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次,那拉淑娴见到王夫人时,就隐隐感觉到了一丝异样,只是没等她抽出空来细细观察,就发生了十二开口说话一事。这一耽搁,又是五六日。好在赵姨娘见红这事儿让她寻到了由头,也省的回头再费脑子寻摸借口。
而梨香院那头,王夫人却是万万没想到竟会引来了那拉淑娴,登时原本急切的面上闪过了一丝明显的诧异,旋即却是忙不迭的唤人上茶水点心,将那拉淑娴迎进了正堂里。
“弟妹无需客套,我只是过来问问情况如何了。”虽说荣禧堂和梨香院相隔的并不远,不过王夫人这边却是先通知了管家去寻大夫,随后才将消息递到了容嬷嬷那头,加上那拉淑娴出门时还要梳洗打扮,故而她过来时,大夫早就已经到了。
王夫人纵是再怎么诧异,还是恭敬的答道:“大夫半刻钟前刚来了,诊了脉也开了方子,不过情况还未稳定,要等煎好药服下后再仔细瞧瞧。”
“可说了是甚么缘故?”
那拉淑娴只是随口一问,不曾想,这话却引得王夫人满脸通红,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来。
[正文 90|第090章]
王夫人倒不是因着心虚,事实上她也确实没有必要心虚。
据大夫所言,赵姨娘怀孕还不到两个月,喜脉尚不是很明显。若非今个儿忽的见了血,甚至都不能肯定是有了孕。至于赵姨娘本人,则道她的小日子素来不大准确,偶尔推迟个十天半个月,也是常有的事儿。而今个儿赵姨娘的意外见血,自然跟王夫人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毕竟连赵姨娘本人都不知晓,王夫人又从何得知?
至于缘由……
“咳咳,大嫂,具体的情形我也不大清楚,只听大夫说,赵姨娘得好生静养着。”王夫人干咳了两声,想了想似乎觉得这话太过于委婉了,又额外添了一句,“就是打从今个儿起,一直到瓜熟蒂落,都不宜再伺候我家老爷了。”
这下子,那拉淑娴却是明白了,登时很是有些哭笑不得。
只片刻功夫,煎好的汤药也呈了上来,赵姨娘用了药,只安生躺在床榻上,大夫为其再度诊脉后,派人转告王夫人,只道姨娘暂且无事,留下的方子晚间再服一帖,明个儿他会再来。王夫人让丫鬟给大夫包了个封赏,便差人送出去了。
很快,梨香院再度恢复了平静。
“弟妹,元姐儿可在院子了?方才那般吵闹,她倒是胆大,一点儿都不哭闹。”习惯了荣禧堂时不时的鸡飞狗跳,那拉淑娴初时还不觉得,待回过神来察觉到梨香院的安静时,登时一脸的诧异。
王夫人轻笑一声:“甚么胆大,那丫头只怕还在呼呼大睡呢。”
“能睡不好吗?像我家小哥儿,能吃能喝能睡的,比起刚出生那会儿的丁点大,如今可算是养的白白胖胖的。”
“大嫂好福气。”王夫人干巴巴的道,面上忽的闪过一阵迟疑。
对于王夫人近日来的变化,那拉淑娴早已是心知肚明的,之所以一直不曾挑破,也是因着王夫人的这些变化于她而言并无任何害处。至于王夫人想从贾母手里头抠出点儿钱财来,那拉淑娴倒是并不知晓,不过就算她知晓了,也不会在意就是了。
因而,见王夫人满脸的迟疑,那拉淑娴只随手拿过茶盏,掀开盖子略闻了闻,赞了两句茶香,复又尝了半块点心,呷了两口茶。
见那拉淑娴这番做派,王夫人就知晓不可能由对方开口了,好在她如今已同去年有了天壤之别,故而也没有太过于失望,只换了一副笑容,柔声道:“大嫂才是好福气,琏儿和琮儿都是好孩子,我素日里常听我家珠儿提起,道琏儿极是用功上进,等略年长了,他俩一道儿考科举去。”
“琏儿要考科举?”那拉淑娴讶道,“还有这事儿?”
王夫人面上的笑容一滞,她原想借着这话顺下来提旁的事儿,结果被那拉淑娴这么一问,反而忘了原先那茬:“大嫂没打算让琏儿考科举?”
“没听我家老爷提过。”那拉淑娴颇有些茫然的道。
这出身的是原主张氏,可不是她那拉淑娴,就她本人而言,科举……真心不算甚么。哪怕前世乾隆帝很是在意文人,可在那拉淑娴心目中,终究还是骑射比较重要。倘若今个儿荣国府是的话,那拉淑娴或许还会迎合一番,毕竟这原也不是甚么大事儿。可偏生荣国府是武将出身,所以她为何要让能袭爵的嫡长子走科举一途?
