到王氏这里回报,告诉王氏她一天到晚都做了些什么。
可见对于内院主母来说,虽然不能时时刻刻看着自己的孩子,但是用自己的耳目盯着自己的孩子一举一动是没有问题的。除非根本是不想管。
既然瞒不住,盛思颜也不费心思想借口了,她讪讪地道:“我去翠竹轩,是追问二姨娘为何要拿娘的份例,那些大毛料子和锦缎尺头,不是她能穿戴的……”
王氏瞥了盛思颜一眼,手一顿,静静地停在盛思颜肩头。
盛思颜不敢抬头看王氏的眼睛,继续低声道:“结果……结果……二姨娘说,聘则为妻奔为妾……”一边说,一边将脑袋扎得更紧了。
王氏叹息一声,低下头,轻轻和盛思颜的头顶碰了碰。道:“让你受委屈了,娘对不住你……”
盛思颜:“=_=”这是什么节奏?怎么对不住她了?这不是王氏的伤心事吗?
盛思颜忙道:“娘,我没事。就是您,您别伤心啊。这件事。没什么大不了的。如今爹已经袭了爵……”
盛思颜一边说,一边抬头,看见的,却是王氏一双对她怜惜至极的眸子。
“……娘,您干嘛这样看着我?”盛思颜大奇,她明明是要来安慰王氏,并且跟她一起想办法的。
王氏抚了抚盛思颜的头,轻声道:“这件事,我本来是想瞒着你的。可惜,你太聪慧了。那涂氏也太张扬了。”
“娘,这件事怎么瞒得住我呢?二姨娘明显是不安心做妾,要用这件事挟制您啊!”盛思颜有些恨铁不成钢了。
王氏反倒笑了,点头道:“她想挟制我是对的,但是是不是安心做妾。这件事却由不得她。你莫要被她吓住了。”
盛思颜嘟哝道:“难道是我小题大做?娘,你把管家权都分给了她,还把自己的份例都给了她,却让我别被她吓住?——娘,您脑子没有问题吧……”
王氏又摸了摸她的头,道:“你觉得,娘是个会被人要挟的人吗?”
“当然不是。”盛思颜马上道。然后又缩了缩脖子,“但是最近好像是……毕竟私奔这件事,名声太不好听了,我明白地。”盛思颜极力做出通情达理的样子,想让王氏自如一些,认识到她已经长大了。十岁虽然不能出嫁,但是也算是大姑娘了。大夏皇朝这个年纪的姑娘,都已经开始学着管家理事了。
王氏低头瞅了瞅她,道:“你以为,娘对涂氏让步。是为了自己的名声?”
盛思颜做出“我懂得”的样子,一双大而亮的凤眼亮晶晶的,眼尾上挑得厉害,像是画中人一样。
“你这双眼睛真好看。”王氏突然说了一句不相干的话,然后又若无其事转回来,道:“其实,娘跟你爹成亲多年,现在又是国公府的国公夫人,涂氏以为用个‘私奔’的名头能挟制我,就打错了算盘了。但是,她不能挟制我,她其实挟制的,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