瑚哥儿早已夭折,琏哥儿就是荣国府的长房嫡长子,也是未来的袭爵继承人。
那拉淑娴早就想好了,琏哥儿既是要袭爵,很多事情就不能不教。她本人因着前世的经历,倒是能指点一番,可碍于她是女子,加上前世和今生有着诸多的差异,因而她并不打算将这事儿彻底拢过来。她是想着,等琏哥儿七八岁时,就送到张家去,张家老太爷身子骨硬朗得很,想必很是乐意教导外孙。等再大一些,约莫十二三岁时,直接丢到兵营去历练。
甭管是作为荣国府的子嗣,还是作为她那拉淑娴的儿子,武艺骑射都绝不能落下!
不过,这是早先的想法,自打前几日十二开口以后,那拉淑娴就改变了以往的某些想法。不过,甭管再怎么改变,她都完全不曾想过,要让琏哥儿走科举一途。倒是十二,左右闲着也是闲着,与其每日里就惦记着那点子吃食,还不如给他寻摸些事情来做。譬如说,先拿个文状元,再考个武状元,接着从四品官开始,两年一晋升,争取在三十岁之前成为一品大员,在五十岁之前封侯拜相!
十二:…………阿嚏!阿嚏!!阿嚏!!!
亏得王夫人不会读心术,要不然她都能一头栽倒在地,这那拉淑娴的想法简直就跟当年的贾母一个样儿。唯一不同的是,十二比贾政聪慧太多了,且虽说十二从未参加过科举,可他却真没少做科举题,原因很简单,每次开科,乾隆帝都会拿题目考他们这些个皇阿哥,并给予最犀利最无情最致命一击的点评。
哪怕前世那拉淑娴过世以后,十二被变相的困在府里后,依然每年都能得到上千本各种类别的书籍,且每次开科都有固定的人来送考题,一趟都没落下过。
所以,那拉淑娴对十二的期许,成功的可能性还是相当高的。而贾母对贾政的期许,就是纯·白日做梦了。
“大嫂您可真是慈母。”王夫人还沉浸在那拉淑娴对琏哥儿的宠溺上,完全不知晓那拉淑娴内心有多凶残。
“弟妹过奖了。”那拉淑娴毫不羞愧的接受了王夫人的赞美,并回赞道,“弟妹也是极好的,算算日子,明年房里就能多添个人口了。”
王夫人:“……是啊。”
“若是房里缺伺候的人,尽管同我说,怎么着也不能委屈了你们俩口子。”那拉淑娴继续不遗余力的夸赞着,在她看来,添丁进口那绝对是好事一桩,顶多就是自个儿亲生的属于天大的好事儿,别的通房小妾生的则算是普通的好事儿。身为色胚乾隆帝的继后,拈酸吃醋是甚么,她完全不知晓。
最终,王夫人面色扭曲的将那拉淑娴送走了,回来就跪在佛主跟前,诚心诚意的忏悔着,她又差点儿气疯了,这样真的有违她的初衷。
……不生气,不能生气,要修身养性,要当个活菩萨。
那拉淑娴自是看出了王夫人相当气愤,可她并不在意,反而同容嬷嬷道:“先前想着二太太终于长心眼子了,今个儿一打量,终是欠了火候。就她如今这般,勉强能在忻妃过个几招了,到底出身太低了。”
在东西六宫里,甚么样的妃嫔都有,不过不可否认的是,一般武将世家出身的妃嫔心机城府终归要略差一些,王夫人能如此,已经算是王家调|教有方外加她本人天赋出众了。
待回了荣禧堂,那拉淑娴第一时间将十二唤了过来,屏退了丫鬟,只留得容嬷嬷,亲口向十二吐露了自己的期许,就是那个在五十岁之前封侯拜相的伟大梦想。
十二懵了半响,才用口水音控诉道:“怪道方才我打喷嚏了……吸溜,居然是皇额娘在念我!”
“不要再叫我皇额娘了,往后叫我娘或者母亲,再不然叫太太也成。”见十二点头,那拉淑娴又道,“至于文武状元、一品大员还有封侯拜相的事儿,就交给十二你了,娘相信我儿子能行的!”
“别闹了!”十二瞪着他那一双黑亮的大眼睛,肉嘟嘟的小脸上是悲愤欲绝的神情,“不是行不行的问题……那是……没必要!!”
世界那么美好,好吃的那么多,他干嘛要想不开给自个儿寻麻烦?
“有没有必要我说了算。”见十二还要反驳,那拉淑娴干脆利落的道,“要不然我断了你的点心,你索性每日里喝奶吃那没滋没味的辅食算了!”
这话一出,十二整个人都不好了,晕了好半响才不敢置信的开口:“皇额娘!”
“叫我甚么?”
“娘,娘!娘!!”
“撒娇也没用,十二你要明白,你哥哥不是念书的料,其实我觉得罢,整个荣国府就没有一个人是念书的材料。索性他将来能袭爵,我也不为难他了。”那拉淑娴语重心长的道,“可十二你不一样。”
“不为难他,为难我?”十二瞬间下定决心,回头一定要好好教训琏哥儿一番,不然他咽不下这口气!
“直说罢,你到底要不要吃点心?”
“要!”
“那行,如今你还太小,就只在脑子里过一过,回头等略大一些了,就把康熙字典默写一遍。我算是明白了,这里的年历大致上同咱们以前差不多,今年是端闰四十六年,我记得康熙字典是四十九年开始编写,足足六七年后才完成的。时间上完全来得及!”在十二目瞪口呆的注视下,那拉淑娴直接甩给他一了个自认为比较轻省的活儿。
十二:…………亲娘啊!您知道康熙字典有多厚吗?全加一块儿能把我这小身板压扁您信吗?我吃饱了撑着没事儿干,捧着字典背诵呢?我背个唐诗宋词元曲给您听,成吗?!
[正文 91|第091章]
十二生无可恋了。
头一个发现不对劲儿的,自然是十二的奶娘。等奶娘急慌慌的寻到了容嬷嬷后,一开口便是:“嬷嬷,哥儿连点心都不爱吃了!”
容嬷嬷:……嗯,这个问题确实有些严重了。
因着容嬷嬷全程观摩了那拉淑娴虐十二的过程,故而她很快就琢磨出味儿来了。可一来,容嬷嬷真正的主子只有那拉淑娴一人,十二是属于附带的那种;二来作为一个老嬷嬷,她就算懂得东西再多,也不包括康熙字典。事实上,康熙字典虽完成于康熙年间,在雍正、乾隆年间逐渐开始逐渐普及,可再怎么普及,也不可能做到人手一份。
主要是册数太多了,一般也就是各家书院或者书香世家会收藏一整套,上书房肯定有,阿哥所铁定也有,可惜容嬷嬷从没见过。
思忖了半响,容嬷嬷还是命人上了一份拔丝楂糕,亲自端到了十二跟前,笑得一脸大尾巴狼样儿:“哥儿,尝尝这个?”
十二偷眼瞄去,拔丝楂糕外头被炸得金灿灿的,一看就是又酥又脆的。抽了抽小鼻头,十二还隐隐有一丝桂花的香甜味,显然里头是加了桂花酱的。又回忆了前世吃过的拔丝楂糕,虽说十二本人不会做点心,可他会吃呢,直到如今他都记得那种外皮甜口酥脆,里头软糯酸甜的口感。
……这么想着,就好像真的吃到了一般。
“好吃罢?”容嬷嬷眯着眼睛问道。
“嗯!”十二重重的点头,旋即才意识到,方才压根就不是他的想象,而是真的吃到了。好幸福,好、好丢人。
“那再来一块?”容嬷嬷说着就又投喂了一小块,这拔丝楂糕是特地吩咐厨房为十二做的,因而比寻常的糕点还要小上一大半,正适合十二的小嘴。
本着反正已经丢人现眼了,十二索性豁出去了,在吃完第二块后,眯着眼睛张大嘴巴主动等待投喂。心道,就这么点儿份量,本阿哥能一口气吃十碟!
然而真相却是,只吃了五块,十二就已经吃不下了。
没法子,从清晨被弄醒后,十二就一刻不停的在吃。吃到这会儿,也就是方才他生气的那么一会儿工夫,略少吃了两口。就这么着,五小块的拔丝楂糕吃下去,小肚子又鼓起来了。十二无比忧伤的低头看了看肚子,因着天气炎热,他今个儿只穿着个大红色的肚兜,又套了个开裆裤,因而一低头就只看到了肚兜上头的胖娃娃。
——有一种照镜子的感觉。
“弟弟,我回来了!!”正在十二再度陷入了生无可恋之际,琏哥儿回来了,还顺便带了个小尾巴过来,“我还把珠大哥哥带来了。”
十二幽怨的抬头看了亲哥和堂哥一眼,旋即继续低头对着肚子上的胖娃娃思考人生。
“珠大哥哥,我弟弟真的会说话,前个儿他还喊我哥哥了。”琏哥儿拉过珠哥儿,俩人齐齐往十二跟前凑。这珠哥儿也就罢了,到底又隔了一层,再说他跟十二也没那么熟,因而只笑看着眼前这个胖娃娃。而琏哥儿就不同了,不单看了还上手又摸又戳的,“看罢看罢,我弟弟身上全是肉团团,就跟前个儿我爹打外头买的烤羊腿儿一样!”
“不一样,琮儿的肉软软的。”有了琏哥儿做示范,珠哥儿也不见外了,先是小心翼翼的伸手戳了戳十二的胖胳膊,随后因见十二只低头瞪着肚子,他也顺势摸了摸,“琮儿弟弟的肚子好鼓,他吃甚么了?”
“我瞧瞧。”琏哥儿四下一张望,很快就看到搁在一旁小几上,还剩下大半碟的拔丝楂糕,当下便伸手端了过来,还不忘招呼珠哥儿一道儿吃。
虽说点心是十二的,可十二跟前的丫鬟婆子也不会拦着其他哥儿尝,况且琏哥儿还是个惯拿,因而只掩嘴笑着给两个哥儿拿糖水来润喉,还不忘偷眼去瞧已经懵了的十二。
可怜的十二,无论这样的事情再上演几次,他依然学不来淡然接受。护食是其中一个缘由,主要是前世的十二根本就没有可以分享点心的人。哪怕他有数十个兄弟姐妹,可姐妹们一年到头也见不到几回,兄弟们要么已经出宫开府了,要么就是整日里争夺乾隆帝的注意力。再说了,宫中也许缺人情味儿,可真心不缺点心,至少他从未缺过。且除了宫女太监外,也没有人会捡他吃剩下的点心来吃。
当下,十二便直勾勾的盯着亲哥和堂哥当着他的面把他的点心分食了,只到空碟子被丫鬟拿走了,那俩货都喝上甜津津的糖水时,十二还有些没能回过神来。
震惊、不可思议、嫌弃……仿佛还有那么一丝古怪的感触。
“呀!咱俩把琮儿的点心都吃了!”珠哥儿到底又大一点,在发觉大事不妙时,忙抬眼看向十二,见后者只是瞪圆了眼睛看着他并不曾哭后,这才略放下了心来,“琮儿弟弟不要哭,回头大哥哥给你旁的好吃的。”
十二登时黑了眼,一碟破点心罢了,就算他承认自己是有点儿不舍得,是还想着过会儿再吃一块,可为了这种事情而哭……
呵呵,以为他是三岁小毛孩?
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如今才八个多月大的十二,傲娇的一扬头:“嬷嬷有!”他至少还记得不能叫容嬷嬷,只顺着那拉淑娴的叫法,直接唤嬷嬷。
一旁的奶娘听了这话,笑着给两个哥儿解释。忽的,外头唤大老爷回来了,琏哥儿登时眼前一亮,一个转身撒腿就跑,在十二目瞪口呆的注视下,转瞬就没了踪影,接着外头就传来大叫着爹的声音。十二冷哼一声,不屑的侧过脸去,可没等他做完全套鄙夷神情,贾赦便进来了,一把将十二抱起,往半空抛了两下。
“胖儿子!想爹了没?”
胖……
还不等十二想到反驳的话,琏哥儿尾随贾赦颠颠儿的跑了进来,听了这话忙接道:“胖弟弟,想哥哥了没?”珠哥儿也跟着凑热闹,连声唤着胖弟弟。叫到后来,琏哥儿和珠哥儿却闹上了,非要抢着当哥哥。一旁的贾赦笑得险些岔了气,忽的思及年幼时候的事儿,不禁想到,这孩子果真是小只的比较好玩,怪道当初贾代善夫妇二人只喜欢贾政。
十二这会儿彻底哑火了,只黑着脸任由贾赦折腾够了,听到外头廊下传来摆饭的声音,总算才长出了一口气。这一大家子,就没一个靠谱的!!
然而,更不靠谱的事情还在后头,那拉淑娴在命人将珠哥儿送回梨香院后,还不忘特地将十二揽了过来,并在他耳边小声的提醒了一句:“康熙字典。”
还让不让人好好用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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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心如死灰的十二不同,珠哥儿是蹦跳着回到梨香院的,不过他回来的时候,其他人都尚未回来。
“哥儿若是饿了,先来些点心垫垫?”丫鬟上来帮珠哥儿换衣裳端茶水,还不忘安抚道,“太太是去老太太那儿了,姐儿也跟着去了。老爷清晨出了门,尚不曾回府。”
珠哥儿将衣裳换到一半,忽的惊道:“被琏儿一打岔,我都忘了要先给老太太请个安。”听丫鬟说,晚间再去也使得时,珠哥儿才略放下了心来。其实,晨昏定省原就是早晨出门前,和晚上用过膳之后。当然,荣国府的规矩原也不是特别严格,贾母更不会跟亲孙子过不去,珠哥儿甭管甚么时候去荣庆堂,都是最受欢迎的人。
待换好了衣裳,略用了半盏茶,珠哥儿拒绝了点心,只道方才在荣禧堂那头跟琏哥儿分了点心吃,又吩咐丫鬟磨墨,珠哥儿琢磨着在摆膳前,他还能再写两篇大字。
又两刻钟,王夫人先回了梨香院,听闻珠哥儿在练大字,也没用甚么点心,忙吩咐摆饭。依着规矩,该是各吃各的,可王夫人寻思着院子里冷冷清清的,加之又有事儿同珠哥儿说,只吩咐将份例菜都摆在一起,左右是亲母子俩,原就无需避讳甚么。待草草的用过一通饭后,王夫人放下筷子,拿茶水略漱了漱口,这才说起了正事。
“珠儿,你如今也开蒙了,又是家中长子,有些个事儿还是该让你知晓的。”
“太太您请说。”珠哥儿从圆凳上下来,站在王夫人身侧垂首恭敬的道。
王夫人略顿了顿,才道:“是有两个事儿。头一件,老太太如今身子骨也大好了,荣庆堂又冷清得很,我便将你妹妹送到了老太太处,只当闲时逗个趣。还有一个事儿,就是咱们院子里的赵姨娘今个儿查出了身孕来,到明年,你就又能多个弟弟或者妹妹,总算用不着去同琏儿抢了罢?”
“是,太太。”珠哥儿飞快的抬头瞧了王夫人一眼,旋即又以更快的速度垂下头去,可纵是如此,他面上的诧异也不曾被逃过王夫人的眼睛。
屋内沉默了半响,王夫人让丫鬟婆子们都退下了,这才向珠哥儿道:“咱们终是嫡亲的母子俩,有甚么话不能说的?你是不愿你妹妹去老太太那儿?”
作为嫡亲的兄妹,珠哥儿和元姐儿的感情自是极好的。再说了,这对小兄妹都不是骄纵的主儿,珠哥儿习惯了让着琏哥儿,又怎会跟一母同胞且更小的元姐儿吵闹呢?而元姐儿,她先前身子骨略有些羸弱,将养了好几年,才养的健康起来,且元姐儿性子稳妥,惯常都待在屋里玩着姑娘们的游戏,俩人就是想闹都没个由头。
想着以前的事儿,王夫人已经开始思量,若是珠哥儿不舍得的话,她该如何解释,然而珠哥儿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把她彻底镇住了。
“赵姨娘生的弟妹……珠儿不喜欢。”
完全不曾提及元姐儿,珠哥儿只是闷闷的说了这么一句话。王夫人愣愣的瞧着儿子,仿佛头一天认识他一般,半响才回了神:“浑说甚么?就算是赵姨娘生的,那也是你的弟妹。”话是这么说的,可王夫人的语气里,却是满满的悲伤。
没有哪个女子不怀春,除却希望自己的夫君出人头地之外,更多的则是殷切期盼着自己是夫君的唯一。就算过了怀春的年纪,哪怕撇开吃味儿,也没有人能够轻易的接受庶出的儿女。
说甚么庶出的也是嫡妻的孩子,说这话的是男人是婆母是通房小妾,独独不会是嫡妻本人。王夫人倒是曾想过将来若是有庶出子女该如何做,却万万不曾料到,这一日竟来得这般快。她的长子如今也才五岁,且她只有独一个儿子。在这种情况下,倘若赵姨娘生的是个闺女倒也罢了,若是个儿子,却是真当不吉利。
怎么会那么快呢?这要是珠哥儿已经长大成人,或者成家立业生儿育女了,到时候就算再有庶出儿女,那也无妨了。可如今……
“赵姨娘不是家生丫鬟吗?她生的哪里是弟弟妹妹,该是丫鬟小子才是。”
王夫人还沉浸在自己的记忆中,冷不丁的就听到珠哥儿说了这话,登时面色大变:“你又在浑说……”忽听外头丫鬟唤老爷,王夫人冷汗都下来了,只觉得背后一片湿润,忙压低了声音喝道,“忘了方才的话,以后都不准再说!”